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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赋-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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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青城接过秦叔递来的一杯水,喝了一小口,敲着座椅扶手,问道:“听说行动损兵折将了?”

“嗯,死了三个,负责跟踪萧云的武强和范建,还有负责等候应暗藏他们的水鬼。”刘三爷黯然道。

“分别是谁下的手?”南宫青城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见微知著,通过一些细节了解对手的行为习惯。

“暂时还没有确凿的信息传回来,但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枪毙命。”刘三爷的心情悲恸。

南宫青城沉吟片刻,偏过头去,望着自己最信赖的心腹,轻声道:“秦叔,可能要劳你操心了。”

秦叔笑笑,像一朵镀满金灿灿阳光的浮云,轻声道:“小事一桩,我会亲自去了解一下情况。”

“这样就好。”南宫青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却很生疏,僵硬得很,反而破坏了他的英俊。;

如果说这天底下还有一个人,南宫青城可以不加设防的话,必定是秦叔。这个中年人跟了自己父亲十五年,主要负责饮食起居,出行会客,这么多年来,没试过一次行差踏错,没试过一次阳奉阴违,总是设身处地地为父亲安排好一切,免去了许多后顾之忧。也许他的大名,在神骏集团内部并不如雷贯耳,但绝对比任何一个员工都配得上功标青史。小时候,父亲太忙,基本不怎么搭理自己,反而是秦叔经常逗乐自己,每遇雨久初晴,他都会将自己托在肩膀上,到山脚下看彩虹,在自己心目中,他早已超越了一个普通人的范畴,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代替了父亲的作用。而在自己十岁那年,梦想成真,父亲将他派到了自己身边,从此,这两个年龄相差整整三十年的一大一小开始了长达16年形影不离的生活,他跟着自己上学,跟着自己踏青,跟着自己出国,跟着自己迁徙,跟着自己去舞会,跟着自己开公司,不夸张地说,他已然成为了自己的一道影子,如果缺少他的存在,自己会感觉浑身不自在。

“青公子。”刘三爷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不必拘谨。”南宫青城又喝了一口水,他今天说的话有点多,需要水的补充。

“我怕今晚这事过后,会有些风声鹤唳,要不我们暂时不要见面吧?”刘三爷十分忌惮那个老人。

“可以。”南宫青城放下水杯。

“谢谢体谅。”刘三爷不胜感激,毕竟楼下那个常常喜欢闭目养神的人不好瞒骗,来多了这里,肯定会疑心生暗鬼,到时候诛锄异己,也就是顺理成章了。况且,他还未能完全信得过这位青城公子,尽管他说得天花乱坠,娓娓动听,但刘三爷内心很清楚,他们的协定并不高尚,这种协定,就像猫头鹰或蝙蝠一样,见不得阳光,也就意味着任何一方的背叛,都不会受到道德的谴责,如此一来,就缺乏行之有效的监管了,诚与不诚,全在个人,这需要时间去印证。

“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行一步了。”南宫青城起身,和秦叔慢慢走向密室的另外一个出口。

“等一下。”刘三爷也站了起来,及时喊住了即将步出门口的两人。

南宫青城又扭了一下开关,通往他办公室的大门重新缓缓合起,回头望过去,问道:“有事?”

刘三爷调整一下思路,问出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为什么你非得将萧云置之死地而后快?”

南宫青城眯起长眸,显得深邃犀利,沉默很久,才缓缓说出一句:“因为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石破天惊。

******

(门徒们,周末愉快,另,周日还有一章,第三卷大结局,敬请留意。)

);

第三卷 江花边月笑平生 第七十五章 清一色的引蛇出洞

 

夏夜,漫长而寂静。

雨后生雾,空气里肆意弥漫着潮湿泥土的芬芳气息,令人如痴如醉。

古城区,紫荆花道里的一个无名住宅小区,早已沉睡多时,这样凉沁沁的夜晚,确实倦怠。

不管外界对这个貌似错漏百出实则戒备森严的小区如何描神画鬼,如何流言蜚语,它一如既往地内敛不言,就像一位独坐于庙宇前笑看风雨飘摇的得道老僧,不在乎生荣死哀,澹泊,坦然,说孤云野鹤也不为过,从不因世俗的眼光而改变,依然固执地以自己默默无闻的方式存在着。

一条鹅卵石小道上,错落有致地亮着几盏齐膝路灯,也许由于使用年份太长,灯光有些昏暗。

此时,一个男人缓缓推着一张黑色轮椅漫步其中,轮椅上的老人清癯消瘦,大腿处盖着一张绒毛毯。

“将军,外面天气凉,回去吧?”那个男人有些担忧道,不知这样的天气,老人受不受得了。

“不急,再待一会儿。”老人摆摆手,拒绝了这个男人的温馨提示,半个小时前,他也是这样回答的,不过终究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寒意,往上拉了拉那张暖和的绒毛毯,浑浊双目眺望着远方的夜色,淡淡道,“病了二十年,足迹几乎不曾出房门一步,只是在一个月前,才跟孩子出来过一趟,看看盛夏的荷塘月色,平时都是闭门造车,太闷得慌,难得今晚你回来了,就陪我多走走。”

“今晚雾水重,我怕你冷着。”那个男人温柔道,显然,他对老人的身体状况知之甚详。

“不碍事,我还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能扛得住。”老人语气很轻松,潦乱的花发被雾水沾湿,蓬松。

既然老人都这样明确表态了,那个男人不好再先入为主地奉劝,放松心情,欣赏着深夜的良辰美景。

小道两旁都是些修整得奇形怪状的盆景,还有不少经过精心打磨的顽石,数株参天大树散播着阴影。

而在一些随遇而安的假山下,青嫩美丽的矮林中,似乎都隐藏着远非绣花枕头的暗哨,十面埋伏。

“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老人很突然地问出这句话,两只枯老的手掌交叉放在大腿上,像黄叶。

“大概七年吧。”那个男人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收回肆意游走的视线,专心前行。

老人皱了皱稀疏眉毛,沉默了几分钟,用手掌抚平绒毛毯的褶皱,才轻声道:“有这么久吗?”

“有。”那个男人规行矩步,不急不缓地推着轮椅,使老人在此起彼伏地鹅卵石上,依然四平八稳。

“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老人轻轻吟起赵嘏《江楼感旧》中的一句诗,摇摇头,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时间过得真快,似白驹过隙,没想到眨眨眼的功夫,就七年了。主席说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七年的光景,就这样过去了,回头想想,这世界也没改变多少,不说天翻地覆,就是循序渐进也没有,有的人依旧呼风唤雨,有的人依旧摧眉折腰,有的人依旧风流快活,有的人依旧苟且偷安,孰强孰弱,依然泾渭分明,想鸩占鹊巢,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兢兢业业做了这么多事情,却换来这个结果,失望,很失望,有时候我坐在屋里都会自我怀疑,究竟是不是在抱薪救火?”

“不是。”那个男人没有任何的犹豫。

“你真这么认为?”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那个男人微笑道,干脆以李白的一句诗来回答。

“也许吧,局势明朗与否,我也不敢言之凿凿,反正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赶鸭子上架,谁也回不去了,华山一条路,要么握手言欢,要么同归于尽,不过,我想还是后者的机会多一些。好在孩子已经开始羽翼渐丰,不用我整天牵肠挂肚,这一点,我相当欣慰。”老人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满脸沧桑的皱纹像花一样,堆在一起傲然绽放。;

“要不要我去他身边,助一臂之力?”那个男人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需要。”老人不假思索否决了,枯枝手指轻轻扣着冰冷扶手,发出空灵声响,淡淡道,“你要铭记一件事情,我们只是修桥补路的建筑工,不是生死相依的赶车夫,不用每时每刻都披肝沥胆,只负责把这条路铺好就万事大吉,至于怎么走,还是让孩子自己亲力亲为吧,过多的八方支援,只会造成小儿麻痹,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个男人点点头,在一方浅池旁停下脚步,想了想,又问道:“是不是该让他知道点真相了?”

“没这必要,现在还没到指破迷团的最佳时机,暂时先放放。真相大白是迟早的事,谁也别想逃过注定的事,要避,不可能,但要早来,也不可能。这关系到全盘布局的方方面面,不能顾此失彼,必须慎之又慎,入庙还得拣佛烧香呢。”老人轻声道,清寒双目凝视着透亮池水,几尾仍未入眠的红鲤鱼正自在游动,残荷梗时不时被撞到,左右动摇起来。

那个男人若有所悟,沉默下来,蹲下去采了些杂草,扔进池里,诓骗到那几尾红鲤鱼趋之若鹜。

白雾缭绕,远方几座黑魑魑的山峰不见了踪影,只有几盏穿透力强的探射灯从山顶处来回扫荡。

老人抬起头,痴痴望着这场大雾,面无表情,苍老的容颜染上了一层哀意,轻声道:“真讨厌雾。”

“嗯?”那个男人在聚精会神地逗着几尾红鲤鱼,听到老人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雾,飘飘渺渺,不讲道理地吞噬了一切,抹煞了一切,丝毫不留余地,让人徒生厌烦。我自然也讨厌寒风和冰雪,但跟雾比较起来,小巫见大巫。寒风和冰雪的天气虽然能够刺骨杀人,但也能够刺激人们活动起来拼搏奋斗,可雾呢,只会使人闷闷不乐,只会使人颓唐阑珊,像陷在烂泥淖中,满心想挣扎,却有心无力。此时此刻,我终于理解矛盾先生在1928年写下《雾》这篇短文时那种郁郁寡欢的心情了。”老人语气有些悲凉,面对着不可预知的未来,茫茫然找不到出路,岂不是最让人心灰意冷的一件事?

“将军,只要我们持之以恒,总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一天。”那个男人很少见老人会这样大发牢骚。

“话虽如此,但这一天要等到何年何月,有谁清楚?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所谓的一生到底有多长,所谓的永远到底有多远。像我,活了八十四年,跟这个浊世打了八十四个春秋的交道,究竟是幸运,还是悲哀?如果真能长命百岁,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是什么?哲人说,人生有两种悲剧,一种是万念俱灰,一种是踌躇满志。我是两者皆有。有时,自以为一切都掌控在手内,便踌躇满志,却不知在算计别人的同时,也在步入一个迷宫圈套,又开始万念俱灰,情绪就是如此周而复始,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老人伸出一只枯老的手掌,想去触碰一下近在咫尺的浓雾,却永远也抓不住。

气氛如溺水,窒息。

“将军!”那个男人忧心,连天底下最有智慧的老人都这样杞人忧天,还有谁敢信誓旦旦走下去?

“别担心,我只是憋得太久了,趁着你在场,吐吐苦水而已。人啊,总需发泄一下情感的,女人靠眼泪,男人借酒精,我呢,老不死一个,既不会哭,也不好酒,只好跟你絮叨絮叨。要是我真的那样不堪一击,这世界早就沧海桑田,换了人间喽。不过,就我刚才那种犹如深宫怨妇的心理状态,如果让许老头知道了,一定会抚掌大笑,有谁会想到,我燕中天也有一筹莫展申诉的时候呢?”老人突然尖笑一声,惊起了几只夜宿枝头的小鸟。

“一个人还有追求,他就没有老;若是后悔取代了梦想,他才真老了。”那个男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人微笑,点点头,搓了搓有些发干的双手,忽然缓缓道:“破军今晚干得不错。”

那个男人随即浮起一个风和日丽的笑容,轻声道:“如果让他听见这句话,保证心花怒放。”

“实话实说而已,算不得褒奖吧?我可不想见到那家伙得意忘形,翘起尾巴的样子。呵,说起你们七个,倒是各有千秋,你高瞻远瞩,陈怀表神机妙算,魏拉弓文韬武略,卢白驹能征惯战,耿断水高义薄云,郭鹿鸣口若悬河,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举止言行都是文质彬彬的,惟独这个蒋破军,不拘一格,天不怕地不怕,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很欣赏,像我年轻的时候。”老人又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喜悦,似乎除了那个年轻人以外,只有这七个人能让他会心而笑。

那个男人见老人心情不错,也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将军,刘三还是一意孤行了。”

“假装看不见。”老人的心情看来真是好到了极点,被自己的手下这样背叛,竟然可以充耳不闻。

“为什么?”那个男人颇为意外,紧皱着眉头。

“所有的人都站在一边并不一定是好事,譬如,他们都站在船的一边。”老人微笑着打了一个禅机。

那个男人若有所思,望着这个天底下最高深莫测的老人,轻声问道:“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

这时,池里的一尾红鲤鱼不知是不是实在受不了浓雾天气这种不堪沉闷的压迫,竟活泼泼的轻轻跳跃,划破了死一样平静的水面,老人将这个镜头瞧得一清二楚,慢慢浮起了一个藏头露尾的微笑,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扣着冰冷扶手,然后抬头,望向远方依然迷茫的黑夜,轻轻说出四个字:“引蛇出洞。”

——————

鲜花满楼。

这幢小楼隐藏在青山碧水间,和平而宁静,楼里摆满了各种鲜花:海棠,牡丹,睡莲,映山红……

他对鲜花总是有一种炽烈无比的热爱,正如他热爱所有的生命一样,幽幽花香,使他心情趋于平淡。

窗户是开着的,雾仍未溃散,风一吹,便沁来一丝冰肤凉意。此刻,他独自坐在窗前,轻抚着情人嘴唇般柔软的花瓣,领略着情人呼吸般美妙的花香,心里充满了感激,感激上天赐给他如此美妙的生命,感谢上天赐给他如此写意的人生。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不妄求,则心安,不妄做,则身安。显然,他有着一颗云行雨施的积极心态,而热爱鲜花,无疑是他这种心态的最好体现。

但有一点,十分耐人寻味——很多人都喜欢用眼睛赏花,他却只喜欢用鼻子嗅花。

其实还有一点,也同样令人百思不解。

这么黑,伸手不见五指,楼里并没有亮灯,只点着两根大蜡烛,光芒平淡微弱,影影绰绰。

忘了跟你们说,他除了热爱鲜花,还喜欢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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