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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夫人-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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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我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向他吐露心声。

“中了啊,别自个儿憋屈自个儿!再说了,那件事又不怪咱们!就是她渴了想到井边打水喝,结果没站稳掉下去了!你想想,这日子口,一擦黑就上冻了,那井边又是个湿地,哪能不滑?”

“我总觉得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啥啊?中了啊!别瞎想!那小蹄子,我可着!会算计的很哩,她会想不开去寻短见?鬼才信!所以说肯定是她自个儿不小心的!就是对官府咱也是这样报的!”

“真的不是因为我?”

“这跟你有啥关系?尽瞎想!”他说着又拢拢我的肩。

我低下头,他接着说:“中了,去出去看看去吧!外头可好看了!”这时,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打雪仗,我笑了笑说:“不知道点点醒了没有!”

“那起来去看看去吧!”

我觉得心情轻松多了,大概是孙正阳的那席话在我的身体里发生了化学作用。我跑出来,发现四周已是一片雪白,厚厚的积雪遮住地面和房檐,掩盖了原先抹不去的污渍。我站在院子当中,深深地呼吸着。保姆也拉点点着出来看雪,一看到我,小家伙就立刻跑过来投进我的怀里。碧莲走过来,拉着点点跑到雪地里,而红玉则试探着探出身,看看外面究竟有多冷,然后又看看点点和碧莲。

香瑞和珊瑚暂时休战,跑过来邀大伙一块玩雪,于是很快就组建了两支“大军”,双方立刻就宣战了。碧莲成了第一猛将,点点老想凑跟着热闹,红玉笑着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看他们玩,而保姆则嚷嚷着跑过去拉住点点了。

我说:“方妈,给他的袖子卷一下。”

方妈妈把点点拽到我跟前,一面使劲从点点身上拍着雪,一面唠叨着说:“我的小祖宗啊,瞧这裤腿上湿的!”

我蹲下来,给点点卷袖子,他却倔强地扭转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玩雪的女孩们。

我说:“雪冷不冷啊?”

方妈妈笑着以戳着他的鼻子说:“别人吃,他也吃,别人玩,他也玩!就是个小跟屁精!”

香瑞冷不丁朝珊瑚的脖子里塞了一团雪,冻的珊瑚直叫唤,却逗的碧莲捧腹大笑,我也忍不住笑起来,点点趁机挣脱我,冲到雪地里猛抓了一把雪,方妈妈正想去追,被我拦住了。

我说:“难得玩一次,别管他了!”

方妈妈满口应着,却始终放心不下我那小宝贝。

这时迎面飞来一个雪球,我没躲开,正中肩头,碧莲大笑起来,我按奈不住,于是也跳下楼梯,加入到她们当中。

“好你个碧小莲!”我拎着棉袍绕着石桌追她,她却机灵地躲来闪去。点点见我被欺负,就抓起一把雪,笨拙地朝碧莲扔去,那动作滑稽可爱,惹得我也大笑起来。我追着碧莲,而我身后却总是跟着一个小尾巴,我时不时蹲下来亲吻这个小尾巴,他却始终不遗余力地帮我扔着雪。

我刮着他的鼻尖说:“你扔谁呢?你这个小笨笨!都扔到妈妈身上了!”

碧莲又趁乱砸我,我跳起身追向她,而我身后那个小家伙也跟着奔跑起来。碧莲一个没留神,把点点撞倒了,点点看看我,咧着嘴准备大哭,被我及时止住了。

我逗着他说:“哭什么啊,姨姨又不是有意的!”

碧莲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就跑过来,笑着说:“谁是鼻涕虫啊?”

点点揉着眼睛,抠抠巴巴地说:“不是我,我才不哭呢!”我又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正说着,孙正阳从屋里出来,他穿着夹层的内衣,肩上披着棉袍子,站到门口伸了个懒腰。

“你们几个倒是起的怪早啊,咋不着进来伺候着呢?”说着拍拍嘴,打了个哈欠,又看着我说:“你现在倒是精神了,昨儿个说了一夜梦话,可把我吭苦了!”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

红玉和碧莲赶紧迎上去,一左一右地帮他拢袍子,一个说:“外头冷,还是进屋吧。”另一个则已招呼丫头们为他准备洗漱用的热水了。

我说:“没办法,跟猪住一块,我睡不好!”

他瞟了我一眼,本来已经准备进屋了,又转回身,笑着说:“哟嗬嗬!说谁呢?你**睡成那死样,我拍都拍不醒,还说我是猪呢?好意思!”说完就回屋去了。

秦家姐妹跟着进去,但碧莲很快又探出身来,一面朝我努努嘴,一面轻声说:“叫您呢!”说完又退回到屋里。

我拉着点点进了屋,见姐妹俩正围着姓孙的忙活个不停,于是就拉过点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漫不经心地整理头发。

“哎?年初一是老娘的五十六岁大寿,你倒是帮我想想,咱们备些什么贺礼去?去年,我叫人给她打了一副坠子,她老人家倒是挺喜欢的,可是今年又不知道该送什么好!”

我说:“问我干吗?我才不管呢!你爱送什么就送什么呗!”

他笑了笑,对秦家姐妹说:“瞅见没?我就知道指望不上她!可这话到嘴边了,又不能不问!”

我说:“反正别问我!”

他说:“我是觉着跟你贴心才问你的,你还不领情的你还!”

我说:“谁跟你贴心了?你少自作多情了!”

“咋我又成自作多情了?哦!不是刚才跟我诉苦那会儿了!”

“你说你整天老在我这耗着,你烦不烦啊?你老婆挺着个大肚子,你倒是经常过去看看啊!”

“你也知道她挺着大肚子,我又碰不得她,干瞪着眼瞅着啊!”

“你能不能不把肚脐眼儿下的那点破事老挂在嘴边啊!厌不厌啊!”红玉和碧莲相视偷笑起来。

他笑着咂嘴,拍着腿说:“那你能不能不假装正经啊?”

“你!”我气的直咬牙,却说不过他。

“得得!咱不提这个!”他满脸堆笑着看着我。“咱不提成不?省得等会又说我欺负你!你说我这是何苦来的?这一大早的,还没跟你说两句话你就火了!”

我不吭声,假装逗点点玩。

他见我不说了,就乐呵呵地看着我说:“哎?我问你,哪个花样你觉得最舒服?”

我迅速朝镜子里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个女孩,结果大伙竟都知趣地退出去了。我沉着脸不理他,他就不愠不火地重复着叫着我。

我恼了,嚷着说:“你烦不烦啊!我不想跟你说这些!”

“可是我想跟你说嘛!”他托着腮,笑呵呵地看着我,“你说啊,哪个姿势你最喜欢?”

“你个死变态!你有完没完?”我说着就往外出。

可他却笑着躺下,一边仰靠在一个长枕上一边说:“你这会出去算啥啊?不是更叫人误会?回来回来!坐下就别乱动,省得更引人注意!”我只得走回来,重又坐下。

“你说你啥时能管管你那张嘴?”他坐起身指着我笑着说:“就因为那张嘴你吃过多少亏?你都忘了?嗯?你啊,要是再这么嘴硬,哪天我的脾气上来了,非把你打得稀烂不可!”他说着笑起来,重又倒下。

我压着火气不吭声。

“妹子,不是说你,也就是你相公我能容你!”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看着屋顶的吊灯。

我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谁是你相公!”

他听了,一下子笑出声来,我气得脸红脖子粗,觉得又丢人又窝火。

“得得,可别恼,哥知道你是要面子,拉不下这张脸,老是口不照心!”他得意地笑起来,一条腿登在炕沿上。

“姓孙的,别张口一个妹子闭口一个妹子的!谁大还不一定呢!”

他饶有兴趣地坐起来,将我上下打量,而后摇着头说:“顶多也就十八九岁,怎么会比我大?”

“我可不是十八九岁呢!”

他说:“我是嘉靖二十五年生的,你是哪年生的?你倒是说说看啊!”

“我搭理你干吗?”

“好,你不说,我可还管你叫妹子!”

我忍不住说:“我是小平二年的人行了吧!”

他笑笑说:“没听过!哎?是你们那边的年号吗?是哪位皇帝,我怎么没听过?”

“你知道啥?肚子里就那点臭下水,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筐吧!”我撇撇嘴,不屑地朝他瞧瞧。

“哎?没说两句你就上脸了?我认不认字跟叫你妹子有啥关系?”

“真恶心!不许叫!”我骂道。

“那你不是我妹子是啥?你不就是陪我睡的那种妹子吗?”

“滚!”

“哟,脸都红了,你还真不经说!”

“给我滚!”

“你还嘴硬!”他笑着站起来,慢慢朝我走来,“我问你,昨儿个是谁跟翻江似的往外冒汁,脸上还装着跟死鱼似的?”

我觉得两颊烫得厉害——是啊,为什么我那样恨他,而身体却没有抗拒,难道身为女人,灵与肉是可以分离的吗?我不信!

第四十三章

我感冒了,而且咽炎又犯了,一漱口就想干呕,再加上这几天小腹坠痛的厉害,所以总是没精打采的。点点老想出去玩,可我却不想动。上回的那场雪过后,很快就放晴了,点点意犹未尽,一心盼望着再下,我答应他,说年前必定还会再下的。

气温很低,外面又干又冷,我懒洋洋地躺在炕上,想着心事——那终日锁着的藏书阁,我始终也没机会进去,因为总觉得那后半本命运之书就在那里面,所以一直念念不忘。可是我要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里面,而且既不破坏门锁,又不被人发现呢?唉,真伤脑筋啊!看来要解决这个问题可不容易!

房间里的香熏催人欲睡,我决定不再费神去想而是先打个盹,但孙正阳却偏偏这个时候走进来。他穿着褐红刺绣的袍子,披着斗篷,带着加厚的帽子,我厌烦地瞥了他一眼就背转过身。

他叫人帮他把斗篷脱了,然后乐呵呵地走向我,撑着身子朝我的脸看看,见我闭着眼,就坐在我身边,一边脱靴子一边说:“困了也不好好歇着,衣裳也不脱,被子也不盖,你也不怕冻着?”

我眼动了动眼珠,没睁眼。

他坐上炕,凑到我身边,用手扒扒我,高兴地问:“哎?我听房里的丫头说你已经两个月没来经水了,是不是真的?你说会不会是有了啊?”他不等我回答,就和我并肩躺下,用手撑着脑袋,看着我。

我睁开眼,剜了他一眼,又转身背朝着他,他也跟着贴过来,一边搂着我,一边抬着脑袋看着我乐呵。

“这回你要是给我生个儿子,看老太太还说什么!”他拍着巴掌笑起来,“哈,我要当爹了!”

我忍无可忍,霍的坐起身,他却在我背手碰碰我,又伸手拉我的胳膊,我推开他说:“少做梦了!瞧你那副德性!还指望有儿子?”

他也坐起来,把住我的肩,瞪着我说:“我怎么不能有儿子?”

我推开他,重又躺下,他就盘着腿坐在我身边,过了一会又自顾自的笑了,也躺下来又贴着我。

“你说,起个啥名儿呢?叫孙……孙……”他费神地想着。

“我自己怀没怀我不知道吗?要不就请个大夫来看看,叫你心服口服!”

他听了,看了看我,脸上收了笑容,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说他过完年后要到京城跑官职,说这次非要捐个员外郎什么的。我心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还想当官,真是傻子说笑话!

他见我不信,便漫不经心地说:“你放心,到时候请个先生帮我料理政务就得了,也花不了几个钱!”

我说:“什么狗屁,你要是能当官,母猪都能上树了!”

他先是唾了一口,然后看着我说:“你懂个屁!连小孩都知道的理儿,你不知道?你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不理他,他自言自语地说:“那花巴掌里的词儿怎么说的来着……”他想了一下,慢慢背着说:“‘世间人睁眼观见,论英雄钱是好汉。有了它诸般趁意,没了它寸步也难。’还有什么?哦……‘拐子有钱,走歪步合欢。哑巴有钱,打手势好看。如今人敬的是有钱,蒯文通无钱也说不过潼关。实言,人为铜钱,游遍世间。实言,求人一文,跟后擦前。’”他看着我,得意地笑着说:“我纵使做下万般罪恶,也架不住咱家有钱!你放心,就我这般富贵,还怕无理词讼赢不了上风?”我心想这大概就是当下的社会风气——花钱买官,纨绔子弟偕是如此,真是“财帛神当道,黑白颠倒”。

下午,孙正阳真叫了大夫来。大夫给我把把脉,然后叫他到一边耳语,他的脸色大变。大夫给我开了副调理的方子就走了,他却一整天拉着脸,瞧谁都不顺眼,房里的丫头婆子都躲得远远的。他心烦,我倒有点幸灾乐祸,忍不住偷笑了好几回。

我按大夫的方子吃药,感觉腹痛减缓了些,没几天果然就来例假了,他搬到隔壁屋里,说是让我好好歇几天,但还没刚第二天,他就想搬回来,我歇斯底里地大喊着用茶几把房门抵住不许他近身,他闹到半夜,悻悻地走了。我躲在墙角,几乎一夜没敢合眼。到第五天,他又来逼我,这回是硬闯,我完全处在下风……

我的肚子又疼起来,例假则拖拖拉拉地持续了十几天也不干净。他觉得有点愧意,赶紧又请了大夫来。大夫替我把脉瞧瞧,说是没什么大碍,但叫他到一旁时却低语劝道:“太太体虚,不宜多行房事。”然后又开了方子,叫我按时服药。我刚好,他就迫不及待地赶紧搬回来。

这天晚上吃过饭,他又心血来潮地想听我给他唱歌,他说他喜欢听我唱的那两首曲子。正巧我的心情不错,于是就唱了一遍,他坐在桌前,和着拍子哼着。等我唱完,他就硬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腿上,然后说了些酸了吧唧的话,我心不在焉。他扯住我的手硬塞到他的心窝里,让我感觉他的心跳。

“你瞅瞅,命都在你这!”他满脸醉意,笑眯眯地盯着我。

我推开他说:“还吃不吃了?不吃我就叫人把盘子给撤了!”

他又搂向我说:“搁那吧!等会再说!”

我挣脱他,躲得远远的。

“我要去洗澡了,身上脏死了!”

他笑了笑,这就低头解衣服,说:“好,我和你一起洗。”

我忙说:“那你自己洗吧,我不洗了!”说着就往外走。

他坐在炕上冷不丁说道:“哎!我问你,你干吗老到藏书阁那附近转悠?”

这话把我吓的不轻,我的心则剧烈跳动起来。是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凑巧说的?还是故意问的?要知道那上半本《胡雅姬》可是从他房里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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