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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虹-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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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怀冰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时惊立当场。

痛禅和尚微微颔首道:“少施主你仔细推敲吧,如躲得过沈堡主这一招倒剪喉,性命或可保住一半!”

岳怀冰奇道:“大师这话怎说?”

痛禅长叹道:“少施主你有所不知,沈海月自负过人,常告其手下各人,任何人如能敌得过他十招,皆可不究。虽然你的情形特别,但当着他手下各人,他也不好再出手伤你!”

岳怀冰一时气往上冲,冷笑道:“谢谢大师的指示,在下知道了!”

痛禅和尚嘴里喧了一声佛号,呐呐道:

“老衲已经说得太多了……沈堡主手下有四大剑手,平素武功皆已得其真传,剑术高明,以沈海月之为人,必得假手此四人取你性命。不过以你的武功,即使不能取胜,逃走也并非无望,老衲不便出手相助,施主你幸免不死,可循西路方向走,见水则吉——”

说到这里,口喧“无量寿佛”,连声道:“善哉!善哉!”遂即转身而去!

岳怀冰不禁独个儿地又发了一阵子呆,一时默然无语。

在床上翻来复去,久久不得入眠!

岳怀冰脑子里苦苦思索着那一招“倒剪喉”的破招之法。

远处“绛云寺”的晓钟之声,清晰地一声声传过来!

黎明前后——

纸窗被雪色映衬得一片惨白,天色出奇的朦胧,出奇的冷!几只黑老鸦在窗前呱呱地争叫着,扇动的双翅,拍打着雪面,破坏了一天的宁静。

岳怀冰欠身坐起。

每天他都是这个时候起床,然后以冰雪沐浴一回,今天似乎也不应该例外!

他的手,刚刚把窗门推开一半,蓦地止住了动作!——

他清晰地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蓝衣长衫、白面无须的文士,正自登上了自己所居住的这座峰头!

这人显然轻功一流身手,只见他足尖点处,全身有如魅影般的,已向前飘了过来!动作之快捷,身法之轻灵,诚然武林罕见!

岳怀冰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把身子贴向里壁,但是他凌锐的眸子,却丝毫也没有放松窗外的那个人。

那个四旬三四的年岁,青皮寡肉的身子骨瘦,看上去十分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刮倒了似的。

他的一双瞳子在四周略一顾盼之后,立刻就被悬在树上的三颗人头吸引住!

只见他后退了一步,一双微微凸出的眸子连连眨动着,这时候岳怀冰才注意到此人折起的衣袖里,插置着一张红色的信帖。

遂见他双手向两方一分,身躯箭矢般地已扑到了悬有人头的树下,细细地向着那三颗人头端详不已!

岳怀冰看到这里,实在不能再装袭作哑了!

他猛然把窗扇一拉,在乍然敞开的窗影里,整个身形旋风似地已卷了出去!

蓝衣文士倏地回身,岳怀冰已站立身前!

“朋友,来到了我这蜗居,也不向主人打个招呼,显然有失风度吧?”

蓝衣文土冷冷哂道:“请教大名?”

“岳怀冰!”

“岳朋友!”

那人开合着一双炯炯有光的眸子,徐徐地道:“这句话似乎不应该由足下来说!”

岳怀冰道:“这话怎么说?”

那人莞尔一笑道:“如果足下涉事稍深,就应该知道这大雪山万松坪,方圆百里之内,只有一个主人!”

岳怀冰道:“清说得清楚一点儿!”

蓝衫客又阴森森地一笑道:“这个主人,应该是摘星堡的堡主沈老先生!”

“沈海月?”

“沈堡主!”

岳怀冰一股气直往上冲,那蓝衣文士却又莞尔地笑了笑!

俗称“伸手不打笑脸人”,岳怀冰不愿在一个初见一面的陌生人面前失风度。

他定了定神,打量着对方道:“这么说,朋友你是摘星堡的来客了?”

那人又笑了一下,道:“不才为堡中总管,也算得上这万松坪的半个主人!”

岳怀冰嘿嘿笑道:“大雪山方圆千里,却未曾听说过隶属谁家,朋友你一定要把它划归摘星堡,未免失笑江湖!”

“不然!”

蓝衫客像专为抬杠来的。他嘻嘻一笑道:

“天下万物,除了空气与水,没有一样东西是没有主人的,大雪山亦复如此,自从十三年前,敝堡主掌震雪山客,摘星堡易主之后,敝堡主也就成了前山万松坪的实际主人!”

岳怀冰抱拳冷冷一笑道:“贵堡主的江山原来是这么得来的,佩服!佩服!”

蓝衫客嘻嘻一笑,说道:“岳朋友,你是前年腊月初九登山的,来到这里定居的——”

说到这里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皮记事本子,翻了一下,点点头道:

“不错,腊九来的,今天是十二月初十,已经来了整整两年零一天!”

岳怀冰猝然一惊——

他一直认为自己来到这里居住,是个天大的秘密,却想不到摘星堡竟然是了若指掌!

那个摘星堡的总管蓝衫客,继续翻阅着那本小小的记事本道:

“足下去年九月改建的新屋,并且砍伐了后山红桧一株,也曾于二、三、九月前后十次攀登万松坪右峰,挖掘了许多黄精、首乌!”

岳怀冰冷笑道:“难得贵总管对在下的起居饮食,也照顾到了,实在令在下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

蓝衫客寒暄着道:“不才姓葛小字二郎,因惯着蓝衣,人称‘蓝衫葛二郎’便是!”

岳怀冰抱拳道:“久仰!久仰!”他心中也着实有点吃惊,因为这葛二郎三字,确实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想它不起就是了。

“蓝衫”葛二郎笑了一下,道:“敝堡主为人宽厚,自发现足下是一身怀绝技之人,特别关照堡内上下各职司,不许任何人涉足朋友你所居住的这片地方,是以足下始能享受长时的平静安宁!”

岳怀冰点点,道:“若就这一点而论,贵堡主对在下实在是爱护有加!”

“哪里!哪里!”

葛二郎道:“敝堡主所以一直未曾前来拜访,主要是怕打扰了朋友你的安宁!”

岳怀冰忽然发觉到这个葛二郎,每说一句话时,必先作出一番和颜悦色姿态,笑脸常开,以掩饰其内心之阴毒。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这葛二郎实在是一个难以应付之人!

果然葛二郎脸上又露出了一片笑容,道:

“敝堡主自从得悉朋友你闭居雪山,旨在练习一门绝门刀功之后,对足下之用心良苦,更是敬礼有加!”

说到这里以手掩唇,干咳了一声,道:

“如果敝堡主没有猜错的话,朋友这年来的苦心并不曾自费,那也就是说,朋友你刻下刀功已成,造诣有如百尺竿头,更上一层,可喜可贺!”

岳怀冰冷冷一笑,内心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一直不敢低估了沈海月这个人,事实证明了沈海月这个人却远比他想象的更要厉害得多!

顿了一下,他实在按捺不住,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葛兄来意请直说不讳,在下洗耳恭听!”

葛二郎嘻嘻一笑,道:“敝堡主因感与岳朋友飓尺天涯,年来不曾一面往还,深恐贻笑江湖,特此设备水酒一席,邀请岳朋友明日至堡一面,以图良辰一聚!尚希岳朋友赏光才好!”

说罢左手一二指,小心地自袖口上取下了大红的请帖,双手送上!

岳怀冰伸手接过,略看一眼,哂道:

“贵堡主真是太客气了,客来无笔墨,不便栽复,请转告沈堡主,就说在下明日准时至堡拜访就是!”

“蓝衫”葛二郎一笑道:“不才告辞了!”

说罢抱拳欲去!

岳怀冰道:“葛兄且慢!”

说罢上前一步,就手自树枝上,摘下了三个人头——

葛二郎面色一沉,立刻又绽出了前见的笑脸!

岳怀冰道:“如果在下没有记错,贵堡主七十大寿之期,亦在不远,客中难凑上礼,就请葛兄将这三个客魁阳首转呈贵堡主权作寿礼,不恭之处尤盼海涵!”

葛二郎鼻子里“哼”了一声,堆笑道:

“岳朋友太客气了,以此三人身份,这三颗人头足可当得三万金数,在下这里先代敝堡主谢过了!”

岳怀冰一声叱道:“接好了!”

他有意要伸量一下这位摘星堡的总管到底有多少斤两,是以话声一落,右手振处,三颗人头抖手而出。

人头乍一出手,作“品”字形,一上二下,蓦地穿空直起,遥向着千丈悬崖直坠下去!

这当口,只见那位摘星堡的葛总管,一声长笑,叱道:“好!”

他身子原是面向着岳怀冰,这时霍地向后一倒,足下用力一蹬——

“嗤——”的一声!

这种“倒赶千层浪”的轻功身法,江湖上原已罕见,尤其是背向峭壁,这般的施展,真不禁令观者目瞪口呆!

“蓝衫”葛二郎果然有惊人之技!

就见他倒穿出的身子,有如一只凌霄大雁,在当空一个倒剪,成头下脚上之势双手同出,两脚齐夹,已接住了空中的三颗人头,紧接着一个翻仰之势,轻同四两棉花般地已落在峭壁边缘!

葛二郎身形站定,一声冷笑道:“好重的一份寿礼,看来要敝堡主明日当面致谢了!再见!”

三颗人头在说话间已回交右手,话声一落,身形如长空一烟,纵身直起,一径地落身峭壁,倏起倏落一路飞纵而逝!

岳怀冰不禁倒抽了一门冷气!

虽然这个葛二郎是有心卖弄功夫,可是不可否认,那一身杰出轻功,确实武林罕见,岳怀冰自忖着如此轻功而论,这人身手已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即使是胜过他,也属有限!

对方一个管家,身手已是如此,试观沈海月本人,当知必是一位难缠至极点的人物!

想到这里,他不禁浮上了一层悒郁,对于明日之会实在不敢心存乐观!

岳怀冰转回茅舍的时候,出乎意料之外地,发觉到沈雁容竟然在房子里!

她身披着一袭纯白色的雀羽披风,一声不吭地默默坐在椅子上!

不过两天不见,看上去她竟然像是消瘦多了,白皙的面颊上不着一些笑容,那双顾盼再春,一向灵活的大眼睛里现出了一种沉郁。

在岳怀冰进来的时候,她漠漠看了他一眼,遂即又把头垂了下来!

岳怀冰怔了一下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

沈雁容看了他一眼,呐呐道:“那时候你正在跟葛总管事谈话!”

“那么我们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

“很好!”

岳怀冰冷笑了笑道:“那么令尊明日相约之事你也知道了?”

沈雁容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那么姑娘应该知道,我与令尊之间,已无化解的余地!”

顿了一下,他轻叹了一声道:“姑娘也就不必再多费唇舌了!”

“我知道!””

她缓缓点了一下头,眼圈有点发红。

苦笑了一下,她才又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明大你不要去。如果你够聪明,现在最好立刻就走,走得愈远愈好!”

“为什么?”

“为什么?”

沈雁容冷笑着道:“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绝对不是我父亲的对手!”

岳怀冰表情一怔,冷冷笑道:“我会牢记住你的话,但是却要等候着比过之后才知分晓!”

“你这个人——”

沈雁容蓦地由座位上站了起来,忿声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我会骗你吗?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去送死?”

岳怀冰冷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年来我付出的苦心有多少……只知道三年来我日夕梦寐着要与你父亲决一雌雄……这一天总算让我等到了,岂有不战而回之理?”

沈雁容叹息了一声,缓缓地又坐了下来!

半天她才呐呐说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父亲原来一直都在瞒着我……我真不敢想,爸爸竟会是这种人!我……真恨……”

“我恨我自己——”

她紧紧咬着牙,忽然伏在桌子上,大哭了起来。

岳怀冰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沈雁容哭了几声,收敛住悲痛的情绪,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我太冲动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才来看你!”

“可惜我也不能为你解决问题!正如我也不一定能为我自己解决问题一样!世界上不合情理的事情太多了,造化也每多弄人!”

他冷冷地接下去道:“但是公理却只有一个,永远也不会变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铁的原则!”

沈雁容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不错,但是——我爸爸要是再杀了你……结果又将如何?”

岳怀冰冷笑道:“果真如此,只怪我自不量力,姑娘仁至义尽难得,倒使在下至感钦佩!在下以为,今日此刻实不宜与姑娘闲话论交,姑娘你可以去了!”

这番话虽是说得至诚至恳,却也表明了态度,等于下了逐客令。

沈雁容自不便再赖着不走,她叹息着缓缓站起来道:

“这么说,明天你一定要赴我父亲的约会?”

“一定去!”

沈雁容低下头,微微苦笑道:“其实你我根本谈不上什么深交,我只是可惜你大好的一个人……看来我的一片苦心,你只当马耳东风,明天若遭不幸,也只怪你咎由自取!”

说罢看了岳怀冰一眼,倏地闪身越窗而出。

岳怀冰望窗冷笑,心情紊乱越加不能自已,他期望着明天那一刻赶快来到,恨不能眼前立刻能与沈海月一决生死存亡!

在一连斩下云中令、夏侯忠、贯大野三颗人头之后,他的精湛武技,已无可否认地得到了证实,激发了他雄心万丈!

因此,在未来与沈海月的交手生死斗时,他本有极强的自信;然而这颗信心,在经过痛禅和尚、“蓝衫”葛二郎以及沈雁容三人相继的警告之后,已大大地开始动摇了。

在雪地里,他拔出了刀——

闪亮的刀光,有如冷电般地闪烁着他的脸——

刀光有如穹空的闪电,穿刺着云雾,直上青冥,在东方新出的旭日映照下,一片紫流橘灿,当它远射千丈,直刺向斜面的那座峰上时,却无巧不成话地照射在一个奇异怪人脸面上!

这个人立刻像是触了电般地紧张!

他原本蜷蹲在一根松枝上,正在聚精会神地采摘着一枚山果,这片刀光使得他眼前一花,足下一滑,直由树梢上跌落下来。

如果你不是亲眼看见,你万万不曾相信这是真的,你也断断不能置信,人世上竟然会有这般奇怪,超越想象之外的轻身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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