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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行-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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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二哥!你们到那里去了?”连叫几声,竟无一人答应。

他六神无主,忙到四下房舍中去找寻。渔村中都是土屋茅舍,他连闯了七八家人家,都

是一个人影也无。

其时红日初升,遍地都是阳光,一个大村庄之中,空荡荡地只剩下他一人。

他想起地道中、大厅上各人惨死的情状,不由得打个寒噤,大叫一声,发足便奔。直奔

出十余里地,这才放缓脚步,再提起手掌看时,掌心的红云蓝纹已隐没了一小半,不似初见

时的恶心,心下稍慰。他自不知手掌不使内力,剧毒顺着经脉逐渐回归体内。祠后每日行功

练气,剧毒便缓缓消减,功力也随之而增,直至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毒性才尽数化去。

他信步而行,走了半天,又到了长江边上,当下沿着江边大路,向下游行去。

中午时分在一处小镇上买些面条吃了,又向东行。他无牵无挂,任意漫游,走到傍晚,

前面树林中露出一角黄墙,行到近处,见是一所寺观,屋宇宏伟,门前铺着一条宽阔平正的

青石板路,山门中走出两个身负长剑的黄冠道人来。

两名道人见到石破天,便即快步走近。一名中年道人问道:“干什么的?”他见石破天

衣衫污秽,年纪既轻,笨头笨脑的东张西望,言语中便不客气。

石破天也不以为忤,笑道:“我随便走走,不干什么。这是和尚庙吗?我有银子,跟你

们买些什么吃的,行不行?”那道人怒道:“混小子胡说八道,你瞧我是不是和尚?我们又

不是开饭店的,卖什么吃的给你?快走,快走!再到上清观来胡闹,小心打断了你的腿。”

另一个年轻道人手按剑柄,脸上恶狠狠地,更作出便要拔剑杀人的模样。

石破天道:“我肚子饿了,问你们买些吃的,又不是来打架。好端端地,我又何必再打

死你们?”说着便转身走开。那年轻道人怒道:“你说什么?”拔步赶上前来。

石破天这话实是出于真心,他在铁叉会大厅上手一扬便杀一人,心下老大后悔,实不愿

再跟人动手,见那年轻道人要上来打架,生怕莫名其妙的又杀了他,当即发足便奔,逃入树

林。只听得两个道人哈哈大笑,那中年道人道:“是个浑小子,只一吓,挟了尾巴就逃。”

他见两个道士不再追来,眼见天色已晚,想找些野果之类充饥,林中却都是些松树、杉

树、柏树之属,不生野果。他奔上一个小山坡,四下了望,只见那道士庙依山而建,前后左

右工共数十间屋宇,后进屋子的烟窗中不断升起白烟,显然是在煮菜烧饭。除了这座道士庙

外,极目四望,左近更无其他屋舍。

他见到炊烟,肚中更是咕咕乱响,心想:“这些道人好凶,一开口便要打架,我且到后

边瞧瞧,若有什么吃的,拿了便走。只须放下银子,便不是小贼。”当即从林中绕到道观之

后,看准了炊烟的所在,挨墙而行,见一扇后门半开半掩,闪身便走了进去。

这时天色已然全黑,进去是个天井,但听得人声嘈杂,锅铲在伯锅中敲得当当直响,菜

肴在熟油中发出吱吱声音,阵阵香气飘到天井之中,正是厨房的所在。石破天咽了口唾沫,

当下从走廊悄悄掩到厨房门口,躲在一条黑沉沉的甬道之中,寻思:“且看这些饭菜煮好了

送到那里去?倘若饭堂中一时无人,我买了一碗肉便走,就不会打架杀人了。”

果然过不多时,便有三人从厨房中出来。三个都是小道士,当先一人提着一盏灯笼,后

面两人各端一只托盘,盘中热香四溢,显是放满了美肴。古破天大咽馋涎,放轻脚步,悄悄

跟在后面。三名小道士穿过甬道,又经过一处走廊,来到一座厅堂之中,在桌上放下菜肴,

两名小道士转身走出,余下一人留下来端整坐椅,摆齐杯筷,一共设了三席。

石破天躲在长窗之外,探眼向厅堂中目不转睛的凝望。好容易等到这小道士转到后堂,

他快步抢进堂中,抓起碗中一块红烧牛肉便往口中塞去,双手又去撕一只清蒸鸡的鸡腿。

第一口牛肉刚吞入肚,便听得长窗外有人道:“师弟、师妹这边请。”脚步声响,有好

几人走到厅前。

石破天暗叫:“不好!”将那只清蒸肥鸡抓在手中,百忙中还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

在桌上,便要向后堂闯去,却听得脚步声响,后堂也有人来。四下一瞥,见厅堂中空荡荡地

无处可躲,不由得暗暗叫苦:“又要打架不成?”

耳听得那几人已走到长窗之前,他想起铁叉会地道中诸人的死状,虽说或许暗中有妖魔

鬼怪作祟,一干会众未必是自己打死的,究竟心中凛凛,不敢再试,情急之下,瞥眼见横梁

上悬着一块大匾,当下无暇多想,纵身跃上横梁,钻入了匾后。他平身而卧,恰可容身。这

时相去当真只一瞬之间,他刚在匾后藏好,长窗便即推开,好几人走了进来。

只听得一人说道:“自己师兄弟,师哥却恁地客气,设下这等丰盛的酒馔。”

石破天听这口音甚熟,从木匾与横梁之间的隙缝中向下窥视,只见十几人陪着男女二人

相偕入座,这二人便是玄素庄的石庄主夫妇。他对这二人一直甚是感激,尤其石夫人闵柔当

年既有赠银之意,日前又曾教他剑法,一见之下,心中便感到一阵温暖。

一个白须白发的老道说道:“师弟、师妹远道而来,愚兄喜之不尽,一杯水酒,如何说

得上丰盛二字?”突然见到桌上汁水淋漓,一只大碗中只剩下一些残汤,碗中的主肴不知是

蒸鸡还是蹄子,却已不翼而飞,碗旁还放着一锭银子,更是不知所云。

那老道眉头一皱,心想小道士们如何这等疏忽,没人看守,给猫子来偷了食去,只是远

客在座,也不便为这些小事斥责下属。这时又有小道士端上菜来,各人见了那碗残汤,神色

都感尴尬,忙收拾了去,谁也不提。那老道肃请石清夫妇坐了首席,自己打横相陪,袍袖轻

拂,罩在银锭之上,待得袍袖移开,桌上的银锭已然不见。中间这一席上又坐了另外三名中

年道人,其余十二名道人则分坐了另外两席。

酒过三巡,那老道喟然道:“八年不见,师弟、师妹丰采尤胜昔日,愚兄却是老朽不堪

了。”石清道:“师哥头发白了些,精神却仍十分健旺。”

那老道道:“什么白了些?我是忧心如捣,一夜头白。师弟、师妹若于三天之前到来,

我的胡子、头发也不过是半黑半白而已。”石清道:“师哥所挂怀的,是为了赏善罚恶二使

么?”那老道叹了口气,说道:“除了此事,天下恐怕也没有第二件事,能令上清观天虚道

人数日之间老了二十岁。”

石清道:“我和师妹二人在巢湖边上听到讯息,赏善罚恶二使复出,武林中面临大劫,

是以星夜赶来,欲和掌门师哥及诸位师兄弟商个善策。我上清观近十年来在武林中名头越来

越响,树大招风,善恶二使说不定会光面到咱们头上。小弟夫妇意欲在观中逗留一两月,他

们若真欺上门来,小弟夫妇虽然不济,也得为师门舍命效力。”

天虚轻轻一声叹息,从怀中摸出两块铜牌,拍拍两声,放在桌上。

石破天正在他们头顶,瞧得清楚,两块牌上一张笑脸,一张怒脸,正和他已见过两次的

铜牌一模一样,不禁心中打了个突:“这老道士也有这两块牌子?”

石清“咦”了一声,道:“原来善恶二使已来过了,小弟夫妇马不停蹄的赶来,毕竟还

是晚了一步。是那一天的事?师哥你……你如何应付?”

天虚心神不定,一时未答,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中年道人说道:“那是三天前的事。掌门

师哥大仁大义,一力担当,已答应上侠客岛去喝腊八粥。”

石清见到两块铜牌,又见观中诸人无恙,原已猜到了九成,当下霍地站起,向天虚深深

一揖,说道:“师哥一肩挑起重担,保全上清观全观平安,小弟既感且愧,这里先行申谢。

但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师哥莫怪。”天虚道人微笑还礼,说道:“天下事物,此刻于愚兄皆

如浮云。贤弟但有所命,无不遵依。”石清道:“如此说来,师哥是答允了?”天虚道:

“自然答允了。但不知贤弟有何吩咐?”石清道:“小弟厚颜大胆,要请师哥将这上清观一

派的掌门人,让给小弟夫妇共同执掌。”

他此言一出,厅上群道尽皆耸然动容。天虚沉吟未答,石清又道:“小弟夫妇执掌本门

之后,这碗腊八粥,便由我们二人上侠客岛去尝一尝。”

天虚哈哈大笑,但笑声之中却充满了苦涩之意,眼中泪光莹然,说道:“贤弟美意,愚

兄心领了。但愚兄忝为上清观一派之长已有十余年,武林中众所周知。今日面临危难,就此

畏避退缩,天虚这张老脸今后往那里搁去?”他说到这里,伸手抓住了石清的右掌,说道:

“贤弟,你我年纪相差甚远,你又是俗家,以往少在一块。但你我向来交厚,何况你武功人

品,确为本门的第一等人物,愚兄素所饮佩。若不是为了这腊八之约,你要做本派掌门,愚

兄自是欣然奉让。今日情势大异,愚兄却万万不能应命了,哈哈,哈哈!”笑得甚是苍凉。

石破天心想那侠客岛上的‘腊八粥’不知是什么东西,在铁叉会中曾听大哥说起过,现

今这天虚道人一提到腊八粥的约会,神色便是大异,难道是什么致命的剧毒不成?

只听天虚又道:“贤弟,愚兄一夜头白,决不是贪生怕死。我行年已六十二岁,今年再

死,也算得是寿终。只是我反覆思量,如何方能除去这场武林中每十年便出现一次的大劫?

如何方能维持本派威名于不坠?那才是真正的难事。过去三十年之中,侠客岛已约过三次腊

八之宴。各门各派、各帮各会中应约赴会的英雄豪杰,没一个得能回来。愚兄一死,毫不足

惜,这善后之事,咱们却须想个妥法才是。”

石清也是哈哈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干,说道:“师哥,小弟夫妇不自量力,

要请师哥让位,并非去代师哥送上两条性命,却是要去探个明白。说不定老天爷保佑,竟能

查悉其中真相。虽不敢说能为武林中除去这个大害,但只要将其中秘奥漏了出来,天下武人

群策群力,难道当真便敌不过侠客岛这一干人?”

天虚缓缓摇头,说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小觑了贤弟。像少林寺妙谛方丈、武当派

愚茶道长、青城派清空道人这等的高手,也是一去不返。唉,贤弟武功虽高,终究……终究

尚非妙谛方丈、愚茶道长这些前辈高人之可比。”

石清道:“这一节小弟倒也有自知之明。但事功之成,一半靠本事,一半靠运气。要诛

灭大害固是有所不能,设法查探一些隐秘,想来也不见得全然无望。”

天虚仍是摇头,道:“上清观的掌门,百年来总是由道流执掌。愚兄死后,已定下由冲

虚师弟接任。此后贤弟伉俪尽力匡助,令本派不致衰败湮没,愚兄已是感激不尽了。”

石清说之再三,天虚终是不允。各人停杯不饮,也忘了吃菜。石破天将一块块鸡肉轻轻

撕下,塞入口中,生怕咀嚼出声,就此囫囵入肚,但一双眼睛仍是从隙缝中向下凝神窥看。

只见石夫人闵柔听着丈夫和天虚道人分说,并不插嘴,却缓缓伸出手去,拿起了两块铜

牌,看了一会,顺手便往怀中揣去。天虚叫道:“师妹,请放下!”闵柔微微一笑,说道:

“我代师哥收着,也是一样。”天虚道人见话声阻她不得,伸手便夺。恰恰在此时,石清伸

出筷去向一碗红烧鳝段挟菜,右臂正好阻住了天虚的手掌。坐在石夫人下首的冲虚手臂一

缩,伸手去抓铜牌,说道:“还是由我收着吧!”

石夫人左手抬起,四根手指像弹琵琶一般往他手腕上拂去。冲虚左手也即出指,点向石

夫人右腕。石夫人右腕轻扬,左手中指弹出,一股劲风射向冲虚胸口。

冲虚已受天虚道人之命接任上清观观主,也即是他们这一派道俗众弟子的掌门。他知石

清夫妇急难赴义,原是一番好意,但这两块铜牌关及全观道侣的性命,天虚道人既已接下,

若再落入旁人之手,全观道侣俱有性命之忧,是以不顾一切的来和石夫人争夺,眼见对方手

指点到,当即挥掌挡开。

两人身不离座,霎时间交手了七八招,两人一师所授,所使俱是本门擒拿手法,虽无伤

害对方之意,但出手明快俐落,在尺许方圆的范围之中全力以搏。两人当年同窗学艺时曾一

起切磋武功,分手二十余年来,其间虽曾数度相晤,一直未见对方出手。此刻突然交手,心

下于对方的精湛武功都是暗暗喝彩。围坐在三张饭桌旁的其余一十六人,也都目不转睛的瞧

着二人较艺。这些人都是本门高手,均知石清夫妇近十多年来江湖上闯下了极响亮的名头,

眼见她和冲虚不动声色的抢夺铜牌,将本门武功的妙诣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无不赞叹。

起初十余招中,二人势均力敌,但石夫人右手抓着两块铜牌,右手只能使拳,无法勾、

拿、弹、抓,本门的擒拿法绝技便打了个大大折扣。又拆得数招,冲虚左手运力将石夫人左

臂压落,右手五指已碰上了铜牌。石夫人心知这一下非给他抓到不可,两人若是各运内力抢

夺,一来观之不雅,二来自己究是女流,内力恐不及冲虚师哥浑厚,当下松手任由两块铜牌

落下,那自是交给了丈夫。

石清伸手正要去拿,突然两股劲风扑面而至,正是天虚道人向他双掌推出。这两股劲风

虽无霸道之气,但蓄势甚厚,若不抵挡,必受重伤,那时纵然将铜牌取在手中,也必跌落,

只得伸掌一抵。就这么缓得一缓,坐在天虚下首的照虚道人已伸手将铜牌取过。

铜牌一入照虚之手,石清夫妇和天虚、冲虚四人同时哈哈一笑,一齐罢手。冲虚和照虚

躬身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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