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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以北-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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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水北做好的试卷放在了客厅的八仙桌上,调皮的小虎就趁着水北去喝水的时候,把那张试卷偷偷撕了个七八烂。
  水北看到了,气个半死,也不知道小虎跟着家里哪个家长学的骂人,就指着水北的鼻子,骂道:“你妈逼。”
  听到这一句,水北气的把试卷揉成了团,砸在那个跟他剑拔弩张的熊孩子的脸上,骂道:“你妈逼。”
  被水北这么一砸,小虎就哭了,揉着满是泪的眼睛,叫唤着他的救兵,外婆。
  除了我,水北不是个喜欢和别人讲话的人,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水北每每遇到小虎,便就会变成一只充满了敌意的刺猬,逮谁刺谁。
  外婆哄着哭的小虎,小虎抽抽搭搭的哭着,嚷嚷着水北欺负他,而水北当时也是热血冲动的少年,看到熊孩子那样告状,就吼着:“放你妈的狗屁。”
  听到这一句,本来在里屋看电视的小舅妈就炸了,直接气冲冲的从里屋跑了出来,看着当时叛逆的水北,哭泣的小虎和安慰着小虎的外婆。
  小舅妈是个善于攻于心计的女人,她对水北从来都是表面客气,笑里藏刀的。
  当时,小舅妈没有怪罪水北,反而一把把年幼的小虎扯到自己面前,使劲的在小虎的脑袋上敲了个毛栗子,一边戳着小虎的脑袋,一边骂着:
  “谁让你跟他玩!让你跟他玩!你跟谁学的没家教!跟谁学的!”
  小虎哇哇大哭,外婆看到小舅妈一会用指关节敲小虎的脑袋一会又掐着小虎的手臂,急火攻心,干脆抄起了放在院子里的大扫把,往水北的身上拍去。
  外婆打或者骂水北,水北从来不会还嘴,也不会躲。
  当时,我跟我母亲和父亲站在门口,看见水北被外婆打,我母亲知道我会上去拦,便拉着我的手,小声说道:“山南,你别管。”
  我当时站着,看着水北被外婆用扫把打着,然后下一刻,学会反抗的水北直接夺过了外婆手里的扫把,把扫把折成了两段,爆发了自己的情绪,大叫道:
  “我做错什么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外婆看着地上的扫把,又看了看那个和自己还嘴的水北,气的直接朝水北的脸上扇了一个耳光,然后拾起了地上的那半把扫把,继续往水北的身上抽。
  那时候我高三,我分是非,明事理,还没等我母亲叫住我,我就干脆往前冲,握住了外婆的手,道:“外婆,你别打了。”
  “山南,你给我让开!你看看水北他连小虎都欺负!”
  外婆说着,手上使着力,想要挣开。
  站在我身后的水北低声骂了句“妈的”,然后一气之下,头也不回的冲了回去。我怕水北一个人会跑的太远,也没顾外婆和母亲的叫唤,跟着他冲了出去。
  我追着水北,一直跑到了最外面的大马路旁边。大马路的对面是个建筑工地,在建新的饭店,而水北就穿过马路,一个人钻进了那个无人的施工工地,找了个堆得很高的石子堆,一个人胡腾胡腾的爬了上去,狼狈不堪。
  我追到下面,看着坐在石子堆顶端的水北,没有说话,而坐着的水北看着我,泪眼婆娑,也没有说话。
  良久,天色渐晚,我朝着他喊,道:“白水北!快跟我滚下来!”
  以前,水北肯定会听我的话,依着我,乖乖下来,可是那一次他倔强的像一头老牛,只是说着:“我就不下去!我就不!”
  他一边说,一边踩着脚下的狮子。石子堆哪能挨得住他那个身高的人乱踩,脚下一打滑,水北整个人都站不稳了,摔倒在了石子堆上,整个人从石堆最上面滑了下来,滚到下面的沙砾上面。他的手掌被沙砾磨破了,米色的休闲裤也被尖锐的小石子划出了一个窟窿。看着他呆坐在地上,哭泣着,我走上前,想要去搀他,他没有回应我,只是把头埋在臂弯里,小声哭着。
  过了一会儿,小舅似乎从医院下了班,匆匆忙忙的跑到施工工地。
  水北看到小舅,又把对小虎和小舅妈的怒气发泄到了小舅身上,无论小舅怎么劝他,他都不理睬他。
  “水北,小虎他年纪小,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来,跟小叔回家吧。”
  我觉得当时的水北很可怜,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石子堆旁,就像一个人蜷缩着坐在一个孤岛上,四面环海,也不求生,也不会呼救,只是安静的等着死。
  他当时身上被划破了几道口子,灰头土脸的,整个人都狼狈的不行,但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这么多了。
  后来,等天黑了,水北看了看小舅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一直伸着手,等着他的我,他还是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握着我的手,像小时候一样,让我牵着他,带他走。
  那时候,水北的手,甚至全身都在发抖,小巷子里的灯不是很亮,我跟他走到一半,跟在我身后的他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我的背,小声的哭泣着。
  灼热的泪水浸湿了我当时那件外套,那湿意,即便当时我穿着一件加绒的衬衫,也能感受到。
  水北在我身后抽泣,我只能叹息。
  “哥,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水北问着,对于念着初二的他来说,高三我知道的东西比他多的多。
  我摇了摇头,我想,换作我是水北,我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哥,我特别想死,我不想活了。外公外婆讨厌我,大姑讨厌我,大家都讨厌我,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立足的地方了。”水北说着。
  “至少我不讨厌你,你还可以站在我背后。”
  说完,我胡乱的揉着水北的头发,然后像小时候一样,单手勾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回了外婆家。
  那一夜的月亮特别圆,风特别冷,水北也特别的羸弱。
  到现在我还在疑惑,究竟心里要有多少压力和委屈,才能让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连身上都摔破了,衣服擦烂了,狼狈的跟一只狗一样,都全然不顾?
作者有话要说:  。。

  ☆、风雨飘摇

  水北生平第一次打架的时候,是在他初二下学期的时候。
  那天厌学情绪又犯了的我结束了下午最后一节课,便快速收拾书包,准备开溜,免得被老师拉去上晚自习。那时候是春天,我穿这件牛仔夹克衫,耳朵里插着耳机,手机里下满了高考英语听力练习,背着书包在街上走。
  当时,我记得是那两个之前和我跟水北在米线店的女生匆匆忙忙的跑到的我跟前,其中一个着急慌忙的跟我说道:
  “李山南,不好了,我看到你弟弟他跟几个男生在打架。”
  闻言,我一惊,立刻摘下了耳朵上的耳机,各种不好的场景在我脑子里浮现,只是让那女生带我赶过去。
  我赶到的时候,水北穿着一件我以前穿的藏青色针织衫,滚到在地上。那件藏青色的针织衫又破又旧,他的头发里全是灰尘,白净的小脸被人打的鼻青脸肿,整个人都像个可笑又窘迫的小丑。
  我看到一个壮实的男生拉着水北在地上扭打,其余的男生用脚踢着倒在地上的水北,只是大声的喊了声:“水北!”
  然后,冲上前,把那壮实的男生和水北拉开,让他们不要打架。
  看到我这个高中生来,那几个初中生也停了手,只是朝水北骂了几句,吐了几口口水,然后离开了。当时水北还是不依不挠,表情恶狠狠的,随手抄起路边一块红棕色的砖头,准备朝其中一个男生的脑颅上拍去。我当时害怕水北一冲动把事情闹大,就赶忙把砖头夺了下来。气呼呼的水北把砖头砸在地上,只是不停的挥着拳头,往我的胸膛上砸着。
  那三个初中生对着水北做着鬼脸,嘴里哈哈大笑,骂道:“白水北!干你娘的!你个小野种!”
  听到那句,水北又来劲了,只是我挡在他的身前,握着他的手腕,让他平静下来。
  “哥,你不要拦着我!”
  水北叫着,像一只发了狂的小兽,恨不得冲上前去把那三个人撕碎。
  “跟我说,怎么回事?”
  我拽着他往反方向走,像个乐于训话的家长,一边拽着他,一边问着他。
  在我印象里,水北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喜欢用暴力说事的坏孩子。
  听我这么问,他的语气软了一分,只是甩开了我的手,摇了摇头,道:
  “哥,我没事,那三个就三只戆卵。”
  见水北没有说话,我看了看灰头土脸的他,便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道:“不早了,快回去吧,外婆会担心的。”
  “奶奶她才不会担心我。”水北应道,然后用脚踢着路边被人遗弃的易拉罐。
  他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易拉罐,被人踢到哪里便是哪里,一直流浪,没有归宿。
  如果那时候,我的态度强硬一些,或许我就可以带水北回家,让母亲养着水北,水北也就不会那么苦了。
  那天回了外婆家之后,抱着小虎的外婆看到又脏又乱的水北,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水北怎么样,她都不在乎了。
  后来,某个夜里,我和水北坐在阳台上抽烟的时候,水北才告诉我,那天他打架是因为那三个初中生说了大舅妈的坏话。苏州是个很小的城市,有些不好的事情,传来传去就传开来。不知道是哪个人传的,大舅妈不正经,去舞厅里和男人跳舞的事情被传到了水北当时所在的班级,初二的学生,明明年纪才十四十五岁,却可以和成年人一样,带着有色眼光看水北,说水北是没人要的野种,说大舅妈是在舞厅跳舞,勾搭男人,破坏人家家庭的婊/子。
  外公病重,大舅离婚后,外婆一家的经济状况就不是很好,几乎是风雨飘摇。
  有段时间,我很少去外婆家,父亲母亲经常去,但他们总是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去。原因是有一天,在外婆家,我遇到了那些死缠烂打的讨债鬼。
  那天,小虎被小舅和小舅妈接去开明影院看电影了,我和水北坐在客厅看电视,而外婆在打扫卫生。就在那时,院子里的大铁门被人砰的一声踹开了,哐啷哐啷的铁链声甚至还把外婆家那只老猫吓得逃走了。
  几个剃着光头,手臂上纹着纹身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自称是要高利贷的,朝着里面喊着,问道:“白子清呢!让白子清个缩卵给我滚出来!让他给我还钱!”
  外婆闻声,慌慌张张的把我和水北推进了太爷爷的房间里,让我们乖乖呆在里面不要出来,然后掩上了们,出去了。
  外婆出去之前,还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着站在我旁边的表弟一眼,道:
  “山南,看好你弟弟。”
  然后,外婆抄起了她的扫帚,出去和那些追债的黑社会争执。
  外婆一把老骨头,用尽力气,对着那几个男人吼着,高声呼喊着,道:
  “白子清已经死在外面了!不回来了!我们哪有钱还给你!”
  说着,外婆指着家里那一套老式的桌椅和破旧的电视机,又道:“你看看我家里!还有什么之值钱的东西能让你拿走!”
  外婆在外面大声的叫着,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情况的我回过头,看到水北一个人呆坐在地上,用小手捂着他那张脸,以至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太爷爷的房间很久没有人住了,霉味从房间四处传来,而痛苦的挠着头的水北的气质简直和那些发霉的家具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当时,我母亲从小舅的房间里拿出了一个旧的手机,就是有带有录音功能的老款诺基亚。当时母亲切换好录音的功能,偷偷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走到外婆的跟前。
  外婆是聪明人,看到母亲的表情,便会意,对着领头的讨债的人说道:
  “子清走之前跟我说了,他就欠了你们十万!现在怎么又变二十万了!”
  追债的人也不是傻子,只是迫切要钱,便道:
  “那你现在立刻提十万块给我!这件事情我不跟你算了!那十万利息我们也不要了!”
  闻言,外婆发了狠,扬起扫帚朝着那领头的男人脸上拍去,爆着粗口,道:
  “什么狗屁利息!当时明明就借了五万,算是利息才十万的!”
  “反正我不管,你现在要么还我十万!不然以后就还二十万好了!”
  追债的人说着,咬定今天一定要外婆拿出十万。
  “所以说,剩下那十万不算数了?”我母亲故意问道。
  “不算数又怎么样!还钱!”追债的说道。
  然而,这时候,鬼使神差的,小舅的诺基亚手机响了起来,复读着刚刚那些录音,而追债的人意识到刚刚那些话被录了下来,便扯着我母亲的手,让她把手机交出来。
  我母亲尖声大叫,攥着那部手机,道:“干你娘!你干什么!”
  外婆也是发了疯一样的叫,踢着那些讨债人的手。客厅里一片狼藉,声音混杂,又是尖叫,又是拳打脚踢的声音。
  当时,我一个不留声,也不知道水北什么时候手里抄着家伙,把我往旁边一推,夺门而去。水北手里拿了一根很大的锯条,然后像个上战场的勇士一样,嘴里“啊啊”吼叫着,冲了出去,拿着手里那大锯条挥舞着。茶几上的茶杯被他碰碎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暗示着人们,战争该停止了。一米八的水北扬着手里的锯条,站在外婆和母亲面前,像个保护着她们的守卫战,慢慢击退那些追债的人。有追债人的皮衣被水北割破了,而大部分的追债人看着这个发着狠的小孩,有些招架不住,被逼到了院子里。
  毕竟,不怕死的人比什么都可怕。
  “妈的!白子清的儿子也是个疯子!我这件皮衣两万块呢!下次找你要二十二万!给我等着!”
  骂完,追债的人们离开了,而头脑发热的水北追到了门口,把手里的锯条往他们逃离的方向扔去,骂道:“草你妈的!给爷爷我滚!”
  然后,水北走了回来,而我和外婆以及母亲安静的看着水北,像个从战场上归来的英雄。
  水北才走几步,回过神的来的外婆冲上前,抹着水北那双长着倒刺的手,抬首看着已经长到八尺有余的水北,问道:“水北啊,有没有受伤?”
  水北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身后那个被砸的破破烂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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