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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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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达不大会说话,他因此回头看了长安一眼,可看见长安,又想起来他这位老师比他自己还不会说话,于是只得干站了一会,这才搜肠刮肚地想出了几句,对青良道:“废……青良,你阿爹死了,我阿爹也死了,可是我还得活着,你以后也得活着。”

这一句话,硬是叫青良呆滞的眼睛里有了雾气。

“不然怎么办呢?”路达直白地说道,“没办法啊——你想学么?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

他这话说得实在得简直连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青良坐在地上,抬头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用力一擦眼睛,捡起弯刀,跟路达走了。

华沂冷眼旁观,对长安道:“你教了个好孩子,反正你已经除了他的脚镣,以后他就不是奴隶了,要是能有出息,我给他勇士的尊严。”

长安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问道:“冬天什么时候过去?”

“快了。”华沂对他一笑,从眼角到眉梢一起柔和了下来,“等到第一棵小草长出嫩芽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建立新的部落,你说好不好?”

长安对此自然毫无异义,点了头。

华沂便捧起了他的手,轻轻地搓了搓,然后攥在手心里捂着,顶着一旁卡佐诡异的目光,做得甘之如饴。

一年后,肉干、鱼干、贝乃至树皮枯木,全都被人们啃干净的时候,天无绝人之路,海上的冰总算是化了,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浮冰,渐渐地被海浪带走了。此后,虽然依然稀少,但人们重新获得了食物来源。

一年又三个月,华沂所说的第一棵小草,从将化未化的雪地上冒出了嫩芽来。

冬天终于过去了。

50、卷三

路达已经高过长安的肩膀了,兽人的特质开始在他身上显露出来——他虽然是瘦,却不是亚兽少年们蹿个子时候肉跟不上骨头长的那种清瘦,反而显得结结实实的。路达身上穿着一件小马甲,乍暖还寒,他也不嫌冷,火力壮得像个小牲口一样露着两条赤/裸的胳膊,露出他日渐清晰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

然而路达此时却十分狼狈,他手里拿着一把三尺长尖刀,他的对手依然只拎了一把木刀。

只见路达突然发难,往左前跨了一步,大开大合地将尖刀凌厉地横劈出去。

长安将木刀一转,“刀刃”一线正好擦着尖刀而过,在最上三寸出往下一别。

路达没有慌张,紧跟着撤力,灵巧地在原地侧了个身,随后大喝一声,一个前突送了出去,正好抵到长安的下巴,仿佛要将对面的人的脑袋开个洞。

长安往后错了半步,木刀划过尖刀的刀刃,一条细细的木屑被削了下来,随后他一提手腕,路达便感觉自己的武器陷入了一道漩涡里似的,眼看便要被搅下去。

这少年却终究不肯轻易认输的,他眼见自己被迫松手,尖刀飞了出去,便拼着将自己的前胸送到“敌人”手里,仍然不假思索地跳起,堪堪拽住刀柄,将它拽了回来,随后毫不迟疑地回手下劈,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这回长安却连躲也没躲,脸上带了一点无奈——他这小徒弟总是喜欢往前冲,从来也不记得自己手里拿的是个什么。

木刀比尖刀长了数寸,因此路达刀尖还没有送到,便先被长安拍中了手腕,这回尖刀彻底脱手,路达捂着被打红了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还没有等他抬头,木刀已经压住了他的后颈。

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叫道:“好!”

长安将木刀撤回来,指着一边的木桩道:“三寸的地方,横劈前突各三百次,去吧。”

路达懊丧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爬起来跟青良作伴去了。

长安抬眼去看青良,只见那货双手拿着一把弯刀,憋足了力气,脸红脖子粗地正往下生砍,乃是个标准的劈柴动作,十分卖力,那小小的木桩表面宛如乱刀剁过的肉馅,一片木头渣子乱飞,周遭一丈之内没人。

长安的眼角顿时跟着抽了抽。

青良就像一块朽木,已经是个兽人了,却至今没有学会如何化兽。不是化不成,是他四条腿配合不利索,走起来尚且是个八脚鱼的步伐,跑起来能把前腿跟后腿纠缠成一团——别说四条腿,他平常两条腿走路时,紧张起来都会同手同脚。

长安对这种情况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怀疑他脑子可能是有点问题,因此带上了一点怜悯,对青良的态度也算温和了些。

幸而即使他温和,青良见到长安依然会哆嗦,所以大部分所学都是路达教的,不然长安怀疑自己首先要把这个笨出了奇的徒弟给掐死。

华沂和索莱木从远处走来,原来是阿赫萝要告辞,说是第二天一早便启程。

索莱木低声道:“走得是时候,我们这头的帐子房子都建起了大半,一旦搬出山洞,此处便算是我们的新部落了,她再不走,恐怕便是想先打一仗。”

说完,索莱木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若不是鸟人们的幼崽非得有极北的小五指叶才孵化得出,你当她能这样同你睦邻友好、善罢甘休?”

华沂笑道:“要不是这样,我能放她进来,平白卖她这人情?她是一头母狼,我也得看准了‘家里’没有她可图的东西,才好叫她入室。”

索莱木笑了一声,说道:“可不么,这里可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海,山顶上有密林,一路地势狭长绵延到山口,后面便是大平原,种什么有什么。然而若真是打起来,却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前无屏障,后无退路,你说怎么办?”

华沂嗤笑一声,男人的面部线条紧绷,看起来有些冷酷了:“屏障?这整个平原都是我的——你放心,这场寒冬过去,侥幸活着的都忙着休养生息,三五年间打不起来,三五年后,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他二人走到人群中,只见卡佐浑身痒痒了,跳上去要跟长安比划比划,两人都用了木刀,周围一帮人开始起哄架秧子。

华沂满是冷意的脸登时温和了下来,凝视了长安半晌,才心不在焉似的低声对索莱木道:“房子若是已经盖得差不多了,你便画个图出来,像南方那样的,我想在这里建一座‘城’……你说得也有道理,平原旷野确实不容易管,哪怕我们将来占了再多的地方,也容易占一块丢一块,若有那样的关卡,会好办很多。”

索莱木本来打算对他提出这建议的,原本华沂自己提出来,他本该高兴一下的,可是此时睨着华沂那一脸春/色的模样,索莱木简直没了开口的兴致,唯恐自己被他传染出一脸傻样。

卡佐与长安你来我往,卡佐有一身力气,把木刀挥舞得虎虎生风,间或嗷嗷乱叫一通,热闹得不行。长安的动作却都不大,若是仔细观察,他的手脚几乎是显得软绵绵的,只有刀刃递出的刹那才会突然加速,一点力气也不肯浪费。

他们在山洞中躲灾,一时无所事事,还没到啃树皮食物短缺的那段日子以前,一群穷极无聊的汉子们总是有力气无处使,因而在山洞中闲得蛋疼,便只得每天没事互相动动手,活动筋骨。与自己人试手需要点到为止,长安整个一冬天没有动过马刀。

索莱木冷眼旁观,不知是因为用了木刀的缘故,还是这两年间颠沛流离的日子叫他心境上起了变化,也没有人指导,长安便凭着某种不可思议的悟性与灵气,使刀的路数开始慢慢变得内敛起来。

索莱木第一眼见这个少年,就觉得他是一把刀,凛冽而锐气毕露,而今,这把刀自己找到了一柄大巧若拙的木头鞘,将那一身的寒光全都收在了里面。

卡佐用了蛮力卡住了他的对手,依然不肯大意,似乎是想用长安打飞路达刀的那一招。卡佐是一条大汉,两寸多厚刀背的木刀能叫他一下就给别断了,长安自然不肯跟他掰手腕,立刻便松了手。

木刀一头失了力,被卡佐别得在空中旋转了起来。

长安突然一侧身,一只手准确无比地按在刀柄上,居高临下地一压,木刀立刻借了卡佐自己的力向他的小腹捅去,卡佐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三四步,向下格挡,胸前顿失屏障。

便是这片刻,卡佐眼前一花,手上格了个空,他心里一紧,反应过来,长安那把木刀已经自下而上抵住了他的咽喉。

围观的人们又是一阵叫好。

山溪起哄道:“卡佐,你是屡战屡败,锲而不舍啊!这要是真刀,你早给串成好几串肉串,烤都烤熟了!”

卡佐喘着粗气向他扑过去:“我先把你串成肉串!”

两人应声滚成了一团。

华沂贼眉鼠眼地冲长安招招手:“长安,来,给你个好东西。”

长安头上冒了汗,想脱一件外衣,被华沂坚定地制止了:“着凉了我揍你啊——这个拿去,绑头发的,也把你那头杂毛好好梳梳。”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条发带,红彤彤的珊瑚镶在其中,地下缀着一圈雪白雪白的毛,蹭在手上又软又蓬,煞是好看。

阿叶见了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望着华沂:“这可是……”

卡佐顾不上挑衅不息的山溪,猛地扑过来捂住了他女人的嘴,挤眉弄眼地叫她闭嘴。

见他如此识相,华沂点了点头,表示非常满意。

这发带不是一般的小玩意儿——兽人若是相中自己的意中人,便会送这么个东西给对方,当定情信物,大多是一条发带或者腰带,也有专门给年轻的女孩子戴的项链,上面编进自己的兽形时身上的毛——通俗地说,叫对方身上染上自己的味道,便好像公狗撒尿一样,告诉别人此人是我的地盘了。

若是对方接了,在被娶回去之前,别人若再要打他的主意,便先得找那送了腰带或者发带的主人决斗才行。

周遭众人见了,虽然对这种手段心怀鄙夷,但碍于首领淫威,除了正直的阿叶,竟是没有一个打算开口提醒长安。

华沂见长安毫无戒心地接了过去,抬手轻轻地捋过他肩膀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笑眯眯地问道:“好看么?”

长安:“好看——这是什么东西身上揪下来的毛?”

“什么东西”华沂的笑容僵了僵。

长安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无知地问道:“是狗么?”

在他的印象里,一般只有死动物才会掉毛。

索莱木悄无声息地笑倒在了地上,卡佐最机灵,知道首领的笑话看不得,直接将阿叶扛了起来,借口去看他家新建的帐篷,没影了。而原本坐在地上的人们反应也都不慢,立刻跟着三三两两地站起来,随便找个借口跑了。

华沂忽然变成了兽形,用鼻尖顶了长安一个跟头。

长安坐在地上,见到这雪白的巨兽,这才骤然醒悟道:“哦!原来是你身上的啊!”

华沂低低地“嗷呜”一声,低下头,撒娇似的,委屈地蹭了蹭长安。

便只见长安爬了起来,略显忧虑地拍了拍巨兽的大脑袋,说道:“哎哟,好好的,你怎么掉毛了?没生什么病吧?可别秃了。”

华沂终于忍无可忍,叼起他的后领,将他远远地扔出去了。

然后他化成人形,顶着一张臭脸,七窍生烟地走回来,终于有心情和索莱木商量如何规划“城”的正事了。

华沂有点不详的预感,以后要真的跟这么个东西过一辈子,迟早有一天,他得被长安给活活气死。

春来,青草逐渐蔓上了整个山坡,细小的花开了出来,它们比人要有韧性得多,多长的冬天也没能冻死它们,如今春风吹又生了。

平原上野生的芽麦开始抽出新的枝条,不知先前躲到了哪里的小动物们也陆续冒了头。

华沂带领他的部落们从山上采集来大石头,运到大平原的那一头,由索莱木督工,开始建造起南方那样的大城墙来,仿佛是要大笔一挥,将整个肥沃的平原全都纳入囊中。

51、卷三

长安有了自己的新住处,本来是很高兴的。纵然他对衣食住行并不挑剔,也实在是受够了阴冷潮湿的山洞,人在里面住得时间长了,感觉骨头缝里都要长出蘑菇来了。

然而他并没有新鲜几日,便烦了个够呛——那作死的鲛人“啊啊啊”没事总是在他门口嚎丧!

大海解了冻,兽人们原想把“啊啊啊”放回大海里,省得他总在部落里混吃等死。

那“啊啊啊”虽然日渐听得懂人话,可是喉咙天生便有问题,听得再懂也说不出来,老赖在兽人的部落里也不像话。

可是他们几次三番出海的时候都带着“啊啊啊”,这鲛人却仿佛乐不思蜀了,一点也没有回到大海里的意思。

暴脾气卡佐与只做不说的陆泉两人曾经合力将“啊啊啊”扔进过水里,鲛人一到了水中,下半身便成鱼尾,鳞片亮闪闪的,配上一张唇红齿白的小白脸,确实很有些看头。

只是这漂亮的鲛人所作所为却实在像是一条涎着脸的癞皮狗——卡佐他们回航的时候,他便用长出蹼的手扒住船尾,一路摇头摆尾地又跟着回来了。

鲛人长在大海深处,从水中鱼跃而起的时候,尾上能结出彩虹。每年春天,成群的鲛人上了礁石岸,他们与鸟人正好相反,是无论男女都非常好看,个个长得高鼻梁深眼窝,皮肤雪白,仿佛大海深处的海妖。这时,他们的睡眠就会很少,夜里几乎不用合眼——他们在月色下的礁石上求偶,然后在黎明伊始的时候,便开始为自己的爱人唱起缠绵悱恻的歌。

据说春天里鲛人的歌声能轻易激起人一腔怀春情绪,美得能叫人沉迷其中。

只可惜鲛人“啊啊啊”的歌声实在是对牛弹了琴。

长安可听不出什么叫做“缠绵悱恻”。在他耳朵里,这跟大海地震他们跑到山顶的时候,鲛人一边哭一边哼哼的悼亡曲差不了多少——都是听不懂。

他虽然惯于天为盖地为席,然而却也吃不住有人天天夜里在窗根底下这样没完没了地哼唧。

用稻草堵了三天耳朵以后,长安终于忍无可忍,拿着训徒弟用的木刀,大清早地便一脚踹开门,杀气腾腾地出来把“啊啊啊”打跑了。

“啊啊啊”落荒而逃,跑到三四丈开外,不知是怎么觉得委屈了,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可谓是肝肠寸断。

长安怕他吵着别人,无可奈何地给了他一脚,想让他闭嘴,可鲛人“啊啊啊”给鼻子上脸,还厚颜无耻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这场景被阿芬才不到两岁的宝贝儿子小吉拉看见了,登时惊为天人,即刻习得,回家也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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