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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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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啰嗦,我已经说过休要再提此事!”

“不,我要说!不但弥四郎,他的同伙也潜伏在城里。”

“是谁?你告诉我他的名字。”

“其中一人便是菖蒲。”

信康神色严峻。他砰地放下酒杯,目光锐利地望着德姬:“你这样说不觉羞耻吗?”

德姬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女子。她身为人母,思考过自己为何会嫁到冈崎,思考过父亲和公公家康之间的关系。

“您这话好没道理。作为您的妻子,我正是担心丈夫的安全才说这些话,有什么理由羞耻呢?”

“住口!”信康厉声道。他对长久疏远德姬本来内疚,现在反而演变为试图压倒对方的霸气。“你是否觉得我对你不公?以为菖蒲是你的侍女。谋反,这种鬼话谁会相信?这只能说明你在忌妒。还是谨慎点为好。”

德姬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您难道就不能静心一听?您毫无依据,就说我不知羞耻,造谣中伤。您认为我是这样的女人吗?”

“不想被我误会,就不要废话。你难道还没意识到父亲在疏远母亲?”

“公公懂得忠言逆耳。”

信康猛烈摇着头:“你还说?我母亲个性张扬,插手外庭之事,才被疏远。你这是重蹈覆辙!我不会听的。”

语气如此严厉,德姬不禁全身颤抖。她一直不让小侍从向岐阜汇报,希望自己能够说服信康,如今的悔恨心情,可想而知。他沉溺于与菖蒲的感情,连这种大事都不愿意理会!

信康和德姬二人脸色都变得苍白。小侍从怀抱酒坛,远远坐着。终于,信康忍不住起身道:“我去了!”

“少主!”

“不要拦我。你若拦我,我会更生气。”

“少主!”德姬扯住信康的衣襟,将他拉了回来,“这里就是您在内庭的卧房,您要回哪里去?”

“又胡说!不要担必,我不是去菖蒲房里,我去外庭的卧房。”

“我也去。妾身还有重要的事向您详细禀报。如果您出征之前不知悉这些事,我就未尽人妻之道。”

“什么,为妻之道?”信康从架上取下刀,古怪地笑了,“德姬,你是不是将嫉妒当成了女人之道?你想借助娘家的威风来压制我信康吗?”

“少主。”小侍从忍不住插嘴了,“少主明日就要出征,请不要吵了。夫人也请冷静吧。”说完,立刻举起酒坛。“请不要破坏出征前的情绪,好不容易来喝点酒。”

信康极不耐烦地气呼呼重新坐下。如果不用激烈的言辞训斥德姬,使她住口,让她道歉,年轻的信康无法平息心中的怒气。“你要向我道歉,承认出言不逊。”

德姬盯着丈夫,感到热血直往脑门上涌。她努力控制住自己,许久没出声。

“怎么不说话?是认为我说得不对吗?你眼神分明写着不满。”

“少主!”德姬不觉咬住嘴唇,双肩颤抖,“您难道就这样讨厌我,这样不相信我?”

“我正是因为相信你,才说你不知羞耻。你难道没有发现,我训斥你,正是为了爱护你?”

“既然如此,”德姬努力控制住激动的情绪,“您为何不能平心静气听我说完?大贺弥四郎欺骗冈崎,企图将您置于死地……”

德姬语犹未完,信康手中的酒杯已经飞向走廊。烛台的灯火剧烈摇动。“你还想继续对抗我?”

“不,我并非空口无凭。”

“我根本不想听!”信康站起身,凶猛地踢打着碗筷。饭食狼藉一片,碎片四处飞溅。一块碎片似击中了德姬的大腿。德姬捂住被击中的地方,白皙的手指间立刻渗出鲜红的血。“啊,小姐受伤了!”

小侍从立刻放下酒坛,向德姬跑过去,“小姐,您怎么了?您要坚持住,这伤没有大碍。请少主也冷静。”

德姬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但年轻的信康因此更加疯狂。信长的女儿!联结织田和德川家的纽带!有何不能伤她!如果信长知道此事,将会导致什么后果?目光短浅、任性、醉意和愤怒,使得信康非但不道歉,反而更加狂暴。“哼!”信康突然抓住小侍从的买发,将她向一边扔去。

小侍从看到德姬受伤,也无法再保持冷静。她立刻责问信康道:“您想干什么?粗暴!”

信康狼狈不堪,“我知道!”他狼嚎一般,“就是你这个孽障,搅得德川家鸡犬不宁。”

小侍从又一次被信康狠狠地摔到柱子边。

“少主,您太过分了。”小侍从立刻站了起来,开始整理零乱的衣襟。她尚未完全丧失理智,但信康却发疯了一般。他睁着血红的眼睛盯住小侍从,胸脯剧烈起伏,仿佛恶鬼般立在那里。

“请您告诉奴婢,奴婢有何不是之处,奴婢一定会道歉。”

“还想抵赖?”

“抵赖?少夫人和我都不明白少主在说什么。我们是担心少主的安全,才说这些事,您却如此暴怒。请您告诉奴婢是为何?”

信康大步走过来,对着小侍从的下巴就是一脚。

“啊……”小侍从伏倒在地,德姬惊叫了起来。小侍从的舌头好像被咬断,嘴中鲜血汩汩流出。“少主!为何这样对待善良的小侍从?”

“住……住口!”

这完全出乎信康意料。总之,今晚所有的事都让他狼狈不堪。信康一心想堵住小侍从的嘴,她的冷静和判语令他无法忍受。他知道自己毫无道理,才想让对方住嘴,便踢了她一脚,没想到……德姬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她的狼狈和亢奋丝毫不在信康之下,她大喊:“小侍从究竟做了什么?啊,那么多血……有人吗?快来人啊。”

“不要叫人!”信康牙齿咬得咯吱响,猛地拔出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拔刀。

“啊!”德姬悲鸣一声,跳到一旁。信康突然挥刀向小侍从嘴里刺去。他大概以为,咬断了舌头的小侍从,已不可能再活了。

小侍从惨叫一声,双手乱抓。德姬已没有了叫喊的勇气,她睁大惊恐的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啊,就是这张嘴!这张讨厌的嘴使得德川家鸡犬不宁。”信康跳到小侍从身边,发疯地掰着小侍从的下颚。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陷入狂乱之中。但在脑海中,渐渐浮现出父亲的面容。

如果杀了德姬,不但会毁掉自己,还将导致德川家的灭亡,这种恐惧令他的愤怒有所收敛。但他的怒气需要发泄。虽说如此,用刀刺小侍从的嘴,用手掰她的下颚,太过残忍了。在德姬看来,信康简直是一头发狂的猛兽,不,是地狱里的恶鬼。

“可恶的东西,在德姬面前无中生有,搬弄是非。”

小侍从被信康的刀刺穿脑骨,已经气绝身亡。信康继续厮打着小侍从的尸体,余怒未消,他用尽全身气力撕扯着,小侍从的嘴愈来愈大。

“啊……”眼前的恐怖情形让德姬悲鸣一声,瘫倒在地,她吓得失去了知觉。

信康发现德姬已经吓晕过去,方才停手。这个房间里已经无人可以反抗他。他看看德姬,看看小侍从的尸体,又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虽说世道无常,但冷静下来看,现场仍然惨不忍睹。他觉得房间忽然变暗了,仿佛有一道霞光从小侍从的尸体上升起,飞向空中。

信康眼神凄厉地拾起刀,盯着她的尸体道:“去吧,浑蛋。”人究竟有无灵魂?信康听说生命在消失时会变成另一种东西,但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并不知道。但他现在看到了。这之后,侍女和菖蒲也经常见到那道可怕的霞光。

“可恶!”信康猛挥起刀,不想正好砍中了柱子。

“少主!发生了什么事?这是怎么了?”大概是下人前去禀报过,平岩亲吉匆匆跑了过来,忽然从身后抱住信康,随后跟来的野中重政则将信康的刀击落在地。

“请冷静,少主!”亲吉抱住信康,劝道。

“您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重政掩饰不住内心的愤怒和惊讶,责问道。

信康声音粗重:“放开我!你们想怎样对待我?”他口中说着,看了看全身虚脱瘫在地上的德姬,又看了看仍向空中伸出双手的小侍从的尸体。

“明日就要出征了,您这是干什么?万一少夫人……您以为事情会就此了结吗?重政,马上收拾收拾。”

“是!”看到信康已经平静下来,重政将德姬抱到了隔壁房间。

“是谁要害少夫人?”

信康醒过神来,听到走廊外传来侍女们的窃窃私语。在重政的催促下,阿琴之妹喜奈匆匆跑了过来。她们姐妹知道弥四郎和筑山夫人的阴谋。因此,已猜得今晚这一事件的真相。她看到信康如此疯狂,不由以为信康也和筑山夫人、弥四郎已串通一气。

重政让喜奈为德姬铺好被褥,然后取过地上的被子,盖在小侍从惨不忍睹的尸体上。信康全身如虚脱了一般,一动不动。

“您好不理智,如果主公看到这个场面,该如何是好?”平岩看到信康已经冷静下来,遂放开了双手,信康顿时瘫倒在地。其实无须平岩提醒,信康很清楚家康会怎样训斥他:他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亲古,我好像做了一件非常荒唐的事。”

“您意识到了?”

“但小侍从太可恨。她老在德姬面前搬弄是非,耍小聪明。”

亲吉默默挨信康坐下。小侍从并没有错。她是浓夫人选中的,也算是个女中豪杰。亲吉虽心中这么想,但这种时候也只好说小侍从有过错。

信康如此冲动,织田和德川之盟怎能不出现裂痕?

“重政,德姬并无过错。都怪小侍从,老在德姬面前说菖蒲坏话。所以,终于连德姬……是吧,重政。”信康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和不可饶恕,眼角闪动着泪光。

第三十三章 高天神城

岐阜千叠台大堂内,信长正在为上杉谦信的使者山形秀仙举行酒宴。信长早就料到,谦信派来的使者是来兴师问罪的。

天正二年三月,武田胜赖再次出兵远州,但当家康行军至骏河田中城,武田军不知为何却突然撤回了甲州。

谦信认为,那是因为他出兵至白雪覆盖的信州,从而在背后支援了织田、德川两家。因此,信长也当依约在美浓行动,趁势攻打甲州军。但信长却按兵不动,上杉因此指责他不守信义,只好解除两家的同盟关系。

上杉的使者一直在追问信长为何不出兵。信长解释道,近畿一带尚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中部和四国地区也不容忽视,因此无法分身,并无他意。他许诺今秋必会出兵攻打甲斐,并请使者回去后美言几句,以平息谦信心头怒火。随之举行了这个酒宴。

秀仙好像对信长的解释较满意,兴奋地频频举杯:“我家主公正如各位所知,是位忠义无比的武将。所以,一旦有不守约之事,必然火冒三丈。但鄙人却因此认为,他是位值得信赖的武将。”

“我知道,才请你在谦信公面前美言几句,我确是有苦衷。”信长一边说,一边不断劝酒,然后便退人了内庭。

谦信的确发火了,但信长却不认为自己有过错。信长打心眼里瞧不起越后。信玄在世时,信长被迫和谦信绪盟,但现在武田氏大将乃是胜赖,形势完全不一样了。只要和谦信相安无事即可。谦信人道企图勾结胜赖,信长看似热情招待,以缓和谦信的怒气,却并未真正重视这个问题。

“啊呀,好累。真头疼。”信长回到内庭,一边任浓夫人为他脱掉外衣,一边叹道,“给我擦汗。”

信长宠爱的侍童兰丸利落地替他擦拭着身体。浓夫人等兰丸擦完,说道:“妾身有事对您说。”

“机密大事吗?那么谨慎。好了,你们都退下。夫人有话要说。”他边说边坐下,“何事,阿浓?”

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后,信长又恢复了往日的顽劣作风,“越后已让我够累了。我可不想听烦心事。”

浓夫人毫无笑意。她的声音平静如水:“是麻烦事。随德姬去冈崎的小侍从被杀了。”

“什么?小侍从?”

“是。”

“是谁杀的?是家康还是信康?”

“信康。德姬当时在苦谏信康。”

“其后怎样?”

“信康被激怒,将怒气发泄到小侍从身上。”

“不无可能,突然就被杀了?”

“他说小侍从爱搬弄是非,搅得家中不安宁。用刀插进小侍从嘴里,然后拳打脚踢。”

“嗬?”信长一愣,死死盯住烛台的灯光,“信康醉了?”

“是。”

“哦,接下来呢?”

“从德姬送过来的书函看,信康立刻出发去了滨松,但因为武田家的奸细尚在城内,便不能掉以轻心。”

信长没有回答,而是哈哈笑了:“一个是大贺,另一个是筑山夫人。哈哈。德姬不是个好媳妇。”

“也许吧。”

“居然说婆婆的恶言。可以想象,信康有多愤怒。”说完,信长突然严肃地凝视着空中,“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不闻不问?”

“过问此事,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对我信长而言,德川比上杉重要得多。”

“但万一德姬遭遇不测……”

“那也没有办法!”信长语气严厉,“更重要的是,滨松也已派来密使。”

“滨松?是家康吗?”

“正是。此事不可儿戏。胜赖假装撤兵,但立刻又杀回远州。”

“啊?又回到远州。”

“此中定有玄机。胜赖知道上杉对我不满,他可能勾结越后。谦信人道虽重义气,却无天下之志。他更看重虚名。胜赖显然相信谦信不会从背后进攻他,才放心大胆重回远州。”

“密使怎么说?”

“当然是托我直接出兵援助滨松。”信长说完,猛地躺倒在地,“阿浓,揉脚。”他伸出双脚,让浓姬替他搓揉。

浓夫人不慌不忙替信长捏着脚。信长也只有在浓姬面前才这么放松。半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信康生德姬的气,却将怒火发泄到小侍从身上,是吗?”

“是。函上是这么写的。”

信长默默地盯着浓姬,走廊下吹进来习习微风,门帘轻轻晃动。“阿浓。”

“您想好对策了吗?”

“胡说,我根本没考虑那件事。”

“抱歉,妾身说错了。”

“武田氏的灭亡之期已不远了。”

“您在想那件事?”

“正是。胜赖太狂妄了。比我信长更甚。”

“您是说……他的用兵之法?”

“不错。我是在迫不得已时才用兵,而胜赖出兵则多是为了炫耀,他是好战之人。”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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