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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第6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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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水甲斐道,“都是那心狠手辣的大御所的阴谋,每一步都是他亲自谋划……”

“甲斐守,你控制一下!”

“在下不能!在下还要去一趟,去转达右府的意思,是骑马还是坐轿?”速水甲斐转向屏风里的秀赖,大声道:“大人,在下想问您,您能忍受别人将您带走,到敌营示众否?”

“且等,甲斐守!”淀夫人再次打断了他,“事态严重。天下公之后,是不是应作为俘虏拉去示众,谁也不知。大人平静之前,你好生等着。”甲斐守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甲斐守。”

“在!”

“谁的竹筒里还有水,现在就以水代酒,准备离别吧。”淀夫人颇冷静。

“离别……”

“是。只要右府能活下去就是了。我要留在这里。不论是去是留,这都是今生最后一杯酒了……”

女人们哭了起来。秀赖无言,他正在仔细思索即将到来的死亡。

速水甲斐守从侍童的竹筒里收集了一些残余的水,倒进腰间的葫芦,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是骑马跟对方走,还是在此切腹自杀,这已不是面子问题,也非双方言语相争便可以解决的。是生是死,只能选取其一。

秀赖将会作出何样的回答,甲斐守已经猜到七分。秀赖若失去了母亲,眼睁睁看着大家去死,一个人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甲斐守往葫芦里装水的时候,暗暗看了秀赖一眼。秀赖将扇子竖在膝上,双眼紧闭,上身挺直坐在地上。他这种坐姿还真是少见。由于有些肥胖,他虽然称不上端庄,但至少不令人生恶。

“甲斐守,可准备好了?”淀夫人在背后道,“若准备好了,我先饮上一杯。”

“是。”

“把屏风拿开。右府也好生看看母亲……”

高桥半三郎站起身来,将屏风挪开。秀赖睁开眼睛,他眼圈通红,已知死亡正在步步逼近,心中定反复思量。

“大人,我不能再和大人继续待在一起了,我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秀赖不言,只是目不转睛望着母亲,胸腹微微起伏。

“此乃我第三次见着城池被毁。第一次是在父亲切腹自杀的小谷城,第二次乃是母亲殉死的越前北庄城,此次……这次乃是我唯一的儿子居住的大坂城!我这一生,先是失去了父亲,母亲随后也被烧死于大火之中,这次,却要看着儿子赴死……我前生造了什么孽啊,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便会发生不幸。”淀夫人使劲摇了摇头,又道,“正因如此,大人必须离开我这个不祥的母亲。给儿子带来噩运的母亲不主动离去,必然再次给大人一生带来困厄。好了,十三郎,把水递给大人,我们母子的缘分就此了了。斟上水。”

速水甲斐守默默将葫芦交与十三郎。十三郎依言,从食盒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红色酒杯,来到淀夫人跟前。淀夫人微微一笑,接过酒杯。

秀赖依然定定望着母亲,高桥十三郎将淀夫人饮尽的酒杯递到秀赖面前。

速水甲斐守看着这一幕,并无说话的杌会。淀夫人的平静和从容,让他绷紧了心弦:淀夫人的话里,隐藏了只有母亲对儿女才有的无限慈爱。秀赖到底会不会决定活下去?

“好了,我们母子的缘分尽了。这是母亲给儿子的离别酒。”说到这里,淀夫人一脸严肃转向甲斐守:“待喝完离别酒,你就陪着大人出城吧。大人乃是武将,骑马并非耻辱。”

“是!”

“跟随大人的,只半三郎和十三郎等三四个侍童即可。”

秀赖默默从十三郎手中接过杯子,“母亲,孩儿饮了此杯。”

“好,多谢大人。”

秀赖仰头一饮而尽。看着这样的场面,不仅淀夫人,就连速水甲斐和大野治长都以为秀赖会听从母亲之言,他的动作是那般自然。

喝完,秀赖微微一笑,道:“荻野道喜,到这边来,我有事要托你。”他若无其事地将杯子递给了道喜,又道:“道喜,拜托你来为母亲和众夫人们介错,辛苦了。”

全场鸦雀无声。

“自尽之时很是痛苦,拜托为她们介错,减轻她们的苦楚。”

“遵命!”

“毛利胜永,”秀赖朝毛利胜永招了招手,“我的头颅就拜托你了!你甚是忠诚,我不会忘记你的劳苦!”

胜永一脸茫然,等着侍童递过杯子。他看看治长,又看看淀夫人。

淀夫人突然尖叫一声。

一瞬间,外面的屋檐下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燃烧之声,接着是一阵枪响。

井伊军的火枪队见速水甲斐守迟迟不回,便在约定的时辰开枪示警。

“不!”淀夫人的喊声与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啊——”甲斐守呆住了,“他们真要置我们于死地!”

大野治长张大嘴,却说不出话来。

有生且有死,生且生矣,死且死矣,何憾之有?人生处处人陷阱,落旋涡。

女人发出声声悲鸣,互相抱在一处。男人则脸色大变,纷纷站起……

第十章 丰臣末路

德川家康看起来格外快慰。这场战事的伤亡绝对不小,但原以为大坂本城着火之时已被烧死的丰臣秀赖夫妇,竟还活着。千姬甚至在坂崎出羽守的护送下,到了本多正信的军营。正如家康所料,她此次来乃是为秀赖母子乞命。

“我自无甚异议。好!可是我已隐退,将兵权悉数交与了将军。此事,就拜托你们好生在将军面前周旋。”他对本多正信和治长的家老米村权右卫门道。

正信与权右卫门领命,家康松了一口气。正欲歇息时,二位局带着大坂城幸存者名录来了,照旧例,此举便意味着投降。应让谁活命,让谁负起战争之罪责,只要确定了这些,一切便都结束了。家康特意将一切交给秀忠。

“佐渡,我们不可过多插手此事。但不管怎说,关东伤亡亦是不小,修理和速水甲斐守不能饶恕。另,还有毛利胜永……”说到这里,家康觉得有些惋惜,咬了咬牙,道,“真是一场无甚意思的仗。真田和毛利,都是难得的将才啊。”本多正信毕恭毕敬,答应将这些话传达给将军,便退下了。

之后未久,秀忠带着土井利胜来到茶磨山,向家康致以胜利的贺辞。

此间,家康始终想见一见千姬。在接受了秀忠的祝贺之后,他又叫来了正信,命他去传与千姬同时逃出的刑部卿局。

刑部卿局到来,家康瞪大了眼,叹了一口气。“唉,你就是当年陪嫁的那个小姑娘啊?是啊,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我已上年纪了。这些年,你辛苦了!你就放心吧,我会如小姐所愿,尽量周旋,保全秀赖和淀夫人性命。”他眼睛有些湿润,亲手递给刑部卿局一柄怀剑,然后道,“阿千现在怎样?”

“是……不……”

“那到底是高兴还是害怕?她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

“小姐说,若右府自杀……”

“她是因为秀赖而闷闷不乐啊。”

“是。”

“哈哈,不必担心,据说秀赖躲在芦田苑的米仓中,井伊直孝正在那里守卫。我让上野去看了一下,那里还有安藤正信和阿部正次等身强力壮的勇士,无甚可担心的。嘿,阿千在担心夫君啊。”家康再次陷入老人的感慨之中。

“好了,我前去迎接吧 。”良久,他突然眼睛一亮。

刑部卿局从未见过如此孩子气的家康公。在她的记忆当中,家康公平常不苟言笑,总是给人威严之感。现在他却如风中的蒲公英,让人感到无比轻松。

“奴婢甚是明白大人的心思。但,将军大人却很是严厉地斥责了小姐。”

“将军都说了些什么?”

“说妻子应为丈夫殉死,还质问小姐为何不留在丈夫身边,跟他一起自杀。小姐对奴婢说,若将军的话传到右府耳内,右府必不会苟活。她说她恨奴婢把她带出来……”

“阿千这样说啊,真是可怜!”家康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自己也觉有些尴尬,道:“阿小,我这泪啊,不是因为悲伤,是因为上了年纪,控制不住自己。哈哈哈!”他言罢,传来了本多正纯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巳时。”

“按照约定,秀赖果真午时从樱御门出来?”

“正是。”

“好,我们前去樱御门接一接吧。我骑马前去,另外预备一乘轿子。”

“遵命。”正纯不问预各轿子何用,事情明摆着,定是为淀夫人备的。

“阿小,你回去安慰阿千,说爷爷会替她去迎接秀赖母子。不久,我们便会手拉着手,共贺太平了。”

刑部卿局大着胆子问道:“大人,关于右府移封大和一事,就这样……”

“哦,这事啊。”家康脸上露出不快,“大和……不行。唉,都是秀赖过于任意妄为了。恐怕只能在江户附近的下总一带……但,你告诉阿千,让她莫要担忧。”

“是。”

“好了,我们走吧。”家康带着包括本多正纯在内的五十名旗本将士,朝着樱御门出发。

樱御门乃大坂城正门,可直接通往千叠殿。里面虽然已成了一片废墟,但正门依然庄严地挺立着。家康以为,秀赖必定会选择从此门出来。

家康在门前下了马,坐在折杌上,“现在什么时辰?”正在这个时候,芦田苑方向出人意料地响起了一片枪声。

“怎回事?”家康微微歪了一下头,心中生起不祥之感。他拍着膝盖,竖起了眉毛,“是怎回事,正纯?”

“应是枪声。”

“我知是枪声!仓中的人手里会有枪支?”

“这……”正纯佯装糊涂,“这,怎会……”

“这么说,开枪的乃是井伊手下?”

“恐是因为右府不安分……”

“你过去看看!”家康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咆哮道,“直孝这个急性子!我……我都到这里来迎接了……”

“在下速去……”

“且等!”

“是。”

“正纯!他们是否已接受了将军的密令,特意瞒着我……”

“在下完全无从知晓。这样的事,外人更是不知。”

“你就快去!狠狠地……”家康说到这里,那边又响起了一片枪声。

本多正纯扬起头,施了一礼,起身奔了出去。

家康站起身,紧盯着前方。此时,枪声第三次响起了。枪声为何会接连不断?是谷仓之内有性急之人杀了出来,还是井伊的手下对秀赖有什么过激之举?家康心内大忧。

到了约定的正午时分,天空布满了云,但头顶上的太阳依然火辣辣地照在众人身上,如蒸笼中一样闷热。家康几次撩衣擦拭脸颊,他陷入了沉思:秀忠若丝毫不顾忌他的意思,不愿搭救秀赖,并已安排下去,该如何是好?若秀赖从仓里出来时,直孝对其射击,众人开始骚乱,直孝便再次对人开枪……唉,在这大坂城内,并无他人能见到真相。“秀赖在最后时刻竟杀将出来。”若己方以此为借口,言称不得已才放枪,秀赖之命休矣。

家康咬着指甲。古稀之年的他,却有此最后一战!他眼冒怒火,心头有说不出的焦虑。“这些浑蛋!”家康像一头被关在笼中的野兽,在杌子前踱来踱去。

本多正纯赶到井伊直孝的大帐,却听见井伊军中到处都是笑声,不见一个敌人的影子。前面七八十步远的地方便是谷仓,谷仓前一片长草的平地。在夏口闷热之中,四周一片寂静。

要是秀赖母子真能得救,本多正纯必多怨愤——家康既亲自来到大门迎接这母子二人,日后不管秀忠的意思如何,谁还敢轻易插手此事?

正纯咬牙跑进军帐,大声道:“枪声是怎回事?”

井伊直孝、安藤重信和阿部正次三人都一脸轻松,他们一边笑,一边用凉水洗脸。

“大御所等不及,巳来到了正门。请务必……”话说到这里,正纯咬了咬嘴唇。他真想说:在此之前,你们就应把事情料理了!

“大御所……”安藤重信甚是惊讶,随后笑问,“大御所来了?”

“他见过阿小之后,听说千姬小姐担心秀赖自杀,便坐不住了。刚才的枪声是什么意思?”

“因到了约定的时辰,开枪催一下。”井伊直孝粗声回道。

安藤正信笑道:“右大臣说,若无轿子,便不出来,还说无法想象自己的尊颜暴露于众人目光之下,必须备好两乘轿子,一乘给淀夫人……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人呢!”

“轿子……他们不会说还要用牛车吧?”

“我等只预备了马匹。实在没有办法就给淀夫人寻一乘竹轿。我们问了前来谈判的速水甲斐是否可以。”

井伊直孝禀明了事情经过,阿部正次这才慎重道:“速水甲斐一去无回。现在已到了约定的午时,我等遂开枪催促。”

“哦。”正纯脸上带着暖昧的微笑,点了点头,“要是他们无视约定的时辰,岂能坐视不理?阿部的做法合乎战场上的规矩。好!他们现在还没有出来的意思,那正纯便提一个办法:井伊,再开枪催促!”

正纯的语气甚是干脆,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四人已有共识:一旦过了约定的时辰,就可动手。

“不必再等”正纯道,“连大御所都亲自来到正门迎接,我等岂能在此干等。井伊大人,开枪催促!”

“明白!”井伊直孝应一声,走出军帐,故意大声道,“真是些无礼之徒!竟把约定当儿戏!”

行事一向谨慎的阿部正次亦道:“事已至此,罢了!”言罢便叹一口气,旁边的安藤重信则不断点头,“真是没有办法……不管对方是何等人,行此无礼之事,岂有谅解之理?此乃战场,战场就当有战场的……”刚刚说到这里,外面又响起了枪声。三人吃了一惊,不约而同走出军帐。

谷仓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正在这时,仓房右前方的柳荫下奔过一个人影,消失在仓房里。

“那是何人?他竟进了仓房。”

“咦,要是说从里面逃出也罢,他进去……”阿部正次歪头不解,忽小声道,“坏了!”

几与此同时,本多正纯扬手对井伊直孝喊道:“井伊大人,从仓房到水门,说不定有秘密通道!大家休要再有顾虑,赶快动手!”

“明白!”

刚才的那人影乃是奥原信十郎丰政:关东诸将自是不知信十郎为何来到大坂城。

井伊再次扬起手。枪声响起,趴在地上的士众开始匍匐前进。他们人人都披盔戴甲,手持漆黑的火枪,看来虽无枪声那般可惧,但一旦行动起来,亦是杀气腾腾。

仓内依然不见丝毫反应。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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