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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记事:密林诡境-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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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他们,我又叹了一口气。好端端的五个人,转眼之间就被捞走一个。但比起刘思革的牺牲,王军英的突然离去,并没在我的心里带来多少属于生离死别的波动。眼下的情况是,他的骤然离去带给我们更多的,是焦虑的恐惧。
  毕竟,大家都还困在这口破天坑里,谁也不知道,王军英之后,还会不会有下一个。这股恐惧的焦虑,让我心中生满了戾气。
  头顶开始有归家的鸟儿在鸣,树林也渐渐有虫鸣在响。这段奔跑,让四个人跑回了天坑的荫蔽区域,虽然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但有岩壁遮挡、没有阳光的照耀,这树林下已然是傍晚时分的昏暗光线。昏暗的光线,更是为四人增添了一股落魄失意感。
  “现在怎么办?”邓鸿超忽然冒了一句。
  这个问题,其实跟沉默没多大区别,因为没人答得出来。现在怎么办?这五个字,对我们来说就如一个巨大的哲学问题,谁也指不出明路。我从背囊里找出了一包香烟,准备解解闷。出发时背囊里塞了好几包烟,都用防水胶袋裹得好好的。
  但沉默一阵后,旗娃忽然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
  “咱们应该回去。”他的话语中带着泣后的鼻音。
  “回哪里去?”黄班长立马抬头问道。
  “回去救排长。”旗娃两眼通红,很是严肃。
  黄班长对这回答有些意外,他眨着眼,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的排长,已经死了。”我夺口而出。这话虽然很难听,但确实是事实。香烟被挤压得有些皱,我抚顺一根香烟,放在嘴里点燃。
  旗娃不为所动,他说:“我不信,排长不会死。”
  黄班长伸出手,在空中按动着,对他道:“你先坐下。”
  “你他娘脑袋秀逗了吧?”我猛抽一口烟,有些好笑的反问道。这时我憋着戾气,说话自然不好听。
  “先坐下!”黄班长说着站起了身,向旗娃走去。
  但旗娃这时不顾劝解,立即扭头转身,说走就走。那样子,就像一个叛逆的初中娃,嚷嚷着要离家出走。
  “回来!”黄班长迈着大步,想制止旗娃,“张旗正!回来!”
  那又像一个耐心的家长,在呼唤叛逆的孩子。
  “听到没有,这是命令,回来!”
  谁知旗娃这时候步子一停,甩手将背囊重重扔到了地面。然后,他背对着我们,宽厚的肩膀如一道墙立在那里,两只手掌忽然捏成了拳头,而粗壮的臂膀,则像是在愤怒的颤抖。
  “我操你妈了!”他用东北腔大吼着,说着转过了身。
  大步追赶的黄班长,被这番举动惊得停住了步子。而抽烟的我,也僵住了捏烟的手。这气氛,好像有些不对。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冲突
  旗娃转过身后,现出一脸怒气。他那哭红的眼睛,满是血丝,眼睛上边儿的眉毛皱起,凶煞无比。看来,气氛的确有些不对。
  他怒盯着黄班长,颤抖了一两秒,接着,这小子顺手取下冲锋枪的背带,将冲锋枪扔到了地上。怒气满满的旗娃,双手捏起拳头,气势汹汹。他大跨着步子,如一个肉坦克,径直朝黄班长走去。
  “够了,我他妈受够了!”他停住步子,用手指指着黄班长,咬牙切齿,瞪目挤眉,“什么几把命令不命令,老子都不停!你他妈别再嚷来嚷去的,敬爱的黄班长,黄指导员儿,黄连,你听好了——”
  “我张旗正,现在退出不干了!”他锤着自己的胸脯。
  黄班长伸出的手,在空中呆呆的僵住。
  “什么狗屁任务,什么狗屁地洞,什么狗屁,什么几把,老子统统不干了!”旗娃甩着拳头,脖子现青筋,两唇猛咆哮,“你爱找谁找谁去,别他妈再来命令我!”
  “这些行了吗?”旗娃胸口猛喘,以质问的语气反问道。
  黄班长僵在空中的手,这时缓缓放下。他没料到旗娃会有这等反应,会讲出这样的话,只能干杵着身子,目瞪口呆。
  “别以为你是个什么指导员儿,什么连队二把手,就把你牛逼坏了!你自己想想,除了职务高点儿,官儿大点儿,你还有啥能耐,就他妈一个挂号司令员儿!”旗娃急语连珠,连吐不快,“我跟你讲,我张旗正不吃这一套,就算你当上什么军区大首长,军委主席,老子也只认排长!现在,你们要丢着他跑路,那我,就该回去找他,你们要走就走,别他妈再来当我道!”
  一句句难听的话,如震耳的鞭炮,响彻在昏暗的树林里。我实在不会想到,这个憨厚的旗娃,心里却他娘的有些“歪敞亮”。这些难听的话,别说是黄班长,就连我都有些听不下去。
  果然情况不对,我丢点烟头,脱下背包,站了起来。这个怒不可遏的旗娃,跟平日里那个点头眯眼的旗娃简直是两个人。但脑子里这时候一闪,我忽然想起了刘思革临终前叮嘱我的话语。
  难道说,他所指的“有问题”,就是说的王军英和这张旗正?现在王军英牺牲掉,这个没了领头的旗娃,便撕破了脸皮,要和咱们对着干了?别说,还真有可能。
  黄班长僵硬的站在原地,如受重创,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行,都说到这儿了,你们爱怎怎,我就不奉——”
  旗娃还在嚷着上一句话时,我就快步冲过去,猛力一个巴掌扇到他的脸上。响亮的一声巴掌,打断了他那连珠一般的东北腔。巴掌一完,我就接上一个正踹脚,将措不及防的旗娃,蹬了出去。
  冒刺儿头的新兵我见过不少,也打过不少,但是像这样对上级如此嚣张的兵蛋,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哪怕是我以前在领导面前大闹的时候,也没敢说出这样难听的话啊!且不论这小子是不是真“有问题”,我吴建国今天不教训教训他,天理难容。
  旗娃毕竟有重量摆在那里,我这一蹬,并没有像上次教训刘思革那样,将他瞪翻在地。这小子好歹也有点儿武术功底,下盘肯定是练过的,一脚瞪下去,壮实的他稳住了身子,踉跄几步往后退摆,并没有倒地的势头。但那脚后跟,最后还是踢碰到了藤蔓树根。
  旗娃下盘再稳,也扛不过失衡的重量。被地面的树根一绊,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掏出手枪,伸手瞄向他。我怒目瞪眉,吼问道:“怎么,你他娘要造反?”
  “什么几把态度?”说着我几步上前,往他腿上怒踢了一脚。
  我心里明白,旗娃这身壮肉,要是扭打起来,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们都是军人,军人是军队的一部分,而军队,不可能没有等级观念。不能说他空有一身武术,身体壮实,打架厉害,就可以对上级肆无忌惮。如果在部队里胆敢对上级讲出这样的话,早该按军纪踢出部队,或者就地枪决。
  是的,手枪是上好膛的,我已经决定好了,这小子胆敢再有一丝越级举动,老子就一枪毙了他。
  如果说上次将枪口对向刘思革,是我在使诈,并没有动真格的意思,但这一次,我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队伍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这般地步,臭小子竟还使起了脾气、涣散起军心,我不整他一整,这个队伍就真成散沙了。
  另一个原因是,我看见那孤站着的黄班长,心里泛起了“怜悯”。是啊,本就缺人的一个班级编制,现在就剩下四个人。拿掉一个邓鸿超,扳着手指都能数过来,目前仅有两个兵直接受黄班长的领导:我一个,旗娃一个。
  而如今,这旗娃又对着这位年轻的指战员,大破脏口,嚷着要退出任务,摘掉军帽,便只剩下我能挺身而出,去做军纪的“卫道士”。虽然说在这个班里,我与他的级别同等,都是最低级的战士身份,但军中有叛,我有义务去做这件事。
  当然,最不愿意说的原因是。如果刘思革不幸言中,旗娃和王军英是“有问题”,那么现在脸皮已撕破,破话已经吼出,旗娃被我这番教训后,定会“原形毕露”。
  那我就能顺便除掉这瓜娃,早点儿解决心头之患。
  但是,坐摔在地的旗娃,并没有因为我的拳脚变本而加厉。他索性软下一身子的肉,瘫坐在地,并没有叫喊着翻起身,嚷着要将我碎尸万段,也没任何向我拳脚相加的意思。这小子方才的怒火,像是被我的拳脚所浇灭。
  只见他双肩一耷,抬头看向我,布着血丝的双眼,又变得湿润起来。那沾满了泥渍的脸颊上面,瞬间也多出了一道五指红印。
  “来吧,开枪吧,建国哥,你开枪!”他语气急剧转变,忽然哽咽起来,如在哀求我一般。
  “来啊,子弹打头,生死不愁。好死不如他妈的赖活着,队伍里边儿,就数你最明白了,”旗娃看着我,忽然嘴角一扬,“咱们根本走不出这破地方,咱们都得死,只不过轮的是先后顺序。”
  “你最清楚。”他双眼涌泪,嘴巴苦笑,“今天走了俩,明天可能都得走。”
  这番话,倒是让我意料不及。捏着手枪的手,颤抖不停,而我,答不出一句话来。
  黄班长走过来,按着我的手臂,让我把枪放下。
  “枪口不对自己人。”黄班长说。他看向旗娃,叹了口气,就走开了。那黄班长的眼里,分明闪耀着哀伤与失望。
  我的脑袋跟着黄班长,一路往后转。他很是落魄的走回原地,按着膝盖坐了下来。邓鸿超则尴尬的站在他身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还是队伍相处、出发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黄班长坐下后,撑着头颅,一言不发。那脸颊上未来得及清理的泥污,一身的丛林秽物,让他看他起来落魄不已。那样子,与出发之前,总爱犯“洁癖”的黄连,也完全是两个人。
  我盯了一眼坐在地上啜泣的旗娃,然后揣好手枪,将旗娃扔下的那些装备,给他提了回来。其实,这小子倒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脾气爆发。王军英的死,以及进入天坑后的连连挫折,再加上人在绝境中的那种焦灼与绝望,一起酿成了这场顶撞上级的意外情况。
  而我,也不免多虑了。我在心里苦笑一下,这情感最为真实的年轻小子,哪会有什么“问题”。
  “东西背好,”我将装备扔给了他,“你排长要是看到你这样子,非打死你不可。”
  当然,旗娃也并不是犟,并不是傻。他现在的情况就说明,在他的潜意识中,已经明白王军英救不回来了。只是说,那浮于表面的情绪,经历了不太真实的、恍惚的大起大落后,还是不愿意相信。
  “我们是军人,不是土匪,你不要把你那些痞子习气,拿到咱们面前来显摆。”我说着走回原地坐下,“再说一次,没人想丢下王军英不管,但是他确实回不来了。你要哭可以,现在就给我哭够,别再闹问题出来。”
  坐下身,我又重新点了一支烟,猛嘬几口进肺。什么时候,我也这么会做战士的思想工作了?这本该是黄班长的拿手活。
  黄班长还是一言不发,我这个做下级的,想安慰他几句,但又觉得不妥,只好让那种阴云黑霾一般的气氛,继续在队伍之中蔓延下去。
  再看那闹腾的旗娃,被我这一劝,倒真还歇停了下去。这小子,真就跟一个小孩儿似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闹够了,嘴巴痛快了,也就心满意足了。他眨着湿润的眼睛,将装具重新背好。
  “你们知道,大家都明白,现在不只是任务的问题了,”黄班长突然开了口,“我想的是,要怎么带你们出去,再带回去,平安带回国。其实完不成任务,这个责任可以让我一个人来扛,但如果走不出这里,就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树隙穹苍
  “什么班长,或者领导,其实我都不看重。出发第一天我就说了,没有官兵差距,你们不用加什么等级观念进来。但是现在,情况不乐观,不是闹这种问题的时候。你们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现在都不重要,唯一的问题是,要怎么从这里走出去。”黄班长抬头,扫了我们一眼。
  “哪有什么意见。”我吐着烟说,“这小子是脑袋秀逗了,你别往心里去。”
  黄班长叹了口气,没理会我的答话。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其实出发之前,侦察处长告知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说不行,我一个政治员,哪里揽得下这种任务。现在看来,我是真没能力。”
  “还是该让连长来带你们的。”他伸手抚了一下脸上的泥渍。
  这接连而来的自我问责、自我批评,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别这样说,黄班长。”在一旁尴尬的邓鸿超,这时微微弯下了身子,“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情况发展到现在的情况,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邓鸿超说着坐了下来。
  记得在出发那一天,这位毫无实战经验的指战员,当着所有人的面,批评了我这个兵营里的老资格,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时候,我心里记恨着,希望这位指战员,在任务里出洋相。
  可如今他亲口承认自己能力不行的时候,我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毕竟,现在这情况,不是谁谁领导有误的问题。真要追根溯源起来,倒是昨晚守夜不集中精力的我,责任最大。如果昨晚我及时报告异常,或许就不会落得现在这般境地了。
  “对,”我附和着邓鸿超的话,“没谁主动想到这地方来。”
  “总有办法的。”邓鸿超抬头望着树隙穹苍,语气悄然低落。
  但黄班长没有答话,他双手搁在弯起的膝盖上,失落不已。
  话毕,四个人都在昏暗的树林里享受着沉默。我那一句话,如空气一般,消失进时空里。无人再起话头。
  邓鸿超搓着手臂上的干泥,仰起头,干巴巴的望着天空。我呢,继续抽着闷烟,平复着心绪。旗娃那小子,乖乖的整顿好了装具,安静的坐在原地,没再继续闹事。王军英的离去,对他的打击确实很大,暴怒后的旗娃,这时如冰水浇淋,再冒不起任何情绪。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污脏的手掌心,句话不讲。
  香烟一股股被我吸进喉咙,本身就犯着口渴,这烟雾不停往喉咙里吸,就更觉干涩。我问邓鸿超讨了点儿水喝,这才缓解了点儿口渴的难题。但是,他那水壶,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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