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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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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服,依旧模样,也不叙一句寒温,反说道:“你两位兄弟高发了,你还不见发,想是大器晚成!你丈人眼力不差。”遂冷笑一声,往楼上去了。
恰好武公回来,闻知女婿已归,遂入房来见。礼毕,武公问道:“贤婿在京起居如何?”邵才道:“赖岳父福庇,亦稍有遭际,侯少顷细陈。”武公命收拾便饭。蔺氏在楼上骂道:“好好一块肉,与那个穷鬼吃!自他入门之后直钝到如今。如今我二女儿家遭这横祸,我正受气不过,又来见神见鬼,要水要汤。”邵才听了,问武公道:“呼延衿丈为甚事?”武公道:“是你姨父无故打死住屋的人,被告到按院处,批在理刑,得万金才妥。如今他夫妇两个躲在我这里,府县差人在此提拿,搅得合家不安。”蔺氏听了,在楼上骂道:“他两个住在此,饭米都是自带来的,破费你老杀才什么?就是要用一万,也是他自取来,料不像那穷鬼没人养赡,双双对对住在这里吃!”气得武公面如土色。邵才只是冷笑,遂有个主意在肚里,对武公道:“愚甥一路同一个朋友回来,却是按院的亲戚又是刑理的师长,现在舟中相等。我且出去会他一会来说罢。”遂同武公举步出外厅到自己房里。邵才掩上房门,将改姓得中探花许多事情细细述了。武公喜极。邵才又叮嘱武公道:“愚甥因岳母一向相待光景,所以不就说破,适才进见,仍是旧时面目。等愚甥把衿丈这事显个手段与岳母看看,再说明白。”武公笑道:“有理!”邵才出来,叫秀郎、富高悄悄吩咐道:“你可先打个报条到按院衙门去,使他知道,并使本府各厅晓得,说来爷明日就要起身往浙,下处寓在武爷家。”二人领诺而去。邵才转身就向里面进来,只见丫环走来说:“小姐请相公进去。”邵才进房问小姐:“何事?”
原来是蔺氏私叫琼碧问他同下来的按院相知是真是假。邵才道:“我同来的朋友姓来,是新科探花,钦授江南福建、浙江、广东等处剿寇监军,扬州的官员俱写脚色来见他。我一路行来都亏这个朋友,今日请他一请才好。”是时,蔺氏门外窃听,叫个妇人来说:“奶奶留相公,且慢出去,有话相商。”邵才道:“既是岳母有言,我稍停片刻。”说罢,走到厅上和武公闲谈。不一时,排出果点蔬菜,十分丰盛。武公疑心道:“不知奶奶今日为何这等相待?”却不晓得是蔺氏闻邵才与按院相知,便关心到二女婿的事,所以变了本来面目。
少顷,富高、秀郎回府,邵才命叩见武公。那两个遂磕了头立起来。武公道:“此便是尊使么?”邵才道:“正是。”富高在主耳边不知回复了什么,邵才吩咐道:“若府县来拜,你回他拜客未回,待第三次来,我方见他,有人问你,你不必说我就是来爷。”
不一时,门上来人报:“刑厅老爷来拜。”富高出去答应说:“来爷在外拜客。”刑厅去了,知府同知通判陆续来拜。富高出去答应,说来爷在外拜客,收了手本,照前回复去了。武公家人来问富高,富高道:“来老爷是高相公的相知,今晚要这里来。”家人互相传说,蔺氏闻知,叫人来请高相公同老爷进去吃饭。翁婿二人到得房里,见摆下许多果盒,就是等亲翁也不必这样盛设。只见蔺氏笑嘻嘻的对邵才道:“呼延姐夫留你便饭。”那呼延升过来作揖,就送酒入席。方上四样,外面传说巡按老爷将到门了。高邵才便叫富高进来说话,恰好富高手拿个通家寅弟的帖儿传说:“许爷先付名柬来动问来爷可曾到寓,若到了立刻就要来拜。”邵才对富高道:“你可照许爷的写法代我写个名帖回复许爷,说来爷今晚戍时方到,明早相会罢。”富高应道“晓得”,自出去了。呼延升问道:“这老爷今在何处?”邵才道:“老爷现今仍住在舟中,弟约他今晚到此相见。”
饮到下午时分,邵才起身告辞,回到自己房中。方才坐定,只见蔺氏走到他房内来,后面跟着十四个使女,掇了十四只皮箱进来。蔺氏叫众人放下皮箱,都令出去,拴上门,手里拿出一把钥匙来,开出每箱藏银五百两,请女婿逐箱点明。邵才道:“这何事?”蔺氏笑道:“且点明了,我对你说。”邵才逐箱点明,足足七千之数。蔺氏将钥匙交与邵才,遂说道:“你呼家衿丈晦气的事,你丈人方才对你说过了,那理刑差人来拿,曾许他七千金,只是不肯,他定要一万。你想二姨家里哪有许多银子?”这句话未说了,蔺氏忽然眼中流泪,哭将起来。邵才安慰道:“岳母有话只说,且莫悲伤。”蔺氏含泪又道:“因他听见你说同来老爷下来,与按院有来历的,思量求远莫如求近,愿将这七千银子央你转求那姓来的,说个分上,只要免得你衿丈无事,这皮箱之物任你取去。呼家总不管他。你可看我老身面上,央这姓来的周旋个十分干净,也是你的大阴德。”邵才道:“衿丈这事也是极难周旋的。但姓来的肯说,再无不妥。只怕小婿这个嘴脸做事不来,岳母还是央别人去好。”蔺氏听这话有些刺心,胸中有三分火气,只是要为二女婿不得不忍耐,便含笑道:“你衿丈一向敬你,必是大器,所以今日一心托你。你不要推辞。”邵才道:“小婿是具穷鬼,一者恐谋事不妥,这些下人又笑小高没用;二者倘事做得妥时,衿丈看官府没话说,懊悔用了许多银子,也须请来当面议议才好。”原来呼延升押着银子来时,立在门外,窃听说到这话就敲门进来。蔺氏说道:来得正好。”呼延升道:“方才高衿丈之言,小弟在外字字听得。大家泰在至戚,衿丈何必多言。小弟只要事妥,这七千金无论是衿丈这等替小弟效劳,就是衿丈自得,也是衿丈的本事,在小弟只有感激衿丈,哪有反悔之理?”邵才道:“若衿兄这等见教,明日按君刑厅来拜时,小弟为衿丈讲个尽情罢了。”呼延升连连称谢。外面又传说,本府各官来过第二次了。蔺氏听了益加奉承邵才,当晚酒肴之盛,生平未有。又袖一百两银子,私与琼碧说,“你可拿与你丈夫使用。”当夜吃到二鼓方散。黄昏时坐船到来,富高、秀郎叫人搬了许多行李上来。府里差民壮守卫一夜敲梆,热闹到晓。天明放铳吹打,伞夫执事色色整容。因他是监军衙门,镇守武弁拨三百军士来护卫。一开门时,先是按院来拜,然后道尊本府参谒。单是理刑不准相见。武公家里男妇们见邵才乌纱紫袍,迎送各官,个个骇异。各官见完,邵才就叫琼碧换了珠冠凤袄,请武公夫妇,拜了四拜,即乘轿去答拜按院各官,只不肯面会理刑。又到宅里去拜母亲灵柩,仍然回到武公家,此时武公家里上下,人人都晓得探花就是高邵才,吓得平日这些轻慢他的家人,都来叩头请罪。蔺氏此时愈加奉承,在琼碧房中小姐长小姐短,谄颜阿谀。他看了又好笑,又过意不去。可见世上人情势利,母女尚然如此,何况他人!
是日,按院请尤理刑登门相邀。因是三次不见他,心下忧疑,不知为着何事。青衣跪门私送银三百两,与富高、秀郎讨个门路。秀郎进来把生理刑的事禀知邵才。邵才道:“银子你二人拿去用便了,可私对他说,我老爷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入境之先闻得有孝廉人命事,中间有人要索万金。这举人是老爷至亲,只怕老爷就为此不乐意也未可知。”富高、秀郎悄悄地把此话对理刑门子说知。理刑心下着急,晓得就是呼延升的事,急忙回去叫原告来,这里支两百两俸金与他,吩咐道:“你若要抵命,不但这银没有,并连累你父亲尸骸暴露,你也可忍?何况呼延升现今至亲来翰林帮他,只怕他爷也不便十分执法。我今赏你二百金,你可去埋葬息讼,倒是你终身受用。”那原告听了理刑之言有理,叩头拜谢,计领银子而去。
刑厅遂将原状到按君处禀明,来公与呼家是亲戚,就求按君勾销了这状子。仍到武公家,叫人寻呼家人说明了他的用情处,方敢登门请见。邵才开门相会,理刑跪下道:“司理无知,不知大人龙旌速奔,有失远迎,知罪了。”邵才请起相谢道:“舍亲事垂蒙公祖照拂,佩德良多。”理刑又鞠躬,连称“有罪”,茶罢辞去。
这呼延升感激不尽,到邵才房里来致谢。蔺氏见邵才说得分上极验,把他当个菩萨相待,因致谢极其周备。邵才见这花脸,又笑她,又鄙她:“若不是当初轻视我夫妇,今日我将这银子自然义不容辞,如何好受许多银子!今日我将这银子公用罢。”当晚领了按君的酒,明日将所得之物,分散各郡穷民孤寡之人,欢声载道。所余一二千金,心上欲到吴越访问祖父父母消息,忙忙携了琼碧别过武公夫妇,即时下船来到京口,访问邵公。未知相遇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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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美奇逢骨肉团圆立异绩俘囚奏捷
却说邵才访问邵公所在,知他已往嘉兴去了,遂昼夜赶至嘉兴。暗想:“访不得父亲消息,不好去见母亲。我今先去拜乐年伯,或者他知公婆父母下落亦未可知。”遂写下一个年侄帖子去拜。乐为善连忙出迎,相见过了。邵才问道:“老年伯可知家祖行踪否?”乐为善道:“令祖是谁?”邵才道:“家祖姓邵,名卞嘉。”乐为善道:“异哉!怎么邵卞嘉就是你令祖?”邵才道:“小侄蒙义父高公抚养,愚兄弟得附令郎骥尾。而生身之父是邵解元,名十州。”乐公道:“年侄姓来,又说高氏抚养,又说十州是父亲,昆玉又是何人?乞详示明白。”邵才道:“小侄自襁褓时蒙青治邑侯高公抚养,取名邵才,舍弟取名邵学,即同榜高邵学便是。小侄因同给谏来年叔入都稍迟,不及乡试,却认作来公随任之子观场,故改姓来,不意联捷。在都时曾将生身父母告诉乐年兄。年兄说家君信杳,家祖尚同年伯避难江右,故先来叩候年伯。”乐公听了,大笑称奇。问道:“年侄晓得贵袍祁文新是谁人?”邵才道:“祁年兄是江西籍。小侄虽叨同榜,未曾相知。今侄奉旨而来,与他同寅,未知祁年兄此时按临何地?”
乐公道:“此就是老年侄尊大人了。”邵才道:“怎么祁年兄就是家大人了?敢问委曲?”乐公把十州焦山改姓分别,匿身黄公府中,遇玉娘翠楼私订婚姻,后又娶霍小姐,生子霍继祖亦是同榜。十州因要寻亲陷于江西尼庵九载,幸遇祁道尊相救出来,得中解元联捷,前四月到此,重逢令祖,夫妻会合,俱往杭州赴任,昨日报至按临钱塘、仁和两县,督理战船御寇,说了一遍。邵才听了,如梦初觉,喜得手舞足蹈,比中探花时更胜十倍。就辞乐公,连夜往杭州不提。
却说霍继祖因选了江西提学,同高邵学、冯翊两个年兄同路赴任,三人意气相投。一日行走到了一个寓所,霍继祖把一本《雪梅二集》展玩,思念父亲怅然不乐。这高邵学因高公说明了父母缘故,一向无处找觅,把这半本《雪梅三集》常常展玩,见霍继祖这般光景,与己相似,因问霍年兄有甚心事常常不乐?继祖道:“小弟因家君一别十年,杳无音耗,所以不乐。”邵学道:“这般说来,年兄与小弟同病相怜了。”继祖愕然道:“高年伯现在长安,年兄何出此言?”邵学道:“这是小弟恩养之父。小弟尚有亲父,自襁褓失依至今十六载,无从访问。每对家君手泽,不胜眷怀。”说罢,从拜盒内取出半本文集与继祖看。继祖展开一看,凄然泪下。邵学忙问道:“年兄为何伤感?”继祖道:“此手迹亦是家君笔,今弟睹物思人,愈深伤感。”也亦取出《雪梅三集》与邵学看,邵学取来一对,笔迹真正无二。冯翊道:“高年兄,你先说令尊翁的情节来看!”邵才道:“委曲小弟尚未十分晓得,大约君姓邵,讳十州,号有二,长安未冠解元,潜踪嘉兴同家母黄氏之亲霍氏避难远去。此时高恩父在嘉兴为宰,契邵学兄弟归了维扬,抚养教训,致有今日。但父亲同霍氏去后,迄今一十六载,踪亦杳然!”继祖听了大骇道:“据年兄说,小弟与年兄亲手足了!”邵学急问其故。继祖将父亲去寻亲不还说了一遍。邵学听了不胜之喜,冯翊连连称异。
不日,行到扬州。高邵学到家住了两日,遂起身赶到嘉兴府。霍继祖留冯翊、邵学暂住舟中。请冯爷、高爷速速来到,就吩咐备酒款待。见母亲霍夫人,把父亲回来,从前委曲事情详说与继祖听。继祖听了大喜,欲往,遂差人去舟请冯爷、高爷速速到来。不一时,冯高两乘桥到了。继祖出来门外,候他下桥,便挽了邵学的手大喜叫道:“哥哥,父亲、公公都有下落了!”邵学忙问道:“今在何处?”继祖道:“说来也怪,那祁按君就是父亲。”把霍夫人方才说的话述与邵学听了,携到中堂请霍夫人出来相见。霍夫人把邵学一看:“甥女这儿子与我女儿的儿子,恰是一人一个贵子!”忽门上人传三张红帖进来,说乐道尊来拜,吩咐要回会的。原来乐为善早堂时,驿中报三位官员到,一个是提学,一个是理刑,一个是知县。乐公看了报条,都是年侄,两个有二令郎,所以立刻就来拜。继祖见了名帖,知是年伯,吩咐添了一桌酒,三人出外迎接进来。乐为善因问儿子乐志彬起居,继祖取出寄来家信送上。乐公拆开一看,谢了邮寄之劳,就把邵才前日寻父始末细说一遍。家人来禀酒席完备,继祖就邀入席。乐公也不推辞。入席各个次序坐了,你斟我酌,邵才把寻父的踪迹一一叙出来听了。这高邵学方才晓得父母是这样会合,自家兄弟是这般来历。霍继祖也明白了这些事情。冯翊在旁听了称奇。四人直饮至三鼓,方才别去。次日二人同来拜谢乐公,继祖、邵学同到黄公府中拜见黄公夫人,回来拜辞霍夫人,下船往杭州不提。
再说邵十州自合卺之后,领了二位夫人按临杭州。忽报倭寇从福建沿海而来,十州闻报即委官吏收拾器械船只,预备迎敌。又见京报朝廷差来探花协理军情大事。不隔三五六日,探事来报,说翰林来爷已到省了,各官俱迎接去了。不一时,外面堂鼓连响,不知为着什么,十州慌忙出堂来问。只见巡察官进禀,说是新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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