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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窝-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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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窝》


第01回 许家大院子

第一回许家大院子

有一点无可置疑,我们高贵的祖先是没有房子的,他们或是盘在树上,或是钻

进洞里,倒也省力。不过,上树或钻洞总是不大舒服,也非长久之计,因为人口越

来越多,树木越来越少,洞穴也不是到处都有的。于是,亿万年间人类为了房子便

进行着惊心动魄、无声无息的世界大战。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子子孙孙、永不停

息。有的用劳动,有的用智慧,有的用权力,把那房子越弄越多,越弄越美,越弄

越舒适方便。呕心沥血啊!从三间平房到摩天大楼,从十分简陋的茅屋到豪华的宫

殿,拥有一座房子都是一场战斗,不管你是自己造的、花钱买的,或是挖空心思分

到手的。不信?你可以去体会体会。

我活了半个多世纪,作为有巢氏的子孙对于房子当然有所体会。不过,我的体

会不如我的老友许达伟,他体会得比我深,比我透。他从有房子到没房子,从没房

子到有房子,从有大房子到有小房子,从有小房子到有大房子,又到没房子。三百

六十度,全景式的。这番话说起来好像绕口令,可那人生的酸、甜、苦、辣却全在

里面。

许达伟生下来便有房子,而且有数不清的房子。所谓数不清是我未能数清。我

和许达伟是转弯抹角的姨表兄弟,他的母亲是我的姨妈的结拜姐妹。我在苏州无立

锥之地,所以在他家寄住了五六年。五六年间我弄不清他家有多少房子,更不清楚

有多少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多少平方米的使用面积,这些概念对许家大院都是不适

用的。

我只记得许家的大门是在前远巷,后门是在藏书里,左面是穿珠弄,右面是百

丈街,两边的围墙高三丈,长约三百五十米,许家大院就在这么一个正方形的院墙

里。高墙深院里是一片黑压压的大屋面,小天井,风火墙耸立东西,谁能弄得清有

多少使用面积,多少建筑面积?

严格地讲,许家大院的面积还不止这么一点,后门外藏书里内还有一个大门堂,

那里是许家的祠堂。祠堂的后面是花园,园子的面积和住宅的面积差不多,里面有

亭台楼阁,假山,曲桥,荷池。还有什么厅,什么室,什么斋,什么轩,高低参差

错落有致一大片。不过,那祠堂早就被什么机构侵占,花园也被几个当官儿的分割

了,在里面养着小老婆什么的。

当我借住到许家的时候,许家大院早已显露出一派破落的景象。大门前的照壁

塌倒一角,砖雕脱落,粉墙斑驳,几根用柏树钉入地面的拴马桩却奇迹般地竖在那

里,像不死的老人的秃顶,被人摸得红艳艳、光溜溜;照壁内的一片空地被人用来

摆摊头,卖花生糖果,甘蔗荸荠,山芋片。

许家的大门可能已经关闭了一个世纪,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说是见过许家开着大

门的。死掉的人倒是说过,说是乾隆皇帝二下江南到苏州,传出了一个小道消息:

皇帝要看老尚书。当年的许老尚书已经卧床不起,奄奄一息,听了以后吓得屁滚尿

流,结结巴巴地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快……快……快点改大门!”

“急啥,皇帝来了再开大门嘛。”

许老尚书摇摇头,在手心里写了个“改”字,不是开大门,而是改大门。

儿孙们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政治意义,因为许老尚书是被贬过的,不能再用尚书

府的门第,弄得不好要杀头。

说上面一番话的人早已死了,死无对证,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相传而已。

写文章的人只消用“相传”二字,就可以随意乱编。可是有一点倒是真的,许家的

大门不像什么府第,没有门媚,没有金匾,没有高门槛和下马石,而是八扇长门一

字排开,门上钉着人字形的竹片,是一种员外款式,江南士绅,说明他是一个所谓

的普通老百姓。

当我住进许家的时候,大门内的三道厅堂都已荒废,没有门窗,没有朱栏,铺

地的方砖也是有一块没一块,沙土一堆堆,那是黄狼或老鼠的洞穴;雕梁灰暗无光,

夜间蝙蝠栖息,蝙蝠屎洒满一地,庭中蒿草过膝,自生自灭。

许家大院的人好像已经忘记了还有大门,进出都由边门。边门是座石库门,确

切地说是有条石门框而无门。进门的右侧是一方上有天篷的方砖地,早年是为了停

轿,而后是停黄包车,而今是放自行车的。左侧是一条五尺来宽的备弄,弄长三百

五十米,直通许宅的后门,把许家大院左右平分,一边是正房,一边是别院。备弄

里永远是黑黝黝的,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只有另院空庭的漏富中透进一点光线。

那别院颇有生机,比起上房来更富有人间气息。每座院落各不相同,大体上都

是三楼三底,黑色的庭柱,红色的栏杆,广漆地板。楼下走廊通边门,门内是灶间

和佣人们居住的。每座院落里都有一个小小的庭院,鹅卵石铺地,几座湖石,几根

石笋,花坛内种着牡丹、芍药,两边旁有白皮松和桂花树,正面的粉墙上爬着蔷薇,

春风吹过时很有闹意。相传,这些别院当年都是二姨娘、大小姐们居住的,颇有点

大观园的风味。不过,大观园是在曹雪芹的笔下写出来的,他可以把这个院、那个

馆随便拉开距离,可以开河挖沟,堆山叠石,反正是只动笔不花钱。许家造宅时就

没有这等方便了,苏州的土地金贵,只好把六个院落依次排列,门都开在备弄里,

那门上虽然也有砖刻的雅号,什么“幽兰”、“秋谷”、“听春”、“碧雪”……

可是许家大院里的人都把它叫做一号门,二号门,三号门……好像是牢房号子,实

在有点大煞风景。

喏,这就是许家大院大体的情景,详细情况容后再禀。

公元一九二五年阴历的三月初三,三月三,好日子,许达伟在这许家大院的红

楼上呱呱坠地,当然不是坠在地上,而是坠在一个满月形的红漆木盆里。许达伟,

好运气,生下来就是当年许家的长房长孙,是许家大院优先合法的继承人,所以说

许达伟生下来就有房子,而且有数不清的大房子。

第02回 许家大少爷

第二回许家大少爷

我很欢喜许达伟,也很佩服许达伟。他比我大三岁,一九四六年我读高中时他

已经是大学二年级,许家大院里的人都叫他大少爷。那年头我见过很多大少爷,可

是和这位大少爷相处时却不感到他是个大少爷,只觉得他是个有才华、有理想、有

作为的时代青年。那时代的青年学生有三大类,我是从穿着上来分的:

一类是西装革履。尽管那西装并不挺括,也许是从玄妙观的地摊上买来的,可

我认为都属作派,英语都是学得很好的,踩了你的脚都说sorry,不说对不起。第一

类是穿美国茄克的。那茄克不是呢茄克也不是皮茄克,是黄咋叽的美军军服,是二

次大战后美孚在远东的剩余军用物资,通过善后救济总署发到学校里来的,差不多

的学生不肯穿,也有人穿了自认为很神气,甚至冒充青年军去看白戏,因而被同学

们称之为“流派”,意即有点流里流气,或者说有点流氓嫌疑。

许达伟属于第三种,他的穿着不中不西,中西合壁。外穿一领长衫,内穿一件

塔夫绸的中式衬衣。那衬衣的袖管很长,足有三寸卷在长衫袖管的外面,好像为那

蓝布长衫饭了一道白边;他的下身却穿着一条笔挺的毛料西裤,一双擦得雪亮的大

英皮尖头皮鞋。此种装束最能为当年的知识分子所接受,从理论上讲是中学为体西

学为用,民族传统现代意识;从表现形式来看是既无传统之陈腐,又无新潮之轻浮,

看上去倒也很美。特别是许达伟,穿上此种服装别有一番英俊潇洒之气,用现在的

话说是很帅的。因为许达伟的个子较高,眼窝很深,前额耸起,一头长发既不蓬乱

也不油光滴水,也没有烫成波浪式,梳成飞机头,而是十分自然地一个弯曲,覆到

脑后。由于动作,那长发也常常拨到额前,遮住了半个脸,许达伟也不去管它;可

当他抬头看人,和你说话,或发表演说的时候,他便昂起头颅,轻轻一甩,突然间

头发向后,面貌俊美,目光流溢,使得不少女同学都欢喜多看他几眼,对异性很有

吸引力。

我每天和许达伟一起到学校,出了石库门以后他总是走在我的前面。他右手拎

着袍衩,左手夹着一大摞用书包带缚好的课本。那时候的学生没有书包,中学生和

大学生的区别就在于谁腋下书摞的高低。当我们俩走出前远巷的时候,见到我们的

人眼睛都发亮,特别是那异性的目光盯着我们行注目礼。许达伟神态自若,不时地

把披在脸上的长发甩向脑后。我心里明白,所有的目光没有一双是照顾我的,对我

简直是不屑一瞥。我头发蓬乱,一件蓝布长衫洗得泛白,一双回力球鞋在弯折处早

已订了两块皮,和那硬底高踉的大英皮皮鞋简直不能比;仅此一点就矮了一截,走

起路来就不能有声有色,只能是无声无息。可我也不顾影自怜,我希望所有的人都

不注意我,好让我把所有的人都看个仔细。

我算是把许达伟看仔细了,越是看得仔细却越是摸不透。他衣着考究,倜傥风

流,有时候还欢喜出点儿风头,和那个时代的大学生没有什么区别。奇怪的是他作

为一个拥有无数房子的大少爷,却对大房子十分厌恶,而且觉得住在这么大的房子

里是在受罪。

每逢大雨滂湾,风雪交加的时候,许达伟就要背诵一首杜甫的诗:“安得广厦

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那凄楚枪然,悲天悯人的样

子好像是在忏悔。照理说,这样的诗应该由我来背才对。一个拥有无数大房子的大

少爷吟哦《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我听了总觉得有点虚伪:

“算了吧,达伟,这首诗和你是不搭界的。”

许达伟听了很生气:“小弟,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一个人有

了房子便有了幸福,有了一切?”他从来不叫我的大名高孝悌,因为孝悌和小弟同

音,倒霉。

“那……至少也是有了四分之一,其余的四分之三可以用这个四分之一换来。”

我所说的四,是指衣、食、住、行而言的。

许达伟摇摇头:“不对,简单的算术不能够解决社会问题。如果讲平等的话,

我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房子,大众却没有房子?如果讲自由的话,住在这座房子里的

人都像笼子里的鹦鹉,谁也飞不出去;如果讲博爱的话,这笼子里的鹦鹉明争暗斗,

不停地厮打。无穷大是等于零啊,小弟,这是一个很高深的数学问题。你会唱那首

歌吗,‘我们为了博爱、平等、自由,愿付任何的代价,甚至我们的头颅……’等

着吧,总有一天我要散掉这广厦千百间,庇得数百寒士俱欢颜!”

许达伟唱的是《热血歌》,抗日战争的时候我们都唱过,唱它的时候也曾是热

血奔流。那时唱它是为了不愿意做奴隶,不愿意做马牛;而今胜利了,当然要去争

取博爱、平等、自由。只是我对自由和博爱不大理解,弄不清自由是不是想做什么

就做什么;博爱当然很好,可是我爱她,她不一定爱我。所以我只对平等有兴趣,

有追求。

许达伟也追求平等,这使我感到意外,而且自愧不如。因为我感到不平等是觉

得我穷人富;他感到不平等是觉得人穷他富。虽然是殊途同归,目标一致,却不可

同日而语:

“你真了不起,达伟。怪不得大家都觉得你从不高人一等,你我之间也能平等

相处。”

“平等相处?”许达伟摇摇头,“别说好听的了,你会天天觉得我和你是不平

等的。说,你想过没有想过?”

“没有。”

“没有?”许达伟点了点我的鼻子,“你是个懦夫,连说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你和我是平等的吗?为什么我有大英皮的皮鞋,而你的那双目力球鞋却补了又补?”

“我……”我顿时无话可说。我得勇敢地承认,许达伟所说的事儿我确实想过:

“想过也就算了,世界就是如此。”

许达伟把头发一甩,有点儿光火:“算了,算了,你什么都是算了。小小的年

纪就没有志气,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在想发大财讨小老婆?”

许达伟的话使我吃了一惊,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内心?是的,当我感到贫穷低下

的时候就开始想入非非,想到耍发大财讨小老婆什么的,可耻,可悲。可也不能完

全怪我呀,三妻四妾,九美团圆,书里有,戏里也有,直至如今谁也不去批判。女

人看了不提意见,男人看了更加美滋滋的。

许达伟,了不起!他又有房子又有钱,想讨几个小老婆就可以讨几个小老婆,

一个庭院里养一个。可他却超凡脱俗,热切追求平等、自由,这大概也是来自于戏,

来自于书。那书和戏都是两面派,要好有好,要坏有坏。

不错,许达伟的家里藏有很多珍贵的古书,可他认为那些书都是废纸,转而跑

书店,买杂书,欢喜新文艺,新哲学。他不看京戏看话剧,欢喜《雷雨》、《日出》,

还有什么娜拉出走。他还常常说些我所不懂的新名词,什么布尔乔亚,大众普罗。

这下子我算是把许达伟摸透了,摸透了以后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达伟,你真了不起,你将来一定能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那当然!”许达伟也不谦虚,而且把头发向后一甩,目光炯然。

“当个县长怎么样?”

“县长算啥呢?”

“总统?”

“那也大了点。”

好家伙,介乎县长和总统之间也不能不算是志在千里。

第03回 蜗牛的硬壳

第三回蜗牛的硬壳

许达伟志在千里,所以他对那些数不清的大房子以及房子里的一切都感到厌腻,

甚至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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