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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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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三分之一已在暴动中。

在每一处斗争都是大规模进行的,加以解除武装,搜查住宅,积极抢夺武器商店,结果以石块开始的战斗变成了火器交锋。

傍晚六点前后,鲑鱼通道成了战场。暴动者在一头,军队在另一头。大家从一道铁栏门对着另一道铁栏门对射。一个观察者,一个梦游人,本书的作者,曾去就近观望火山,被两头的火力夹在那过道里。为了躲避枪弹,他只得待在店与店之间的那种半圆柱子旁边,他在这种危殆的处境中几乎待了半个小时。

这时敲起了集合鼓,国民自卫军连忙穿上制服,拿起武器,宪兵走出了区公所,联队走出了兵营。在铁锚通道的对面,一个鼓手挨了一匕首。另外一个,在天鹅街,受到了三十来个青年的围攻,他们捅穿了他的鼓,夺走了他的刀。另一个在圣辣匝禄麦仓街被杀死。米歇尔伯爵街上,有三个军官,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地上死了。好几个国民自卫军在伦巴第街受伤,退了回去。

在巴塔夫院子前,国民自卫军的一个支队发现了一面红旗,旗上有这样的字:“共和革命,第一二七号。”难道那真是一次革命吗?

那次的起义把巴黎的中心地带变成了一种曲折错乱、叫人摸不清道路的巨大寨子。

那地方便是病灶,显然是问题的所在。在其余的一切地方都只是小冲突。能证明一切都取决于那地方的,是那里还一直没有打起来。

在少数几个联队里士兵是不稳的,这更使人因不明危机的结局而更加惊恐。人们还记得在一八三○年七月人民对第五十三联队保持中立的欢呼声。两个经受过历次大战考验的猛将,罗博元帅和毕若将军,掌握着指挥权,以罗博为主,毕若为副。由几个加强营组成的巡逻队,在国民自卫军几个连的全体官兵护卫和一个斜挎着绶带的警务长官的率领下,到起义地区的街道上去进行视察。起义的人也在一些岔路口的路角上布置了哨兵,并大胆地派遣了巡逻队到街垒外面去巡逻。双方互相监视着。政府手里有着军队,却还在犹豫不决,天快黑了,人们开始听到圣美里的警钟。当时的陆军大臣,参加过奥斯特里茨战役的苏尔特元帅,带着阴郁的神情注视着这一切。

这些年老的军人,素来只习惯于作正确的战争部署,他们的力量的源泉和行动的指导只限于作战的谋略,面对着这种汪洋大海似的所谓人民公愤,竟到了不辨方向的程度。革命的风向是难于捉摸的。

郊区的国民自卫军匆匆忙忙乱哄哄地赶来了。第十二轻骑联队的一个营也从圣德尼跑到了,第十四联队从弯道赶到,陆军学校的炮队已经进入崇武门阵地,不少大炮从万塞纳下来。

杜伊勒里宫一带冷冷清清。路易-菲力浦泰然自若

05 巴黎的特色

两年以来,我们已提到过,巴黎见过的起义不止一次。除了起义的地区以外,巴黎在暴动时期的面貌一般总是平静到出奇的。巴黎能很快习惯一切;那不过是一场暴动,并且巴黎有那么多事要做,它不会为那一点点事而大惊小怪。这些庞大的城市单凭自己就可以提供种种表演。这些广阔的城市单凭自己就可同时容纳内战和那种说不上是种什么样的奇怪的宁静。每当起义开始,人们听到集合或告警的鼓声时,店铺的老板照例只说一声:

“圣马尔丹街好象又在闹事了。”

或者说:

“圣安东尼郊区。”

常常,他漫不经心地加上一句:

“就在那一带。”

过后,当人们听到那种阴惨到令人心碎的稀疏或密集的枪声时,那老板又说:

“认起真来了吗?是啊,认起真来了!”

再过一阵,如果暴动到了近处,势头也更大了,他便连忙关上店门,赶快穿上制服,这就是说,保障他货物的安全,拿他自己去冒险。

人们在十字路口、通道上、死胡同里相互射击,街垒被占领,被夺回,又被占领;血流遍地,房屋的门墙被机枪扫射得弹痕累累,睡在床上的人被流弹打死,尸体布满街心。在相隔几条街的地方,人们却能听到咖啡馆里有象牙球在球台上撞击的声音。

好奇的人在离这些战火横飞的街道两步远的地方谈笑风生,戏院都敞开大门,演着闹剧。出租马车穿梭来往,过路的人进城宴饮,有时就在交火的地区。一八三一年,有一处射击忽然停了下来,让一对新婚夫妇和他们的亲友越过火线。

在一八三九年五月十二日的那次起义中,圣马尔丹街上有个残废的小老头,拉着一辆手推车,车上载着一些盛满某种饮料的瓶子,上面盖着一块三色破布,从街垒走向军队,又从军队走向街垒,一视同仁地来回供应着一杯又一杯的椰子汁,时而供给政府,时而供给无政府主义。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奇特的了,而这就是巴黎暴动所独具的特征,是任何其他都城所没有的。为此,必须具备两件东西:

巴黎的伟大和它的豪兴。必须是伏尔泰和拿破仑的城市。

可是在一八三二年六月五日的这次武装反抗中,这个大城市感到了某种也许比它自己更强大的东西。它害了怕。人们看见,在那些最远和最“无动于衷”的区里,门、窗以及板窗在大白天也都关上了。勇敢的拿起了武器,胆小的躲了起来。街上已见不到那种不闻不问、单为自己奔忙的行人。许多街道都象早晨四点钟那样,不见人影。大家都唠唠叨叨地谈着一些惊人的新闻,大家都散播着一些生死攸关的消息,说什么“他们已是国家银行的主人”,“仅仅在圣美里修院,他们就有六百人,在教堂里挖了战壕并筑了工事”,“防线是不牢固的”,“阿尔芒·加莱尔①去见克洛塞尔②元帅,元帅说:‘您首先要调一个联队来’”,“拉斐德在害病,然而他对他们说:‘我和你们在一起。我会跟着你们去任何地方,只要那里有摆一张椅子的地方’”,“应随时准备好,晚上会有人在巴黎的荒僻角落里抢劫那些孤零零的人家(在此我们领教了警察的想象,这位和政府混在一起的安娜·拉德克利夫③)”,“奥白利屠夫街设了炮兵阵地”,“罗博和毕若已商量好,午夜或至迟到黎明,就会有四个纵队同时向暴动的中心进攻,第一队来自巴士底,第二队来自圣马尔丹门,第三队来自格雷沃,第四队来自菜市场区;军队也许会从巴黎撤走,退到马尔斯广场;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这一次,肯定是严重的”,“大家对苏尔特元帅的犹豫不决都很关心”,“他为什么不立即进攻?”“肯定他是高深莫测的。这头老狮子好象在黑暗中嗅到了一只无名的怪兽”。

①阿尔芒·加莱尔(ArmandCarrel,1800—1836),法国资产阶级政论家,自由派,《国民报》的创办人之一和编辑。

②克洛塞尔(BertrandClausel,1772—1842),伯爵,法国将军,一八三一年起是元帅,一八○九年至一八一四年参加比利牛斯半岛战争,后任阿尔及利亚总督(1830—1831和1835—1837)。

③安娜·拉德克利夫(AnneRadcliffe,1764—1823),英国女作家,著有一些描写秘密罪行的小说。

傍晚时分到了,戏院都不开门,巡逻队,神情郁怒,在街上来回巡视,行人被搜查,形迹可疑的遭逮捕。九点钟已经逮捕了八百人,警署监狱人满,刑部监狱人满,拉弗尔斯监狱人满。特别是在刑部监狱,在人们称为巴黎街的那条长地道里铺满了麦秆,躺在那上面的囚犯挤成了堆,那个里昂人,拉格朗日①,正对着囚犯们大胆地发表演说。这些人躺在这些麦秆上,一动起来,就发出一阵下大雨的声音。其他监狱里的囚犯,都一个压着一个,睡在敞开的堂屋里。处处空气紧张,人心浮动,这在巴黎是少有的。

①拉格朗日(CharlesLagrange),在里昂建立“进步社”,一八三四年他领导里昂工人起义。

在自己的家里人也都采取了防御措施。做母亲的,做妻子的,都惴惴不安,只听见她们说:“啊,我的天主!他还没有回来!”难得听到一辆车子在远处滚动。人们立在大门口听着那些隐隐传来的、不清晰的鼓噪、叫喊、嘈杂的声音,他们说:“这是马队走过。”或者说:“这是装弹药箱的马车在跑。”他们听到军号声、鼓声、枪声,最揪心的是圣美里的警钟声。人们等待着第一声炮响。一些拿着武器的人忽然出现在街角,喊道:“回家去,你们!”随即又不见了。大家赶紧推上门闩说道:“几时才闹得完啊?”随着夜色的逐渐加深,巴黎暴动的火焰好象也越来越显得阴惨骇人了

02 伽弗洛什在行进中

捏着一支手枪,一路招摇过市,尽管它没有撞针,这对官家来说总还是件大事,因此伽弗洛什越走越带劲。他大喊大叫,同时还支离破碎地唱着《马赛曲》:

“全都好。我的左蹄痛得惨。我的风湿毁了我,但是,公民们,我高兴。资产阶级只要稳得住,我来替他们哼点拆台歌。特务是什么?是群狗。狗杂种!我们对狗一定要恭敬。如果我这枪也有一条狗①,那又多么好。我的朋友们,我从大路来,锅子已烧烫,肉汤已翻滚,就要沸腾了,清除渣滓的时候已来到。前进,好样的!让那肮脏的血浇灌我们的田亩!为祖国,我献出我的生命,我不会再见我的小老婆了,呢,呢,完蛋了,是的,妮妮!这算什么,欢乐万岁!战斗,他妈的!专制主义,我够了。”

①法语中,狗和撞针是同一个字(chien)。

这时,国民自卫军的一个长矛兵骑着马走来,马摔倒了,伽弗洛什把手枪放在地上,扶起那人历史上王朝的兴衰、更变。如夏、商、周三个朝代的递嬗,就,继又帮他扶起那匹马。

这之后他拾起手枪往前走。

托里尼街,一切平静。这种麻痹状态是沼泽区所特有的,和四周一大片喧杂人声恰成对比。四个老婆子聚在一家大门口聊天。苏格兰有巫婆三重唱,巴黎却有老妈妈四重唱。在阿尔木伊的荒原上,有人向麦克白①说:“你将做国王。”这句话也许又有人在博多瓦耶岔路口阴森森地向波拿巴②说过了。

①据莎士比亚的同名戏剧,苏格兰爵士麦克白在出征归国途中,遇见三个巫婆,说他将做国王。他便谋害国王,自立为王物体的唯一特性是广延性,运动就是位移,是物体的偶性。主,但得不到臣民的拥护,死在战场上。

②指拿破仑第三。

这几乎是同样一种老鸦叫。

托里尼街的这伙老婆子只关心她们自己的事。其中的三个是看门的。另一个是拾破烂的,她背上背个筐,手里提着一根带钩的棍。

她们四个仿佛是在人生晚年的枯竭、凋残、衰颓、愁惨这四只角上,各占一角。

那拾破烂的妇人,态度谦恭,在这伙立在风中的妇人里,拾破烂的问安问好,看大门的关怀照顾。这是由于墙角里的破烂堆由门房支配,或肥或瘦,取决于堆积人一时的心情。扫帚下也大有出入。

那个背筐拾破烂的妇人识得好歹,她对那三个看门婆微笑,何等的微笑!她们谈着这样一些事:

“可了不得,您的猫儿还是那么凶吗?”

“我的天主,猫儿,您知道,生来就是狗的对头。叫苦的倒是那些狗呢。”

“人也一样叫苦呢。”

“可猫的跳蚤不跟人走。”

“这倒不用说它了。狗,总是危险的。我记得有一年,狗太多了。报纸上便不得不把这事报导出来。那时,杜伊勒里宫还有许多大绵羊拉着罗马王的小车子,您还记得罗马王吗?”

“我觉得波尔多公爵更讨人喜欢些。”

“我,我看见过路易十七。我比较喜欢路易十七。”

“肉又涨价了,巴塔贡妈!”

“啊!不用提了。提到肉,真是糟透了。糟到顶了。除了一点筋筋拉拉的肉渣以外,啥也买不到了。”

谈到这儿,那拾破烂的妇人抢着说:

“各位大姐,我这活计才不好干呢。垃圾堆也全是干巴巴的了。谁也不再丢什么,全吃下去了。”

“也还有比我们更穷的呢,瓦古莱姆妈。”

“是啊,这是真话,”那拾破烂的妇人谦卑地说,“我总算还有个职业。”

谈话停了一下。那拾破烂的妇人被想夸张的人类本性所驱使,接着又说:

“早上回家,我便理这筐子,我做经理工作(大概是想说清理工作)。我屋里摆满一堆又一堆的东西。我把碎布放在篮子里,水果心子、菜帮子放在木盆里,汗衣汗裤放在我的壁橱里,毛织品放在我的五斗柜里,废纸放在窗角上,那些能吃的东西放在我的瓢里,碎玻璃放在壁炉里,破鞋破袜放在门背后,骨头放在我的床底下。”

伽弗洛什正立在她们背后听。

“老婆子们,”他说,“你们为什么谈政治?”

四张嘴,象一阵排炮,齐向他射来。

“又来了一个短命鬼。”

“他那鬼爪子里抓个啥玩意儿?一支手枪!”

“真不象话,你这小化子!”

“这些家伙不推翻官府便安顿不下来。”

伽弗洛什满不在乎,作为反击,只用大拇指掀起鼻尖,并张开手掌。

拾破烂的妇人嚷起来:

“光着脚的坏蛋!”

刚才代表巴塔贡妈答话的那老婆子,没好气,拍着双手说:

“准出倒霉事,没错。那边那个留一撮小胡子的小坏种,我每天早上都看见他搂着一个戴粉红帽子的姑娘的胳膊打这儿走过,今天我又看见他走过,可他搂着一支步枪。巴舍妈说上星期发生了一场革命,在……在……在……一下想不起来了!在蓬图瓦兹。而这一下你们又瞧见这个叫人作呕的小鬼拿着一支手枪!我听人说,则肋斯定全架起大炮。我们已吃过许多苦头,现在总算能过稍微安顿一点的日子了,这些坏种却又要惹麻烦,您叫政府怎么办?慈悲的天主,那位可怜巴巴坐在囚车里打我面前走过的王后!这一切又得抬高烟叶的价钱。真不要脸!总有一天,我会看见你上断头台的,坏蛋!”

“你在用鼻子吸气,我的老相好,”伽弗洛什说,“擤擤你那烟囱管吧。”①他接着就走开了。

①擤鼻子,在法语中又解释为“少管闲事”。

走到铺石街,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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