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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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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的幻觉中。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安娜自己也感到十分惊讶,过去她为保持贞洁,奋斗了那么多年,失节后没过多久,居然敢在自己的卧室里接待偷情的汉子了。

圣诞节那天下午,佩德拉收拾好咖啡用具后,便上讲经师的家里去。

接待她的是唐娜·保拉,她们俩已成了好朋友。讲经师的母亲知道特莱西纳和庭长夫人的这个侍女的关系不错,而且,从特莱西纳的口中获悉,自己的儿子有意让佩德拉来替代特莱西纳,因为后者不久就要出嫁,帮主人掌管产业去了。唐娜·保拉对儿子的意思心领神会。根据她一贯的态度,她乐意满足儿子的愿望,而且准备以一种体面的、无可挑剔的方式满足他。她决定抢先主动将那位金发姑娘向往已久的位置给她。这个许诺就是在那天下午做出的,因为特莱西纳不久就要出嫁了。佩德拉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心里高兴得发抖。直到她回到主人家里,她都没有想到这样做会给许多人(在某种程度上,也给她本人)带来不幸,和堂阿尔瓦罗的爱情就要结束。这个花花公子给的情意越来越淡薄,越来越吝啬,给的赏钱和爱抚也越来越少。尽管这样,这毕竟是公子少爷的爱情,她为此感到自豪。往后怎么办?毫无疑问,她要谨慎行事,摘取她向往已久的果实,到讲经师的家里去承担那份美差。为此,她必须将以往的一切全都舍弃,扯断那根捏在她手里的维系着几个人的名誉、宁静,甚至生命的线。想到这里,佩德拉耸了耸肩。她仿佛见到庭长夫人从天上跌落,摔得粉身碎骨;也见到讲经师跌下来,摔得粉身碎骨;还见到堂维克多摔成肉饼。就连堂阿尔瓦罗也摔成了碎片。顾不得这么多了,该是行动的时候了。如果失去了这个机会,特莱西纳这个位置就会被别人占据,那她以后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别无他法,只有立即去占领那个位置。可是,那样一来,她必须把情况全都告诉讲经师,因为她一离开庭长夫人的家,就当不成密探了,也没法让堂维克多这个大傻瓜知道事情真相了。如果他知道事情的真相,肯定会惩罚奸夫淫妇,替自己出气的。讲经师准希望堂维克多这么干,因为他本人不可能披着法衣和堂阿尔瓦罗进行决斗。关于决斗方面的事,佩德拉知道得不少,因为她读过唐娜·阿侬霞辛当年遗弃在阁楼上的连载小说,知道有夫之妇的私情败露后,两个男人就会进行决斗。挑战的当然是丈夫,而不是情人,更不会是教士了。毫无疑问,讲经师希望她在关键的时刻继续待在庭长夫人家里。她如果离开得过早,就会失去作用,被作为无用的人拒之门外。她该怎么办?当然是去告密,可是,怎么个告法呢?

想到这儿,天黑了,她走进餐厅,准备点灯。她觉得有人抱住她的腰,还在她后颈上吻了一下。她知道是他,这可怜虫还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呢。

堂阿尔瓦罗刚才和庭长夫人交谈后,就让她走了,他自己一个人留在餐厅里,想给佩德拉来个“突然袭击”。他尽管越来越讨厌她,但还是打算对她亲热一阵后,跟她谈谈更换主人的问题。他住的那个客店里实际上并无空位子,不过,那儿他说了算,可以随意添个空位。他作为政客和情场老手,充分运用自己的手腕和辞令,说要给那姑娘找个新的工作,这工作又有趣,报酬又高,像这样的工作不多。他还说,堂维克多有些怕她,唐娜·安娜也讨厌她,如果佩德拉同意出去,他堂阿尔瓦罗就会得到主人们更周到的侍候。

“亲爱的,你要知道,你这阵子表现不太好,对夫人太傲慢无礼了。这样做本身就不太好,又使她以为你掌握了秘密,要挟她,使她很害怕。你的行为也使堂维克多害怕,他怕你会将那些事说出来。你这样也害了我,因为庭长夫人一害怕,我也倒霉。我现在已不用你帮忙了,出出进进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如果去客店干活,也许对我们还有点用处……”

堂阿尔瓦罗明白,他已无力用“爱情”作为酬金支付给佩德拉了,因为他急需节省爱情方面耗去的精力。如果将佩德拉安排在客店里干活,那儿“饥肠辘辘”的顾客们一定会吃她这碟“小菜”,而她也可以得到满足。这样,阿尔瓦罗只要给点赏钱就可以将她打发过去。总之,从各方面看,佩德拉再在庭长夫人家待下去,已碍他的事了。当然,这话他是不会直接对佩德拉说的。

“先生,”佩德拉说,尽管她已做出决定,但听了他的话,自尊心还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你何必这么急急忙忙地要让我离开这个家呢?”

“不是这个意思,亲爱的。你如果认为我在有意催你走,我就不坚持了……”

“先生,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您得让我把话说完……离开这儿我是愿意的,但要我上客店去,我不干,先生。人各有志,您懂吗?您将我像礼品一样送给自己的朋友,将我带到这儿,带到那儿……”

“不,亲爱的佩德拉,不是这么回事,我都是为你好……”

堂阿尔瓦罗压低了声音,佩德拉却提高了嗓门。

然而,这个狡黠的侍女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她听说为自己好,便立即忍住气,改变了说话的语气,请他原谅,说这样的安排很好,她乐意离开主人家,不过,她不想去客店,想去另一户人家。她说找到了一个机会,但现在还不能说什么机会。另外,他们原本是好朋友,如果堂阿尔瓦罗先生需要她,随时可以去找她。关于需要她保密的事,她一定会守口如瓶的。她这样做,一方面出于对一个男人的爱,这点用不着隐瞒;另一方面,是出于对一个女人的同情,因为她嫁给一个疯疯傻傻、不中用的老头儿,真是够可怜的。

佩德拉又一次欺骗了梅西亚。他甚至答应再和她亲热一次,作为对她的酬谢。不过,他发誓这是最后的一次,因为他要节省精力。眼下他非常注意这一点。

堂维克多当天夜里在俱乐部里获悉,佩德拉次日要走,要找他把工钱算清。金塔纳尔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拥抱了他的朋友,说道:

“这一下家里终于太平了,这都应归功于堂阿尔瓦罗啊。”

堂费尔明在书房里工作,脚上包着他母亲的那条旧披肩。早晨乌云密布,他借助单调。白茫茫的微光在写着什么。听到声音,他抬起头,见唐娜·保拉站在门口,脸色比平时还苍白。

“有什么事吗,妈妈?”

“佩德拉来了,是金塔纳尔家的侍女,她有事找你谈。”

“有事找我……这么早?现在几点了?”

“九点……她说有急事,好像有点惊慌,声音发抖。”

讲经师的脸色也突然变白了。他机械地站起来说:

“让她进来吧,让她进来吧……”

唐娜·保拉回转身,朝走廊走去。临走前,对儿子看了一眼,表示对儿子的同情。

“进去吧。”她对佩德拉说。佩德拉一身黑衣,低着头,在门口等候。

唐娜·保拉的目光逼视着她。她究竟来干什么?她真想问她,但欲言又止。她又说:

“进去吧,我的孩子,进去吧。”

“我的孩子,”佩德拉想,“她欢迎我来,看来我的未来有望了。”

“有什么事吗?”讲经师大声地问道。他走到佩德拉的身边,好像想从她身上掏出什么消息似的。

佩德拉见室内只有他们俩,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堂费尔明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佩德拉出低着头,没有看见。他想说话,但没有说出来,喉咙口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两腿微微打着哆嗦。

“快说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佩德拉一边哭,一边说要忏悔,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要做的是善事还是罪孽。她愿为他,为自己的主人,为上帝效劳,因为归根到底,宗教是为他人的利益着想的。只是她心里害怕,不知该不该……

“说吧,说吧!我让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事,佩德拉?”堂费尔明暗暗地将一只手按在桌子上。停了一会儿,他又说:“看在上帝分上,快说呀……”

“要不要忏悔?”

“佩德拉,快点说!”

“先生,我答应过把什么都告诉您……”

“对,那快说吧。”

“可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

堂费尔明走到门边,插上门,很快走回来,怒气冲冲地用力抓住女仆的胳臂,大叫道:

“别装腔作势啦,快说吧!否则,我就把话从你口中挖出来!”

佩德拉装做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面对面地瞧着他。她想看看这位教士知道那位夫人欺骗了他后,会出现怎样的表情。

于是,佩德拉便开门见山地说,有件事要不是亲眼看到,她是永远也不会相信的。她主人堂维克多最要好的朋友堂阿尔瓦罗,白天和他形影不离,夜里却从阳台上钻进庭长夫人的卧室,一直到天亮才出来。一天夜里她见到这情景,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后来,她开始注意观察,发现这确实是真的。那个无耻之徒将这位圣女般的夫人给糟蹋了……堂费尔明的担心是对的……

佩德拉继续往下说,但德·帕斯却早已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了。

当堂费尔明明白了面前这个风流的金发姑娘说的是怎么一回事时,他已没有心思细听她转述斐都斯塔那个唐璜式的人物在堂维克多家胡作非为时说的那些粗话。他仿佛要跌倒似地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后,跌跌撞撞地走到阳台上,将前额紧靠在玻璃窗上。看样子他在朝街上观望,实际上他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佩德拉继续在唠叨着,但不知她在说些什么。他讨厌她那尖细的声音和哭腔,而不是她说的话,因为他根本没有注意听。他想叫她不要再说下去,但已说不出话,也不能移动身躯……

佩德拉将自己想说的话全说了。说完话,只听到街上传来微弱的声音,那是从远处驶来的马车的车轮声和流动摊贩叫卖毛巾、花边的吆喝声。

讲经师觉得额头前面的那块冷冰冰的窗玻璃就像一把刺痛脑神经的尖刀。他想,自从他母亲让他穿上教士服的那天起,他就成了世界上最不幸、最值得怜悯的人。教士就像太监,这个粗俗的比喻透过冰凉潮湿的窗玻璃,钻进他的脑海里。是的,他就是个多情的太监,被人嘲笑,遭人唾弃和厌恶。庭长夫人是他的妻子。当然,不是在上帝和世人眼中,而是在他们两人的眼中,尤其在他本人的眼中,她是他的妻子,是合法的妻子。安娜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精神上的妹妹,但她欺骗了他,和别的女人一样,毁了他的名声。他想杀人,想掐住那个无耻之徒的脖子,亲手将他掐死。他肯定能做到这一点,他一定能打败他,将他踩在脚下,踩死他;或将他撕得粉碎,碾成粉末,随风飘散。然而,他的双脚却像被一块破布裹住了,他成了一个囚徒,像头绵羊和瘦马。他是个十分可怜的教士,是个装做对女色无动于衷的人;他得沉默不语,得咬住自己的舌头,捆住双手,即使那个无耻的家伙,那个胆小鬼朝他脸上吐口水,他也不能还手,因为他的双手被捆住了。是谁束缚了他的手脚?是整个世界,是长达近二十个世纪的宗教……千千万万的人有眼无珠,看不见这种荒谬的现象,因为他们并不感到痛苦。他们将这种不合理的、野蛮愚蠢、甚至残暴的现象视为伟大的自我牺牲,认为这是美德。历代的教皇、无数次主教会议、千百个城镇、大教堂和修道院数以百万计的石头、整个历史、整个文明史、整个世界都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肩上和腿上。这都是套在他身上的镣铐。安娜曾经将自己的灵魂奉献给他,将超凡的忠诚和爱情奉献给他,现在却欺骗了他,就像欺骗一个愚蠢、粗野的丈夫。她将他丢弃在一边,自己一头倒在那个无耻的花花公子的怀里。此人妄自尊大,虚有其表,腹内空空……世人甚至不对他表示任何怜悯,就是一向宠爱他的母亲也不给他任何安慰,不拥抱他,为他洒几滴同情的眼泪。如果他现在气息奄奄,他母亲会在他的身边揪着自己的头发失声痛哭。然而,眼下的情景比死和下地狱还要难过,他母亲却不流一滴泪,不拥抱他,不感到焦急,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他母亲不问,他无法主动讲这件事。别无他法,只有沉默。他真想跑出去,杀死那一对奸夫淫妇。这样做行吗?不行!还是沉默吧。他不能动手,不能离家……没过多久,他就得去唱经了,得去做弥撒了,得去迎接上帝了。讲经师觉得身躯内有魔鬼在狂笑。是的,魔鬼钻进他的五脏六腑在嘲笑他。沉闷的笑声来自他的腹腔,来自他的胸部。他觉得气闷,感到窒息……

他一拳砸开了阳台的窗门,潮湿、冰凉的空气使他从遥远的思绪中回到现实中来。他听到佩德拉在轻声地咳嗽。她站在书房里等候他,眼睛盯着他的后脑勺。

堂费尔明关上阳台的门,回头痴痴呆呆地瞧着正在擦眼泪的金发姑娘。他不是需要进行斗争的工具吗?她就是他需要的唯一的工具。

佩德拉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候主人的吩咐。

见到讲经师那么痛苦的样子,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但她并不满足,她还想继续干下去,她希望主人派她去将刚才刺进他肉体内的那些针刺进她的女主人——那个骄傲的夫人的心灵里。

一个好像不是从书房里的那个人发出的,而是从口技演员口中吹出的缓慢、嘶哑、低沉的声音问道:

“那么,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我吗?准备离开那里,先生。”佩德拉回答说。“他不愿直说,”她想,“那好吧,就这样吧。往后我想让他上哪儿来找我,他就得上哪儿来找我。”“我准备离开那儿,”她又重复了一句,“我还有什么路好走呢。我既不能眼看主人丢脸而沉默不语,也不能设法帮他的忙。不过,我可以离开那里。”

“你对堂维克多的名誉就这么漠不关心吗?你吃了他那么多年的饭,就这样报答他吗?”

“先生,那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如果你离开他家,自然什么也做不成了。”

“是他们撵我走的。”

“他们?”

“对,是他们。现在那儿是阿尔瓦罗先生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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