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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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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布杜利娅和小侯爵碰了不下数百次。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他们又是碰胳膊,又是碰膝盖,尤其是他们的手碰得更多,但他们都装做是无意的。这个身穿裙子、腰间围着白围兜的夫人突然来了个大动作,露出了裙子下那双新式的苏格兰长袜子,让巴科见到了她的小腿。年轻的贵族一直认为蒙着白纱的裸体雕像,比裸体雕像更使他喜爱,这似乎是个爱情方面的矛盾。为什么披着白纱比赤裸的肉体更有刺激性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见到赤脚乡下女子的红黑大腿和腿肚子,会无动于衷。可这次他见到小寡妇脚脖子以上八指的那一部分,觉得真够味!再见了,理想主义!这是他当时的心情。如果奥布杜利娅的袜子不是苏格兰产的,也许小侯爵还不会激动得放弃自己的理想。可是,那双带着红、黑、绿三色方格和其他各种颜色条纹的袜子,使他回到了粗俗淫秽的现实中。奥布杜利娅立即发现自己取得了胜利。

对这个寡妇来说,最痛快的事莫过于和自己过去的情夫来一番愉快的“演出”。这是一种没有序幕的演出,她觉得这特别有味儿。她认为回味往事十分美好,就像眼下那样回味往事,还有比这更大的幸福吗?巴科曾经是她的情人,但也许她更偏爱梅西亚。他们俩条件相当,但她和梅西亚的关系更早。然而,阿尔瓦罗现在变得很粗野。在他“越轨”以前,他对她像堂萨图尔尼诺那样殷勤,是世界上最彬彬有礼的人;眼下他瞧她的目光非常淡漠,像主教大人瞧她时那样显得一本正经。她现在肯定自己这个样子已不能使主教和梅西亚产生欲念了。这个堂阿尔瓦罗现在已不是那么好交往了,主教的情况也是一样。然而,上帝可以作证,她对他(当然是指梅西亚)一直是忠实的,眼下她还爱着他,或者对他怀有类似的感情。她原本打算只爱他一人,可是,他已不喜欢她了,他们的情意完了。

他们这几个人当厨师当腻了,只有比西塔辛还饶有兴趣地在和平底锅、餐具架、食品柜打交道。她说话时嘴里总吃着好吃的东西。佩德罗发现她上衣口袋里塞满了糖块和橘黄色的餐巾纸,这是侯爵厨房里的日常用品,这个“收藏贼”见了,眼红得很。另外,她还在裙子下藏了一包上好的茶叶。别人发现她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时,她便咯咯地笑个不停,企图以笑声来掩饰她的这种行为;有时她也会说几句俏皮话来解释,但这种俏皮话并不能引人发笑。大伙儿都清楚,这是唐娜·比西塔辛的恶习。

两位夫人让用人去照管点心的事,她们去洗手,更衣,梳妆打扮。她们知道梳妆室在什么地方,它就在侯爵夫妇次女去世的那个房间。现在已没有人去想这件事了。她当年睡过的床依然存在,但床上已没有这可怜的女孩子用过的衣被了,连可做纪念的物品也没有留下。

梅西亚和巴科跟两位夫人一起走进那个房间。为什么不可以进去呢?因为他们非常熟悉,也就没有必要假装正经了。再说,正像奥布杜利娅说的那样:“谁也不会见到他们进去的。”巴科和奥布杜利娅在同一个脸盆里洗手,两人的手指在水里免不了会挤来擦去。她说,这种快感挺有刺激性,能使他们回想起那些美好的日子。夕阳的余辉照到了床脚,这一对高兴得忘乎所以的男女笼罩在金色的光环中。奥布杜利娅脸涨得通红,一只耳朵热辣辣的。她异常激动,想要点什么,但又不知那是什么。可以肯定,那不是吃的东西,因为她刚才已品尝过好多点心,甚至还吃了厨师替侯爵准备的饭食。

这时,比西塔辛和梅西亚平静地靠在阳台冰凉的铁栏杆上,在那儿交谈。他们不会回过头来的,这点奥布杜利娅心里是有数的。在这些伙伴中间,许多事都有默契。

小侯爵哈哈大笑起来。

“你为什么笑?”奥布杜利娅问道。

“我是笑那个俗不可耐的华金·奥尔加斯,他准在四处寻找你。真有意思,不是吗?”

奥布杜利娅略作思考后,也哈哈大笑起来。“确实很有意思。”她已坐在已故女孩的床上。寡妇的那两只脚像钟摆一样前后摆动着。那双苏格兰长袜子又露出了一半,她的两脚全露出来了。

奥布杜利娅叹了一口气,他们谈到了过去的事情。他们确实相爱过,现在虽说已分手,但仍有什么东西将他们联结在一起。两人闹翻的原因是久则生厌。他们认为,将那种关系长期维持下去是荒唐的。关于这一点,他俩去过马德里后便知道了。夫妇双方婚后最多两年便会感到厌倦。那种婚外恋呢,可能会维持得长一些,但也长不了多少。

“不过,”奥布杜利娅说,她显得更漂亮了,“偶尔在一起会一会倒挺不错,这就像在潮湿多雾的冬天里突然出现了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对极了,”巴科说,“你说得非常对。我过去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就是这种感觉。”

他觉得这种感情很有意思,颇有诗意,便决定那天下午好好地和小寡妇亲热亲热。

这也就是她说的重温旧梦。

比西塔辛这时也是满脸通红。刚才因厨房里较热,又说了一些笑话,一兴奋,一双小眼睛变得好看了,眼神里流露出隐藏在心里的激情,几络深黄色的鬈发披散在额头上。堂阿尔瓦罗和她像一对亲密的兄妹一样交谈着。他是她第一个正式情人,也就是说,是第一个使她行为越轨的人。然而,这一切已成为遥远的过去,生活使她陷入杂乱平淡的家务事中。

她每时每刻都试图治好自己声誉上的创伤,免得声名扫地,因此,这个“疯女人”变得既庸俗,又讲究实际,她已不像年轻时那样风流潇洒了。

在一般人看来,她是个很好的家庭主妇。这就是说,无论是理财还是日常的家务事,她都干得又细心又勤快。

梅西亚和比西塔辛还在爱情的冬天,他们还没有遇见奥布杜利娅说的那种阳光灿烂的晴天。不过,每当他们俩单独在一起时,如果其中一人有什么烦心事需要找个知心朋友谈谈,帮助出出主意,那一定会向对方推心置腹,和盘托出。他们说话声音很低,两人都凑得很近。而且,还像过去那样,以“你”相称。他们看样子很像一对和睦的夫妻,尽管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之间已没有爱情。

“唉,”比西塔辛见自己的容貌日渐憔悴,非常忧虑,有点儿伤心地说,“看来你这次是真的堕入情网了,我了解你的情况。不过,我也得跟你说一句话: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梅西亚跟比西塔辛谈庭长夫人的事要比他和巴科谈更坦率。他对他们俩的“策略”有所不同。他对小侯爵应该多谈一些纯洁的爱情之类的话,原因上文已有交代。而对比西塔辛则要谈他下次准备征服哪一个女人。堂阿尔瓦罗明白,比西塔辛就想让庭长夫人早一点跌进她本人和其他许多女人曾经跌进的那个黑洞中去。自从安娜跟她的姑妈阿侬霞辛和现在的大祭司里帕米兰来到斐都斯塔后,比西塔辛一直是她的朋友。比西塔辛对自己的女友非常钦佩,说她又漂亮又贤慧。然而,安娜的美貌使所有的女人感到不舒服,比西塔辛也不例外;安娜的贤德更使她嫉恨得发疯。她希望这只白肋掉进烂泥坑里。听到对庭长夫人的一片赞扬声,她就感到厌烦。整个斐都斯塔的人都在说:“庭长夫人是攻不破的堡垒。”这首赞歌她早听腻了,甚至对她的称呼她也有意见。庭长夫人!为什么只叫庭长夫人?难道只有她才是庭长夫人吗?她在斐都斯塔当庭长夫人的时间本来就不长,她丈夫早已退休了。为什么人们要对她庭长夫人长、庭长夫人短地叫个不停呢?当然,银行职员的这个老婆也没有多少空余时间来嫉妒她的女友,因为她还要为艰难的家庭生活操心。不过,她总得发泄一下心里的闷气吧,而让安娜最终落个跟其他女人同样的下场,就能达到这个目的。她尽量和安娜形影不离:无论去教堂或出去散步,或是上剧院看戏,她俩总在一起,尽管安娜平时不常出门。银行职员的这个女人在发现堂阿尔瓦罗对自己的女友有兴趣,发现梅西亚想征服那个贞洁的女人后,便一个劲儿地琢磨怎样才能加速办好她认为必须办的这件事。她认为,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得住她过去的情人发起的进攻。

每当他们俩单独在一起时,他们总谈论这件事。

阿尔瓦罗否认自己追求安娜是出于爱情。他说,正由于安娜不易征服,他才产生了非要征服她的怪念头。

比西塔辛听了梅西亚的表白,心底里虽很高兴,但她却不露声色,还假惺惺地说,她希望梅西亚这样做是出于真正的爱情。

“比西塔辛,我想你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年龄的人都能真正去爱的。”

“我们不谈这个吧。”

“真正相爱只有一次,以后就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了……”

梅西亚说这番话时,耸了耸肩膀,露出了滑稽的无可奈何的表情。这种表情使她和那些崇拜他的女人感到很有趣,认为这有拜伦①(如果她们知道拜伦的话)的风度。

①十九世纪英国浪漫主义诗人。

“她是个美人儿,阿尔瓦林①,她确实长得很美,这点我可以向你起誓。”

①阿尔瓦罗的昵称。

“没错,这是明摆着的嘛。”

“不一定,她的美不一定像你理解的那样全都一眼看得见。安娜可不像那一位,”她用大拇指朝身后指了指,那儿巴科和奥布杜利娅正在窃窃私语,“她从来不用腰带将村裙束得紧紧的,她也不将衬衣塞进腰带里……你如果能看见她整个儿身体就好了!”

“我能想像。”

“那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停顿了一会儿后,比西塔辛继续说道:

“你看她那脸蛋多甜美,多恬静;只在她那双眼睛里才看出一点儿激情,而这种激情还被长长的睫毛遮盖着……”

“弗里西利斯说的确实有道理。”

“这个梦游症患者是怎么说的?”

“他说庭长夫人很像宝座上的圣母马利亚。”

“没错,她的脸很像……”

“神情也很像;每当她心情愉快低垂脑袋时,就像圣母在用她那圆润的下巴爱抚着一个孩子似的……”

“啊,你真是个画家!”

这个像火腿一般的女人两眼像鼓风机似的冒出火花。

“你刚才说并不爱她,可是又将她比做圣母!”

“我认为这可怜的女人没有个孩子,一定非常遗憾。”

比西塔辛耸了耸肩膀,喉咙口有一种苦涩的感觉。随后,她用嘶哑的嗓音快速地说:

“但愿她有个孩子。”

这句话使梅西亚感到恶心,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唉,阿尔瓦林!如果你能在她房间里见到她,特别是在她犯了那种病,全身缩成一团……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那才有意思呢。这时,她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因此,我也不知为什么……不过,我已弄明白她为什么要在床前铺张虎皮了。听说这是一个美籍英国人送给她的。你还记得去年来这儿的那些丑角们跳的怪舞吗?”

“记得。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那个酒神女祭司舞吗?她那个样子就有点像那种舞蹈。她就像个女祭司,如果那些国家真的有酒神女祭司的话。当她全身蜷缩成一团时,就像那个样子。她犯病的时候,有时哈哈大笑,有时眼里满含泪水,嘴巴撅起,样子十分可爱;喉咙里呼嗜呼噜地响着,像是在呻吟,也像是在抱怨,仿佛那一直得不到表达的紧锁在心头的情爱在哭泣。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也说不清楚。她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抱着枕头,随后又懒洋洋地缩成一团。有人说她犯病是因为夜里做了噩梦;也有人说她满腔激情无处发泄,她实在是爱得发疯……可堂维克多这个蠢家伙却整天玩他的鸟儿,演他的喜剧,跟成天和公鸡在一起的那个弗里西利斯出去打猎,哪像个丈夫呀。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世界不应该是这样嘛。世界本来不是这样的,这一出出闹剧都是你们男人发明的。”

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

“我心里明白。”

她平静下来后,又接着说刚才说的事:

“你要是能整个儿都见到她就好了!她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你将会看到,她那两条胳膊……”

接着,她就像卡门纳斯在《御旗报》上说的那样,将安娜身上所有隆起的那些地方,她那雕塑一般完美无缺的体形,以及身上被遮掩的那一处处迷人的地方全都详详细细地作了一番描述。在描述安娜身上的各个部位时,有时用她自己创造的名词,有时她想不起来该用什么词,或者她不知道有这样的词,便用阿尔瓦罗在与她亲热时别出心裁创造出来的词汇。如果不是跟堂阿尔瓦罗交谈,她是不会用这些词汇的。当然,这样的机会也很少。对这个银行职员的妻子来说,说出这些词汇仿佛是一种荣誉,但随后她又有一种苦涩的感觉……丈夫、孩子、广场、仆人、房东,这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

比西塔辛一边热烈地描述庭长夫人身上的各个部位,一边指着自己身上的相应位置,这样做她既无卖弄风情之意,也没考虑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描述完了,她指一指自己的身后,说道:

“那一位自诩长得很俊……可以跟人家比一比。”

她讲得很明智,也很及时。比西塔辛估计堂阿尔瓦罗一定知道“那一位”的情况。她怎么能和安娜相比呢?

俱乐部主任这时张口结舌,脸红得像虞美人花。在他那双目光冷漠的眼睛里,此时闪现出常在比西塔辛眼中跳跃的火花。

“不过,你得费很大的劲……”

“也许不用费那么大的劲。”梅西亚情不自禁地说。

“她已经……上钩了。

“你这样认为?”

“是的,我敢肯定。不过,你也别过于自信。也许你一提钓竿,鱼还是在水里。”

“关键是要看提钓竿的时机。”

“这个问题你已考虑好久了。”

“谁告诉你的?”

“它们。”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一双眼睛。

“那么,她的那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真大好奇了!还说没有爱上她呢?”

“爱上她了?想也没有想过……不过,为了作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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