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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南随笔-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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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时常拿别人的财富来羞辱你的亲友,厚颜无耻地生活在他人的劳动和轻视之中,你有所察觉却佯作不知。当嫌穷爱富和为富不仁成为现实生活一种极为常见的元素,你自然而然地和这类俗物一起,招摇,自负,浅薄;一个奴才和忘恩者所具有的德行你全然具备。人类总爱为占得便宜而关起门来和老婆相视嬉笑,从而使自私、无能与卑劣成为多数人的一块胎记,代代相传。  
(不管你如何感喟往事是如何如何的不堪回首,但你总会觉得往事怎么说都要比现状好一些。那是因为往事是忧伤的甜蜜,现状则是活灵活现的苦涩。)        
日记里,那些朋友、同窗、爱过与恨过的人,他们的死活与兴衰,悲欢与阴晴已不是我一大摞歪歪斜斜的文字所能告知于我的。而循了那根依旧附着他年感觉的神经去追寻现在时里的他们,是徒劳的,也是愚蠢的。  我们曾经多愁的心绪,善感的灵魂,年轻蓬勃的笔力,写不出大学城里明媚的阳光和无数令人遗憾的旧事。  
我只看见我们青春的赤足,踩在柔软的草坪上、微风里、别人的影子中。我们满眸的微笑,像上帝证明他自己的全能一样,证明我们依旧年青。
第三卷  第二章(1)
        
我不得不提及一个被我爱得心疼,爱得每章记载都像一张铁青着的脸,爱得从笔尖掉下来的都是血,爱得一个小小的梦都能把睡眠撑破的人,阿鲁耶达,要在你面前提起这个人,你会无动于衷吗?那是早年生死之恋、寒暑更替、悲喜难料的征候,我提及了,却无法详尽地叙述,连刻画也成为困惑。  
我还是向你提及了,但我没有、也无法尽兴……  
(还是将那些情节留给小说吧,我怎的找不到小说之外的叙述方式呢?众多的文体,赋予我们每个人自由倾吐的权利和机会,可我怎么瞬间就万般迷茫起来了呢?)  
夹竹桃鲜艳夺人的芬芳下掩藏的毒汁,到法国梧桐脱光了衣衫也不容易察觉的秋色,从一见到漂亮小妞、所有男生立即涌堵在窗口一齐锐声尖叫“打死”的学生宿舍八舍,到一看见课桌文学就要登一则征婚启事的宽敞洁净的教室,两个似乎正脱离了时间的孩子,正以一种核裂变的方式爆炸了自己,抱着几本厚厚的世界名著,咀嚼着一些在不朽和易朽之间被印刷或讲解的名字,在笔记本上勾出一副简单得让自己着迷的线条画,看见一把生锈的大锁就想到生殖器的情形,十字路口(俗称“言十口”)的各类广告,一个老蒙着尖突的阔嘴、被人戏称为“蒙嘴丽莎”的弱智妇人,拥挤的球场,像土改时期使用过的露天电影场和一群真正潇洒浪漫的留学生,还能听到广播站几个小妞和几个男人嗲着的怪腔,树丛里一对苦恋的男女那蜜糖一样的废话……两人激烈地争论过了,论证是充分的,论据来自于世界名著和几个吹胡子瞪眼的年迈教授口授的要义;两个人疑惑着,那些从大量的古墓中站起来的文化,怎么连一瓶低劣的化妆品也不如呢?他们无从知晓,是什么样的道德使爱情的变数成为高等数学或理论物理那样诡秘,以及残酷的陌生和机智的欺骗所具有的合法地位?医院里一毛钱的挂号签上印着白骨的形状,骨管里吹来的死亡的音乐。某一日其中一个人在酒后昏昏然地叫嚷着要结婚,尽早结婚,生育孩子,成为围城中的大王,至少是一名玄衣的皇宫卫士,而在次日凌晨,当他们在彼此的胴体面前毫无羞怯,甚至是在欣赏和猥亵的二重疑难中开始了又一场爱与恨的战斗。肉体是由无数碎片,腥臊和梦的罪孽构成,它之所以成为追求,成为意象,或者是性的商品,是因为心与心是两个独立的个体,独立的精神,得到它,还不如从天堂掉进地狱,而作为物质表意的肉体的独立,其实是对象的依附,二者合一方能成全欲望,贪婪最显要的表现时机就是在肉体上体现的。两个人的世界,只有野兽最能知晓其中奥妙,而且自由无羁。爱情使这个世界变成诗,歌和美,从而让人类活着,并无耻下去。一个人拥有才情,另一个人拥有肉体可人的鲜活与芬芳之美,像一个明喻,一个散发着臊气的眼神,即使从未在浪漫派文学的队伍中锤炼并经受过文学洗礼的人,也能获得这样的信息。两个人天性中的犹豫自此如干柴被烈火引导到燃烧。他们得出了结论:像中文系储备库里最丰富的情愫一样,忧郁就恒等于爱情!  
他们在节日总有小小而别致的礼貌相互赠送,自然也会写上中文系的气味和大概只有中文系才有的善感。他们关注着一切有关生殖和避孕套之类的最新研究动向和成果,在理论上站不住脚的,现实却给予他们丰沃的土壤,若在现实里被痛击得头破血流的,他们就在文学的大拼盘里拼出它们应有的秩序。他们的歌声只栖息在对方的耳朵里,伟大的梵高是因为失去了一只耳朵,从而使自己更加具有聆听阿尔的太阳,旋转的星空,郁金香的清香和一颗子弹以及向日葵的色彩的本领的,他们因为两耳塞进了太多的人间悲苦而从未失聪。他们糊涂的梦曾经把山林黑漆漆的宁静照亮,赤裸裸的交欢让星星也不知是睁了眼好还是闭着眼睛才算有涵养。在球场湿漉漉的草地上,他们寻找找对方的唇、舌、胸和怀抱,在找不到方向的时候,他们承受了露水、空旷和寒冷。他们不愿意死去,沈从文的“爱与死为邻”只能打动他们在湘西世界做精神的神游的那些时候,而他们为生命的无法久长和过于残忍的理性而痛苦不堪。二十岁的细胞还不能为生活说谎、兜圈子、溜须拍马、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以及不会做那种一张口、一展颜、一摆手就被人看穿的人品有问题的人。他们只是狮子山桃花会中的一个惊叹号、情人谷里的一段铁轨上的从容和悬在树上的一抹酸雨洗涤过的阳光,他们还无法达到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散文老师在“阳春三月,花海如潮,人流如织”的叫嚣的生活“深度”中去……一切似乎都还来得及,可一切似乎都不可能了,晚了。志趣与个性巨大的差异使两个人心怀爱情、口含苦果、眼露沧桑。  
他们懂得了,也听到了,在汗泥和呢喃的肉体欢乐上面,留下的是心灵和爱情的冷笑。  “可能,使梦也失去了美,我们始终在它的招引之下,像踏上了不归之路;它存在的能量,比洪水猛兽更容易使我们违背爱情本来的规则。听起来是多么无懈可击的辨证词,我们似乎也正在经受生命的审讯,可我们的律师,我们的证据又在哪里呢?分开吧,尽管我们不承认这是最后的结局,可毕竟我们已经达到了审视结局的地步。我们实在不能狂言有把握未来的能力,兽性和审美之间的关系害了我们,我们错了,至少在理解上错了。生活对于我们来说,只有用‘不可能’去注释和理解,它一直在床边、桌子上、饭碗里、脸上、肚子里、书籍里、流浪中、幻觉里,在警告着我们,而我们因恐惧我们自身的弱点而不曾承认这一点。我闻到了血腥的气味,在一百首诗中或一首歌中,决没有OK厅污浊的空气和屠宰场肮脏的积垢,不幸的是,爱情的血腥气浓缩成不可能的肯定,我们获得了自由,这是最高的赐予,也是最低的占有。”  
从此,我获得了失去。一本厚厚的日记簿的功能,正是保存着那无法保存的失去。  
因为,爱情的口号就是:子虚乌有!              
     


第三卷    第二章(2) 
    
我珍藏着许多可以叫做历史,也可以叫做垃圾,更可叫做素材之母的信件。每回心潮起伏地抽出涂写着随随便便的人那随随便便的文字的信笺,我都在经历一场劫难,触摸到了爱情或友谊那死蟒般的僵硬的尸体。我心怀感激地再次欺骗了灵魂,引诱着那支不大肯再为往事流泪的钢笔,为诗为小说为所谓的硬派散文增加又一个喜剧般的苦痛。  
它们就在写字台上像一个吃软饭的人等待别人为其付帐一样瞅着我,它们就在一册高雅豪华的笔记本里偷偷地抠着肚脐眼笑我,它们就在报刊杂志庄严的铅字里露出圣贤的嘴脸,它们就在一堆废纸中和一群躲避暴雨的蚂蚁一起,新奇地询问着新的归宿。  
我愿意珍藏,用一根绳子捆着,藏在不再怀疑、不再亵渎、不在怨恨的时空里。  
爱情的空间是零度空间,爱情的文笔随意而曼妙。  
我怀念这些信件中的主人,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珍藏究竟在哪儿。  
打开一扇门,是因为要把它关上。        
相册是一座座地狱,深囚着变瞬间为永恒的故人,他们在潮湿而缺氧的地方,如死去的象征。  
构图原则形成了五英吋的世界,柔和的高光使面容依旧显示出年青的风范。在死鱼的眼睛里,我们能见到失去水份的生命原色,在故人那潮水荡漾着的眼里,我们发现的是负疚的青光,还是恐惧变迁的惊疑,哪怕是淡然之极的笑意?  
虚构的人生场景,无疑是一个个必须忍受的讽刺,因为要永恒,光学原理把真实的生命省略。  
(照片。一具骨架,静谧中的死刑,在最低处执行。)  
梦想在一张四毛钱价格的相纸上留下青春,足见我们的心态已老得没有了模样。  
日子像盗贼逾过窗口,进入我们的客厅、厨房、洗手间和卧室,把我们的青春,以及他人的壮年都偷走了,我们惟有在这些业已霉变的纸上,寻找当年的面容与形体,啊,天黑了,月亮跳来跳去,蝙蝠孤独地翩翩起舞,潮水婉约地引退了,疲惫袭上来了……这些纸上的人生,与我们无言以对。  
我们已经无计可施了,毋需修复的,正是这些完整得几近至美的面容,甚至连款式别致而多样的服饰,甚至连身后那些已不大清晰的景深,甚至残留在眉间心头的那缕缕忧戚,由于其完美的延留,使我们即使再睿智的大脑也无法对这死的鲜活、凝固的生动、呆板的图画进行新的修理。它们是一个潜意识,会在某个时日翻腾出来使我们的神经为它们凝眸,焦虑,也会在某一天,让我们灵动的肉体和精神像它们一样,进入纸质的坟墓。  
他们是生命的一张草图,钉在潦草的生活构思之中;也许这些潦草的生命已经无话可说了,所以沉默才是我们唯一的讨价还价。  
再也没有比相片更虚拟的物象的保留了,比一个更加虚拟的签名更适合于遗忘。  
就像我们暂时忘记了自己,在睡眠时已感知不到生死一样,就像我们跳进镜头的那一刻,我们已经没有了属于自己的形容一样,就像魔鬼在囚禁他人之时,却始终没有察觉到自己也被囚禁在他人中间一样。 
           
第三卷  第三章   
   
我不愿将纪念册上的留言念出声来,与我一同沦陷在杀虫剂清洗过的空气里。做作的微笑与脆弱的本能就是那些人的真实写照,他们以潇洒的姿态当成是霎时的激动而掩盖了他们的窘迫和伪善。  
(祝福你!只要祝福了,一切皆与我无关了!)  
于是,我不假思索地将那蓝色的纪念册合上了,“啵”地一声响,就像往年的微弱的叹息。我用湿毛巾细细地擦去封面上厚厚的积垢,以及一些豆芽菜般的灰斑;我知道一次扫除,是为下一轮埃尘的侵袭提供了新的机会,但我仍然感觉到清扫的快乐。这是一种善待自己的举措,处理生命的一种方式:把硬痂揭去,留下疤痕!把疤痕抹去,安然接待接踵而至的伤害。  
愿意暴露真实,不是“战士”的死,就是“元帅”的牛!  
透过厚厚埃尘,我看到无数留给我作为纪念的文字,变成了蛆虫,种籽,蛇和灰烬。焚烧文字,时间挤干的文字,被情绪浇灌的语言,被藏在皮肤下冷冻的脂肪所碾碎的诗句,它们的毁灭同火化某人的尸骨是不是没有本质的区别?  
我们用语言的灰烬覆盖着我们的灵魂,恰倒好处地隔绝了他人的情感。  留言,多么像是人类在消化不良时拉下的一瘫稀粪,精神患病时的一嘴涎水。  
它们最能直接暴露人们说谎与无礼的天份。        
他挣扎在清贫与富有、信用与背叛、高尚与卑贱之间。  
她跳跃在美丽与丑陋、真实与虚幻、金钱与坟墓之间。  


一切从生活中活生生锻造出来的形式,全在他与她的无法节制中成为风格,一种模型,一个圈套,一座迷宫,一个进退维谷的逻辑。  
逻辑没有用,他的好处使英雄的歧义产生,她的悲哀却全因为相貌与美色的日渐衰退。  他们积攒的只是道德的失败的药物、爱情的渣滓、友谊的锈铁,或者说,在Jing液在温热的卵巢里一次次恣肆发难的时候,他们积攒的,只是一篇空洞或者恰如其分地评说他们的悼词。  他眼里只有美好的事物。  
她眼里只有一件美好的事物。  
他坚信那些美好的事物一一都会如臣子朝谒天子一样为他所有。  
她怀疑那一件事物,说到底,她由一件事物而怀疑到一切事物,最终她选择了从属于那一件事物。        
他和她都同时拥有极端的猎奇心理,这种心理使他天真而不忠,使她成熟而愚蠢。  
好奇心造就智者,同样也产生了无数蠢人。        
给他的,只需一把锁(钥匙只能藏在他心里,而不能被她保管。)  
给她的,一场婚姻就足够了。  
这一幕戏剧,从来都不是复杂的。        
阿鲁耶达,请过来,过来坐在我身边,用你感性的心灵聆听我的话语。看,绿叶还在枝条间舞蹈,校园里还不曾真正有过秋声那令人心寒的哀号,秋光那使人的视听都无法宁静的音韵,那片菜畦依旧散发出夏天的幽香,鸟儿飞过我们的窗口,我们不正有一首美妙的乐曲在灵魂里传奏吗?  
只要有明月,有繁星,又何必在乎长夜?只要有爱情,即使秋天,也是福祉,也是大美啊!  
没有人愿意放弃生命,信仰也是如此,尽管在即定的年轮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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