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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开眼-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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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我认为你才让人难以捉摸呐!可是我不想让你那样看我。”

“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是觉得她神秘。”

“不嘛!我要你把我当作一个天真的孩子来对待。”

礼子撒娇的样子反而洋溢着复杂的美,有一种异国情调。

汽车已经来到上野广小路人群拥挤的地方。

向着同上野车站相反的方向驶去。

“明亮的地方,到哪里去呢?”

“明亮的地方?”

礼子又问了一遍。

礼子被吻着,她断断续续地说:“这里太暗,带我到亮的地方去吧,”这只是她内心的反映,未必真是希望到亮的地方去。她虽然想要站到正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但那种地方在东京是不会有的。

“我只是那么想的。”

“我到你家去吧!”

“我家?我家可又黑又暗啊!”

“那样做不是更好吗?”

“真烦人!你又要突然说什么结婚也可以之类的话,让我妈妈大吃一惊。”

礼子愉快地笑了。

她虽然想起有田突然来访,说要和房子结婚时的情景,只是觉得可笑而已。她由衷地相信有田不是那种人,既深爱着姐姐,又去同妹妹接吻。

“我还是想去府上亲自求婚。”

“你如果那样做,可就全完了呀!”

“当然其中还有与伯爵有关的问题,这一点我有思想准备,但总觉得如果不按照顺序来办,你也太可怜了。”

“不能去。我本该去信州的。”

“但是,如果你答应跟我结婚的话……”

“算了吧,别再想什么结婚的事了!”

有田愕然,默不作声。

“你生气了?我还想谈点更愉快的事哪。”

汽车驶抵帝国饭店门前。

礼子一想到豪华旅馆中的矢岛伯爵,便突然挺起胸脯,一个人首先不管不顾地向服务台走去。

“有一位冢田先生,没有来过吗?”

“啊,好像不在,请稍等。”

饭店的人查了住宿名簿。

她原打算胡诌一个姓冢田的人,装成来访的客人,然后就回家的,但对于这种要小聪明的机智,连礼子自己也感到无可名状的厌恶。

一个在大厅里和外国人一起喝酒的男人,在贼溜溜地偷看着礼子。

十三

初枝的左眼和右眼一样,手术做得很成功。

两眼从取下绷带到戴上金边眼镜的经过也都同样顺利。

一天,矢岛伯爵突然来到病房。

阿岛从未见过他。初枝虽然在能乐堂见过一次,但当时她还是个盲人。

然而,当他身着猎装进来的那一瞬间,阿岛心想:“是不是……”初枝闻到了伯爵身上的山野气息。

虽然伯爵腰间并未围着子弹带,但从他的样子看上去,是刚刚打猎归来,从上野车站直接顺便来的。

“我是矢岛。”

简单地寒暄过后,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初枝,伯爵显然动心了,“这就是梦中的女孩吧!噢,眼睛已经能看见了啊!”

初枝像病人似的躺了几天,再加上复明的强烈刺激,显得有些憔悴。但是,正因为如此,她的样子更像获得了新的生命一样。她带着新鲜的好奇心,网中的眼睛,闪烁着幼稚而锐利的光。

映入眼帘的一切都使她目眩,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庞具有一种奇异的美。

初枝从伯爵身上感受到一种杀气。她虽然不知道伯爵身上穿的是猎装,但她却吓得像一只被盯住了的小鸟一样。

“她还怕人啊!”

伯爵朗声笑道。

“我去过长野你家了,他们还用我打到的小鸟做菜了哪!”

回过头来他又对阿岛说:

“你就是花月饭馆的老板娘吧。”

“是。”

“你认识圆城寺子爵的小姐吧?”

“不,不认识。”

“那是你的孩子呀!”

伯爵满不在乎地信口说道。

“我是偶然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今天急忙赶来了。”

阿岛一下子脸色变得苍白,哀求般地向他使眼色,离开病房上走廊去了。

伯爵也随后跟出来,漫不经心地说:

“我还觉得小姐照顾一个失明的女孩很可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哪里话,那种事……”

说着,阿岛便逃离走廊。

“难道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吗?你和小姐,母女俩偷偷干着什么勾当,还假装不认识,也太过分了。”

“那、那种事……小姐她什么也……”

“怪不得我觉得奇怪呢。有一次我和小姐见面时,我说我可以帮助你去寻找母亲时,她像受到侮辱似的生起气来。可能是因为在偷偷同你见面,故意生气给我看的吧。这也太小看人了。”

“小姐也和您一起到信州去了吗?”

“没有啊!她可能认为跟你私下见面的事会被发现,感到内疚吧。子爵家的人谁都不知道,都说小姐的母亲已经断绝消息了。也许只是对我这样说的吧。”

阿岛不知如何摆脱这一窘境,两腿似乎在发抖。

十四

阿岛心想,昨晚礼子一身外出旅行的打扮,说是马上要去信州,顺便来医院探望,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从那以后再没来过,只以为她去打猎了。是不是在长野知道自己是她的亲生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岛心里十分不安。伯爵会不会因此隐瞒了礼子也曾一同去过花月饭馆的事呢?

伯爵看到阿岛狼狈不堪的样子,便单刀直入地说:

“你是在防备着我呀,那种卑鄙的事别再干了。我早就知道她不是正室的孩子,但一旦提起亲事时,我当然要了解一下她亲生母亲的身世,而且毫不费事地搞清了。但是,时至今日,我不愿意再把它当作问题去刨根问底。希望你不要误解,我并不是出于好奇,特地跑到长野去看小姐母亲的。只是听说那是盲女的家,顺便去吃顿饭而已。不过,你的事情既然被揭穿了,也就算了,这也不错。”

阿岛心想,既然事已至此,如果再隐瞒下去,反而只会使秘密更加扩散。她暗下决心,只能让这个秘密掌握在伯爵一人手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实在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必要道歉嘛。”

“不过,小姐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只不过是生了她。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她像我这样一个人是她的母亲。这一点请您务必……”

“哼!”

伯爵带着怀疑的表情看着阿岛充满真情的脸。

“那么,就是说你是在欺骗,并且在操纵着小姐了。”

“哎哟!您怎么能这样说。”

“难道不是吗?这件事你瞒着小姐,让她去照顾你自己的失明的孩子。这不是罪过吗?你也太狡猾,太阴险了!”

“是,那也……”

一时间,阿岛竟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才好。

“为了这件事,我也心像刀绞般地痛苦,总是默默地在心里祷告着。也曾想过干脆让自己死掉,把女儿托付给小姐,告诉她,这就是你的妹妹。不知是奇遇,还是小姐的身体里也流淌着我这样人的血,把初枝当作亲妹妹一样地可怜她……”

阿岛全然不顾是站在走廊里,竟哭出声来。

伯爵像是再也不想听了似的皱起眉头。

“丢人现眼的事别再说了。在乡下,花月饭馆也算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听说你要卖掉?”

“是。”

“反正你的借款我已经替你还清了。”

“什么?”

“花月饭馆的借款呀。那边的银行里有我的熟人,谈到了你的事。听说你对你家老爷尽心尽力,我很佩服。想卖也可以,不过,银行那边的问题我已经帮你解决了。”

阿岛为之目瞪口呆。

“我为你解了忧,你要答应我。因为现在你也勉强算是我的母亲了呀!”

伯爵若无其事地笑了。

阿岛匆匆忙忙地唠叨着,但伯爵根本不予理睬。

“帽子放在房间里了,再去看一眼那孩子就回去。”

初枝枕边的小桌上,放着木偶人之类的新年摆设,她在病房里迎来了新的一年。

阿岛把伯爵作为即将成为礼子丈夫的人,催促着初枝:

“快道谢呀!”

初枝目不转睛地看着伯爵,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噢,真可爱!”

伯爵微笑着走了出去。

新鲜的世界



新年来到了,医院也像迎来吉日良辰似的,显得格外悠闲。

护士办公室也带有几分女性的色彩,金盏花在开放,装点着羊齿和蜜橘,还有人在打毽子。

初枝已无需再戴金属丝网的眼镜了。热水澡洗去了卧床休息期间身上积下的污垢。对于初枝来说,这是名副其实的新的一年。

买了一个涂着红漆的小镜台,她专心致志地在化妆。亲手打扮自己,这连做梦也未曾想过,实在是一件新鲜事。

初枝一面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一面似乎在一心一意地研究着“人”。

由于房间太暖和,阿岛不由得昏昏欲睡,这是由于过去一年的疲劳的缘故吧。

“妈妈,您别打盹儿好不好,我不喜欢!”

“啊,真舒服!真想代替初枝当一回病人呀!”

说着,阿岛上床伸直身子躺下了。

初枝已经下床了。

“妈妈,您可别闭上眼睛啊!”

“哎呀,你就让我睡一会儿不行吗?”

“不嘛,您一睡着了,脸就变得不好看了。”

“不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感到不安。”

“是吗?”

阿岛睁开了眼睛。

“你不要强人所难好不好?我怎么会有像初枝那样年轻的睡脸呢?”

“您如果那样说,我会伤心的呀!”

“眼睛能看见东西是件好事,不过也有麻烦了。那种神色不好,这种表情不行,你要是这样整天只看着别人的脸色,你会讨人嫌,会早死的哟!”

“那人家不是能看见东西了么!”

这无疑就是初枝的爱。

在初枝的眼中,还不习惯于人们忧愁时的神情。她一味地在追寻着母亲快活开朗的面容。

然而,阿岛还牵挂着家乡的事。女服务员领班将年终联欢会和新年宴会的次数都一一通知了。自己虽然不在饭馆里,可大家总会设法应付的。但是,还是经常像坐在账房里一样,心里总是在盘算着。

而比这更令阿岛不安的是,据说矢岛伯爵代她偿还了借款,这实在不能不令人吃惊。虽然饭馆里的人和债权人都已通知过她,但实际情况她还不清楚。

初枝看到纸币也感到十分稀奇。

“呀,真漂亮啊!”

对于“金钱”,她毕竟还不曾拥有实感,所以她是一个同阿岛的辛劳相去遥远的人。

过去,初枝“认识”字母和简单的汉字,那是人们写在她的掌心里,或是手把手地教给她书写的。但现在一旦亲眼看到铅字,她可能认为完全是一种奇怪的特别的东西,反而难以辨认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亲笔向礼子等人写了贺年片。

初枝似乎比平常小学一年生初次写字时,感到更为天真无邪的喜悦。

正春进来了,虽然是新年,他仍然一如往常,戴着那顶旧帽子,披着学生斗篷。初枝尚未能摆脱盲人的习惯,未开口说话便先伸出手来迎接正春。

“可以走路了啊!”

“嗯,已经可以到外面去了。”

但是,眼睛复明后,初枝走路反而显得更加困难了,她仍然被正春牵着手。

病房的窗前坐着一位女病人,一面专心致志地诵经,一面向着太阳顶礼膜拜。

初枝回过头来说:

“听说那个人快要失明了!”

她第一次离开病房来到庭院里。

那位视力一天天衰退下去的女人向着太阳顶礼膜拜的身影印在正春心中,而初枝却完全没有留意,只为眼睛的复明而忘乎所以。

看着初枝的脚步,与其说是她在地面上行走,不如说是像初次看到土地一样,好像穿行在云彩里。

她分不出高低,也算不清距离,触摸不到正春的手,心中就会感到不安,只有两眼在闪闪发光。她马上便累了。

“咱们就在这儿歇一会儿吧!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初枝的山丘啊!”

“哎呀!原来它只有这么小!”

初枝觉得有点意外。

“那里是个运动场,现在是寒假,所以空无一人。上次我们见面时,你听到了学生们的说话声音了吧?”

“是啊!看来这里一点儿都不空得慌。那时,在我的想象里它要比这大得多。”

“所以你才那么伤心地呼喊妈妈,是吗?”

“是的!”

一抹红晕涌上初枝的脸颊,她依然凝视着仍被自己握着的正春的手,目光中似乎带有几分惊奇。它已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一只独立的手了。

正春毕竟有点儿不好意思,一面把手抽出来,摘下帽子递给初枝,一面说:

“这就是你原来曾经触摸过的帽子呀,现在亲眼看到了,它脏得让你吃惊了吧!”

“初枝,你说过,只凭帽子就知道是我……”

初枝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又像昔日失明时一样,用手抚摸着帽子的内侧。

那里还留有正春的体温,油腻腻的。一顶旧帽子向初枝诉说着多少故事。她仿佛从一个令人留恋的梦中醒来,反倒失去了复明前往日的安宁。

初枝眼泪汪汪。

“你怎么了?”

“眼睛一下子就累了,我觉得眼睛一睁开,似乎变得爱哭了!”

“别胡思乱想!”

“可是……”

初枝擦着眼泪说:

“你和妈妈站过的那个水池边在哪里?”

正春猛地一惊。

上次已经同阿岛约定不要斥责初枝,但她到底还是和初枝谈过了,要初枝放弃同自己的恋情。

“就在这下面。”

说着,正春站起身来。

“你妈妈可曾提起过我?”

“嗯。”

初枝的脸又红了,但她瞪大眼睛望着树丛右侧的大礼堂。

初枝完全感觉不到自然与人工的区别。

她并不认为那些庞大的建筑物是由人类建造的,而好像是自然地从地下长出来的。

“哎呀,难道那都是由人来建造的么?是怎样建起来的?”

“什么怎么样?”

他们来到水边的树阴下,正春将初枝拥到怀里吻了她。

然而,初枝却大睁着一双发呆的眼睛,大概她仍在望着那些建筑物吧。

正春感到毛骨悚然,他放开初枝,带着她向正门走去。



大银杏的林阴树叶子已经落光了,长满细细枝条的光秃秃的大树向空中伸展着,这使初枝感到有些可怕。她虽然曾经触摸过银杏树,但从未想过它竟然如此高大。

“哎呀,那里有东西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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