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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兵帅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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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做。那边还有个人在嚼着什么哪,看好像他爹妈把他养大了就是为了反刍似的;那边一个在衬衫里摸虱子呢,而且是在天主的宫殿里!真他妈的混蛋,你们应当先忙着追求天主,虱子回去再摸也不晚。我就说到这里了。你们这群流氓,我要你们在望弥撒的时候规规矩矩的,不要像上次那样,后排一个家伙竟拿政府发的衬衫换起吃的来。”

神甫走下讲台,就进了圣器室,拘留营的看守长也跟在后面。过一会,看守长出现了,一直走到帅克面前,把他从穿背心小裤衩的人丛中叫出来,领到圣器室去。

神甫自由自在地坐在桌子上,手里卷着一根香烟。看见帅克进来,他就说:

“对,我要的就是你。我考虑了半天,孩子,我觉得我看透了你。从我到这教堂以来,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听我讲道流了泪。”

他就从桌上跳下来,摇摇帅克的肩膀。他在一幅巨大而模糊的撒勒斯的圣·弗朗西斯⑷像下嚷道:

“那么,你这恶棍,快点招认,刚才你只是假装的!”

撒勒斯的圣·弗朗西斯的像似乎带着质疑的神情凝视着帅克。另一幅挂像上,一位后身恰恰被罗马兵丁锯穿的殉道者也心神错乱地注视着他。

“报告长官,”帅克很庄重地说,他决心孤注一掷了。“我在全能的天主和可敬的神甫面前坦白,我刚才是假装的。我看出来您的说教需要的正是一个悔过自新的罪人,而这又是您找了半天没找到的。因此,我想帮您个忙,让您觉得世界上还有几个诚实的人在。同时,借这个玩笑我自己也可以开开心。”

神甫把帅克的天真无邪的模样仔细打量了一番。一道阳光从撤勒斯的圣。弗朗西斯阴沉沉的像上掠过,给对面墙上那位心神错乱的殉道者的像上增添了一股温暖气息。

“这么一说,我倒有点喜欢你了,”神甫说着回到桌旁坐下来。“你是哪个联队的?”他打起嗝来。

“报告长官,我属于九十一联队,也不属于那个联队,您明白吧?说老实话,长官,我简直不知道我照理应该属哪儿。”

“那么你干什么到这儿来呢?”神甫问道,同时,继续打着嗝。

“报告长官,我实在不知道我干么到这儿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这么一声不响。我就是倒了楣。我什么事都从好处着想,可是我总是倒楣,就像那幅挂像上的殉道者。”

神甫望了望挂像,笑了笑说:

“不错,我确实很喜欢你,我得向军法官打听一下你的情形。不行,我不能跟你聊下去了。我得把这档子弥撒搞完了。Kehrteuch!归队!”

帅克回到讲台底下那簇穿背心小裤衩一道望弥撒的伙伴丛中后,他们问他神甫把他叫到圣器室去干什么,他简单干脆地回答说:

“他喝醉了。”

大家都用极大的注意和毫不掩饰的赞许望着神甫新的表演——他主持的弥撒。

与会的教众用审美的情趣欣赏神甫反穿的祭衣,他们用一种热切的心情注视着祭台上的一举一动。

红头发的辅祭(一个第二十八联队的逃兵,并且是个盗窃专家)正在很认真地从记忆里拼命搜索弥撒的全套程序和技巧。他不但是神甫的辅祭,并且是他的提辞人。神甫不动声色地把整句整句的经文都念乱了,并且把节日也搞错了,竟开始诵起耶稣降临节的经文来,大家听了倒都十分开心。他自己既没有歌喉,又没有辨别音乐的耳朵。教堂的屋顶就开始回响起粗一阵细一阵的嚎叫声,活像一座猪圈。

“今天他劲头儿真足,”靠祭台站着的人们心满意足地说。

现在神甫在台上差不多第三遍诵起Itamissaest了,就像印第安人的呐喊。他的声音把窗户都震得直响,然后他又瞅了瞅圣爵,看还有酒没有了。随着他作出一个腻烦了的手势,对听众说:

“那么,完了,你们这群歹徒们可以回去了。我看出在教堂里,站在至圣的天主面前,你们并没有表示出应有的虔诚,你们这群一文不值的浪荡汉。下回再要这样,我就照你们应得的惩罚狠狠对付你们。你们会发现前些日子我给你们讲的地狱不是唯一的,在人世间也还有座地狱。即使你们从前一个地狱超脱了,后一个你们还是跑不掉。Abtreten!⑸”

神甫走到圣器室,换上衣服,把圣酒从一只外面用柳条编起的酒瓶里倒到啤酒杯里,喝了下去。红头发的辅祭把他扶上拴在院子里的马。可是他忽然记起了帅克。他下了马,走到军法官的办公室。

军法官勃尔尼斯是个好交际的人,擅长跳舞,一个十足吊儿郎当的人。他对自己的差使感到十分无聊。他总是把记载着起诉细节的公文遗失了,于是他只好另外编造新的。他把逃兵当做盗窃案子审,又把盗贼当做逃兵审;他编造五花八门的罪名,人们连作梦也想不到的罪名,并且拿一些莫须有的证据来定罪。他总是把这些罪名和证据乱加在一些人们头上,这些人被控的原始文件也早已在乱七八糟的档案中遗失了。

“喂,日子过得怎么样?”神甫握了勃尔尼斯的手说。

“糟透了,”勃尔尼斯回答说。“他们把我的档案弄得一场糊涂。现在只有鬼才搞得清楚哪是头哪是尾了。昨天我把被控叛变的一个家伙的所有证据送上楼去,现在他们又给打回来了,因为据他们说,他的罪名不是叛变,而是为了偷吃果子酱。”

勃尔尼斯厌恶地吐了口唾沫。

“咱们玩一阵牌好不好?”神甫问。

“我把什么都输在牌上啦。前一两天。我们跟那秃头上校玩玩扑克,他把我的钱全都赢去了。神甫近来怎么样?”

“我需要个传令兵,”神甫说。“今天我发现一个家伙,他为了跟我开玩笑抹起眼泪来。我要的就是这么个家伙。他叫帅克,是十六号牢房的。我想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我可不可以想个办法把他调出来。”

勃尔厄斯开始寻找起关于帅克的公文。像往常一样,他什么也没找到。

“准是在林哈特上尉那里哪,”他找了半天才说。“天知道这些公文怎么在这儿失的踪。我一定把它们送给林哈特了,我马上给他打个电话。喂——长官,我是勃尔尼斯中尉。我说,你那里会不会赶巧有关于一个叫帅克的人的公文?……帅克的公文一定在我手里?那可真奇怪啦……我从你那儿拿来的?那再奇怪没有啦。他在十六号牢房。……是呀,长官,十六号牢房的公文全在我手里。可是我想帅克的公文也许在你的办公室里打转儿呐……怎么?我不应该对你那么讲话?东西不会在你办公室里‘打转儿’的?喂,喂……”

勃尔尼斯在桌旁坐下,对于刚才调查得那么马虎,表示老大的不满意,他和林哈特上尉不和睦已经有个时期了,双方都是始终丝毫不变的。如果勃尔尼斯收到属于林哈特上尉的一件卷宗,他就把它往旁处一丢,结果任何事情谁也查不出个水落石出。林哈特对于勃尔尼斯的卷宗也如法炮制。他们彼此还把卷宗里的附件遗失。

(帅克的公文到大战结束以后才在军法处的文件里找出来,被夹在关于一个叫约瑟夫·考地拉的卷宗里了。封套外头画着一个小小的十字,下面写着“已办”字样,并注着日期。)

“那么,帅克的卷宗丢了,”勃尔尼斯说。“我把他喊来,如果他招不出什么罪,我就放了他,把他调给你去管理。他回到队伍以后,就随你的意思去办吧。”

神甫走后,勃尔尼斯吩咐把帅克提来,可是提来以后却让他站在门口,因为他刚接到警察局的一个电话说:关于一等兵麦克斯纳的起诉书第七二六七号的必需材料的收据,第一科已经收到了,下面有林哈特的签字。

这时候,帅克就趁势打量了一下军法官的办公室。

他对那间办公室的印象说不上怎么好,尤其是墙上那些照片。那都是军队在加里西亚和塞尔维亚执行各种死刑的照片。有些美术照片上面是被焚烧的茅屋,和枝上吊着死尸的树木。有一幅在塞尔维亚拍的特别精致的照片,上面一家大小都被绞死了:一个小男孩和他的父母。两名兵士拿着上了刺刀的枪在把守着上面有人被处死的那棵树,前边站着一个神气十足的军官,嘴里叼着烟卷。照片的另一角,靠后边,可以看见一个炊事班正在做饭。

“帅克,你闹了什么乱子?”勃尔尼斯问道,随手把写着电话留言的那张纸条放到卷宗里去。“你搞的什么鬼?你是愿意自己招认呢,还是等着别人来告发?我们不能老这么样拖下去呀。你要想免掉一个厉害可是罪有应得的判决,就只有自己先招认。”

“那么你什么也不招认?”勃尔尼斯说。这时,帅克沉默得像一座坟墓。“你不说说犯了什么罪被判到这儿来的?至少你应该先告诉我,别等我来告诉你呀;我再劝你一遍,承认你的罪吧!那样好多了,因为我们办起来省事,并且你的刑罚也会判得轻些。”

军法官用锐利的眼睛把帅克的脸和通身打量了一番,可是简直摸不着头脑。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身上放射着一股满不在乎和天真无邪的神气,弄得他气冲冲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要不是他已经把帅克答应给神甫了,天晓得帅克会走什么样的恶运。

最后,他在桌旁站住了。

“你听着,”他对帅克说。这时帅克正漠不关心地朝半空呆望着。“我要再碰上你,一定给你点厉害看。带下去!”

帅克被带到十六号牢房去了,勃尔尼斯就把看守长斯拉威克喊来。

“把帅克送到卡兹先生那里,听候指示。”他简单地吩咐了一声。“把释放他的证件写好了,然后派两个人把他押到卡兹先生那里。”

“长官,给他戴不戴手铐脚镣?”

军法官用拳头在桌子上捶了一下。

“混账!我不是明明告诉你把他的释放证件写好吗?”

勃尔尼斯这一天跟林哈特上尉以及帅克打交道所积下的气,一下子像瀑布般地全泻到看守长头上了。他最后说:

“你是我这一辈子碰上的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这件事使得看守长很气恼。他从军法官那里回来的路上,就伸脚去踢正在被罚扫过道的囚犯来出气。

至于帅克,看守长想他不妨在拘留营里至少再多待上一个晚上,额外享受一点。

在拘留营里过的那个晚上是帅克永远也不能忘怀的。

十六号牢房的隔壁有一个单号子,一个黑洞洞的秘窟。那个晚上,就听到一个关到里边的士兵大哭大号。为了触犯某项纪律,军曹长瑞帕奉看守长斯拉威克的命令把那个兵的肋骨打断了。

在过道里,可以听到哨兵齐整的脚步声。门上的洞眼不时打开,狱吏就从那洞洞往里面瞭望。

早上八点钟,帅克被提到办公室去。

“通往办公室的门的左首有一只痰盂,他们就往那儿丢烟屁股,”一个人告诉帅克说。“上了二楼还有一只。九点以前他们不会扫过道的,所以你一定能弄到点什么。”

但是帅克叫他们失望了。他离开十六号牢房以后就没再回去。十九个穿背心小裤衩的狱友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胡乱地作出种种猜测。

一个想象力特别活跃的守备队队员说:帅克曾企图开枪打一个军官,那天他就是被带到摩托演习场上去处决的——

⑴拉丁文,意思是:“弥撒已完,你们可去。”

⑵圣爵是做弥撒时用来盛酒的长脚杯。

⑶德语,意思是:“立正!”

⑷撒勒斯的圣·弗朗西斯(一五六七~一六二二),日内瓦的主教,死后被教皇封为“圣人”。

⑸德语,意思是:“散队!”



第10章 帅克当了神甫的传令兵

第十章帅克当了神甫的传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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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枪,帅克就在他们的光荣押送下,重新开始了他的历险。他们正在把他送到神甫那里去。

这两个押送兵由于生理上的特点,刚好互补短长:一个又长又瘦,一个又矮又胖。那瘦长个子的右脚瘸,那矮胖勇士左脚不灵。两个人都是民团上的,战前就都完全被免除兵役了。

他们绷着脸沿着便道往前磨蹭着,不时地偷望着走在他们中间、见人就行礼的帅克。他的便服以及他去应征时所戴的那顶军帽,在拘留营的贮藏室里弄丢了,可是在释放他以前他们给了他一套旧军衣。这套衣服的原主肚子大得像只锅,身量比帅克高一头。裤腿肥得足足容得下三个帅克,裤腰高出他的胸口,浑身尽是格子,惹起满街人们的注意。那顶也是拘留营调换来的军帽正好盖住他的耳朵。

街上走路的人对帅克笑笑,他也用自己特有的甜蜜笑容和闪烁着亲切的好脾气的眼色来酬答。

这样,他们就向着神甫所住的卡林地方走来。

他们一声不响地走过查理桥。经过查理街的时候,那个矮胖子对帅克说:

“你知道我们干么把你带到神甫那里去吗?”

“去忏悔⑴,”帅克信口回答道。“明天他们就要把我绞死了。照例都是这样。他们管这个叫作精神安慰。”

“他们为什么要把你……?”那个瘦子很谨慎地问,同时,那个胖子用怜悯的眼光望着帅克。

“我不知道,”帅克答道,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我什么都莫名其妙。我想是命该如此吧!”

“你不是个国家社会党分子吧?”那个矮胖子说话也开始当心起来。他想最好还是把话说出来。“这反正跟我们没关系。瞧,周围不少人都用眼睛盯着咱们。一定是这刺刀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许我们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想法把它拔下来吧。你可别溜掉哇!如果你真地溜掉,那可叫我们尴尬死了。你说是不是,吐尼克?”说完,他掉过头去望望那个瘦子。瘦子低声说:

“对,我们把刺刀拔下来也好。他毕竟是咱们自己人呀。”

他对帅克不再疑神疑鬼了,心中涌满了对他的怜悯。于是,他们就找到一个方便的角落,把刺刀拔了下来。这时,那胖子就让帅克走在他身旁。

“你一定想抽支烟了吧?我是说,要是……”他刚想说:“要是他们准许你上绞刑以前抽支烟的话,”但是他没把话说下去,觉着在当时的场合,那么说恐怕不很得体。

他们都抽了支烟。押送帅克的人就开始向他谈起他们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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