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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散文精选-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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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聊作谈资。文化的尊严,知识分子的使命,只有偶尔闪光,未能一呼百应。结果,围绕着科举,政治和文化构成了一个纠缠不清的怪圈:不太娴熟政治,说是因为文化;未能保全文化,说是为了政治。文化和政治都只是用狂热的假相装点起来的标帜,两面标帜又互为表里:从政治角度看是文化,从文化角度看是政治,文人耶?官吏耶?均无以定位,皆不着边际,都无所谓政治品格,也无所谓文化良知。“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或许是少数自省书生的自我嘲谑,但在中国,常常因百无一用而变得百无禁忌,虽萎弱却圆通,圆通在没有支点的无所作为中。

其三,矫情倾向。科举既然把读书当作手段,把做官当作目的,文化学和政治学上的人性内核也就被抽离;科举的成败关及家族伦理的全部荣誉,于是家族伦理的亲情牵累也就必须顾全大局,暂时割舍,奉献给那种没有期限的苦读、别离、期待。一来二去,科举便与正常人情格格不入,上文所引一系列家庭悲剧,皆是例证。那些不敢回家的读书人,可以置年迈的双亲于不顾,可以将新婚的妻子扔乡间,只怕面子不好看,这样做开始是出于无奈,但在这种无奈中必然也会滋生出矫情和自私。《西厢记》虽然描摹了张生一旦科举高中、终于与莺莺门当户对地结合的远景,却也冷静地估计到此间希望的渺茫,因此为张生别离爱人去参加科举考试的那个场景,动用了最为悲凉的词句:“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然而《西厢记》长久被目为不经的淫书,只有铁石心肠地痴想金榜的男人才被充分赞扬。铁石心肠不要感情,却并不排斥肉欲,那位王泠然开口向老朋友提的要求,第一项就是要一个女人。俗谚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也是这个意思。要肉欲而不要矫情。又把不要感情装扮得堂而皇之,这便是矫情中的矫情,中国书生中的伪君子习气,也大多由此而生。在我看来,科举制度对社会生活的损害,也是从它离间普通的伦常人情开始的。一种制度,倘若势必要以损害多方面的正常人情为代价,那么它就不会长久是一种良性的社会存在。终有一天,要么因它而阻碍社会的健康发展,要么有健康发展的社会来战胜它,别无他途。同样,一批与正常人情相背逆的人,哪怕是万人瞩目的成功者,也无以真正地自立历史,并面对后代。应该说,这是科举制度在中国书生身上留下的又一遗憾。

不知道当年升沉于落第和及第狂潮中的书生,有几个曾突然领悟到科举对自己的人格损害?我相信一定会有不少,否则我们就读不到那么多鞭辟入里的记载了。但是,一种由巨大的政治权力所支撑的国家行为,怎么会被少数明白人的抱怨所阻遏呢?而这少数明白人的明白,又能到什么程度呢?

我曾注意到,当年唐代新及第的不少进士,一高兴就到长安平康里的妓院玩乐。平康里的妓女,也乐意结交进士,但交谈之下,新科进士常常发觉这些妓女才貌双全,在诗文修养、历史知识、人物评论等方面不比自己差,当然,她们没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面对这些妓女,新科进士们多年苦求、一朝得意的全部内容都立即退色,唯一剩下的优越只不过自己是个男人。男人以知识求官职,妓女以美色求生存,而男人的那一点知识,她们却在谈笑中一一降伏。我不知道这些男人,是否因此而稍感无聊?

男人有家眷而抛舍亲情,妓女有感情而无以实现,两相对视,谁的眼睛会更坦然一点?幸好发现一条史料,说福建泉州晋江人欧阳詹,进士及第后到山西太原游玩,与一妓女十分投合,相约返京后略加处置便来迎娶。由于在京城有所拖延,女子苦思苦等终于成疾,临终前剪髻留诗。欧阳詹最后见到这一切,号啕大哭,也因悲痛而死亡。这件事,好像可以成为戏曲作家编剧的题材,而我感兴趣的只是,终于有一位男人,一个进士,在他的人格结构深处,进士的分量不重,官职的价值不高,却可以为爱情付出生命的代价,即便这种爱情的外部形象并不高雅。他的死亡,以一种正常人情的力量,构成了对许多进士残缺人格的嘲笑。

科举制度在人格构建上的诸多弊端,至少不可能被当时的决策者彻底洞悉。他们中有不少人也是从科举的路途而踏上高位的,无法看透自己和同道们身上的根本性隐疾,但是他们却感到了科举制度所遇到的麻烦。就像一屋子喝醉的人谁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喝醉了,只感到桌面的倾斜、杯盘的摇晃。他们开始整治科举制度,只在具体操作规程上着眼,出了很多新点子,又遇到很多新障碍,消消停停千余年,终于没有走通。

28、寂寞天柱山



现在有很多文化人完全不知道天柱山的所在,这实在是不应该的。

我曾惊奇地发现,中国古代许多大文豪、大诗人都曾希望在天柱山安家。他们走过的地方很多,面对着佳山佳水一时激动,说一些过头话是不奇怪的;但是,声言一定要在某地安家,声言非要在那里安度晚年不可,而且身处不同的时代竟不谋而合地如此声言,这无论如何是罕见的。

唐天宝七年,诗人李白只是在江上路过时远远地看了看天柱山,便立即把它选为自己的归宿地:“待吾还丹成,投迹归此地。”过了些年,安禄山叛乱,唐玄宗携杨贵妃出逃蜀中,《长恨歌》《长生殿》所描写过的生生死死大事件发生在历史舞台上,那个时候李白到哪里去了呢?原来他正躲在天柱山静静地读书。唐代正在漫漫艳情和浩浩狼烟间作艰难的选择,我们的诗人却选择了天柱山。当然,李白并没有炼成丹,最终也没有“投迹归此地”,但历史还是把他的这个真诚愿望留下了。

想在天柱山安家的愿望比李白还要强烈的,是宋代大文豪苏东坡。苏东坡在四十岁时曾遇见过一位在天柱山长期隐居的高人,两人饮酒畅叙三日,话题总不离天柱山,苏东坡由此而想到自己在颠沛流离中年方四十而华发苍苍,下决心也要拜谒天柱山来领略另一种人生风味。“年来四十发苍苍,始欲求方救憔悴。他所若访潜山居,慎勿逃人改名字。”这便是他当时随口吟出的诗。后来,他在给一位叫李惟熙的友人写信时又说:“平生爱舒州风士,欲卜居为终老之计。”他这里所说的舒州便是天柱山的所在地,也可看作是天柱山的别称。请看,这位游遍了名山大川的旅行家已明确无误地表明要把卜居天柱山作为“终老之计”了。他这是在用诚恳的的语言写信,而不是作诗,并无夸张成分。直到晚年,他的这个计划仍没有改变。老人一生最后一个官职竟十分巧合地是“舒州团练副使”,看来连上天也有意成全他的“终老之计”了。他欣然写道:

青山只在古城隅,万昊归来卜筑居。把到天柱山来说成是“归来”,分明早已把它看成了家。但如所周知,一位在朝野都极有名望的六十余岁老人的定居处所已不是他本人的意向所能决定的了,和李白一样,苏东坡也没有实现自己的“终老之计”。

与苏东坡同时代的王安石是做大官的人,对山水景物比不得李白、苏东坡痴情,但有趣的是,他竟然对天柱山也抱有终身性的迷恋。王安石在三十多岁时曾做过三年舒州通判,多次畅游过天柱山,后来虽然宦迹处处,却怎么也丢不下这座山,用现代语言来说,几乎是打上了一个松解不开的“情结”。不管到了哪儿,也不管多大年纪了,他只要一想到天柱山就经常羞愧:

相看灵秃无归计,一梦东南即自羞!

这两句取自他《怀舒州山水》一诗,天柱山永远在他梦中,而自己头发秃谢了也无法回去,他只能深深“自羞”了。与苏东坡一样,他也把到天柱山说成是“归”。

王安石一生经历的政治风浪多,社会地位高,但他总觉得平生有许多事情没有多大意思,因此,上面提到的这种自羞意识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浮现于心头:

看君别后行藏意,回顾潜楼只自羞。

只要听到有人要到天柱山去,他总是送诗祝贺,深表羡慕。“搅辔羡君桥此路”,他多么想跟着这位朋友一起纵马再去天柱山啊,但他毕竟是极不自由的,“宦身有吏责,觞事遇嫌猜”,他只能把生命深处那种野朴的欲求克制住。而事实上,他真正神往的生命状态乃是:

野性堪如此,潜山归去来。

还可以举出一些著名文学家来。例如在天柱山居住过一段时间的黄庭坚此后总是口口声声“吾家潜山,实为名山之福地”,而实际上他是江西人,真正的家乡离天柱山还远得很。

再列举下去有点“掉书袋”的味道了,就此打住吧。我深感兴趣的问题是,在华夏大地的崇山峻岭中间,天柱山究竟凭什么赢得了这么多文学大师的厚爱?

很可能是它曾经有过的宗教气氛。天柱山自南北朝特别是隋唐以后,佛道两教都非常兴盛。佛教的二祖、三祖、四祖都曾在此传经,至今三祖寺仍是全国著名的禅宗古刹;在道教那里,天柱山的地理位置使它成为“地维”,是“九天司命真君”的居住地,很多道家大师都曾在这学过道。这两大宗教在此交汇,使天柱山一度拥有层层叠叠的殿宇楼阁,气象非凡。对于高品位的中国文人来说,佛道两教往往是他们世界观的主干或侧翼,因此这座山很有可能成为他们漫长人生的精神皈依点。这种山水化了的宗教,理念化了的风物,最能使那批有悟性的文人畅意适怀。例如李白、苏东坡对它的思念,就与此有关。

也可能是它所蕴含的某种历史魅力,早在公元前一零六年,汉武帝曾到天柱山祭祀,封此山为南岳,这次祭山是连伟大的历史学家司马迁也跟随来了的。后来,天柱山地区出过一些让一中国人都难以记怀的历史人物,例如赫赫大名的三国周瑜,以及“小乔初嫁了”的二乔姐妹。这般风流倜傥,又与历史的大线条连结得这般紧密,本是历代艺术家恒久的着眼点,无疑也会增加这座山的诱惑。王安石初到此地做定局时曾急切询部当地百姓知道不知道这里出过周瑜,百姓竟然都不知道,王安石深感寂寞,但这种寂寞可能更加增添了诱惑。一般的文人至少会对乔氏姐妹的出生地发生兴趣:“乔公二女秀所钟,秋水并蒂芙蓉。只今冷落遗故址,令人千古思余风。”(罗庄:《潜山古风》)

当然,还会有其他可能。

但是在我看来,首要条件还是它的自然风景。如果风景不好,佛道寺院不会竞相在这里筑建,出了再大的名人也不会叫人过多地留连。那么,且让人们进山。



我们是坐长途汽车进天柱山的,车上有十多个人,但到车停下以后一看,他们大多是山民和茶农,一散落到山岙里连影子也没有了,真正来旅游的只是我们。

开始见到过一个茶庄,等到顺着茶庄背后的山路翻过山,就再也见不到房舍。山外的一切平泛景象突然不见,一时涌动出无数奇丽的山石,山石间掩映着丛丛簇簇的各色林木,一下子就把人的全部感觉收服了。我在想,这种著名的山川实在是造物主使着性子雕镂出来的千古奇迹。为什么到了这里,一切都变得那么可心了呢?在这里随便选一块石关搬到山外去都会被人当作奇物供奉起来,但它就是不肯匀出去一点,让外面的开阔地长久地枯燥着,硬是把精华都集中在一处,自享自美。水也来凑热闹,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这儿一个溪涧,那儿一道瀑布,贴着山石幽幽地流,欢欢地溅。此时外面正是炎暑炙人的盛夏,进山前见过一条大沙河,浑浊的水,白亮的反光,一见之下就平添了几分烦热;而在这里,几乎每一滴水都是清澈甜凉的了,给整个山谷带来一种不见风的凉爽。有了水声,便引来虫叫,引来鸟鸣,各种声腔调门细细地搭配着,有一声、没一声,搭配出一种比寂然无声更静的静。你就被这种静控制着,脚步、心情、脸色也都变静。想起了高明的诗人、画家老是要表现的一种对象:静女。这种女子,也是美的大集中,五官身材一一看去,没有一处不妥贴的,于是妥贴成一种难于言传的宁静。德国哲学家莱辛曾在《拉奥孔》一书中嘲笑那种把美女的眼睛、鼻子、嘴巴分开来逐个描绘的文学作品,这是嘲笑对了的。其实风景也是一样,我最不耐烦有的游记作品对各项自然风景描摹得过于琐细,因此也随之不耐烦书店里的《风景描写辞典》之类。站在天柱山的谷岙里实在很难产生任何分割性的思维,只觉得山谷抱着你,你又抱着山谷,都抱得那样紧,逮不到一丝遣字造句的思维。猛然想起黄庭坚写天柱山的两句诗:

哀怀抱绝景,更觉落笔难。

当然不是佳句,却正是我想说的。

长长的山道上很难得见到人。记得先是在一处瀑布边见到过两位修路的民工,后来在通向三祖寺的石阶上见过一位挑肥料的山民,最后在霹雳石边上见一位蹲在山崖边卖娃娃鱼的妇女。曾问那位妇女:整个山上都没有人,娃娃鱼卖给谁呢?妇女一笑,随口说了几句很难听懂的当地土话,像是高僧的偈语。色彩斑斓的娃娃鱼在瓶里停伫不动,像要从寂寞的亘古停伫到寂寞的将来。

山道越走越长,于是宁静也越来越纯。越走又越觉得山道修筑得非常完好,完好得与这个几乎无人的世界不相般配。当然得感谢近年来的悉心修缮,但毫无疑问,那些已经溶化为自然景物的坚实路基,那些新桥栏下石花苍然的远年桥墩,那些指向风景绝佳处的磨滑了的石径,却镌刻下了很早以前曾经有过的繁盛。无数的屋檐曾从崖石边飞出,磬钹声此起彼伏,僧侣和道士们在山道间拱手相让,远道而来的士子们是指指点点,东张西望。是历史,是无数双远去的脚,是一代代人登攀的虔诚,把这条山道连结得那么通畅,踩踏得那么殷实,流转得那么潇洒自如。

如果在荆莽丛中划开一条小路,一次次低头曲腰地钻出身子来,麻烦虽然麻烦,却绝不会寂寞;今天,分明走在一条足以容纳浩浩荡荡的朝山队伍的畅亮山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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