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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卿相-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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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可以下车了。”
  正想着,车帘前一亮,蓝桥青春朝气的脸出现在面前,圆圆的脸,圆圆的眼,见他就笑,虎牙若隐若现,很可爱的一个孩子。
  崔俣目光微平,搭了蓝桥的手下车。
  老周正帮着把马拴好,不期然一回头,看到崔俣那张脸……饶是经历年岁,见识不少,也微微愣了下神。
  蓝桥这会儿倒不怕了,留意到老周眼神,偏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像是在说:瞧什么瞧,没见过长的好看的主子啊!
  崔俣膝下有伤,一动起来更是疼的要命,全副心神都用在抵御疼痛上,并未注意到二人之间的眼神交锋。身体习惯那份疼痛后,他开始随着老周指引观察四周。
  这家客栈和一般客栈不同,有点像民居的格局。大概因为地理位置,知道客人们大都是途中歇脚,并没有做小巧迎客门脸,而是直接洞开大门迎接客人,可直接拉车马入内,门口往西不远就是牲棚。
  折回主道,很快上游廊。游廊弯曲成回字形,因地方不大,盖的方方正正,一眼就能看清楚。正南最外侧的一排通间是店家招呼客人所需,有正堂结算柜台,饭厅,厨房,最西边还有几间大通铺,朝南大窗,价格便宜,经济实惠。
  当然,他们是不可能住通铺的,蓝桥认真要求:“要最好的上房。”
  鉴于地处偏僻,面积不大,门庭破败,内里杂草丛生,一路走过来虽还算干净,却没什么人气……崔俣对‘上房’,并没有太多期待。
  “大少爷,您在发热,二少爷年幼,最易过病气,我也是为了你们好。”
  “不用,二少爷和我住。”
  “可是——”
  “我跟哥哥住!”
  崔俣三人刚刚走过穿堂,就见一行主仆在商量房间怎么住。
  一大一小两个少爷,皆穿竹青色绸衫,衣服款式像,眉眼更像,都是凤眼圆颌,白肤高鼻。大的气质温润谦雅,面上潮红,呼吸细促,可见病的不算轻;小的可爱端如玉琢,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向兄长时隐有担忧,面对下人则是凶巴巴,一脸固执。二人一致反对身前管家建议,眼睛齐齐睁圆,显然对自己主意很是坚持。
  因医疗条件有限,古代生病是件很严重的事,尤其寒热,近身之人都得小心再小心,一旦生病,都会离群将养,若非确定痊愈,都不敢晨昏定省,宁背不孝之名。这二人明显是兄弟,大的站在庑廊外侧替小的挡去飘进雨雾,手心摸着小的头顶软毛,眼神动作透着实打实的关切。那为何坚持与小的住一屋?
  崔俣眼角掠过管家模样的人,懂了。
  这管家山羊胡,四十上下,笑意不达眼底,眸漏诡光,明显有异心。
  大少爷与管家话语眼神皆有对峙交锋,大少爷简单粗暴以身份压人,可管家……欲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意几乎掩藏不住。尤其微微低头时那片森寒杀意,握起拳头似乎下了最后决定的动作——彼时大少爷在看小少爷,并未察觉。
  主仆正在‘讨论’,见崔俣一行过来,齐齐一怔。片刻,仿佛开关重新开启,双方迅速动作,大少爷牵着小少爷进房间,管家挥挥袖,带着其他下人安置,各厢房门一关,庑廊立刻安静。
  崔俣三人站在廊前,略觉尴尬。好在老周脚下未停,前方引路,雨声又喧哗热烈,气氛很快平静。
  “这间也住着人吗?”蓝桥已缓过神来,知道面前是人不是鬼,又交换过名字,自以为相熟,指着最近的厢房,打听消息。
  老周眉间略皱,还是轻轻点了头:“药商,大雨留客。”
  “太好了!正好我们身上的药不多,一会儿我来求求,正好再配点!”
  崔俣因腿伤,走的很慢,从门前经过时,闻到一丝药味……非常清晰。他眉梢轻抬,眸凝思索。
  药商,身边自然是该有药材的,有药味不奇怪,可是这个味道,分明是去毒生肌的药膏。上辈子最后,杨暄曾找名医给他治腿,有一味去毒药材很独特,昂贵难找,有奇效,生药和成药味道相差很多,他习惯了,一闻就知道。
  “休要胡言,药商又不是大夫,怎敢乱配药?”崔俣敲了敲蓝桥的头,音色严肃,“药还能用几日,雨停了去找医馆便是,万勿叨扰旁人。”
  蓝桥听不懂这话是否有深意,但他一向忠心,当然是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用力点头:“嗯!少爷说的对!”
  “这是两位客人的房间。”老周打开隔壁房门,“饭食热水,还请这位小哥稍后自行去取。”
  跑腿蓝桥倒没意见,但是这地方——“没有更好的房间了吗?”
  老周束袖:“这个……”
  “蓝桥,这里可以。”崔俣视线滑过东面门窗紧闭的厢房,“你家少爷走不动了。”虽门窗紧闭,他总感觉,这里面有人,客栈应该没什么空房了。
  蓝桥这才想起主子的伤,立刻扶着崔俣往里走:“少爷先歇歇,我这就去打点热水,给您更衣换药!”
  略做归置,蓝桥跟着老周去取热水,崔俣坐在椅子上,指抵额头,微微叹息。
  有隐情的药商;针锋相对矛盾已经放在眼前,有鱼死网破嫌疑的主仆;门窗紧闭,声息皆寂,气氛却感觉不对,明显有人的厢房……
  大雨留客,多事之秋。
  只希望所有人都能安安静静等雨停,恩怨稍后处理。
  至于自己……当然闲事不管,他不惹人,别人也最好别来惹他。
  蓝桥很快回转,端了热水过来给他擦身换衣,处理伤口。伤是跌擦伤,膝下三分,血肉模糊,看起来极为吓人,找大夫看过,道是皮外伤,按时擦药可愈。只是伤近关节,影响颇深,疼痛难忍,走路亦不便,需得忍耐,也得注意将养,否则养不好,骨节或受影响。
  蓝桥擦药表情如临大敌,生怕重了让主子更痛。其实不管他轻重与否,伤处都疼痛难耐,崔俣倒希望他粗手粗脚快快擦完,受刑般痛苦过程可以提早结束。
  思绪发散间,忆及前尘,这具身体的残疾……好像就是十六岁这年落下,也是先受轻伤,又遇意外,医治不及时,落下病根。直到最后杨暄找来名医,他才知道,他之所以腿残不妨于行,更大的原因是中了某种奇毒。
  难道就是这次……他预感的危险?
  是嫡母?可嫡母一个后宅女子,到哪里找来皇室都不易寻的奇毒?
  “呼……”蓝桥终于把药上完,去水盆边洗手,顺便擦去额上细汗,快手快脚收拾完东西,再次跑出门,“少爷,我去提饭!”
  客栈提供的饭食不算丰盛,热热的米粥,半温的馒头,香油拌过的小菜,肉菜都是之前卤好切的,没有炒菜。饶是如此,崔俣主仆也很是满足了,这样天气,一口热的都不好找。再者崔俣有伤,热粥养胃,倒是更合适。
  两人都饿狠了,四周又没外人,崔俣招手让小厮一起吃,一边吃,还一边闲闲与他聊天。
  “我们半路折返,我爹没拦着?”
  “没法拦,老爷不知道,不过现在肯定知道了,没准在发脾气。”蓝桥饿的厉害,粥喝的呼噜呼噜的。
  “你不害怕?”
  “害怕?”
  见小厮迷糊,崔俣微叹口气:“我要跑,你非但不劝,还掩护跟随……”回头肯定被罚。
  “是有点怕,”蓝桥放下碗,也跟着叹了口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崔俣,“老爷肯定罚我,不过肯定不会打死我,只要扛过来就行了。”
  崔俣怔了怔,才敛了目光,轻声问他:“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愿意伺候少爷……”说完发现失言,蓝桥脸一白,立刻退后跪下,“小的说错话了,不是这样的,少爷这么好,怎么会没人愿意伺候,大家都想抢这份活呢!”
  崔俣摇摇头,问他:“你为什么不告密,还跟着我跑?”
  蓝桥愣住:“你是我主子啊,我的命是你的,当然得听你话啊。”
  这次换崔俣愣住了。
  答案如此简单直白,理所当然。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属下,交付性命,只忠于他一人……
  见主子不说话,眸色深沉,蓝桥小心翼翼:“少爷?”
  “没事,我没生气,你起来。”
  “那我……收拾收拾?”
  “好。”
  蓝桥站起来,麻利的收拾东西,热火朝天,心情相当,相当……没心没肺。
  连主子换了个人都不知道。
  崔俣以手掩面,有个傻乎乎愚忠的属下,感觉略复杂。
  安静时,膝盖丝丝缕缕的疼痛再次泛上来,崔俣让蓝桥在门外角落放了张椅子,扶他过去坐下。伤处擦了药,最好保持干爽,房间里闷热,外面吹着风倒还适宜,不会出汗。
  雨水从屋檐落下,仿若透明银链,湿润水汽扑鼻,似乎能嗅到夏花芬芳。一枚被雨浸湿的翠绿柳叶打着旋飘过,落到他腿边。这一刻,竟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不知不觉,意识飘乎,崔俣昏昏欲睡。不知睡了多久,听到一阵谈话声。
  “今夜……你往西,我往东……”
  “可是……四周皆已找过,没有……”
  “……师从老将军,聪明善隐,按习惯应该是这个方向……咱们必须快些……已受伤,再晚会有性命之忧。”
  “那我现在……”
  “不行……身份……须得避人耳目……”
  声音传来方向,正是隔壁‘药商’。
  找人,还师从老将军,已经受伤,有性命之忧……
  这药商果然有秘密。
  未及细思,突然一只圆圆的藤球滚到脚边,一道脆声声的“球球!”传来。
  崔俣目光一紧,下意识眼角余光瞥向隔壁窗子——一种后背发麻,被死亡锁定的感觉随之而来。
  他们发现了!


第3章 杀机
  不用猜都知道,行此秘事的人,怎么可能没武功。
  这个时代武功顶级之人简直出神入化,别说有人偷听,院外刮一阵风,掉的是哪片树叶都能一清二楚,更何况崔俣这么个大活人,还是个不会敛息凝神的普通人?
  之所以会犯这样的疏漏,大概是这两人武功还未顶级,外面雨声太大太嘈杂,崔俣又在外静坐很久,呼吸已融入环境背景音,二人习惯之下未起防备。
  可是发现了,就不一样了……
  崔俣脊背发凉,精神绷紧,差点忍不住颤抖,他可不想莫名其妙被杀人灭口!
  他并非故意偷听,只是机缘巧合,也根本不知道二人话语间提及人物是谁,真是非常冤枉!
  眼睑垂下,眼珠忽动,思绪急转……
  崔俣轻‘嗯’一声,似梦中惊醒,下意识伸动手脚伸展身体,却“啊”的痛呼出声,动作僵硬,反射性的弯腰去抚摸伤腿——就像刚刚睡醒的人忘了腿上有伤,疼的呲牙咧嘴。
  偏偏这时候注意到脚边藤球,以及刚刚跑到身边的胖娃娃。他要面子,强忍住痛意,试图朝胖娃娃露出个微笑,神色颇为狰狞,相当生动。
  胖娃娃被他吓的倒退了一步。
  崔俣‘嘶嘶’倒抽两口凉气,额头现出一层薄汗,终于缓过劲来,捡起地上圆球,笑容温暖和煦:“这是你的藤球?”
  他五感几乎调整到最灵敏,似乎能感觉到房间内的人正挨着窗,手执兵器,眸带凌厉杀气……
  胖娃娃着竹色绸衫,唇红齿白十分可爱,正是之前见到过的小少爷。
  长的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不再面色狰狞,温柔微笑的崔俣气质简直出尘至极,眉间一点红痣尤为生动,观之可亲。胖娃娃呆呆的歪了头,半晌蹦出一句话:“哥哥真好看!”
  崔俣微笑:“你也很可爱。”
  小少爷脸有些红,小手背到身后:“哥哥是不是被我的球砸醒了?对不住呀,球滚的太快,我没追上。”
  好孩子真乖,配合的真好!
  崔俣招手让小少爷过来,把球放到他的小胖手上,刮了刮他鼻尖:“没关系,哥哥晚上可以补眠。”
  “嗯……我大哥也说,反正雨大干不了别的,正好睡觉……”小少爷抱着球,看到崔俣膝下的伤,想起了什么,“你要多多的睡觉觉哟,这样才能快快好。”
  大概是他哥哥如此安慰他,他记住了,认为所有伤病只要多睡觉就能好。
  崔俣摸了摸他的头:“多谢你提醒,我会注意的。”
  “哥哥眉心的红痣是真的么?我能摸摸么?”小少爷好奇又期待的看着崔俣,好像这个念头产生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崔俣精神一直未泄,感觉到来自窗边的杀意减少,乐的跟小孩瞎聊:“好啊。”
  膝盖有伤,抱人不便,他弯身低头让小孩摸。
  “平的,温温的……不像家里姐姐们,是凸起来的,凉凉的。”小少爷摸完红痣,一脸满足,觉得这个大哥哥真好,长的好看,人也温柔,还肯让他摸摸呢!必须要交朋友!“我叫温书忱,我大哥叫温书权,大哥哥叫什么?”
  “崔俣。”崔俣一边说话,一边觉得这两个名字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原来是崔哥哥呀!”
  “嗯。”
  “那崔哥哥有没有喝姜汤?我哥哥说,病了就要喝姜汤……”
  许是雨天没处玩,身边没同龄玩伴,哥哥生病也不敢吵,遇到一个感觉亲切的人话就多了起来,温书忱小朋友聊兴相当好。
  崔俣注意力大半都在身边窗上,直到危险的感觉消失,他才有空注意面前的小人,听他一口一个我大哥,话中大半嫌弃哥哥管他,神态言语间的依恋却不少……崔俣慢慢懂了,大概是因为太过担心亲人,无所适从,内心紧张,小孩的话才这么多。
  是个懂事的孩子。
  等等,姓温,温书权的弟弟……难道这孩子是上辈子温书权夭折的胞弟!
  崔俣思绪急转。
  上辈子冷心冷情,对外界不甚关心,知道的事不多,温书权这个名字,他却是知道的!
  温书权此人外界评价极为矛盾,有人说他谦雅才高,有魏晋士人遗风,有人说他狼心狗肺,冷血冷情。概因此人出生显贵,乃是太原温氏嫡枝长房嫡长子,天资不凡,一岁握笔三岁成诗,性敦纯谦雅,前程大好。偏偏在十八岁这年性情大变,不再笑不再温和,入朝堂经营人脉,权力渐大时,竟杀继母亲子,乃至继母全家。因其手段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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