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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到荼蘼-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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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公子，很有空啊，不像我们这些人天生劳碌，难得可以出来轻松。”那人朗声道，不过依然在看向他。
叶公子三个字叫得特别响，无非是想告诉身边那人，叶茂菁不过是个二世祖，没有了他老子，什么都不是，不像他这个白手起家的人，一分一毫都是自己得来，顺便继续指出叶茂菁如今的地位，看叶茂菁变了脸色也好。
可惜有的事情纯属对牛弹琴，那个该听出来的人完全没有听懂话中有话，致力于红着脸尴尬地努力起身，不时还给他一个敷衍的笑，至于叶茂菁，更没什么反应。
他突然感觉手腕上一松，叶茂菁放了手，腕处已有了淡淡的印痕，马上站起来转身，和郑老板面对面。
他不习惯把后背对着别人。
郑老板开诚布公，请他到他船上一坐。
明目张胆地挖人，分明是没将叶茂菁放在眼里，不过也是，在这些爆发户的眼里，二世祖是不学无术和败家的代名词，如今叶茂菁正好在公司里无职无位，往日生意场的积怨，今日也许可扬眉吐气。
他这个到是看出来了，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叶茂菁。
一定是往日得罪人太多太绝，今日人家赶尽杀绝。
郑老板还在等他回音。
他很配合地向他的船望去，壮观豪华许多，让他想起了那艘黑色的游艇，两个男人现在都看着他，活像台湾八点档电视剧。
他打量郑老板，还是一身白，出海还是一身白色西装，要多矫情就多矫情，最关键的是穿得并不好看。
不是每个男人都能那么穿的，即便连他自己，他都不是很敢天天以全身白色示人，再看看叶茂菁，一身灰色休闲衫，起码在穿合适自己的衣服。
印象分很重要，他笑着谢绝，说下次有机会再来。
郑老板的失望可想而知，有点口不择言道：“你要什么呢？我都可以给你。”
这句话真真切切地激怒了他，他瞬间冷下脸，一语不发地看着他，刘海后的眼睛微眯，像一只被得罪了的野猫。
那人以为叶茂菁也是用这样的条件得的手，于是如法炮制，不想碰了一鼻子灰。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思想简单想当然的人，难怪生意场上吃尽了叶家的亏。
叶茂菁戏看够了，说：“郑老板，今天不招待了。”
这大概是不请自来的最糟糕下场，而且彻底给他留下了个坏印象。
做人最要紧的是姿势要漂亮，不择手段穷凶极恶地追求一件事，赢了也是输了。
叶茂菁深诣此道，所以可以坐在船上同他一起喝香槟过鱼子酱。
郑老板满怀愤怒走后，他又被叶茂菁拉到了身上。
他气仍未平，抿着嘴唇，神情冷冽。
叶茂菁说：“你前面应该同他说，只怕我要的你给不了。”
他不响。
叶茂菁继续说：“其实连我也给不了，不过我可以试试。”
他抬眼看他。
双方的脸近在咫尺，靠得那么近，却有点陌生。
“有没有兴趣到内地拍武侠片？”
天空很蓝，白云依稀，偶尔有海鸟飞过的痕迹。
叶茂菁说得很突然，似乎早有打算，可他却连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听见叶茂菁说：“这一部戏正好是我投资，你若有兴趣，可以过来。”
“什么戏？”
“《四大名捕》”
“什么时候？”
“也许年底吧，看你情况。”叶茂菁饮一口香槟，还让人送上了草莓，听说草莓可以引酒香。
“可我要拍《偷偷爱上你》。”那个时候会很忙吧。
“我可以押后。”叶茂菁说：“投资人这点还是说了算的。”
“不太好吧。”他犹疑。
“你可以当作不知道，别人也不会知道。”
“其实……”他嘀咕：“我拍什么是经纪人决定的，我作不了主。”
“这便是我和你认识的好处了，只要你同意，经纪人那边有正常渠道可以走。”叶茂菁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他想了许久说：“还是不要了。”
叶茂菁看着他。
他说：“这样下去，别人迟早会知道我们的关系。”前面那个郑老板就已经知道了。
“哦？我们什么关系？”
他一愣，抬起眼直直地看着叶茂菁，他问得很淡，并不是在逗他。
这个问题问到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叶茂菁也没有继续，而是说：“这不过是个机会，是不是成功靠的还是你自己。”
他恢复过来，听着这句话。
道理是有的，但是他依然有顾虑。
叶茂菁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不用想太多，若真是包养，该做的是给你置房买衣做唱片，每个月给你可观的零用，一套做下来才能算，一部电视剧还是不够的。”
说得真直白，但句句事实。
他不语。
叶茂菁这个时候说：“在澳洲，我有一艘帆船，没有引擎，只有帆，一切都要自己来。”
他好奇：“那样会很累。”
“所以我喜欢游艇。”
“可未必人人都有游艇。”他听懂了。
“但如果有，我就不会拒绝使用。”
“我和你不一样。”他低头。
叶茂菁伸手抚上他的脸，触着他盈滑的皮肤，他垂下的眼睑处可以看到长长的睫毛。
这一次他放柔声音说：“如果有一天去澳洲，我可以带你去看，但到时候，只有我们自己掌舵了。”
他撅撅嘴，眼神里有点向往，但最后还是说：“我不会。”
“很简单，船偏左，就往右，船偏右，就要把船舵转左，没有引擎，靠的是自己，和风力。”
“如果让它随着风漂呢，或者，风向不顺怎么办？”
叶茂菁笑：“那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他们最后是深夜将近的时候才回去的，一整夜都感觉在还在海浪上颠簸。
第二天他就回了台湾，歌一首首录了起来，公司似乎又不急了，慢慢地拖着，一首歌可以分开来一点点录。
都已经签了三年，一张专辑都没有发，公司说，合约上并没有规定要帮他发几张专辑。
原来还是合约的错。
八月《偷偷爱上你》在华视八点档首播，一群年轻演员顺势去做宣传。
台湾的综艺节目玩得很开，然而他很适应，在台上玩得也疯。
有个朋友同他一起出道，被封杀了五年又复出，他看着他在台上生龙活虎，和拍档主持着节目，如此活跃，脸上从来都没有过任何悲伤的痕迹。
谁没有伤痛呢，不要说是娱乐圈，就连个普通人，都不能幸免，但若能放在嘴上说的，一定还未痛入骨髓。
他们一起在台上做游戏，扭来扭去，然后嘻嘻哈哈一笑，曲终人散。
和宣传电视本身，似乎没有了太多的关系。
希望下次上宣传通告，就是新专辑了，他想。
《偷偷爱上你》里的扮相是标准的偶像剧造型，演一个校园里的白马王子，自称少女五星级杀手。那是个非常可爱的角色，若不是之后因家事变故，这么没心没肺地活下去，不知有多好。
他同一个女孩子已经是第二次搭档演情侣了，这个到不奇怪，不过依然在海边，依然在等着对方回来，不禁觉得很好玩。
虽然可爱，但不得不说，情节是荒谬的。但是依然有很多小姑娘追着看，这是个让人莫名的世界，只有一点一点去为它而改变。
他的好朋友也来客串，虽然戏里碰不到，但还是一起在那个海边骑摩艇出海，台湾的太阳比香港的烈，一圈下来，皮肤晒成棕色。
“不要晒太黑，你是白马王子哦。”朋友打趣他。
“没关系啊，大家一起黑。”他笑。
“我现在专心赛车，黑点没关系，你不同。”朋友轻轻地说。
他有点羡慕他，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且有声有色，他如今也在做，但是路途茫然。
“再过两年我们两个都要三十了。”朋友唏嘘。
他脸一抽，别过脸去，为什么最近总有人在说这个，要么不说，要说大家一起来，成心同他过不去。
“紧张什么，人人都要三十的。”
这话叶茂菁也说过。
很久没见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到了三十该怎么办？”
他问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但从来不曾在叶茂菁面前问过，如今碰到朋友，他却真的不介意把他无助的一面拿出来说。
“三十不是世界末日啦，三十过后还有四十呢。”
那么恐怖的问题他没有想过。
他很郁闷地到处看，听到朋友轻轻说：“最好的就是事业有成。”
他使劲点点头。
这一点叶茂菁不会有担忧，所以，有的话根本无从说起。
“艺人一到年纪，就走不了青春路了，成不了实力派，就有装嫩的嫌疑。”
朋友最后叹口气。
他大概也是看穿了，所以早早跑去搞他心爱的赛车事业。
“唱片公司要给你转型吧？”朋友突然问他。
他“嗯”了一声，眉毛挑挑，耸耸肩。
“你看，就是这样，一点回票都不打，现实得很。”朋友说。
“我也很想做实力派，可青春偶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啊，我又不是到了三十就不能看了。”他突然孩子气起来，充满了怨怼。
“是是，你最好实力和青春兼备。”朋友笑得前俯后仰，“可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我35岁后就去做设计师，退出娱乐圈。”他恨恨地说。
朋友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揭穿他，只是说：“如果闷了，可以到我公司来，有我的，也有你的。”
他笑，那么单纯，仿佛又回到了99年之前。
那一席谈话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但他许久没有同别人说那么多了——本来，就几乎没有。
他又想到叶茂菁，神情复杂。
朋友知道他又开始神游，总觉得他心事越来越重，甚至有一些事，连他这个无话不谈的好友，他都不会说。
聊到一半，经纪人把他叫过去，同他说，帮他接了部戏，不过是在内地的。
他看看合约，一切正常手续，旁边还有剧本。
经济人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人家是主动来邀戏的……唔……说你适合里面的追命…………是去上海拍的……上海你去过吧？我记得你和Jimmy一起在那里拍过戏…………唔……还特地关照说让你不要剪头发……。”
说完继续看他一眼。
他拿着剧本边看边听，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始料未及，“哈？”了一声，抬起头来对上了经纪人那透着疑惑的眼睛。
然后马上就明白了。
他真的笑了，抿着嘴唇，笑得很深。
10月，他飞赴上海拍《四大名捕》。
那时开始很流行改变名著，一本书可以改得面目全非，但照样有人看。
他看了一遍剧本便觉得不妥，读上三遍，他宁愿回去看漫画版，导演倒是非常乐观，同他说：“我们有卖点。”
卖点就是几个当红的漂亮女演员，还有一个千里迢迢从韩国请来的男主角。
剧组的人管他叫表哥，虽然是韩国的大牌明星，但一点一点架子都没有，语言不通也没关系，依然迅速和所有同事打成一片，包括他。
他们特别投缘，一见如故。
表哥在上海人生地不熟，而他好歹来过了好几次，于是带表哥出去玩，用英语给他介绍风土人情，虽然他懂的也不是很多，但唬外国人还是可以的，交情深了，两个人就睡在一间房里，大床让给表哥，他自己睡沙发。
他教他念自己的名字，表哥说得支离破碎，并且特别用力，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他笑得弯腰，乐不可支。终于找到一个国语说得比他还烂的人，虽然那人是韩国人。
“汉、良！”他这样叫他。
他捂嘴笑。
“汉、良！”又是一声。
声音成熟而坚定，虽然发音很是奇怪，但听得出，是那么认真。
表哥有时候也叫他Wallace，不过更加热忠叫他的本名，用全英语同他交流，仅有的中文发音就是他的名字。
他没有刻意地去记住这些事，然而在许久之后，他经常会有那一声声的幻听，一个男人认真地叫着他的名字：“汉、良，汉、良；钟、汉、良。”
他们一同上妆，留的头发都差不多长，但是待遇却很不一样，铁手要戴头套，追命则是驳发。
表哥一开始还觉得新鲜，然而化妆师的手势不是很好，勒得紧了，疼得表哥直咧嘴。
从镜子里看和自己背对背的追命。
他也正对着镜子上妆，化妆师在帮他接发，而在剧中演个鬼精灵一样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发现表哥在看他，对着镜子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然后两个人都对着镜子笑了起来。
追命黑黑的长直发是一根一根接上去的，快要完工了，就这样驳到腰际，身上一件白色的长袍，衬着那长长的黑发，一眼望去，黑白分明。
如同他的眼睛一样。
表哥看愣许久。
后来他们卸了妆后聊天时，他无意中向他谈起，问他：“我们头发一样长，为什么你可以不用戴头套呢？”
“因为我比你年轻啊。”那小孩笑得眼光闪烁。
“这样也算啊？”
“当然算啊。年纪大的就要把头发梳起来了。”他万分得意。
“戴头套真的很麻烦。”表哥说。
“其实接头发也很麻烦啊，我坐在那里一动不能动，要坐好几小时呢。”他也抱怨：“而且因为是自己头发，还要用很多夹子固定。”
的确，所以也看起来更加真实。
表哥伸手拉拉他到颈部的头发，说：“像女孩子。”
他跳起来：“哪里像？！”
表哥大笑。
他头扭过去瞄了瞄镜子，怎么看都是英气逼人的，哪里像女孩子。
那天他在休息室等表哥买晚饭回来，突然听见监制在打电话。空旷的走廊回声很大，听到监制在同电话里的人说，投资方也许过几天要来。
他一顿。
下意识看看手机，没有什么反应。
不一会儿表哥回来，带回来许多上海特色小吃，两个人大块朵颐，表哥一边吃一边说：“明天有一场你扮女生的戏。”
很不怀好意，还有点期待。
他一脸扭曲地看着表哥，咽下点心后抱怨说：“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捕快，同样一起查案，偏偏要我来扮女装。”
表哥笑得很开心，说：“要问编剧呀。”
他哼了一声，又塞下一个点心，一个没注意被烫到，表哥连忙递杯水来，完了后发现他嘴唇油光光的，不自觉地拿起张纸巾帮他擦了一下。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暖暖地划开，萦绕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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