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雁去无留意-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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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起他的脸，戚少商深深的吻了顾惜朝。


35、
两个男人，都是天下可以叱诧风云的人物，但却可以在旁人面前，自然袒露彼此间的感情，看起来却丝毫不显突兀怪异。连完颜赏也暂时忘记了恐惧，而只觉得感动。
这个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泽云也在看。不是用憎恨毁灭的眼光看着杀夫的仇人。此刻，她只是一个女人，为一对情侣深沉而忘我的爱所感染，那即使在死神的注视下也显的从容的情意，使她忘却了其他，只有内心深处涌动着的羡慕之情。
但女人毕竟是女人，更何况是泽云。在感动与羡慕之后，便是比从前更加无法遏制的嫉妒和仇恨。

“他也曾经这样抱着我，在我耳边说着绵绵的情话，那么温柔，好象永远都说不完。”

泽云的眼睛透过拥抱着的两人，透过厚厚的墙，透过流逝的时光，看到了从前美好的日子。那是她曾经的回忆，以后，也只有出现在她的梦里。

“他答应过永远不抛下我，他从未食言。”

被回忆温暖着的目光逐渐变冷，飘忽在遥远幻境里的思绪重新坠落在现实中。泽云黑白分明的眸子漫漫充斥起鲜红。

“就是因为你们。我失去了所有。”
最后的一句话，泽云说的非常非常慢，言辞里无情的平淡却比憎恨和咒怨更加令人胆寒。

“你们说，我该怎么讨回我失去的呢？”

“你……”
戚少商似乎被打动了，在他眼里，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心痛的可怜女子。而他仿佛要对此负些责任。

顾惜朝可没有那么心软。他前一刻还疲倦的依偎在戚少商怀里，后一刻却象箭一般射了出去，用他最后的力量，赌这最后一把。

顾惜朝左手折断，胸口上五个指洞还在流血。换做别人，早成了废人。泽云正是认定了这点，才犯下错误。
不及反应，顾惜朝的掌风已袭到。

只要一点，再近一点，就能击中泽云。即使不能将她立毙掌下，也能为戚少商增加不少胜算。
顾惜朝已经清楚的看到泽云眼中蔓延的惊怖，已经预见到噩梦终将结束。可就在此时，顾惜朝眼前突然一黑，浑身的肌肉象瞬间被抽去了筋络。

莫不是天要亡我？
好！就算老天要收我顾惜朝的命，我也要抢回戚少商的！

顾惜朝咬破了舌尖，混沌的神智顿时清明。他屏住气息，将丹田最后一丝劲力全部运于右掌，劈面打去，同时吼了一声：“戚少商！”

顾惜朝的吼声提醒了戚少商，这是顾惜朝在召唤自己，趁着泽云中招的一刹那攻其不备。
戚少商将手中之剑平举，身体如御剑飞行，剑人合一，刺向泽云。这一招，戚少商没有留后手。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不是泽云死，就是他和顾惜朝亡。

顾惜朝从来不信天命，要是信，他早就淹没在青楼的淫靡中，绝望于失去晚晴的痛楚里。正是这样，他才能在一次次打击中站起来，在一次次迷失中找回自我。
可现在，顾惜朝只有祈祷，他甚至合起了眼睛，虔诚的祷祝着上苍赐与他足够的力量。

可惜，上天没有理睬他的请求。

重伤，再加上毒发，顾惜朝的掌力击中了泽云，但却不足以扭转乾坤。泽云胸口气血翻涌，可她咬牙忍住，不躲不闪，硬受顾惜朝一掌。顾惜朝一招过后全没了抵抗之力，泽云伸出手，轻易的钳住顾惜朝的右臂，运力一扯，旋过了顾惜朝的身子。也就在这个时候，戚少商的剑到了，泽云将顾惜朝的身体当做挡箭牌推向戚少商。

顾惜朝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他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戚少商。

少商，只要你继续向前，你的剑穿过我，就能杀掉这个女人。少商，别叫我失望。你是九现神龙，你是不会败的。

啊，惜朝啊，真的对不起，我还是要让你失望了。我早已不是什么九现神龙，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爱着你的男人。

戚少商撤回了宝剑，看着泽云从顾惜朝身后探出一臂，付在剑身游动而上，轻巧的夺去，并且调转了剑身，掷了过来。锋利的宝剑穿透了戚少商的肩膀，余力不衰，连带着戚少商的身体一同钉入墙中。

“少商！”

凄厉的喊声惊的戚少商瞪大了眼睛。
惜朝，别太自私。真的要死，也让我跟了你去吧。

泽云已经忘记了伤痛，她很满足，欣喜的看着顾惜朝和戚少商。戚少商表现的再平静，其实也只是绝望的软弱。看不到顾惜朝的脸，却可以感觉到他剧烈的颤抖。
终于打垮他们了，终于，报仇了。

“顾惜朝，想在死前摸摸他的脸么？用你的手啊，用你的左手啊，我不会阻拦你。”

左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顾惜朝再怎么用力，却不能使左臂抬起一丝一毫。
即使能摸到他又怎样？可顾惜朝仍在努力。
冷汗从额头鬓角簌簌落下，顾惜朝青白了一张脸，神智似乎也迷失，但依然固执的挣扎。

“惜朝……”
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是被狠狠的撕咬着一颗心，痛到死去活来。

冷眼看着一对情人痛苦绝望的挣扎，泽云终于笑了。
“夫君，你可看到了么？为妻替你报仇了。他们会死，死的比你痛苦一千倍，一万倍。然后，我就要去找你了。我们俩，仍旧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36、
“夫君，你可看到了么？为妻替你报仇了。他们会死，死的比你痛苦一千倍，一万倍。然后，我就要去找你了。我们俩，仍旧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墙壁上一束束燃烧的火炬突然在这个时候一起跳跃起来，几个人投射在潮湿墙壁上的影子随着拉长，诡异的摇摆了数下，才又恢复了原状。

泽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知是因为在这地下待的太久了，还是方才与已经死去的人说了太多的话。

或许是夫君看到了自己为他所做的，他在回应自己呢。
泽云这样安慰着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暗道中回荡起来。泽云惊的打了个寒战，禁不住四下张望。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才发现是顾惜朝在笑。

“死到临头还笑的出来，我真有些佩服你了。”
泽云咬牙切齿的说。

顾惜朝的胳膊被泽云反扭着，只能半侧了头看向她。
这个男人的美，是连泽云也要嫉妒的。可此时看他，却全然谈不上了。
披散开的头发遮了半张脸，汗水顺着卷曲的发稍一滴一滴的落下，一双眼睛睁的老大，神色却是迷离。已经看不出半点活色，只有黑与白。一双黑白对立的眼，还有那一张苍白的脸，一头乌黑的发。象是刚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而那个世界，一定没有阳光。

泽云又打了个冷战，看顾惜朝唇角依然挂着笑，心里不禁起火。

“笑什么？”
强硬的语气却掩饰不了心虚。

“我笑，笑你可怜，笑你太痴。”
顾惜朝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视线漂移不定，仿佛只是下意识的回应着泽云。

“我可怜？”
泽云想，他是不是还在搞什么花样？顾惜朝这人太精明，自己切不可着了他的道。

“你为九幽做这些，孰不知，他也许并不领情呢。”

“胡说……”

顾惜朝仿佛听不到泽云的声音了，只是木然继续道：
“你要到阴曹地府去找他吗？要是再让他抛弃了，你可要去哪里安身……”

“闭嘴！我夫君爱我，他怎么可能不要我！”
泽云使劲推搡着顾惜朝的身体，歇斯底里的吼叫。

顾惜朝的身体象是抽了引线的木偶，任凭泽云摇来晃去，突然一弯腰，呕出一大口血。
“惜朝！”
戚少商急的直叫。
泽云可不管，抓了顾惜朝的衣领厉声质问。

“你说的都是鬼话！是在骗我上当想趁机逃跑，对不对？对不对！”
泽云丝毫没有觉察到，她正在失去理智，失去冷静。

顾惜朝依然象是没有听到泽云的话，望着她的眼睛里，交织着讥讽，又带着些同情。
“唉，他早就不再爱你了。可怜的人啊，可怜的人啊……”

泽云告诉自己，顾惜朝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可从嘴里问出的，却是这样的问题。
“他爱谁？他不爱我，那他爱谁？”

或许实在没有力气了，顾惜朝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泽云只有凑近去听。

戚少商一直焦急的看着顾惜朝和泽云。他不懂顾惜朝干吗要说这些，是受伤过重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还是有别的意图。
他目睹着泽云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失去控制。她已经顾不得仇恨，仅剩惧怕失去爱而产生的巨大的恐慌。

莫不是惜朝想……
戚少商慢慢猜出了顾惜朝的动机。

有那么一会，戚少商看不到两人的脸。顾惜朝背对着自己，而泽云将耳朵凑近顾惜朝，把脸埋的很深。
戚少商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闻得顾惜朝粗重的喘息。
等泽云再把头抬起来，戚少商吓了一跳。那女子完全变了个人，再看不到暴戾之色，竟象是天塌下来的惊慌无措。

泽云手一松，顾惜朝颓然倒地，她也象突然间失去了力量，踉跄后退。

“九幽……他不爱我了……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戚少商不知道顾惜朝和泽云说了什么，突然听她冒出这么一句，顿时傻了眼。

“九幽他……总是喜欢挑战，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吸引他……”
泽云喃喃自语，眼睛却望着顾惜朝。

“他想要，所以传授自己的功夫……”
泽云望着顾惜朝，顾惜朝的视线却落在脚下，不说也不动。

“这就是你为什么会他的功夫，这就是你为什么知道破解他杀招的原因。”
泽云圆睁的双目定定的瞪着顾惜朝，好久，长长的睫毛才抖了一下，随之，泪珠也滚滚而落。

“他不再爱我……他，喜欢上了……”

戚少商张大了嘴，根本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东西。

“不，我，我得亲口问问他……”
泽云迈步向顾惜朝走近。

“杀了她！”

一声大吼惊醒了戚少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拔出了插在肩上的剑。

泽云低头看了看胸口只露出短短一截的剑柄，没有怒，也不惊。她只是舒展了眉，冲着顾惜朝安然一笑。
“你说，我现在要是去找他，他，会不会原谅我，还象从前一样爱我？”

顾惜朝第一次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连戚少商从身后抱住了自己也不知道。

泽云也象是并不需要顾惜朝的回答。她慢慢的滑倒在地上，平静的合起了眼睛。戚少商似乎还听到她最后在说：
“你们好好活着吧，我也要去找他了。相爱的人，还是应该待在一起的。”


37、
顾惜朝坐在窗前，几案上摆着琴，他的两眼很专注的落在琴上，却没有弹它的意思。其实眼前是什么东西都不重要，顾惜朝的心思全然不在其上。一个多月了，顾惜朝一直在等，等着一个人问一个问题，然后，他才好决定以后怎么做。可那人却装着糊涂，一日又一日的过去，他还是不问。
莫不是他不敢问，怕一旦从自己口中听了什么，他接受不了。于是干脆，绕开它？
可惜，这不但不能让顾惜朝放心，反倒使他日复一日的颓废下去。
不问，并不代表不在乎。


戚少商从窗外就看见了顾惜朝，可顾惜朝没看见他。

从暗道中出来，三个人都仿佛再世为人。
王府的医生自然是好的，完颜赏和戚少商的伤不消多少时日便已痊愈。顾惜朝却好的极慢，反反复复拖了一个多月，最近这几天才刚能下地。
这段时间，戚少商喂饭喂药，伺候起居，待顾惜朝稍好些了，戚少商还宿在他房里。也不做什么，就是夜夜拥着他入睡。
戚少商做这些，顾惜朝虽然从来不反对，却也没表现出热情。仿佛一切都无所谓，看不见，听不见。
就象现在。

心里的烦躁象水底的怪兽按捺不住的要蹿上来，花了好大力气才镇压了。戚少商叹了口气，迈步进房。当他走到顾惜朝身后的时候，脸上又是一片的温存。

“惜朝，别弄这个了，费心伤神的。我带你出去骑马吧，你看，春天来了，外面的景色美的很呢。”
说着，拉了顾惜朝起身。

跟在戚少商后面进来的小丫鬟苦了张脸，鼓足勇气说：
“先生，主子说了，公子身子弱，不叫出去。”

戚少商替顾惜朝披衣的手停了停，淡淡的回了句：
“顾惜朝什么样的人，哪里就没用成这样了。”

戚少商没有骑那匹宝马，只拣了匹温顺稳当的。自己跃上马背，又向顾惜朝伸出手。

顾惜朝连头都没抬，面无表情的将自己交给戚少商。由着他把自己拽上马，由着他从身后搂住自己，从最繁华的大街通过，行出南门，朝郊外缓缓骑行。
一路上，戚少商象每天一样，对着顾惜朝说个不停。顾惜朝也象每天一样，半句回应也没有。
与每天不同的是，一种压抑紧张的气氛在两人中间生成并蔓延开来。戚少商没有察觉，他的两腿渐渐夹紧，胯下的马从缓步到小跑，最后疾奔起来。

前面的顾惜朝依然不说话。
看不到他的脸，不知他是个什么表情。也许，根本没有任何表情。

那股子烦躁劲又涌上来，戚少商扬起手里的鞭子狠狠抽了下。马撒开花跑，顾惜朝身上没有力气，两腿渐渐夹不住，手下意识的去抓缰绳。
戚少商摔开顾惜朝的手，趴在他耳后拼命的高喊：
“顾惜朝，你不信我吗？你觉得我会让你掉下去？你觉得我会丢下你？”

顾惜朝突然回转了身，两眼瞪的大大的，就象是一年前，他当着戚少商的面吞下毒药时看起来的那么无奈，那么委屈。

“惜朝……”
戚少商被顾惜朝的眼神吓到了，伸手抱他。

冷不丁，顾惜朝狠狠一挣，身子一歪，向马下跌去。
戚少商的反应完全象是天生一般的自然。他可以拉住顾惜朝，可他没有。他随着一同跳下马，用他宽阔的胸怀，迎接了一个瘦弱孤独的身体。

撑起身体，顾惜朝看到戚少商火一样热情的目光。可这火却灼伤了他。
挥拳朝戚少商打去，顾惜朝哑着声音吼道：
“戚少商，你混蛋！”

戚少商轻易攥住了顾惜朝的手腕，而且不带怜惜的，用力抓住。
虽然没叫他打到，戚少商还是火了。他象狮子一样扑倒了顾惜朝，按住他的双肩，吻如同雨点般落了下去。
“我混蛋？我看你是病昏了头，该是除掉你病根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