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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五:卡拉之狼-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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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小报上有关于那种可能性的猜测,”卡拉汉说,“我打赌那些报道过希特勒兄弟的谋杀和伤害恶行的记者们心里明白,希特勒兄弟就是伦道夫和伽顿——事后除了几份三心二意相互抄袭的剪报什么都没有——可是没有小报记者愿意揭开恶魔之谜,因为恶魔的故事是他们报纸的卖点之一。”



“天啊,”埃蒂说,“你参加了战斗。”



“你还没听到结局,”卡拉汉说,“好极了。”



罗兰弹个响指,示意他继续,不过看上去并不心急。他已给自己点上香烟,他的三个同伴从没见过他那么满足的样子。只有奥伊,睡在杰克脚边,看上去更为怡然自得。



“当我第二次离开纽约,带着我的书和瓶子穿越乔治·华盛顿桥时,我找寻着自己的行人天桥,”卡拉汉说,“可是我的行人天桥不见了。接下来的两三个月,我偶尔看到高速路影影绰绰地闪动——我记得有两三次和查德伯恩在上面弄到过十美元的钞票——但多数时候他们都不见踪影。我看到许多第三类吸血鬼,并记得心中以为它们在蔓延。不过我没去理它们。我好像已经没有了冲动,就像托马斯·哈代①『注: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英国作家,以其韦塞克斯系列小说而著名,包括《远离尘嚣》、《卡斯特桥市长》和《德伯家的苔丝》。』失去写小说的冲动,托马斯·哈特·本顿②『注:托马斯·哈特·本顿(Thomas Hart Benton,1889—1975)。美国艺术家,其绘画和壁画,如《密苏里历史》以被称为“宗教主义的平板、现实主义的风格”表现美国中西部和南部的生活。』没有了在墙壁上作画的欲求一样。‘就是些蚊虫’,我会那么想,‘让它们去吧。’我的任务是到某个城镇,找到最近的‘大力士’或者‘人力’,或者‘劳力’,同时找到一个让我感到舒服的酒吧。我喜欢看上去像纽约的‘美国梦’或‘巧言石’风格的地方。”



“换句话说,你喜欢有个小小的蒸汽桌供你喝酒。”埃蒂说。



“对,”卡拉汉说,像注视志同道合的人一样看着他。“说得对!而且我会待在那些地方,直到不得不离开为止。我说的意思是在我最喜欢的隔壁酒吧中我会喝到微醉,然后打发晚上的剩余时光——爬啊,喊啊,把衬衫前襟吐得一塌糊涂——在别处。在外,通常是。”



杰克问:“什么——”



“意思是在外面烂醉,小家伙。”苏珊娜告诉他。她弄乱杰克的头发,然后把手缩回来,放在自己的上腹部。



“还好吗,先生?”罗莎丽塔问道。



“嗯,不过如果你有什么带泡的东西,我一定能把它喝下。”罗莎丽塔起身,一边轻拍卡拉汉的肩膀。“继续吧,尊者,否则到了凌晨两点你也讲不完,而那时野猫就会在荒地里出没了。”



“好吧,”他说,“我喝酒,那是必然的结果。我每晚都喝,而且发狂地跟每一个愿意听的人谈论鲁普、罗恩、罗威娜以及在伊萨奎纳县把我带走的黑衣人,还有鲁塔,也许真的好玩极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只暹罗猫。最后我就昏倒了。



“这种情形直到我到了托皮卡才结束。一九八二年的深冬,那是我陷入低谷的时候。你们知道陷入低谷是什么意思吗?”



停了很长一会儿,然后他们点点头。杰克想到艾弗莉小姐的英文课和他最后那篇作文。苏珊娜回忆起牛津、密西西比,埃蒂想到西海海滩,俯身靠近后来成为他的首领的人,想要割开他的喉咙,因为罗兰不让他进入那一扇神奇的门而且得分只是小H。



“对我来说,低谷是在一个监狱的牢房里,”卡拉汉说,“那天一大早,我其实还算相对清醒。而且,那不是醉汉拘留所,而是一间牢房,里面放着一张小床,上面有条毛毯,还有一个马桶,马桶上面真的有把椅子。和我曾到过的其他地方相比,这里相当舒适了。惟一讨厌的是那个念名字的家伙……还有那首歌。”



12



从牢房的铁丝网窗户中射进来的光线很灰暗,让他的皮肤也变得黯然无光。而且,他的手脏乎乎的,布满抓痕。他指甲下面的渣滓很黑(污垢),还有些是栗色的(凝固的血迹)。他隐约记得和某个一直叫他先生的人扭打,所以他猜想自己可能是因为犯了曾经流行的《刑法典四十八条》,袭击警官罪而到了这里。他无非想要——卡拉汉对此印象稍微清楚些——试试那个孩子的帽子,帽子非常别致。他记得试图告诉那个年轻的警察(从这个人的容貌看,他们很快就要雇用那些还没接受过如厕训练的小毛孩做警官了,至少在托皮卡是这样),他总是在留意时髦的新帽子,他总是戴帽子,因为他额头上有一个犯了“杀人罪”的标记。“看起来像个十字架,”他记得自己说过(或者试图说过),“不过,那确是‘萨人追’标记。”那是他喝醉时对“杀人罪”最接近的表达了。



昨晚真的喝醉了,可是他坐在牢房铺位上感觉并不太糟糕,他用手揉弄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嘴里味道不太好——有点像暹罗猫鲁塔在里面排泄过,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可是他的脑袋疼得不怎么厉害了。真希望那些声音可以停下!下面的大厅里,有人在按字母顺序单调地叫着听上去无穷无尽的名单。附近,有人在唱他最不喜欢的歌曲:“今晚有人拯救,有人拯救,有人拯救了我的生命……”



“内勒!……诺屯……欧科诺!……欧朔格尼西!……欧司阔斯基!……欧斯美!”



他刚刚意识到是他自己在唱歌,他的小腿就开始抖起来,一直抖到膝盖,然后到臀部,并越抖越凶,越抖越剧烈。他能看到腿上的天块肌肉像活塞一样起起落落。他这是怎么了?



“帕尔默!……帕姆格仁!”



颤抖又绵延到他的胯部和下腹。他小便失禁喷出把内裤弄湿了。同时,他的双脚向空中踢腾,好像他试图双脚同时凌空踢起看不见的足球。我犯病了,他想,这次可能完了。我可能要玩儿完了。再见黑乌。他试着喊救命,可是除了一小声咔嚓声外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手臂开始上下乱甩。这会儿,他的双脚凌空踢起看不见的足球,而双臂高喊着哈利路亚,下面大厅里的家伙准备一直叫到世纪末,也许直到下一个冰河时代。



“皮斯切尔!……皮特斯!……帕克!……珀罗维克!……让斯!……让柯特!”



卡拉汉的上身开始来回抽搐。每向前抽搐一次,他就更接近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他的双手挥起来。双脚甩下去。突然他的屁股上有股薄饼摊开般的暖意,他意识到他刚刚大便失禁。



“里裘佩罗!……罗比剌德!……罗斯!”



他向后抽搐,一直到粉刷过的水泥墙边,有人在那里涂写了“邦戈·斯康克”和“第十九次神经崩溃刚刚发作!”接着他又向前抽搐,这次就好像穆斯林早祷一般用足了全身的力气。有一会儿,他从赤裸的膝盖中间盯着水泥地,然后他失去重心,脸朝下摔在地上。尽管他夜夜豪饮,他的下巴却已基本痊愈,可现在又摔成了三瓣。不过,像是要取得完好的平衡——四是个奇妙的数字——这次他的鼻子也摔碎了。他躺在地板上像一条被钩住的鱼似的来回弹腾,他的身体在鲜血中画出印痕,拉屎,撒尿。嗯,我完了,他心想。



“莱恩!……萨内利!……舍尔!”



可是慢慢的,他身体剧烈的癫痫大发作变得缓和起来,成了癫痫小发作,后来只是有点抽动。他觉得肯定有人来,但又没有人,开始没有。抽动也慢慢停止了,他现在只是唐纳德·弗兰克·卡拉汉,躺在堪萨斯首府托皮卡一间监狱牢房的地板上,在远处下面大厅里的什么地方,一个男人继续按字母顺序念叨着。



“斯韦!……沙柔!……沙策!”



突然,数月来第一次,他想起了在四十七街东部那间废弃的洗衣房里,骑兵是如何在希特勒兄弟准备把他干掉时出现的。他们的确准备要那么做——第二天或再过一天,有人会发现一个叫唐纳德·弗兰克·卡拉汉的人,像寓言中的鲭鱼一样死去了,而且可能把自己的睾丸当耳环戴着。可就在那时,骑兵来了而且——



那不是骑兵,他躺在地板上时心想,他的脸又肿了起来,改头换面,却旧貌依然。那是第一个声音和第二个声音。只是那也不对。那是两个人,至少中年岁数,可能更偏老一点。那是藏书票先生和去大海里拉屎先生,不管那是什么意思。他们俩都吓得要死,而且有理由害怕。希特勒兄弟即使没有像列尼吹嘘的那样干过上千次,他们也干过不少次,而且杀过其中一些,他们是一对杀人毒蛇,是的,藏书票先生和去大海里拉屎先生绝对有理由害怕。还好,事情进展顺利,可是有可能不顺利。如果乔治和列尼把桌子掀翻,那会怎样?哎,无论是谁第一个碰巧到那家“海龟湾自助洗衣店”,很可能发现的不是一具死尸,而是三具。那毫无疑问会成为《邮报》的头条!所以那两个家伙冒着生命危险,可六到八个月后他们为之冒险的人就是这副德性:一个瘦骨嶙峋的肮脏混蛋,一个彻底毁掉的醉鬼,他的内裤一面沾满尿,另一面沾满屎。一个白日饮酒、晚上醉酒之人。



事情就发生在那个时候。下面的大厅里,平稳、缓慢的念叨声叫到了斯布朗、斯图尔德和萨德比;大厅上面的这间牢房里,一个躺在脏地板上的男人绝望到底,底的定义是,从那一点你无法降到更低之处,除非你找到一把铁锨并真的开始挖掘。



他躺在那里,眼睛只盯着地板,那些尘土的形状看起来像诡谲的小树林,那些尘土块儿像贫瘠的矿乡的小山丘。他想:什么时间了,二月?一九八二年二月?好像差不多。嗯,让我告诉你。我会给自己一年时间努力摆脱恶习,一年时间来做一些事——任何事——使那两个家伙的冒险变得值得。如果我能做什么事的话,我会坚持。但是如果我在一九八三年的二月仍然醉酒,我就杀死自己。



下面的走廊里,念叨的声音最终叫到了塔根·费尔德。



13



卡拉汉沉默了一会儿。他吮吸一口咖啡,露出一脸苦相,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苹果酒。



“我知道我的恢复是如何开始的,”他说,“我在东部曾到过多少个勒戒所,天知道。所以他们把我放出来后,我在托皮卡发现了一个勒戒所,开始每天都去。我从不向前看,也不向后看。‘过去已成历史,未来只是谜团。’他们这么说。只是这次,我没有坐在房间后面一言不发,而是强迫自己坐在最前面,在介绍环节我会说‘我是唐纳·卡,我不想再喝了。’我其实很想喝,每天都想,可是在勒戒所里,他们对每件事情都有说法,其中一个说法是‘装模作样,直到你信以为真。’逐渐地,我真的信以为真了。在一九八二年的秋天,我每天起床时,意识到自己的确不想再喝了。强迫性欲求,按他们的说法,被驱除了。



“我重新开始。在戒酒后的第一年不指望有什么大改变,可是有一天,我在盖奇公园时——其实是莱茵玫瑰花园……”他放低了声音,看着他们。“什么?你们听说过?别告诉我你们知道莱茵!”



“我们到过那里,”苏珊娜平静地说,“见过玩具火车。”



“那,”卡拉汉说,“真是让人吃惊。”



“十九点钟,所有的鸟儿都在唱歌。”埃蒂说。他没有笑。



“不管怎么样,玫瑰花园是我看到第一份招贴的地方。谁见过卡拉汉,我们的爱尔兰塞特猎犬。爪子上有伤疤,额头上有伤疤。重金酬谢。等等。等等。他们终于把我的名字搞对了。我决定趁我还能行快点走。所以我到了底特律,在那里找到一个叫‘灯塔庇护所’的地方。这是个酒精弥漫的庇护所。事实上,它就是一个没有罗恩·玛格鲁德的家。那里的人们干得很不错,只是他们不怎么活动。我签约受雇了。那就是我在一九八三年十二月所待的地方,在那事发生的时间。”



“什么事情发生的时间?”苏珊娜问。



回答她的是杰克·钱伯斯。他知道,也许是他们之中惟一可能知道答案的人。毕竟,这种事也在他身上发生过。



“那是你死的时间。”杰克说。



“嗯,没错,”卡拉汉说。他毫不惊奇。他们也许一直在讨论这件事,也可能是安迪自动探测到的。“那是我死的时间。罗兰,能给我卷根烟吗?我好像需要点比苹果酒更烈的东西。”



14



“灯塔”有个老传统,可以追溯到……啊呀,所有四个年头里都有(“灯塔庇护所”成立不过五年)。时值感恩节,在西国会大街圣名高中的体育馆里,一群醉汉用黄色和棕色的绉纸、硬纸板火鸡、塑料水果和蔬菜装饰了场地。换句话说,这就是美国丰收的喜悦。你得至少保持两周头脑清醒才能记得这一细节。另外——沃德·哈克曼、阿尔·麦克湾以及唐纳·卡拉汉已相互达成一致——酗酒的家伙不被告知“装饰细节”,不管他们已经清醒了多久。



在“火鸡日”,将近一百个底特律最大的酒鬼、瘾君子和疯疯癫癫的无家可归者聚集在“圣名”共享丰盛的晚宴,有火鸡、马铃薯以及其他所有配料。他们坐在摆放在篮球场中央的十二张长桌前(桌腿上套着保护用的毛毡垫,食客们都穿着长袜子吃饭)。他们开吃之前——这是规矩之一——迅速地围着桌子转动(“要是超过十秒钟,家伙们,可有你们好瞧的。”阿尔已经警告过)而且每个人说一件自己感恩的事情。因为是感恩节,是的,而且也因为勒戒项目的主要原则之一是:一个感恩的喝酒徒不会喝醉,一个感恩的瘾君子不会变得铁石心肠。



一切进行得飞快,因为卡拉汉只是坐在那里,没想任何特别的事情,当轮到他时,他几乎脱口说出可能给他带来麻烦的话。至少,他也许会被认为是个搞笑怪异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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