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头1-25-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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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风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对我很好。所以，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伤害到他。”　
可是……那很难吧？　
女人虚弱的表情，和沈牧风口是心非的低语，都只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而已。　


17　

顾笑坐在客厅里等着沈牧风从医院回来。听到大门外汽车开进来的声音，立即迎了出去。沈牧风停好车，神态疲倦的走了下来。　
顾笑急忙走上去，担心的问道：“你奶奶怎么样？”　
沈牧风抬头看着他，抿了抿唇，开口道：“情况不太好。大哥，我想……”　
“我明天就去和爷爷说，联系练伯父帮你奶奶转院。”顾笑立刻接话道，“放心，练伯父一定会安排最好的医生。”　
顾笑口中的“练伯父”是当地最大一家医院的院长，跟顾家的交情向来很好，顾家的私人医生也是经他一手推荐的。　
沈牧风安心下来，感激的笑笑：“多谢。”　
顾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的时候，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身子往前一栽，沈牧风急忙扶住了他。　
“怎么了？”　
顾笑抚住额头，定了定神：“头有点晕……大概是这两天休息不好。”　
“谁叫你这几天一直加班？明明又没多少非要赶着做完不可的工作。”沈牧风伸手扶着他往房间走，“一会儿我叫张婶帮你煮碗参汤。”　
“我努力工作，你不是应该高兴吗？”顾笑无奈的笑了笑，顺势靠在沈牧风的肩头上，慢慢的向前走。　
不过，被他关心，还是很开心。舍不得这个男人对自己难得的温柔，顾笑忽然恨不得这条通往房间的路长到没有尽头。　

　

沈牧风将顾笑送回房间后，又叫张婶煮了碗参汤送进来，嘱咐他喝完后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顾笑歪歪的靠在枕头上，叹着气，忍不住将手指紧紧按住额头。　
最近总会莫名其妙便一阵头晕，有时候连对着电脑都会忽然看不清显示屏上的字。一开始以为是感冒，吃了感冒药却也不见好。想来想去，难道真是这几天工作努力过头，负荷超重？　
这么想着连自己都觉得好笑……顾笑慢慢的喝完了那碗参汤，爬进被子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遗传吧？自己的父亲……好像也是有着这种头晕的毛病。记忆中曾有好几次去父亲的房中时，都看到他按着额头，神情虚弱的坐在椅子里。　
直到父亲去世前都没有摆脱的，这种顽疾。　

　

从顾笑的房间退出来，沈牧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自己房间。　
身心俱累。　
耳边回荡着医院里他母亲略带哀伤的话语：“前几天谌裕给我来了电话，他说自己努力了两个月的心血，白费了……他压力很大，心里难过也没人分担。牧风，你帮帮他，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啊……”　
自嘲的笑了笑，沈牧风不无讽刺的想，我把他当唯一的弟弟，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哥哥啊。　
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沈牧风是唐家二小姐少女时代那场荒唐初恋的不堪后果。两个毫无担当的少年男女，偷尝禁果后女孩子意外发觉自己怀了身孕。唐家二小姐身出名门，且与顾家二少爷已经有了婚约，绝不可能跟一个穷大学生私奔。万般无奈下只好称病休学一年，被家人送到乡下，偷偷产下了一个男婴，满月后立即送到了一家远房亲戚家中寄养。　
两年后顾唐两家喜结秦晋。新婚之夜新郎官喝得酩酊大醉进了新房，洞房过后，新娘子悄悄推开身边睡得人事不知的男人，半夜爬起来，咬着牙，用水果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臂，颤抖着将鲜血滴在了身下那方素绢上。　
她瞒过了自己丈夫，也瞒过了顾家所有人，安安稳稳坐上了顾家二少奶奶的位置。对于自己生下的那个孩子，别说去看两眼，她连偷偷寄钱给收养沈牧风的那家亲戚都不敢。她不敢留下一丝半点的把柄被顾家捉到。　
然而，即使是如此小心翼翼，她还是没能守住自己的婚姻。　
也许……一开始勇敢一些，不贪慕那份虚荣，跟自己喜欢的那个男孩子私奔，即使清苦，也会比现在幸福得多吧？　
两个儿子，全都无法留在身边。　
一个是不敢，一个是不能。　

　

“顾笑那孩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我听说他这些年越发懒散了，根本没能力担起顾家。你就是拼了命的帮他，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又有什么用呢？”女人的声音一句一字的敲击着沈牧风的心房，“我知道老爷子的命令你当然不能违抗。牧风，帮着谌裕上位吧。等他有一天做上了顾家当家人，我们母子三人也就能相认了。”　
沈牧风低着头抽烟，这些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母亲提起。可是今天却觉得格外沉重。奶奶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即使请来了最好的医生，只怕也熬不了多久了。这位心地善良的老人，一直嘱咐他要原谅自己的母亲，要好好听她的话，孝顺她。还说他年幼时的吃穿用度，花的都是唐家寄过来的钱。　
“你妈也是个苦命人，顾家无缘无故赶她出门，还不准她认你弟弟。牧风，你一定要好好对你妈。”　
“……”　
“从小你就羡慕那些有父母的小孩。牧风，很快你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亲人了。”　
是的……从小，自己就无比羡慕那些可以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孩子。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模样。无可替代的血缘关系，这世界上……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即使曾被抛弃，只要那个女人回头来认他，他还是忍不住原谅了他，忍不住的从心底泛起一丝喜悦。就连那虚幻般的，将来能与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弟弟快乐生活在一起的场景，也变得清晰起来。　
是对自己最敬爱的奶奶的承诺……也是无法逃开的，拥有了家人后的幸福诱惑。　

　

抽完一支烟，满嘴苦涩。沈牧风倒了杯茶，茶香四溢，那是当初顾笑一定要塞到他手中的名贵茶叶。　
定定的瞅着桌上的茶叶罐，沈牧风将脸埋在了双掌中。　
谌裕是他的亲弟弟，可是顾笑，顾笑又是他的什么人？　
那个说喜欢他的男子，那个一直关心他珍惜他的男子，那个全心全意信任着他的男子。　
帮了谌裕，便是对顾笑的背叛。　
苦涩从舌尖蔓延至心底，一点一滴，扩散到四肢百骸。　
进退两难，便如同在寒风中伫立于十字街头。无论如何选择，只要认定了一个方向，就回不了头。　


18　

每周照例一次的董事局会议结束后，会议室里的参与人员陆续退出了房间。顾笑坐在主位上，手掌一直撑着额头，默不作声。　
沈牧风收拾好自己面前的一堆资料，走过去：“你今天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　
虽然董事局里人人都知道顾笑坐在这个位子上不过是个摆设，但是平常好歹他也会装模作样的对公司事物发表几点无关紧要的意见。可是今天的董事会上，他从头至尾都在沉默，甚至对于财务总监换人这样严重的人事变动，也紧紧是点了下头而已。　
顾笑看了他一眼，放下撑着额头的手，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财务总监换人，你没有任何意见？”　
沈牧风忍不住继续追问。这次新上任的财务总监，是顾家廉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公司的财政大权易手，而身为总裁的顾笑却不闻不问，不由得他不疑惑。　
按照他的性子，就算自己做不了主，好歹会去问问顾老爷子吧？　

　

“董事会讨论决定的事情，我没有意见。”顾笑慢慢喝完手中的咖啡，“二叔比我更了解公司的运作情况，人事方面的变动我从不插手。”　
沈牧风沉默了一会儿。该说顾笑实在是太没防备心了吗？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一步步架空权力。一旦有一天顾氏的高层管理人员有大半成了顾家廉的人，就算是顾老爷子再怎么扶持他，也是枉然。　
更何况，顾老爷子能不能活到那天都难说。　
可是……顾家廉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顾谌裕铺路？父子两人，若是掌握了顾家四分之三的权力，顾家廉的一切，迟早是顾谌裕的。　
终究还是没有出言提醒，而是转换了话题：“你最近看起来很没精神。”　
顾笑又伸手扶住了额头：“嗯，头总是有点晕。”　
“没去医院看看？”沈牧风忍不住担心道。　
“看了，没检查出什么毛病。没什么要紧，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顾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忽然道，“对了，你奶奶最近怎样？”　
“转了家医院，好多了。”虽然明知老人家的情况不乐观，但毕竟是顾笑花费了一番心意的帮忙，沈牧风微笑着表示感谢，“她托我向你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顾笑站起了身子，“下班后我陪你去看看她吧。”　
沈牧风没什么理由拒绝，便点了点头。　

　

下班后，沈牧风等着顾笑一起出了公司，开车往医院的方向行去。顾笑和沈牧风都有自己的私家车，但顾笑为人懒散，上班总喜欢坐沈牧风的车。这两天沈牧风的车送去保养了，便换了顾笑来开车。　
男人对于自己的爱车，就像对待情人，总不喜欢让别人来碰。所以沈牧风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看着顾笑熟练的踩下油门。　
车子平稳的驶在马路上，沈牧风看着车窗外，还在想着买点什么去医院看奶奶，忽然车身一震，眼见顾笑驾驶着的车子，莫名其妙的往马路边冲过去了。　
“喂，你……”沈牧风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扑过去稳住方向盘，车子在一个蛇行后终于靠边，停在了路旁。　
顾笑神情恍然，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了？”沈牧风定下神，转头怒道，“好好的开着车，也会走神？！”　
顾笑死死的皱着眉头：“我头好痛。”　
“什么？”　
“刚刚忽然之间就看不清方向了，视线一片模糊。”顾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牧风吃了一惊：“你还是再找家医院看看吧。”　
这么严重的症状，怎么会检查不出毛病来？按照顾笑的说法，他几乎要怀疑他脑袋里是不是长了东西，甚至已经影响到视觉神经了。　
顾笑用力的按揉着太阳｜穴。他自己也怀疑这突如其来的头痛是怎么回事。可是上医院检查，片子也拍了，都没有任何异状。医生说可能是疲劳过度，要他多休息——天知道，他什么时候疲劳过度了？　
按他的工作量会疲劳过度的话，那沈牧风早该活活累死了。　

　

“要不是恰好我在，你只怕早撞车了。”沈牧风心有余悸道，“在你头痛好起来前，别开车了，还是坐我的车好了。”　
顾笑眯起了眼睛。如果今天不是恰好沈牧风及时夺过了方向盘，那一瞬间他只怕真的就控制不住车子，飞撞到马路边去了吧？　
就和他父亲当年一样，车祸丧身。　
忽然浑身打了个寒战，顾笑转头望着沈牧风：“我爸爸……当年也和我一样，有头痛的毛病。”　
“嗯？”沈牧风吃惊的看着他。　
“如果是遗传……那我爸发生车祸的原因，会不会和我今天一样？”　
如果这种头痛甚至会影响到视觉神经……开车时忽然之间无法看清前面的方向，一瞬间的失控，发生车祸就太容易了。　
“伯父当年，都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吗？”　
顾笑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如果真检查出来了什么，至少要住院，对不对？”　
记忆中父亲不曾接受过治疗，也就是说，和自己一样，即使去医院检查了，也并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检查不出来的疾病……除非，不是病。　
不是病，那会是什么？　
车厢内，刹那间沉默了下来。　

　

“牧风，这个周末开车送我去医院。”最后，顾笑慢慢的开口了，“也许我弄错了……不一定是头部方面的原因。”　
“要做全身检查么？”沈牧风觉得自己问得有些白痴，顾笑头痛，不检查头部，难道还是肠胃炎不成？　
顾笑侧过脸，没有出声。　
他的手心里渗出涔涔的冷汗，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叮嘱着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冷静。　
不管到时候检查出来是什么原因，都要冷静。　
　
19）　

顾笑回到家中，进房间后就锁了门，打开保险柜，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只檀木盒子。启开木盒，里面是整整齐齐一叠信封。　
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在顾家顺生前为自己立下的遗嘱中，曾特别交代过律师，这个檀木盒子是转交给顾笑的。从顾笑出生那年起，他父亲每年都悄悄给他写一封信，直到他车祸遇难，整整十二封。　
从来不曾当面寄到他手上的信件，每一封中都充满了温柔和慈爱的话语。顾家顺将自己儿子一点一滴的成长都记录下来，信中有鼓励，有希望，有劝勉，然而每次结尾时，都不忘嘱咐一句：不要因为生在顾家而束缚了你的脚步，也不要背负太多的压力。阿笑，只要你每天都过得开心，就已经是我的骄傲。　
顾笑将这些信一封封的摊开来，十多年来不知看过多少遍，纸张都有些磨损破旧了。这是他和他父亲之间的秘密，这世界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最后一封信，写得特别长。那时候顾笑刚满十二岁，经历了一场绑架，是人生中第一次面对黑暗。信中，顾家顺安慰他不要害怕，遭遇生死大劫，应当更加珍惜生命。然而这封信中，却又夹杂了许多顾笑看不懂的话语，顾家顺似乎想告诉他一些事情，却又表达得无比隐讳。　

　

“阿笑，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了，不要怕，好好听爷爷和妈妈的话，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充满希望的活下去。”　
“等你成年后，有能力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了，爸爸希望你一定要顺从自己的心意。不想争的不要勉强自己去争。如果可以，带着妈妈离开顾家。”　
这两句话，隐含着太多的含意。确切的说，更加像赴死前的遗言。没有人能预料自己的死亡，那时候顾家顺年轻有为，事业上风生水起，没有丝毫迹象会走到生命的终点。　
而这封信的落款时间，正是顾家顺车祸前的一个月。　
顾笑闭上双眼，从看到这封信的那一天起，他就在隐约的怀疑自己父亲死亡的真正原因。然而父亲的死亡报告毫无破绽，发生车祸时他所驾驶的那辆车，也没有任何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很普通的一起车祸事件，肇事的另一辆货车，在转弯时被顾家顺撞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