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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大鳄-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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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藏道:

“我自出长安,朝朝跋涉,日日奔波,小时的经文恐怕生了。幸今夜得闲,等我温习温习。”

行者道:

“既这等说,我们先去睡也。”

他三人各往一张藤床上睡下。长老掩上禅堂门,高剔银缸,铺开经本,默默看念。却说三藏坐于宝林寺禅堂中,灯下念一会《梁皇水忏》,看一会《孔雀真经》,只坐到三更时候,却才把经本包在囊里,正欲起身去睡,只听得门外扑剌剌一声响亮,淅零零刮阵狂风。那长老恐吹灭了灯,慌忙将褊衫袖子遮住,又见那灯或明或暗,便觉有些心惊胆战。此时又困倦上来,伏在经案上盹睡,虽是合眼朦胧,却还心中明白,耳内嘤嘤听着那窗外阴风飒飒。好风,真个那——淅淅潇潇,飘飘荡荡。淅淅潇潇飞落叶。飘飘荡荡卷浮云。满天星斗皆昏昧,遍地尘沙尽洒纷。一阵家猛,一阵家纯。纯时松竹敲清韵,猛处江湖波浪浑。刮得那山鸟难栖声哽哽,海鱼不定跳喷喷。东西馆阁门窗脱,前后房廊神鬼仓。佛殿花瓶吹堕地。琉璃摇落慧灯昏。香炉尚倒香灰迸,烛架歪斜烛焰横。幢幡宝盖都摇拆。钟鼓楼台撼动根。

那长老昏梦中听着风声一时过处,又闻得禅堂外,隐隐的叫一声:

“师父!”忽抬头梦中观看,门外站着一条汉子,浑身上下。水淋淋的,眼中垂泪,口里不住叫:“师父,师父!”三藏欠身道:

“你莫是魍魉妖魅,神怪邪魔,至夜深时来此戏我?我却不是那贪欲贪嗔之类。我本是个光明正大之僧。奉东土大唐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者。我手下有三个徒弟,都是降龙伏虎之英豪,扫怪除魔之壮士。他若见了你。碎尸粉骨,化作微尘。此是我大慈悲之意,方便之心。你趁早儿潜身远遁,莫上我的禅门来。”

那人倚定禅堂道:

“师父,我不是妖魔鬼怪,亦不是魍魉邪神。”

三藏道:“你既不是此类,却深夜来此何为?”

那人道:

“师父,你舍眼看我一看。”

长老果仔细定睛看处。呀!只见他——头戴一顶冲天冠,腰束一条碧玉带。身穿一领飞龙舞凤赭黄袍,足踏一双云头绣口无忧履。手执一柄列斗罗星白玉圭。面如东岳长生帝,形似文昌开化君。三藏见了,大惊失色,急躬身厉声高叫道:

“是那一朝陛下?请坐。”

用手忙搀,扑了个空虚,回身坐定。再看处,还是那个人。长老便问道:

“陛下,你是那里皇王?何邦帝主?想必是国土不宁,谗臣欺虐,半夜逃生至此。有何话说,说与我听。”

这人才泪滴腮边谈旧事,愁攒眉上诉前因,道:

“师父啊,我家住在正西,离此只有四十里远近。那厢有座城池,便是兴基之处。”

三藏道:

“叫做什么地名?”

那人道:

“不瞒师父说,便是朕当时创立家邦,改号乌鸡国。”

三藏道:

“陛下这等惊慌,却因甚事至此?”

那人道:

“师父啊,我这里五年前,天年干旱,草子不生,民皆饥死,甚是伤情。”

三藏闻言,点头叹道:

“陛下啊,古人云,国正天心顺。想必是你不慈恤万民,既遭荒歉,怎么就躲离城郭?且去开了仓库,赈济黎民;悔过前非,重兴今善,放赦了那枉法冤人。自然天心和合,雨顺风调。”

那人道:

“我国中仓禀空虚,钱粮尽绝,文武两班停俸禄,寡人膳食亦无荤。仿效禹王治水,与万民同受甘苦,沐浴斋戒,昼夜焚香祈祷。如此三年,只干得河枯井涸。正都在危急之处,忽然锺南山来了一个全真,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先见我文武多官,后来见朕,当即请他登坛祈祷,果然有应,只见令牌响处,顷刻间大雨滂沱。寡人只望三尺雨足矣,他说久旱不能润泽,又多下了二寸。朕见他如此尚义,就与他八拜为交,以兄弟称之。”

三藏道:

“此陛下万千之喜也。”

那人道:

“喜自何来?”

三藏道:

“那全真既有这等本事,若要雨时,就教他下雨,若要金时,就教他点金。还有那些不足,却离了城阙来此?”

那人道:

“朕与他同寝食者,只得二年。又遇着阳春天气,红杏夭桃,开花绽蕊,家家士女,处处王孙,俱去游春赏玩。那时节,文武归衙,嫔妃转院。朕与那全真携手缓步,至御花园里,忽行到八角琉璃井边,不知他抛下些什么物件,井中有万道金光。哄朕到井边看甚么宝贝,他陡起凶心,扑通的把寡人推下井内,将石板盖住井口,拥上泥土,移一株芭蕉栽在上面。可怜我啊,已死去三年,是一个落井伤生的冤屈之鬼也!”

唐僧见说是鬼,唬得筋力酥软,毛骨耸然。没奈何,只得将言又问他道:

“陛下。你说的这话全不在理。既死三年,那文武多官,三宫皇后,遇三朝见驾殿上,怎么就不寻你?”

那人道:

“师父啊,说起他的本事。果然世间罕有!自从害了朕,他当时在花园内摇身一变。就变做朕的模样,更无差别。现今占了我的江山,暗侵了我的国土。他把我两班文武,四百朝官,三宫皇后。六院嫔妃,尽属了他矣。”

三藏道:

“陛下,你忒也懦。”

那人道:

“何懦?”

三藏道:

“陛下,那怪倒有些神通,变作你的模样,侵占你的乾坤。文武不能识,后妃不能晓,只有你死的明白。你何不在阴司阎王处具告,把你的屈情伸诉伸诉?”

那人道:

“他的神通广大。官吏情熟,都城隍常与他会酒,海龙王尽与他有亲,东岳天齐是他的好朋友,十代阎罗是他的异兄弟。因此这般,我也无门投告。”

三藏道:

“陛下,你阴司里既没本事告他,却来我阳世间作甚?”

那人道:

“师父啊。我这一点冤魂,怎敢上你的门来?山门前有那护法诸天、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紧随鞍马。却才被夜游神一阵神风,把我送将进来。他说我三年水灾该满,着我来拜谒师父。他说你手下有一个大徒弟,是齐天大圣,极能斩怪降魔。今来志心拜恳,千乞到我国中,拿住妖魔,辨明邪正,朕当结草衔环,报酬师恩也!”

三藏道:

“陛下,你此来是请我徒弟与你去除却那妖怪么?”

那人道:

“正是,正是!”

三藏道:

“我徒弟干别的事不济,但说降妖捉怪,正合他宜。陛下啊,虽是着他拿怪,但恐理上难行。”

那人道:

“怎么难行?”

三藏道:

“那怪既神通广大,变得与你相同,满朝文武,一个个言和心顺;三宫妃嫔,一个个意合情投。我徒弟纵有手段,决不敢轻动干戈。倘被多官拿住,说我们欺邦灭国,问一款大逆之罪,困陷城中,却不是画虎刻鹄也?”

那人道:

“我朝中还有人哩。”

三藏道:

“却好,却好!想必是一代亲王侍长,发付何处镇守去了?”

那人道:

“不是。我本宫有个太子,是我亲生的储君。”

三藏道:

“那太子想必被妖魔贬了?”

那人道:

“不曾,他只在金銮殿上,五凤楼中,或与学士讲书,或共全真登位。自此三年,禁太子不入皇宫,不能彀与娘娘相见。”

三藏道:

“此是何故?”

那人道:

“此是妖怪使下的计策,只恐他母子相见,闲中论出长短,怕走了消息。故此两不会面,他得永住常存也。”

三藏道:

“你的灾屯,想应天付,却与我相类。当时我父曾被水贼伤生,我母被水贼欺占,经三个月,分娩了我。我在水中逃了性命,幸金山寺恩师救养成人。记得我幼年无父母,此间那太子失双亲,惭惶不已!”

又问道:

“你纵有太子在朝,我怎的与他相见?”

那人道:

“如何不得见?”

三藏道:

“他被妖魔拘辖,连一个生身之母尚不得见,我一个和尚,欲见何由?”

那人道:

“他明早出朝来也。”

三藏问道:

“出朝作甚?”

那人道:

“明日早朝,领三千人马,架鹰犬出城采猎,师父断得与他相见。见时肯将我的言语说与他,他便信了。”

三藏道:

“他本是肉眼凡胎,被妖魔哄在殿上,那一日不叫他几声父王?他怎肯信我的言语?”那人道:“既恐他不信,我留下一件表记与你罢。”

三藏问道:

“是何物件?”

那人把手中执的金厢白玉圭放下道:

“此物可以为记。”

三藏道:

“此物何如?”

那人道:

“全真自从变作我的模样,只是少变了这件宝贝。他到宫中,说那求雨的全真拐了此圭去了,自此三年,还没此物。我太子若看见,他睹物思人,此仇必报。”

三藏道:

“也罢。等我留下,着徒弟与你处置。却在那里等么?”

那人道:

“我也不敢等。我这去,还央求夜游神再使一阵神风,把我送进皇宫内院,托一梦与我那正宫皇后,教他母子们合意。你师徒们同心。”

三藏点头应承道:

“你去罢。”

那冤魂叩头拜别,举步相送。不知怎么踢了脚,跌了一个筋斗,把三藏惊醒,却原来是南柯一梦,慌得对着那盏昏灯。连忙叫道:

“徒弟!徒弟!”

八戒醒来道:

“什么土地土地?当时我做好汉,专一吃人度日,受用腥膻,其实快活,偏你出家,教我们保护你跑路!原说只做和尚。如今拿做奴才,日间挑包袱牵马,夜间提尿瓶务脚!这早晚不睡,又叫徒弟作甚?”

三藏道:

“徒弟。我刚才伏在案上打盹,做了一个怪梦。”

行者跳将起来道:

“师父,梦从想中来。你未曾上山,先怕妖怪,又愁雷音路远,不能得到,思念长安,不知何日回程。所以心多梦多。似老孙一点真心,专要西方见佛。更无一个梦儿到我。”

三藏道:

“徒弟,我这桩梦。不是思乡之梦。才然合眼,见一阵狂风过处,禅房门外有一朝皇帝,自言是乌鸡国王,浑身水湿,满眼泪垂。”

这等这等,如此如此,将那梦中话一一的说与行者。行者笑道:

“不消说了,他来托梦与你,分明是照顾老孙一场生意。必然是个妖怪在那里篡位谋国,等我与他辨个真假。想那妖魔,棍到处立要成功。”

三藏道:

“徒弟,他说那怪神通广大哩。”行者道:“怕他什么广大!早知老孙到,教他即走无方!”

三藏道:

“我又记得留下一件宝贝做表记。”

八戒答道:

“师父莫要胡缠,做个梦便罢了,怎么只管当真?”沙僧道:“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们打起火,开了门,看看如何便是。”

行者果然开门,一齐看处,只见星月光中,阶檐上真个放着一柄金厢白玉圭。八戒近前拿起道:

“哥哥,这是什么东西?”

行者道:

“这是国王手中执的宝贝,名唤玉圭。师父啊,既有此物,想此事是真。明日拿妖,全都在老孙身上,只是要你三桩儿造化低哩。”

八戒道:

“好好好!做个梦罢了,又告诵他。他那些儿不会作弄人哩?就教你三桩儿造化低。”

三藏回入里面道:

“是那三桩?”

行者道:

“明日要你顶缸、受气、遭瘟。”

这时八戒在一旁笑道:

“一桩儿也是难的,三桩儿却怎么耽得?”

唐僧是个聪明的长老,便问道:

“徒弟啊,此三事如何讲?”

行者道:

“也不消讲,等我先与你二件物。”

好大圣,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声:“变!”变做一个红金漆匣儿,把白玉圭放在内盛着,道:

“师父,你将此物捧在手中,到天晓时,穿上锦蝠袈裟,去正殿坐着念经,等我去看看他那城池。端的是个妖怪,就打杀他,也在此间立个功绩。假若不是,且休撞祸。”

三藏道:

“正是,正是!”

行者道:

“那太子不出城便罢,若真个应梦出城来,我定引他来见你。”

三藏道:

“见了我如何迎答?”

行者道:

“来到时,我先报知,你把那匣盖儿扯开些,等我变作二寸长的一个小和尚,钻在匣儿里,你连我捧在手中。那太子进了寺来,必然拜佛,你尽他怎的下拜,只是不睬他。他见你不动身,一定教拿你。你凭他拿下去,打也由他,绑也由他,杀也由他。”

三藏道:

“呀!他的军令大,真个杀了我,怎么好?”

行者道:

“没事。有我哩,若到那紧关处。我自然护你。他若问时,你说是东土钦差上西天拜佛取经进宝的和尚。他道有甚宝贝?你却把锦蝠袈裟对他说一遍,说道:‘此是三等宝贝,还有头一等、第二等的好物哩’。但问处,就说这匣内有一件宝贝。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共一千五百年过去未来之事,俱尽晓得,却把老孙放出来。我将那梦中话告诵那太子。他若肯信,就去拿了那妖魔,一则与他父王报仇,二来我们立个名节。他若不信。再将白玉圭拿与他看。只恐他年幼,还不认得哩。”

三藏闻言大喜道:

“徒弟啊,此计绝妙!但说这宝贝,一个叫做锦蝠袈裟,一个叫做白玉圭,你变的宝贝却叫做甚名?”

行者道:

“就叫做立帝货罢。”

三藏依言记在心上。师徒们一夜那曾得睡。盼到天明,恨不得点头唤出扶桑日,喷气吹散满天星。先说那三藏等人睡下。只等天明,这时就在那厢房外有一道虚影闪过。直直的向外飞去,在那厢房之外流下一丝水迹。而后又消失不见,只见那虚影直往王宫飞去,直入那御花园中,来到一高立的芭蕉树边,而后就见那虚影直沉入那芭蕉树下的泥土之中,然后就听得那芭蕉树下传来了水声,原来在这芭蕉树下居然是一口深井。

这虚影一落入井中,就显露出真型,只见他手中持一杆巡海三叉戟,身上长有巴掌大小的鳞片,手脚指间都长有肉蹼,长得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似鱼非鱼,似虾非虾,这居然是水族特有的兵种巡海夜叉。

只见这巡海夜叉在井底排水走了一会,那井底世界豁然开朗,就见一处没有水的空地之上,耸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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