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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浪子-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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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同白家兄弟在长白山中遇伏,被三帮采参客围剿,逃窜人荒山时,他们甚至喝过自己的尿。

这种艰苦的日子,现在他虽然已不习惯,却还是可以忍受。

他要呕吐,并不是因为这臭气,而是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耻。一个男人看着自己的女人在面前倒下去时,无论如何都不该逃的。

可是他当时实在太恐惧,因为他以前也看过那种同样的刀。刀锋薄而锋利,才三寸七分长,但却已无疑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一种刀。“这就是小李飞刀。”

白天羽手里拿着这么样一柄刀,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

“你们来看看,这就是小李飞刀!是小李探花亲手送给我的。”

那时正是马空群第一次看见这种刀。

刀锋上还有个“忍”字。

“这忍字,也是小李探花亲手用另一柄刀划上去的,他说他能活到现在,就因为他一直都很了解这个‘忍’字的意思,所以他要将这个字转送给我。”

当时他的确很接受小李探花的好意,白天羽并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人。

“他还答应我,等我第三个儿子生出来的时候,可以送到他那里去,他还说,这世上假如还有人能学会他的飞刀,就一定是我的儿子。”

只可惜他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就已死,因为他已忘记了小李探花送给他的那个“忍”字。

天色已渐渐暗了。

马空群凝视着由灰白变为漆黑的窗户,只希望自己能睡一觉。他相信这是个最安全的地方。从山上下来后,他并没有在那边的农村停着,就一直逃来这里。

他在这里停下来,只为连他自己都从来没看见过这么阴暗破旧的客栈。

这里非但没有别的客人,连伙计都没有,只有一个半聋半瞎的老头子,在这里死守着,因为他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马空群忽然觉得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看见了这老人,他不禁想到自己。

“我呢?我难道也跟他一样,也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他捏紧双拳,自己对自己冷笑。

这时破旧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一阵油葱煮面的香气,就仿佛比刚从火上拿下的小牛腰肉还香。

他全身都仿佛软了,连手指都仿佛在发抖。饥饿,原来竟是件如此无法忍受的事。

在路上经过一家面摊子时,他本来想去吃碗面的,但他刚走过去,就想起自己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

万马堂的主人,无论走到哪里,本都不需要带一文钱的。

就像大多数豪富一样,多年来他都已没有带钱的习惯,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吃过一粒米。他软软地站起来,才发觉自己的虚弱,饥饿竟已使得他几乎不能再支持下去。

推开门,走过阴暗小院,他总算找到了厨房。那半聋半瞎的老头,正将一大碗粗汤面摆到桌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来,面汤的颜色就像是泥水,上面还飘着根发了黄的菜叶。

可是在他看来,已是一顿很丰盛的晚餐。

他挺起胸走过去,大声道:“这碗面给我,你再煮一碗。”

直到现在,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命令的口气,只可惜现在已没有人将他的话当作命令了。

老头子看着他,很快的摇了摇头。

马空群皱眉道:“你听不见?”

老头子却露出一嘴残缺发黄的牙齿笑了,道:“我又不是聋子,怎会听不见,只不过这碗面是我要吃的,等我吃完了,倒可以再给你煮一碗,但是也得先拿钱给我去买面。”

马空群沉下了脸,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像你这样对客人,怎么能做生意?”

老头子又笑了,道:“我本来就不是在做生意。”

马空群道:“那你这店开着是干什么的?”

老头子叹了口气,道:“什么也不干,只不过在这里等死,若不是快死的人,怎么会到这地方来。”

他连看都不看马空群一眼,忽然弯下腰,竟吐了几口口水在面碗里,喃喃道:“我知道你也是个没钱付帐的人,那破屋子让你白住两天也没关系,但这碗面却是我的,你要吃,除非你敢吃我的口水。”

马空群怔住。他怔住在那里,紧握着双拳,几乎忍不住想一拳将这老头子胃里的苦水打出来。

可是他忍住了。他现在竟连怒气都发作不出,只觉得满嘴又酸又苦,也不知是该大笑几声?还是该大哭一场?纵横一世的他,难道竟会在这又脏又臭的厨房里,为了一碗泥水似的粗汤面,杀死一个半聋半瞎的老头子?他实在觉得很好笑。

他忍不住笑了,但这种笑却实在比哭还悲哀。

一阵风吹过,几片枯叶在地上打着滚。

“我现在岂非也正如这落叶一样?也正在烂泥中打滚?”

马空群垂着头,走过院子,上弦月冷清清的光芒,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他推开门的时候,月光也跟着照了进去,照在一个人身上。一个人幽灵般站在黑暗里,门推开时,冷清清的月光就恰好照着她身上穿的衣裳——一件红色的短褡衫,配着条黑缎子上绣着火红桃花的百折湘裙。

马空群的呼吸突然停顿。他认得这套衣裳,沈三娘第一次来见他时,穿的就是这件衣裳,就在那天的晚上,他从她身上脱下了这套衣裳,占有了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她带着泪,轻语央求他的脸,也忘不了这套衣裳,虽然这套衣裳她已多年没有穿过了。

现在她怎么会又穿上这套衣裳?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莫非她还没有死?

马空群忍不住轻轻呼唤:“三娘,是你?”

没有回答,没有声音。只有风声从门外吹进来,吹得她整个人飘飘荡荡的,就仿佛要乘风而去。

有的人竞好像既没有血,也没有肉,只不过有副空荡荡的躯壳而已。也许连躯壳都没有,只不过是她的鬼魂,她无论是死是活,都要来问问这个负心汉,问他为什么要抛下她,只顾自己逃命?

马空群的脸色已铁青,黯然道:“三娘,我知道对不起你,无论你是人是鬼,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抛下你了。”

他开始说话的时候,人已慢慢地走过去,说到这里,突然出手,一把扣住她的臂。

站在这里的,既不是她的人,也不是她的鬼魂,只不过是个穿着她衣裳的稻草人而已。

马空群的脸色已变了,正想翻身,一柄剑已抵在他背脊上,冰冷的剑锋,已刺透了他的衣裳。一个人从门后走出来,悠然长吟:“天皇皇,地皇皇。关东万马堂,马如龙,人如钢!”

马空群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是个人,跟你一样,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既不是鬼也不是钢,所以我若是你,我现在一定会老老实实地站着,连一动都不动。”

他的声音尖锐而奇特,显然不是他本来的声音。

他冷冷地接着道:“你当然也不愿意看见这柄剑从你胸膛里刺出去的。”

他的手用了用力,冰冷的剑锋,就似已将刺入了肉里。

马空群却反而松了口气,因为这是柄剑,不是刀;因为这个人也不是傅红雪,傅红雪来的时候纵然会在他背后出现,也绝不会改变声音的。

这人道:“你最好也不要胡思乱想,因为永远也想不出我是谁的。”

马空群道:“你怎知我是谁?”

这人笑道:“我早就认识你,只不过从来没有想到,马如龙、人如钢的关东万马堂,居然也有自己知道自己对不起人的时候,沈三娘若是没有死,听到你的话一定开心得很。”

马空群道:“你……你也知道沈三娘?”

这人道:“我什么事都知道,所以无论什么事你最好都不要瞒我。”

马空群道:“这套衣裳是你从她包袱里拿来的?”

这人冷笑,冷笑有时也有默认的意思。

马空群心里一阵刺痛,他没有想到沈三娘还会偷偷的保藏着这套衣裳。那天晚上的欢乐与痛苦,她是不是也同样偷偷的保藏在心里?

马空群咬着牙,突然冷笑,道:“装神弄鬼,倒也可算上好主意,但你却不该用这套衣裳的。因为你这么做已等于告诉了我,杀沈三娘的人就是你。”

他声音中也充满了仇恨,接着道:“你不但杀予她的人,还偷走了她的包袱……”

这人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你难道没有杀过人?我的手段虽狠毒,至少还比你好些,我至少还没有杀过跟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也不没有用兄弟的财产到关东去开马场。”

马空群脸色又变了,江湖知道这秘密的人、至今还没有几个。甚至连傅红雪自己也许都不知道,他开创万马堂用的钱,本是白家的。

这人怎么会知道?马空群突然觉得有种刀锋般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嘎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人悠然道:“我说过,我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人,你现在总该已明白我不是唬你的。”

马空群道:“你既然都知道,还想要什么?”

这人道:“也不想要什么,只不过要你将你从别人手上夺过去的财产交出来而已。”

马空群道:“你要,你就去拿吧,只可惜昔日那马肥草长的万马堂,今后只怕已变成了一片荒地。”

这人冷笑道:“你也该知道我要的不是那片荒地,是你偷799偷藏起来的珠宝。”

这人道:“昔年‘神刀堂’独霸武林,纵横天下,声势还在上官金虹的‘金钱帮’之上,上官金虹死了后,还遗下一笔数字吓人的财富,何况神刀堂。”

马空群道:“只可惜我并不是神刀堂的人。”

这人冷冷道:“你当然不是,你只不过是谋杀神刀堂主人的凶手而已,你叫别人做你的帮凶,杀了白天羽,却一个人独吞了他的财产,只可怜那些死在梅花庵外的人,真是死得冤枉呀……冤枉。”

马空群连手足都已冰冷,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知道得实在大多了。

这人又厉声道:“那些人的孤寡遗孀,有的已衣食不继,现在我正是替他们来跟你结清这笔帐!”

马空群忽然冷笑道:“但你又怎么知道死在梅花庵外的是些什么人?”

这人没有开口,手里的剑竟似忽然抖了抖。

马空群一字字道:“除了我之外,这世上本来只有一个人知道那些人是谁,只有一个人……我从来未想到他会将这秘密告诉第二个人的。”

他的声音冰冷恶毒,慢慢地接着道:“但你却已是知道这秘密的第二个人了,你究竟是谁?”

这人冷笑地答道:“现在你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谁了。”

马空群冷冷道:“那么你只怕也永远不会知道那批宝藏在哪里。”

这人似又怔住。

马空群又道:“何况,你纵然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若真的杀了我,我死后不出三天,就会有人将你们家的秘密说出来,让天下武林中的人全都知道……白家的后代当然也一定会知道。”

这人手里的剑似乎又抖了抖,冷笑着道:“你若死了,还有谁能说出这秘密?”

他毕竟还年轻,无论多么阴沉狡猾,也比不上马空群这种老狐狸的。这句话也有示弱之意,而且已无异承认他就是马空群所想到的那个人了。

马空群眼睛里已发出了光,冷冷道:“我活着的时候,的确没有人能说出这秘密。”

这人忍不住问道:“你死了反而有?”

马空群道:“不错。”

这人道:“你……你是不是留了一封信在一个人手里?你若死了,他就会将这封信公开?”

马空群淡淡道:“看来你倒也是个聪明人,居然也能想到这种法子。”

这人道:“我能想得到,但我却不信。”

马空群道:“哦?”

这人道:“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你信任的人,你能将那种秘密的信交给他?”

马空群忽然笑了笑,道:“你是不是要我告诉你那个人是谁,等你杀了我之后,就去杀他?”

这人不说话了。

马空群淡淡笑道:“你用的这法子本来的确不错,只可惜这种法子我三十年前就已用过了。”

这人沉默着,过了很久,也笑了笑,道:“你难道认为我会这样放了你?”

马空群道:“你当然不会,但我们却不妨来做个交易。”

这人道:“什么交易?”

马空群道:“你陪我去杀了傅红雪,我带你去找那宝藏,你替我保守秘密,我也绝不提起你一个字。我藏起那批珠宝,也足够你我两个人用的,你说这交易公道不公道?”

这人沉默着,显然又有些动心。

马空群道:“何况,你也该知道,你的上一代,本是天下唯一能和我共同保守那秘密的人,因为我信任他,他也信任我,所以我们才能做出那种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我们的机会岂非比当年更好?”

这人迟疑着,缓缓道:“我可以答应你,只不过要先取宝藏,再杀傅红雪。”马空群道:“行。”

这人道:“还有,在我们去取宝藏的时候,我还得点住你双臂的穴道。”

马空群道:“你难道还怕我对你出手?”

这人道:“我只问答不答应。”

马空群笑了笑,道:“也许,我既然能信任你的上一代,就也能同样信任你。”

这人终于松了口气,道:“我只点你左右双肩的‘肩井’穴,让你不能出手而已。”

他踏前一步,用本在捏着剑诀的左手食中两指,点向马空群的右肩。

这时候他当然不能不先将右手的剑垂下去一点,否则他的手指就点不到马空群的肩头。

只不过这也是一刹那间的事,他右手的剑一垂,左手已点了过去,他自信出手绝不比任何人慢,但他却还是不够快。

也就在这刹那间,马空群突然一侧身,一个时拳打在他右助下,接着反手挥拳,痛击他的面颊。

这人听见自己肋骨折断的声音,人已被打得飞了出去。

他只觉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黑暗中还有无数金星在跳动。

可是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晕过去,十五年朝夕不断的苦练,他不但学会了打人,也学会了挨打。他身子落在地上时,突然用力一咬嘴唇,剧痛使得他总算还保持清醒。

然后他的人已在地上滚了出去。

马空群追出来时,只见他的手一扬,接着,就是刀光一闪!

刀光如闪电,是飞刀!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小李飞刀的威名,至今仍足以令江湖中人魂飞魄散。这虽然不是小李的飞刀,却也已震散了马空群的魂魄;他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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