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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异人传-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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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异人传》


 第一回 苦志望神尼 几树寒芳成独赏 痴情怜慧婢 一丸灵药起余生(1)

湖南岳州(现改岳阳县,古称巴陵)西门外十余里,有一村落,地名林祠,寥寥二三十户人家。因在洞庭沿岸,本属鱼米之乡,居民生活大都还过得下去。只内中有一家姓林的,起初原是明初显宦之后,当初并非土著,上辈由闽宦游到此,喜欢巴陵山水风物之胜,政绩又好,罢官以后不愿离去,便在当地建业安居。林家虽是诗书世裔,无如人丁不繁,读书人又不善治生,两三代后,便逐渐衰落下来。这末一代,名叫林少琴,更是个放荡不羁的风流才子,少年时裘马翩翩,诗酒清狂。彼时家道虽不似前,还算有一些祖遗田产,可供挥霍,人又风雅文秀,喜客好文,不问是华簪贵介,白衣小人,或是缎流黄冠,豪客佳侠,他都一体延接,来者不拒,誉重三湘,宾从如云,也曾艳绝一时。只是才情虽好,文运不佳,始终一领青衫,不能飞黄腾达。四十以后,见一班同学少年,昔时文宴之友,多已跻身显要,自己尽管名冠当时,高出济辈,如今仍是故我依然,毫无善状,本就感喟,淡了名心。再加近年家业益发衰败,照着以前那等一挥千金,只图取快一时,不同明朝的豪情胜概,本来早被自己败光。所幸娶妻贤美多才,过门以后,见夫婿风流,性又豪迈,知道天性如此,拦劝不住,除一面用心整理余产,仍听挥霍外,一面用大题目婉言规劝,划出顷许祭田,不许动用。家中人口又单,连同爱女绿华,全家亲族共为三人,所以目前还能生活下去。可是人情势利,近始深知,再照以前那么胡闹,其势连祭田也保不住。不特被人轻贱,也太对不住祖先父母。经此一来,觉着衣冠之辈绝少性情,江湖上人转多血气。索性连文酒之宴也不再参与,闭户读书,莳花教女而外,每遇春秋佳日,不是携带眷属徜徉于湖山,便是独个儿泛舟于三湘七泽之间,到处选胜登临。再不便是古刹寻僧,玄关访道,不时暗中留意,想在风尘中结识两个异人奇士。过了两年,虽然身世颇多感愤,生活反倒比起前些年来安适充裕了。

林妻孔氏,本是圣裔华族,大家闺秀,贤美多才,治家能干,服了就可痊愈。并说我儿日后另有遇合,不宜当作寻常闺中女儿看待,将来全家都有好处。天已夜深,可速回家。目前各省流寇四起,狗子所说道途不靖,并非全是假话,不过离此尚远,这一半年内,还不致有事罢了。绿华如能习武,实是佳事。说罢,便作别走去。我们知拦不住,只得上轿回来。

“你说今晚的事多么气人?如非遇到这位异人解救,岂不惹厌?他们也不想想,就算此计成功,你父女不愿意这门亲事,有什用处?”

 第一回 苦志望神尼 几树寒芳成独赏 痴情怜慧婢 一丸灵药起余生(2)

绿华先颇听得起劲,及听那异人自称崔五姑,丈夫姓凌,不禁心中一动,好似这两人,以前常听人提到,于自己仿佛还有关系,偏生想不起来。孔氏见她一双明眸望着自己,只管出神,一言未发,当她听了有气。笑道:“事已过去,乖儿气他作什,天已不早,我们睡吧。”绿华本想把夜来奇遇告知,又恐半边老尼不快,只得罢了。笑答道:“只要爹娘平安,女儿才不为这类蠢才生气呢。我已叫青萍去弄消夜,爹娘吃点再睡如何?”孔氏答道:“也好。”少琴也觉夜深腹饥。绿华要走,孔氏止住道:“我一天没见到我儿,陪我一会,由青萍一人去做吧。好在今晚是吃稀饭,东西现成,不费什事。”绿华不知怎的,觉着心中一酸。还未归座,青萍已端了托盘走进,饭肴精美,自不必说。三人各自吃了一些,分别安卧。

光阴易过,一晃到了半边老尼所约的时间。绿华绝早起身,明知后园一带虽然僻静,远近田里尚有人在农耕往来,老尼和爹娘所遇之崔五姑都是神仙一般的异人,一时心寒意沮,忽然省悟,立与同道断绝往来,独自一人闭洞清修。无如以前所习,尽是旁门左道,长子崔雷,已然投身小南极四十七岛,与一干妖邪混在一起,陷溺已深,无可救药。只次子崔晴,不带乃父所遗恶根,向道也勤。偏是自身所习,不是玄门正宗,有心为他另寻师父,但因丈夫生前为恶大甚,树敌又多,正派中人俱无因缘,无法引进。先恐误他,等了多年,苦无机缘;爱子又再四求说,决不以此为恶,旁门中人照样也能成就。没奈何,只得按照己身所学,略微传授。谁知崔晴天资聪颖,一学就会,请益不已。崔芜本不想全数传授,无如舐犊情深,难禁软磨,年时一多,除却一些最犯正教中人之恶的邪法,几乎全数授与。因当初自己误入旁门,与别的妖邪甘趋下流者不同,嫁人由于受迫,并非心愿,虽与凌氏夫妻交情莫逆,素性好胜,对于以前行径虽不隐瞒,嫁人一节,始终隐而不吐。崔晴又秉母命,独居后洞勤修,向不见客,所以五姑并不知她有此爱子。及至绿华寄居,崔芜安心与凌氏夫妻结纳,又见绿华仙骨姗姗,资禀过人,甚是爱怜,相待极厚。一面告知爱子:“此是好友之女,他年成就,比你远大得多,此时比起常人却强不了多少。为避嫌疑,不许去往前洞相见;万一无心相值,也决不可交谈。”崔晴本来孝顺,当时应诺,也并不以为意。崔芜终因空山无人,少年男女俱都幽寂,容易发生情愫,同在一洞,难免相遇,万一无心巧值,稍有不合,愧对良友,况且当初又未向五姑说明有此一子。便用法力将前后洞隔断,另辟一门,以备爱子出入,防闲不是不周。无如二人三生情孽,仍难避免,终于生出事来。

 第二回 长笛暗飞声 明月梅花联爱侣 流霞腾幻影 疾风雷雨斗妖人(1)

绿华初来时,虽然怀母情殷,日常思恋,继见崔芜对她珍爱,无异亲生,相待甚厚。因自己未断烟火,明明山粮果品均可充饥,仍恐自己不爱吃,常时亲出采购,行法摄取,不论多好的食物玩好,全弄了来,与己享受。关爱抚慰,尤为周至。日久相安,情如母女,甚是亲切,只不肯传授道法。绿华看出她上下青冥,飞行绝迹,屡次磨她行法飞剑,全都神妙无穷,似比父母本领还大。几次想学,偏不肯传。稍有不悦,便被揽在怀中,温言劝慰,从未说过一句重话。一面又劝她照乃母所传勤习。少年人俱都好奇,五姑所传,只是玄门中扎根基的功夫,并非法术,于异日修为上固有大益,但是无法应用。另外两种防身隐遁之法,均已精熟。不特无甚新奇,五姑防她炫露生事,并还告诫,说此是最寻常的法术,只能用以抵御常人鸟兽,切忌无故出手,遇见法力较高的敌人,虽然见机可逃,就许种下祸根等语。自知除玄门坐功外,什么也不会,如等父母传授,尚须三四十年。匀法之心虽切,无如生性柔婉,崔芜执意不传,无法相强,心中仍是苦盼不置。

一晃过了三四年,人越出落得娟好美丽,崔芜也越发爱她。这日崔芜忽接昆仑派女仙崔黑女飞剑传书,约往一谈。崔芜所交,仅此一位正教中朋友。虽然对方滑稽玩世,有多半日不能相见,柳梢月上,同盼黄昏,已甚烦闷,忽然整天不见,怎不相思?无如女儿家性傲,不肯迁就;知音者芳心自同,异地相思,亦复如此。绿华初次以为前洞不远,本是他家,既对我好,必要寻来。及至等到半夜,人终不见,越发有气。绿华近年每晚入定,已难得就枕而卧。这晚一潭死水,忽生微波,思潮起伏,直到天明,也未返虚生明,安然入定,人却有了倦意。知道崔晴正当用功之际,就便降气相从,也须挨上多半日,才得相见。又想:“男人家原来心狠,情薄自私,休看平日百依百顺,说得又甜又好,真要强他所难,稍有违许,立即淡薄下来。就算你家传法术,不肯教人,或因母命为难,既对我好,自应明言。明知我赌气,偏不理我。你如不来,我宁一人闷死,也决不寻你去。”想到这里,意懒心灰,心中一酸,叹了口气,随身卧倒在石榻之上,不觉沉沉睡去。

 第二回 长笛暗飞声 明月梅花联爱侣 流霞腾幻影 疾风雷雨斗妖人(2)

醒来已是午初,独坐呆思,功也懒得再用,胡乱吃了一点山粮,百无聊赖。忽想:“前晚香雪满地,梅花已是开残,每年此时,必有葬花之举,只因交了他这个无情义的朋友,禁法浅薄,恐他笑我,每见又谈得起劲,不是相对吹笛,便是并肩花下,同赏芳华,一直无暇举办。现是白天,花当盛时,日里也曾常去,不能算是就他。莫非因为他,连梅林都不去么?”念头一动,便信步走去。到了梅林,一夜未来,花落更多,满地芳华狼藉。花犹如此,人何以堪!便择一空地,照乃母昔年所传葬花之法,施为已毕,随手指处,沙土急旋如飞,晃眼隐现一个深坑。再掐灵诀一扬一挥,一声清叱,那千百树地上残花,立似几千万蝴蝶翩翩飞起,随着绿华心意快慢,有似雪浪归山,香光似海,齐朝坑前拥到。这原是绿华自小爱花成癖,每见落红委地,便生怜惜,磨着乃母学来的禁法。因学时年幼,见惯无奇,并不知这是上清仙篆中上乘法术。~见花浪缤纷,目迷五色,所有林树全沉浸在一片香雪海里,只剩无数半截梅梢,挺立花浪之中,涛舞波翻,花光潋滟,顿成奇观,好看已极,不由多挨了一会。忽然想起,“后山就在对面,莫被他看见,笑己卖弄,再误认作是存心想引他来,岂不冤枉?”想到这里,兴趣立减,慌不迭待要赶紧葬完了花回去,手指处喝一声:“疾!”那千千万万的梅花,立时海涛一般卷起,四方八面,分成无数急流花浪,二次又向坑中急泻而下。眼看将尽,忽见花浪旋飞中,似有白衣人影一闪,耳听急喊:“妹妹救我!”忙定睛一看,崔晴不知怎会隐身花浪急旋之中,人影才现,便已卷入坑底。心中大惊,忙即收法纵落。拨开积花一看,人已撞伤了好几处,委顿地上,不能起立。也不想想崔晴也是道术之士,上清仙法纵然神妙,非左道旁门所能抵御,下面俱是残花,并无禁制,怎会跌得如此重法?当时关心过切,一时情急,伸手便扶,先前幽怨,早已抛向九霄云外。

崔晴因相思更切,几次想去前洞探看,既恐触怒,又遵母命,欲行又止,挨近庙门那里,有二道旁门中飞剑降落,法力似不甚高,不知是否去往观中?我们吃完便回,不要往观里去吧?”崔晴因未亲见,知绿华性情柔婉,先前疑心自己羞愧,已然不安,不好意思又作明拒,借故将手夺回,柔夷在握,自是不舍,爱极神迷,百不在念。又自负家学渊源,法力颇高。闻言侧望林外,并无影迹,越发不以为意。一面紧握着绿华纤腴凉滑,柔若无骨的玉手不放,一面随口笑答道:“有我陪你在此,决无他虑,妹妹放心玩我们的好了。”绿华见他就此变为携手同行,更不放开,看他全副心神贯注在自己身上,什么事都不在意,答语轻率,迥异往日。绿华连挣两次未曾挣脱,微嗔道:“你老不放手,以为你力气大,和我动强么?都快出林了,被人看见多羞。”话还未完,崔晴听见绿华说他动强,玉容上已有嗔意,慌不迭松手答道:“妹妹不要生气,我又忘了。”绿华见状,笑道:“我才没那么多的气生哩。你想你修道那么多年,法力那么高,却一点不像大人样子,”崔晴只是憨笑,无言可答。绿华也不再问。

 第二回 长笛暗飞声 明月梅花联爱侣 流霞腾幻影 疾风雷雨斗妖人(3)

没走多远,出了桃林,前面现出一道清溪,右侧一座长板桥横卧水上,残月如弓,照得清波粼粼,阴影交错,颇有幽致。隔溪三五人家,大都数间茅舍,环以竹篱,门外稀落落种着几树桃花。内中一家,青帘高挑,尚未收市,门外桃树上还挑着一盏红灯。因这一家房舍较多,右侧又有一座土山挡住,便就山脚弯转过来,一头恰好临水,因势利建,颇具匠心。二人知是酒家。刚刚过桥,便见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道士,用大木盘端了两大盆酱蹄熏鸡,由门内跑出,并未过桥,到了溪边,两丈多宽的水面,双足微点,便即纵过落地。略朝二人回顾,便往寺观那一面跑去,其行如飞,人影在沿途花树之间连闪几闪,便即无踪。绿华道:“这点年纪,武功却也不弱。”崔晴道:“以前观中是个老尼住持,怎会换了道士?看小道士神气,不似什么好人,我们少时看看去。我母子却不容左道妖邪,在此盘踞为恶哩。”绿华笑道:“我不喜欢和人争斗。寄母又不在家,要是他们人多,邪法厉害,一个不敌,岂不无事找事?由他去吧。”崔晴道:“观中如有妖邪,我不寻他,日久他必寻我,势难并立。以我观察,还不至于不是他的对手。既然妹妹不愿,改日再去,也是一样。”

说完,恰到酒家门口。主人金嫂,是个中年胖妇,人甚和气。崔晴以前来过几次,居然认得,均非所愿。异日引进崔晴,未必一请即允,这人偏又如此情痴,万一不准,如何是好?为此犯愁,并未着恼。及见崔晴错会了意,急于剖白,声音都颤,目注自己,满面惶急悔恨之容,又在赌着重咒,越发觉他可怜,不知怎的,心中一酸。当时未等话完,忙伸玉手,将崔晴的嘴捂住,微笑道:“你的心,我已知道。既能发情止礼,言动偶然失检,只要不存心故犯,又有何妨?赌这样的恶咒作什?亏你修道多年,还是我的哥哥呢,一点没有丈夫气概。”如在平日,崔晴得亲玉手,又是心上人款款柔情,自然流露,定必心跳欲融,神魂皆醉,就势执手亲热,不舍放开了。这时竟因感激过甚,只觉神旺身适,心头舒服万状,通无丝毫遐想,也未举手抚握温存,双目望着绿华,明波莹活,似要流下泪来。绿华手早缩回,心中却老是酸酸的。见他目蕴泪光,凝望未答,笑问道:“你还伤心么?”崔晴明明喜极,偏会答不上话来。停了一停,才答道:“我从此便是天地问第一个快乐人,喜欢还来不及,哪有伤心之理?”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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