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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花·烟雨·江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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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说越急,举杯饮而尽,立刻又接着道“何况,人家早巳说明了,要在月底前把镖送到,迟一天,就得罚三干两若是迟了两三天,再加上冤枉送出的那一万两,这趟就等于白干了。”

龙四爷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

欧阳急道:“可是那姓雷的伤若还没有好,我们就得留下来陪着他。”

龙四爷叹道:“莫忘记人家若非因为我们,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欧阳急也叹了口气,站起来兜了两个圈子,忍不住又道:“其实我看他的伤已好了一大半,要走也可以走了,为什么”…/

龙四爷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你放心,他绝不是赖着不走的人,他要走的时候,我们就算想留他,也留不住的。”

欧阳急道“你看他什么时候才会走呢T”

龙四爷慢慢地喝完了一杯溺,缓缓道“快了,也许就在今天晚上…—’也许就在此刻。”

他目光凝视着窗外,脸上的表情很奇特,欧阳急猝然回身,就看到一个人从后面一闯屋里定出来,慢慢地穿过院子,他走得虽慢,但胸膛还是挺着的,仿佛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绝不肯弯腰。

龙四爷凝视着他,叹息着,喃喃道“这人真是条硬汉。”

欧阳急突然冷笑了一声橡是想冲出去。

龙四爷一把拉住了他,沉声道“你想做什么?难道想留下他?”

欧阳急道:“我要去问他几句话。”

龙四爷道:“还问什么?”

欧阳急道“你待他总算不错,好歹也算救了他一命,他却就这样走了,连招呼都不来打一个,这算是什么样的朋友?’

龙四爷四了口气,苦笑道“他本就没有承认是我们的朋友

欧阳急忽道“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他?”

龙四爷目光凝注着远方,缓缓道:“也许这只因为江湖中像他这样的人已不多了。”

他不让欧阳急开口,接着又道“何况,他也绝不是真的不愿跟我们交朋友,他这样做,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愿连累了我。”欧阳急道,哦?”

龙四爷黯然道:“他不但遭遇极悲惨,心情极痛苦,而且必定还有些不可告人的隐痛,所以才不愿再交任何朋友。”

欧阳急道:“你说他不愿连累你,可是他早就连累了你,他自已难道一点也不知道?”

龙四爷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我倒宁愿他不知道。”

欧阳急道“你为了他,不惜伤了血雨门下刽子手,他难道没有看见?血雨门只要跟人结下了仇,就一定要纠缠到底,不死不休他难道没听说过?”

龙四爷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道“莫说他只不过是个初出芽庐的少年,有些事,你也一样不知道的。”

欧阳急道:“哪些事?”

龙四爷目中忽然充满了悲愤怨毒之色,一宇宇道:“你知不知道风大哥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欧阳急看着他的眼色,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难道…”难道也是血雨门下的手?”

龙四爷没有回答,手里的酒杯却“被”的一声捏得粉碎。

欧阳急一步窜过来,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

龙四爷紧握双拳,道“因为我怕你们去报仇。”

欧阳急道“为什么不能报仇?”

龙四爷突然重重一拳,击在桌上,厉声道:“恩还未报,怎么能报仇?”

欧阳急一震,踉跄后退,跌坐到椅子上,满头汗出如雨。龙四爷慢慢地摊开手,掌心鲜血琳漓,嵌满了酒杯的碎片.

他凝视着掌心的血迹,一字字道“血渍固然要以血来还,欠人的大思,更非报不可。我们纵然不惜与血雨门玉石惧焚,同归于尽,但我们欠人的恩情,却要谁去报答?”

欧阳急霍然长身而起,大声道,“我明白了,我们要先报恩,再报仇。”

龙四爷突又一拍桌子,仰天长笑,道:“不错,这样才是真正的男儿本色。”

没有告别,没有道谢,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小雷就这样走出了客栈。

在他前面的,又是一片黑暗。但等他走到山脚时,光明又来

乳白色的晨雾,弥漫了大地,山岭却已有金黄色的阳光照下米。

他慢馒地走上山,还是跟他走出客栈时一样,挺着胸膛。

刀口还在隐隐发痛,若是弯着腰往上走,当然会觉得轻松

可是他偏要挺着胸。沿着清溪走入挑林。满林桃花依旧,人呢?

那株开得最艳的杨花树下,仿佛还依稀可闻到她的余香,但她的人呢?

落花被溪水送到山脚,送到远方,但花落还会再开。她的人一去,只怕已永不复返了。

小雷的胸膛挺得更直,更用力,创口似又将崩裂。他不在

他不怕流血,只怕流泪。他踏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出桃林,前面就是她的家园,

那本是个充满了温暖幸福的地方,如今却已变成了一堆瓦砾。

他不忍回来,不敢回来。可是他非回来不可。

无论你多么怕面对现实,总还是有要你面对它的时候。

逃避是永远没有用的,也是永远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伺况,他真正耍逃避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没有人能逃避自己。他咬着牙,走上归途,故园的道路依

可是他父母的尸身,却必已被烧焦了,必定无法辨认。他回来,只不过是为了尽人子的孝心而已。

也许他父亲昔日做错过很多事,也许他听了后觉得悲怨苦痛。但现在,一切都已过去……

一切都已过去,火场己清理,犹存青绿的山坡上,多了儿堆新坟。

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正在坟前洒酒相祭。小雷怔住。

是谁替他料理了这些事,这恩情却叫他如何才能报答?

老人慢慢地回过头,满布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凄苦的笑容。杏花翁,这仗义的人,竟是酤酒的杏花翁。小雷看着他只觉得喉头哽咽,连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

杏花翁樱馒地走过来,目中也不禁热泪盈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勉强笑道“你来了,很好,你毕竟来了。”

小雷咬荐牙,道:“我……—”

杏花翁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你什么都不必说,也不必感激我,这些事井不足我为你做的。”

小雷忍不住问道“不是你?是谁?”

杏花翁道“他本不愿我告诉你,也不愿你对他感激,可是我……”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接着道“像这种够义气、有血性的江湖好汉,我已有数十年未见过,我若不告拆你,不让你去交他这朋友,我也实在难以安心……

小雷一把强佐他的肩.道:6这人究竟是谁?’

杏花翁道;“龙四爷。”

小雷悔然松手,道:“是他?”

杏花翁叹道“他就是从我这里,打听出你来历的,但我若不告诉你,你也许永远不知道他对你是多么关心。”

小雷仰头向天,喃喃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杏花翁道“因为他觉得你也是个好男儿,他想交你这个朋

小雷双拳紧握,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法子控制自已的,他目中的热泪,竟还没有流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走到那一排新坟前跪下。

青灰色的石碑上,宇是新刻的,可是他看不清,他眼已模糊。

杏花翁直在凝视着他,忽然道:“哭吧,要哭就哭吧,世上本就只有真正的血性男儿,才敢放声哭的。”

小雷的拳握得更紧,指甲己刺入肉里,胸前的伤口也已崩裂。

他胸膛起伏着,鲜血已染红了他的衣襟,可是他的眼泪,还留在眼睛里留在心里,留在没人能看得见的地方。他宁可流血,也绝不流泪。

但世上又有什么能比这看不见的眼泪更悲惨的呢?

风吹过,风还很冷。杏花翁悄悄抹干了眼泪,转过头,望着那一片瓦砾焦土。

风带来远山的芳香,也带来了远方的种子。

杏花翁沉思着,喃喃自语“用不了多久的,到了明年春天,这一片焦士,必定又会开满了花朵…。/

世上只要还有风还有土地,人类就水远都还存有希望。那也正是无论多可怕的力量,都无法消灭的.

夜,山中已无人。

晚风中却传来一阵阵悲恸的哭声,如冰原狼嗥,如巫峡猿啼。

杏花翁技着拐杖,独立在山脚下的苍茫夜色中,满面老泪纵横。

他实在不能了解这个倔强孤独的年轻人。

哭声犹未绝,这少年似乎想将满腔悲愤,在一夕间哭尽。

杏花翁绍然低语,喃喃道“傻孩子你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无人时才肯哭呢T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T……”

 友情

纤纤垂着头,轻啜着杯中的酒。酒是翠绿色的,嫣红色的灯

光,从薄如蝉翼恶纱罩里照出来,照着她的手。她的手纤秀柔

金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在她手上。现在他已不再偷看

她了。他要看什么地方,就看什么地方。

现在他留在她屋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要打发他走,已很

不容易。他渐渐已将她看成属于他的。

纤纤垂着头,看着身上的衣裳。湖水般碧绿色的衣裳,镶着

翡翠色的边,不但质料高贵,手工也很精致。这衣裳是他买给她

的。

这些天来,她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出自他的腰囊。她也

知道自己再想打发他走是多么不容易了。

尤其是今夜,他似已决心留在这屋里尤其是他又喝了很多

酒。

无论谁若想得到什么,都一定要付出些代价的。

尤其让男人为她牺牲,自己也一定要在某方面

牺性—些。

纤纤在心里叹息,她已准备牺牲。可是她的牺牲是不是值得呢?

灯光也同样照在金川的脸上。他的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又英俊、又清秀,而且很懂得温柔体贴,很懂得怎么样来讨女人欢

他看来永远都很干净。可是在这于净好看的躯壳里,藏着的那颗心又是什么样子呢?

纤纤不敢想她怕想多了会恶心。现在她要想的只是这男人是不是可靠?是不是真心待她?是不是有很好的家世?

她目光偷偷瞟着他腰上的革囊。这些天来,所有的花费,都是从这革囊里取出来的。

他并不小气,但现在革囊里剩下的还有多少呢?

想起这些事,连她自已也觉得恶心,但她却不能不想。

她自己可以什么都不管,但却不能不为肚子里的孩子找个可靠的父亲。

若是小雷,那当然就不同了。为了他,她可以睡在马棚里,可以每天只喝冷水,因为她爱他。

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无论吃多大的苦,无论受多大的委屈都是心甘情愿的。

但她若不是真的喜欢这男人要她牺姓,就得要代价了。

在这种时候,女人的考虑就远比男人周密得多,也冷酷得

纤纤垂着头,凝视着面前的空杯。金川却在凝视着她,忽然笑了笑,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想赶我走T”

纤纤的头垂得更低“我怎么会想赶你走,可是……”

“可是怎么样7”

“我…。我总觉得,像这样的大事,总不应该就这样匆匆忙忙的决定了,总应该先回去,告诉你的父母一声。”

金川沉默着。

“我知道你也许会觉得我太多事,但是,我是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你以后…。/她红着脸,轻咬着嘴唇,“你以后若是欺负了我,我也可以有个保障。”

她说得很婉转,很可怜,但意思却很明显你若是想得到我,就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得跟我正式成亲。

这条件其实也不算太苛刻,大多数女孩子在准备牺牲时,都会提出同样条件的。

金川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的身世,好像始终都没有告诉过你。”

“你没有。”

“我也跟你一样,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连朋友都没有几个。”

纤纤的心沉了下去,就好像一个已快沉人大海中的入,忽然发现自己抓佐的一根木头,其中也是空的,也快沉了下去。

金川看着她,目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语声却更温柔“就因为我们都是孤苦伶灯的入,所以更应该互相依靠,你说是不是?”

纤纤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阵马蹄声,鸾铃声,铃声轻悦有如金玉。纤纤的心也跳了起来,她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今天下午,他们在道上歇息喝茶的时候,就已看见过这批人。其实她看见的只有一个人。

这人的年纪并不大,比其他那些人都年轻得多,但无论谁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必定是这群人之间的主子。

那倒并不是因为他穿得比别人华贵,也并不是因为他马上系着金铃,更不是因为他悬在鞍上的那柄镶满了宝石的长剑。

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的风韵,他的气质。有些入天生就仿佛是要比别人高一等的,他就是这种人。他很高,站在人群中,就像是鹤立鸡群。

他的脸也很清秀,一举动都绝不逾规矩,但神气中却自然带着种说不出的傲气,好像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可是自从他第眼看见她,他那双炯蛔有神的眼睛,就一直盯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觉得畏怯,一点也没有顾忌。

用这种眼光来看人的人,若要得到一样东西时,是绝不会放手的,他是不是也想得到她?

纤纤的心跳得更急。她明明看到这群人是往另一个地方走的.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是为了她而回来的?

金川也听着外面的鸾铃,忽然站起来,卷起了窗户,拴起了门。他脸色好像有点发青。

纤纤忽然想起,今天下午他看见那贵公子时,脸色也有点变了,而且很快就拉着她,上了车。

他是不是对这人有所畏惧?这人是谁呢T

纤纤好像听见别人称他为“小侯爷”又好像看见他随从带着的刀鞘上,刻着个很大的烫金“赵”宇。

她并没有听得太清楚也没有看得太清楚,一个女孩子,又怎么好意思,没有看,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

人马已安顿,外面已静了下来。

金川苍白的脸,才恢复了些血色。又喝了几杯酒,轻轻咳嗽着,“我刚才问你的话,你怎么不回答我?”

“你。….你说了些什么?”

“像我们这种入,天生就应该厮守在一起的,我若不对你好,还有谁会对你好?…。”你难道还有什么顾虑?”

金川的手,忽然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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