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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轮侠影-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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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陈设无不华美讲究。元荪刚进里院,女主人林筠清和乃妹绿华已自窗中望见,含笑出迎,接了进去。这时厅中已来了十来位女客,只有两位年纪稍长,余者都在芳年,穿着极华贵的衣饰,见元荪进去全都走了过来,筠清便给双方一一引见。除昨晚游园所遇何家两位太太外,那两个年纪稍长的一个姓扬,一个姓郑,另外两个少妇一姓刘,一姓王,都是现任军、师。旅长的妻妾。还有一个唐小姐,貌仅中姿,打扮最是时髦,双方见礼落座之后,筠清说起承德有应酬早走,今日乃何大大借地方请客,男客除元苏外还有何太大的表弟李静生尚还未到。元苏自然逊谢不迭。因亲丧未满,衣服虽是朴素,仗着少年英俊,神采焕发,女主人又说是自己惟一的娘家人,再加昨晚这一来,除那唐小姐神情落漠外,余下女大太们全都十分看重,尤其刘太大显得殷勤。桌上本没有什糖果,不住代主人劝用。

隔了一会,刘太太提议打牌,强要元荪同桌。元荪本因在座俱是年轻少妇,言动拘束,又推谢不掉,只得应了。筠清随命女仆摆好两桌牌,将人配好,便即搬庄人座。杨、郑、何三位太大加上女主人的妹子绿华一局,这边小何太太、刘太太、王太太同了元荪一桌。唐小姐推说当晚要去文明园看戏,筠清自作主人,已和元荪合伙,均未上场。元荪先只觉出刘太太比别的女客大方,及至对面一看,才知众女客中以她为最美,不特玉润珠辉,稚纤合度,媚目流波,风韵天然,那一双玉手更是细腻丰盈,柔若无骨,偏又生得纤小美观,也不似另两位阔女客戴上好些戒指,只左手中指上戴着一个玻璃翠的马鞍戒,颜色碧绿,宝光浮泛,与玉肤互相辉焕,越显得雅净华贵,加上一口好北京话圆润娱耳,格外令人心生美感,由不得乐与亲近。

元荪先因同桌皆是女客,还在拘束,洗牌时只把牌翻转向前一推,不怎和洗。等四圈打过,换在刘太大的下家,见这三位女客全都大方随便,刘太大更是笑语生春,毫无拘忌,自己因为处处小心拘束,输了几圈大牌,暗忖:“你们既然如此大方,我又何必乃尔?”于是稍微随便了些。第二副洗牌时,刘太太当庄,因拾对家给的筹码,元荪正用手翻牌没有避开,刘太太手腕恰在元荪手背上擦过。元荪起初好几次和她手指接触,已觉指肤柔嫩,从来未见,再经手腕一擦,觉得又凉又滑又细腻,不禁心神欲荡,面孔通红,忙自镇静,连看也不敢看她。刘太太却不在乎,仍然筑着洗牌和元荪说笑不已。

元荪先是输家,搬庄过来也无什起色,因上场时小何太太说照旧日规矩,估量这类阔太太牌底必大,虽有筠清合伙,输多了总是不好,筠清又作主人,不肯换人接打,心正犯愁,忽起了一副万字,一八万碰出在地,手有对三万、对四万、六七万,一上一听,上家刘大太打出四筒,一张绝八万已摸到手,心方一喜,不料对门小何太太喊碰,只得放下,上家已先摸进一张七万,自己又一张万字不曾发出,再一被人看出,上家八万又是齐用,决无打出之理,果然换了一张闲牌打出。一会下家听张,发出三万一碰,恰好三副落地,谁放谁包,否则这张绝八万如不被上家摸去正好满贯,五万又见过三张,心方可惜,料无和理,刘大大忽自言自语道:“这牌真讨厌,非打这张听叫,我不信周先生和一绝张,包你一副。”说时对家正喊:“这张牌打不得!”刘大大牌已发出。元荪方要摊牌喊和,一想和女大太们打牌,又是初见,让人包庄上一个满贯,未免不好意思,自己全仗这一副翻本,不和又觉不舍,方一迟疑,忽听筠清在背后说道:“刘太太打好牌的人今天却吃包子了。”元荪只得把牌摊下,笑说了句:“真对不住。”刘太太佯嗔道:“包就包,不就是输吗?没关系。”小何太大忙道:“我看你什么牌,怎会打出这张八万来?”言还未毕,刘太太已将手里牌推掉和乱,笑说:“牌要绕着弯挤我有什法子?替你们两家会钞,省他自摸,不是好么?”随数筹码照包。

元荪想和筠清说话,侧顾人已走向对面,乘人不见,嘴朝刘太太一歪,微笑了笑便自走开。元荪以为是笑刘太太牌打得臭,自己和得便宜,也没想到别的。自这一副转了手兴,牌风大顺,接着又连三庄,翻本之外还出赢钱。转到刘太太庄上,又和了个龙风双碰,杠上开花,由此逢庄必连,常和大牌,最奇是每到刘太太庄上必和三番。刘太太佯嗔道:“我吃了包子,周先生还要老敲我的庄,好意思么?”小何大太笑道:“你这叫自作自受。本来周先生输家,如今他一家独赢,都是你一张八万作成,我们不和你算账还说呢,有什不好意思?周先生,你尽管敲她,越大越解恨,有本事再包一副我们看看。”元荪虽不便插言,因这一张八万对刘太太无形中生了好感,加以人又极美,少年人终是多情,由不得便多看了她几眼。两下目光常时相对,越觉出她丽质天生,宜嗔宜喜,虽还未生遐想,心已有了爱好之念。

八圈没打完,主人来请人席,天已九点,众女客坚让元荪首座,后元荪无法坚拒只得坐了。这些年轻女客俱都豪放不羁,尤其后到的一位朱小姐打扮得分外妖艳,浪漫风流。元荪见都随便说笑,毫无禁忌,也就不再拘束。再一听大家互询输赢,才知打的竟是每家五百筹码,百元丢二二,暗中一算自己筹码,竟赢了九百余元,照此时数分一半与筠清还将近五百元之多,好不惊喜交集。暗忖:“这大的牌凭自己打的起,当时不好意思问,恃筠清合伙,冒冒失失坐下,幸而是赢,如输怎了?这定是老母福庇,才有这类飞来之财,就是饭后手背,已有近两底赢到了手,至多吐出一半,也有二三百元可分,何况手气正旺,只要打得谨慎,还要再赢,不致倒出。可是全家在此,不比以前孤身一人,这次已是侥幸,这类大牌可一而不可再,万不能打了。”

这时大家都在豁拳赌酒,元荪酒量颇好,已和全席豁过,因想都是那张八万的好处,加上刚打完通关,有了两分酒意,心中一高兴,便给刘太太斟满一杯道:“刘太太酒喝得最少,我敬您一杯如何?”哪知刘太太在牌桌上和元荪有说有笑,入席便自落漠,元荪斟酒,手都没抬,等元荪举杯相让时,才冷冷的说道:“我不会喝,你自请吧。”元荪觉着颇僵,又瞥见筠清姊妹各睁着一双清如澄波的妙目正在相看微笑,越发不是意思,尚幸刘太太坐在邻近,彼此语声均低,旁的女客正在劝酒争论,言笑方欢,无人理会,方想并无开罪之处,怎么忽然冷淡起来?忽听大何太太道:“你们只管闹酒,少时醉了这牌还打不打?”刘太太接口道:“主人叫添饭吧,我们又不会喝酒,白坐在这里做什?我跟何二阿姊还要抽烟呢。”筠清笑道:“今天承德不在家,却无人给你烧烟呢。叫当差给你二位打好烟泡,你自己装吧。还是得请到花园里抽去,我那床上却不破这例哩。”刘太太笑道:“你少说嘴,早晚终有一天叫你抽上。花园里清静,正好谈天,你那钢丝床抽烟也不舒服。我近来心里烦闷,拿烧烟消遣,也会打泡了,此事不劳费心。我已吃饱,只叫他们添半碗香梗粥来好了。”小何大大道:“对,我也来碗稀饭好了,都是自家姊妹兄弟,我不客气,吃完要抽烟去了。早点抽完,省得周先生受等。”刘大大道:“牌还打么?”小何大太道:“你素来爱打夜牌的,至少十六圈,今天又是大输家,怎不打了?”说时稀饭已全端上。

众女客本无一个真量,只是年轻爱闹,几个一劝也都停酒吃饭。刘太大一边吃粥,一边答道:“输赢倒没关系,一则今天有点腰痛,二则周先生南京地方很熟,我想托他打听一件事。这大厅上人多太吵,我们算好输账,到花园抽烟谈天多好。”小何大大道:“我们天天打牌,输赢原不相干,好歹八圈总要碰满的呀。”刘太太笑道:“你真赌鬼,既是这样,索性把这一圈打完,算好了账再抽去。”小何大太道:“也好,你不犯瘾么?”刘太大道:“我们哪有什么烟瘾?连一圈多牌也熬不过更笑话了。”说罢,大家正都吃完,纷纷离座。元荪对筠清道:“饭后主人无事,筠姊打两副消遣吧。”筠清笑道:“要打多打,打一圈牌有什意思?”元荪正往牌桌前走,刘太太已然先到,手拿一支烟卷正点,小何太大和王太太在洗脸擦粉还未过来,只二人相对。刘太太忽用南音低声笑语道:“我弗会吃酒,周先生弗要动气。”元荪见她说时媚眼斜睨,莹波欲流,嫣然微笑,粉面生春,好似含有无限情致,不禁心神为之一荡,忙也用南音答道:“没有这种道理,刘太太忒客气哉。”刘太太又笑了笑,情态妩媚已极。元荪猛觉不好,忙把心神一镇,装取香烟,想要走开。刘大太随把手中点燃的一支卷烟一扬,微笑道:“我弗要哉。”元荪想不接,不好意思,又听身后有脚步声,恐人看见,随手一接,恰又慌了些,把刘太太纤指捏了一下,觉着柔若无骨,又滑又细,心又为之一荡,回顾身后乃是女仆端了茶来,见刘太太正望己笑,拿着烟卷抽了一口,正暗体会美人脂口昏泽。

何、王两牌角也走了过来,重又入座打起。刘太太神情忽改庄重,不怎说笑,打完八圈,王太太算是翻本,小何太太多输了二百元,元荪只倒出三十元,抛去零头,共赢九百四十元。刘太太一家大输,随取皮包数了一叠钞票,放在桌上道:“我输五百三,这里五百五,下余二十元赏当差娘姨好了。”筠清听说算账,便走了来问道:“三姊照例起码十六圈,今天时候比哪天早,怎不打了?”刘太太笑道:“今天我有点腰痛,好在是输家,隔日我请客再打吧,你代我们把账算一下。”元荪道:“打着玩,牌又只打了八圈,改日重打再算不是一样,刘太太何必如此认真?”筠清笑道:“三弟你不知道,我们虽是要好姊妹,打牌向来认真,这倒不必客气。你赢多少?”元荪说了数目,筠清把账算过,把余人输的钱也接过来,数了九百四十元与元荪。元荪心想一家一半,正要对半分开,筠清拦道:“我此时没地方放,你先收起,明天再说好了。”元荪知是托词,笑说:“筠姊前后之言不相符了,亲兄弟,明算账,我如输了还不是要由你付?”筠清微嗔笑道:“几年不见,你怎学得这等小气?我两人分什彼此,你代我收起不是一样?”元荪不便再争,只得收了,为表自己不是空枪,又把自己皮包取出装钱,故意现了梢,并赏了下人二十元。何太太道:“我今天输得多冤?”刘太太笑道:“阿要我赔还把你?铜钱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象你们把钱看得这重。”小何太太笑道:“你是有钱人,自然不在乎,我们怎能比你,自家有钱,老爷又是财主?不过今天的牌便输再多,也叫人心里高兴罢了。似周先生这种好人,还真头一次见到过。我已留心好半天了。”

这一桌只王太太人较老实,丈夫是个县长,出身小军官,财势都不如人,本是随众趋奉,好为乃夫运务差事,无什输钱,心颇欣幸,接口笑道:“周先生牌品果然真好,明天我请客,能赏脸么?”何太太刚答:“明后天俱有人定下,且轮不到你呢。”元荪慌道:“明天我还有事,过几天我借筠姊这里回请吧。”筠清问道:“三弟初来,有好几位姊妹都要请你,准备多天,先在我这里见了面,由明天起改在各人宅里,你真有要紧事么?”元荪不便明言老母将到,答说:“明日有要事须去天津,办完事至少也在五天以外。”刘太太呆了一呆道:“周先生却不好意思骗我们哩。”元荪答说:“哪有此理。事完一定奉扰好了。”筠清也说:“我这兄弟一向不会瞎说,好在早晚一样,就请何家二姊当众说明改期吧。”小何太太笑道:“你真会代我打算盘,看得我姊妹这样小气,多请一顿饭也请不起。周先生要去天津,不会等他回来重请吗?打退堂改期多不好意思?”刘太太道:“你不改期我也不扰。”小何太太问是何故,刘大太道:“我连日不舒服,一个打不动拗了台脚,岂不又要听你喊冤?”小何太太俏骂道:“我就恨你这张刻薄嘴,我不过说着玩,真是那样小气的是吗?明天你敢不去试试。”筠清见大家坐在桌上斗口,笑道:“你们二位不是要抽烟吗,怎只打嘴架不走了?”刘太太随道:“走,我们到花园里谈天去。”说时面向何太太,媚眼却朝元荪微微一瞟。元荪会意,心又一动,可是一则当时不便跟去,二则对方有夫之妇,又在义姊家中,就说心有把握不生邪念,男女有别,到底不应亲近,便点了一支烟卷走向另一桌绿华身后看打牌。

绿华回顾元荪在侧,笑道:“我听说三哥一家赢了么?”元荪看人照例不甚留神,以前三次和绿华相见,只觉她生得美秀,并未十分留意。这时站在身侧,细一领略,才看出她容光照人,其秀入骨,装饰又极淡雅,爱好天然,宛如姑射仙人一尘不染,纯然一片天真,别有一种少女风华,迥非一班庸粉俗脂所能比拟,不禁把昔年筠清的亭亭倩影重又浮上心头,方有此胜于彼之感,闻言笑答:“对了,我一家赢。刘大太不舒服,牌没打完,真不好意思。”小何太太道:“输赢总有,有什相干?七妹一家输,周先生手气好,替她打几副吧。”绿华笑道:“时候还早,输倒没有关系,不过我要办点事情,偏生阿姊又陪刘太大她们到花园里去了,三哥代两副吧。”说时,绿华正连了一个平和。元荪笑道:“阿妹连完庄我再代吧。”绿华道:“我等不及,三哥打一样,该连庄总需要连的。”随起相让,元荪接手坐下,头牌便连一个平和,断么两番,众人方说:“周先生手气真好,若再打还赢得多。”元荪见绿华面前筹码,如非庄上和这两牌,二百元已快输光,心想她寄居姊家,就筠清多么友爱,钱总没有别人方便,但盼多连两副大牌给她赢回才好。第二牌庄便加了二十和底,起牌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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