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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客栈-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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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月华下,枫舞落叶,赤血纷纷,绞飞满空!

枫林那端的人骤然止步,显然也感受到遮罗耶那滔天的杀气。

两人杀气交击,枫林秋叶被杀气所激,顿时落英纷乱。这江边枫叶久受风霜侵袭,到了暮秋,全都如血色殷红,在雪一般的月光下,如舞赤雪、如雨天花,带上了一种触目惊心的凄艳。

遮罗耶那眼睛缓缓闭上,他修习的天眼通打了开来,从卷空飞舞的红叶中直透而过,定在对面那人身上。

这并不是攻击,只是一种佛法神通,并不能够伤人,却可以将敌人的踪迹看得清清楚楚的。修习到了最高境界,还可以感知到敌人的功力、绝招等,以图在决战中一举致胜。遮罗耶那的天眼通穿林落下,锁定那人的杀气,那人似乎有所感觉,顿时从身上升起一串银白色的涟漪,将天眼通隔在外面。遮罗耶那大为吃惊。他这天眼通自修成之后,可以说是无敌天下,十年前遭遇尼泊尔国师赞榘上人,他连施四次天眼通,对方一无所觉,被他一招击败。他深信此等秘法,中原绝无人识,此人又怎知防御之法?难道天下武学的元枢《梵天宝卷》,真的在他手中?

遮罗耶那惊疑不定,真气登时有了一丝纷乱。那人真气微抬,银色的涟漪带起层层月色,隔空向遮罗耶那罩下。这一下以虚击虚,那人竟以杀气而运神识,虚空搏击,凌厉无俦,此中修为早已超越了武学的范畴!

而遮罗耶那的天眼通本为域外神技,无人能挡,但那人竟然将月色调和进神识中,杀意、月色内外交互,一炽一冷、一动一静、一阴一阳、一君一辅,借天地之威而为己用,顿时威力大到不可思议!遮罗耶那修为虽高,但方才心神微分,被他抓到了先机,层层叠压过来,立即落了下风。

银白波涛如雪如月,轰然塌下,满天碎雪乱散,如烟如雾。遮罗耶那突然一声暴喝,恒河真气从口鼻中直喷了出去。这一招叫檀伽法啸,乃效仿佛祖讲法,以狮子吼震退邪魔的做法。此功法与中原少林的狮子吼差相仿佛,只是遮罗耶那的恒河真气已经修到了十龙十象的大解脱禅境界,这一声檀伽法啸喷出,立时宛如一柄巨大的匕首插入枫林中,虚空瞬息被刺破,形成了个浑茫的巨大龙卷,将空中、地上血红的枫叶尽数卷起,化为一条飞卷的赤龙,带着无声的嘶啸向对面那人直压了下去!遮罗耶那满头长发受激,根根直立,尽数向后甩出。但他却为战斗的狂喜冲激着,猛然一步踏了出去。

银色波动与遮罗耶那檀伽法啸、天眼通发出的劲力在两人之间嘶咬冲突,其狂猛暴戾,并不亚于两大高手出招搏斗。枫树落叶被两人虚空中的神识相击,全都碎成赤红的粉芥,在皓月的垂照下,不停地激发出或赤红或青白色的光芒来,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散开成一朵朵七彩的光晕,氤氲流转,越结越多,又缓缓的向中汇聚,最后纠结成一团庞大而无形的气团,挟着无尽的碎枫月华,横亘在枫林中。

遮罗耶那这一步踏出,顿时胸口如受重压,一口真气逆流而上,直攻他的丹田。他猛的一声大吼,硬生生将那口真气压下,身子挺立不动,这气团便被他推动着,直向对面压了下去!这一招先伤己再伤人,实在是很无奈的打法,但遮罗耶那一旦战斗之后,便热血彭湃涌流,一心只想着克敌制胜,这点小伤哪里放在心上?突然之间,胸前压力骤增,银色波动宛如巨浪般冲激而来,那人竟然也同样跨出一步,不惜受伤,也要以最霸道的方法,击倒对手!

这就仿佛两人都推着一块大石,想要将对方碾倒。赤白交杂的无形气团竟两人同时挤迫,登时急速收缩,外涨之力也急速加大,遮罗耶那恒河真气何等强劲,也不由得感到气血一阵翻涌!但此时已没有任何退路,遮罗耶那全身劲力暴提,再度踏上一步。这一步,登时将无形的气团激成有形,就见卷控着万千枫叶碎片的气流突地高速旋转起来。

长空中,红雨乱飞,枫声啸响,满空月色仿佛也顿时为之黯淡。那些碎叶仿佛利刃一般,切割着遮罗耶那赤裸的胸膛。遮罗耶那双目尽赤,再跟着又是一步踏出!

激绕旋转的气团再也不能承受如此强大的压力。突地一暗,接着带起一阵狂龙般嘶哑的啸声,轰然爆炸开!那中间夹杂的碎叶更仿佛天星陨落,飞速旋转,同时向两人恶扑而来。每一粒都仿佛满含炽烈的炎天太火,灼烧着遮罗耶那的神经。他强行克制着,只因他知道,枫林那边的对方,也未必比他好过!

暗暗夜色中,突然闪出一道明亮的光华。这光华出现得是如此突然,仿佛天地裂开一般,让人兴起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但他又极为自然,仿佛本身就已存在,只是愚蠢的人类从来视而不见,到此刻才震惊于它的威力。

这道光华一显,夜色跟月光立即同时消退,天地间再无余物,只有这清冷冷、傲兀,但却无所不在的光华。遮罗耶那呆呆地看着光华,眼前却突然一暗,光华尽数消散,只剩下了一柄剑。

这柄剑并不像舞阳剑一样古拙,也不像清鹤剑一样朴素,它很华丽,但遮罗耶那并没有注意到剑的华丽,因为他并没有这个时间。

剑一挥而下,是最简单的直劈,但天上天下,却再也没有如此完美的一劈。这一劈与那光芒一样,是不真实的,完全虚幻的,只存在于传说与想象中。出剑、收剑、每个动作都如此完美,遮罗耶那甚至根本没有拦阻的念头,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剑将暴溢散乱的有相无相真气劈成两半,显出中间那条淡淡的人影来。

那人影也同样华丽,只是遮罗耶那也没能看到,他的目光,盯在来人的脸上,他再也没有余裕去看别的了。

枫林落血,月光积银。

那人的面容渐渐显露在月色中,遮罗耶那却不由全身一震,惊道:“你……”再也说不下去。

那人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踏着满地红叶,从月色中缓缓走来。林中的雾气让他的身影显得有些朦胧,那人悠然止步,淡淡道:“你认识我?”

遮罗耶那舒了口气,终于将话说完:“不。你的脸很像古寺壁画中的一个神魔——一个外道邪神。”

夜风从林尖轻轻滑过。枫叶纷飞,满空嫣红却连长风都吹不散,飞舞着奉持在那人身侧。那人长身而立,散垂的长发在夜空中猎猎飞扬,风神潇散中,透出一种不容谛视锋芒。他广袖凌风,月华的幽光在他衣衫上氤氲流转,散开无数辉煌的银晕,澹荡虬缦,仿佛天地间一切光华都被汇聚,都为他而生。

然而,他的全身都散发出一股任何人都无法忽略的气息。

霸气。

霸气与杀气相互纠结,一明一暗,交相缠绕在那人的身上,竟然让他的身影越来越大,遮罗耶那再盯了一会,那人一动不动,身后的阴影却宛如张开无形的羽翼,庞如山岳,巍峨地向他压了下来。他脸上冷冷的,并不见任何表情,只有一丝嘲讽,似乎在讥嘲世人怎敢向他挥剑。

遮罗耶那深吸口气,问道:“你是谁!”

那人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伸出手来,手中已经没剑。剑插在他身前的土壤中,四周寂寂无声,突然一枚碎叶悠然飘下,落在剑柄上。须臾,夜风涌起,大地上的枫叶迅速将剑身盖住。他掌中堆积满了散碎的枫叶,就如盛了满手的鲜血。他淡淡道:“每个人都是唯一的,杀什么人,就该用什么剑,这是我对人的敬重。”

他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容,这笑容照亮了沉沉夜色,让他顿时显得有种说不出的可亲:“天下有多少把名剑,就有多少值得我出手的人。杀一个名人,就需要一柄名剑殉葬。”他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剑:“此剑名叫‘映雪’,乃是我用一斛明珠从江城子手中换来的,本来要去洞庭湖上杀一个人,但现在人还在,剑已死,既然我手已无剑——”

他笑了笑,缓缓道:“所以我已不必再去杀人了。”然后他的目光抬起,深深看了遮罗耶那一眼:“若是你今夜不死,到华音阁来找我,我必定为你准备一把特别的名剑。”他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遮罗耶那怔了怔,道:“等等。你既然是华音阁的人,难道不去参加洞庭大会,争夺武林盟主了么?”

“武林盟主……”他念着这四个字,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你们自去争罢。”

遮罗耶那愕然,道:“你是……”

那人转身离去,阵阵枫涛、浓浓夜色,仿佛都只剩下一个声音:

“卓王孙。”

武林第一才女卿云曾出过一个对联,上联取自《史记·信陵君列传》:“佳公子”,求对一江湖上有名的人物。答案就是“卓王孙”。

卓王孙有名没名?江湖上无人愿意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太过愚蠢。近年来天罗教横扫江湖,所向无敌,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华音阁却韬光养晦,不问世事。然而即使这样,天罗教也从不敢冒犯华音阁,其实力可见一斑。

华音阁主虚席十余年,自从卓王孙存意问鼎之后,就没有人敢存觊觎之心了——只是因为每个人都自惭形秽,不敢跟他并列。

而且他还很年轻。

他正是丹真一心一意辅佐的,武林盟主的候选人,也是吴越王提醒遮罗耶那,要一心提防的人!

然而丹真没有想到,中途竟然杀出个番僧遮罗耶那,更没想到的是吴越王竟会暗中安排他到此阻击卓王孙。

一战之下,卓王孙虽然胜出,但他本为杀人而配的名剑葬身枫林。于是,他也飘然离去,将本已安排妥当的盟主之位弃如弊履。

这难道真的只是机缘巧合?还是如柏雍所言,步剑尘和丹真定下这个约定,却并非真心促他成就,乃是另有所图?又或者,武林大会上还有某种众人尚未知晓的危险?而卓王孙正是看透了这一点,借此一战,远祸而去?

无论如何,丹真所苦心安排的一切,就在这飘然舍去的一转身中,丧失殆尽。或者,没有人能想到,这辛苦经营,几达数年,牵扯进无数江湖名流的计谋,就在卓王孙这一转身中,尽皆付诸流水。

卓王孙,或许也只有他,能够如此不顾这神明的眷顾。

如今,这扑朔迷离的“缘”又将向着什么方向发展呢?万方觊觎的武林盟主之位,到底会落入谁手?

遮罗耶那脸上闪过一阵痛苦之色,他强忍至此的一口鲜血终于喷了出来。他败了,但并不是败在《梵天宝卷》下,这个他清楚地知道。他该怎么做?就此回天竺?遮罗耶那脸上神色变幻,终于踏出了一步。就算死,他都要去赴这武林大会,找到《梵天宝卷》,这小小的折辱又算得了什么?

枫林并不大,出去后,眼界开阔,就是洞庭湖了。湖心灯火辉煌,武林大会,已开始多时。

第六部 摘叶飞花 第八章 金波微吐洞庭霜1

除了武林大会上堂而皇之的攻讦声外,洞庭湖上一片宁静。月光拂过水面,仿佛水鸟度过后飘坠的羽毛,并不曾惊起任何的涟漪。那湖面也正如一块巨大的琉璃,将月光吸纳,再从最深处缓缓释放出来,湖面粼光彩晕,交相辉映,腾光返照,照得人肝胆皆冰雪,恍如置身地底那条未染俗世尘埃的冥河忘川。

凌抱鹤仰头望着那清冷的月色,似乎看得痴了,浑然不知郭敖跟在后面。渐渐船行至洞庭南岸,一片荷花荡中。深秋荷叶都已枯萎,只剩下干黄的枝茎,根根挺立着,犹如鏖战后的古战场。波声渐小,凌抱鹤的船住了,他突然道:“偷偷摸摸地跟着,这不是郭剑神的作风啊。”

郭敖苦笑。原来他早就觉察,却并不作声,直到此时才说破,当真可恶之极。既然给他识破了,那也不用再遮掩什么。郭敖纵身跃起,窜到了凌抱鹤的舟上。八步赶蝉的轻功妙绝天下,那小舟只是微微一沉,并不晃动。凌抱鹤目中露出一丝赞赏的眼光,淡淡道:“郭剑神一路跟着在下,可有什么企图?”

郭敖冷冷道:“天罗教一贯鬼鬼祟祟,我来看看你要施展什么阴谋。”

凌抱鹤笑了:“湖面空阔,我能施展什么阴谋?”

郭敖哼了一声,道:“那你为甚不进入会场,却行到这里来?”

凌抱鹤脸上的笑容微动,注目郭敖,缓缓道:“我们都是学剑的。”

郭敖冷冷不答。凌抱鹤并不生气,道:“剑贵于诚,我并不瞒你,我的确有阴谋——你看你的脚下。”

郭敖没有低头,他只是将剑气探下,眉头却不禁一跳。船舷漆黑,在月色下毫不起眼,但剑气下探,却骇然发现那船舷竟然是活的,这一惊之下,急忙低头查看,却见脚下蜿蜒扭折,那只踩在脚下的船舷,竟然是由无数条极细极长的乌蛇组成了。那些蛇见郭敖低头,纷纷昂首吐信。咝咝发威。郭敖剑气轰然喷薄而下,在那些蛇身上一划而过,身形暴起,闪到了乌蓬顶上。那些蛇也不知是什么异种,郭敖剑气如此强烈,却只斩断了三四根,登时腥臭之气四溢,呛得郭敖喘不过气来。

凌抱鹤见郭敖狼狈闪避,不由发出一阵大笑:“这些蛇是天龙部的镇山之宝,唤做乌线追风,可在水下游走如飞,中人必死。”他一扬手,一条脖下带着白纹的乌线蛇脱水跃起,直飞到他手中。一入手,那蛇立时变得极为驯服,温和地伏在他手臂上,不时伸出红信,如在献媚一般。凌抱鹤抬起右手,五指虚扣,道:“只要我奏起控龙天音,它立即就能在你腿上咬一口。刚才若是几十条蛇一齐咬,几个剑神也死了!”

郭敖默不作声。凌抱鹤道:“但我并不想这样对付你,因为……我也想看看究竟是舞阳剑强,还是清鹤剑强!”他将乌线蛇丢开,缓缓抬手,手中一泓秋水展开,清鹤剑遥遥指向乌蓬顶上的郭敖,杀气完全扩散开,波波暴响中,四周的枯荷尽被催落!

“拔你的剑!让我看看弃掉舞阳剑后,你的剑术有了怎样的进步!”

尽管郭敖站在蓬顶,而凌抱鹤站在船板上,但凌抱鹤说话时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他的傲兀、他的清冷、他的绝世不群,在这水一样的月华下显得那么熠熠生辉,有种让人不可逼视的光彩。郭敖看着自己的手,他已经没有剑了,他只有这双手。这双手能够敌得过天下第十一名剑么?失去于长空这个主人后,舞阳剑也不过仅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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