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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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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不起来?”

“嗯哼。”

“不行呀。”阿绿斜眼看着我说。“你不能觉得难为情呀。你不妨想些非常下流的事。我说可以就可以嘛。对,下次我打电话这样说好了,嗯……就是那里……感觉到了……不行,我要……啊,不要这样……之类的。你就一面听一面弄吧:”

“宿舍的电话放在大堂,大家都要经过那里进进出出的。”我说明。“假如我在那里手淫的话,不被舍监打死才怪。”

“是吗?那就为难了。”

“不为难。过些时候我自己再试试看好了。”

“加油哦。”

“嗯。”

“难道我这个人不够性感?”

“不,问题不在这里。”我说。“怎么说呢?那是立场问题吧!”

“我的背部是性感带。如果用手指轻轻抚摸时,很有感觉。”

“我会留意的。”

“哎,现在就去看三级电影好不好?最新的性虐待影片。”阿绿说。

我和阿绿在鳗鱼店吃了鳗鱼,然后走进新宿一间生意萧条的戏院。看了同时上映的三部成人电影。我买报纸来看。查到只有这间放映性虐待的。戏院有一股来历不明的臭味。我们进去时,电影刚好开始。故事是说一名在公司做事的姐姐和念高中的妹妹被几个男人捉住了,监禁在某处,被施淫虐来勒索。男人们表示要强奸她妹妹,威胁姐姐做出各种惨不忍睹的动作,不久姐姐完全变成被虐待枉。这些情景逐一看在妹妹眼前,不久妹妹的脑筋就不正常了。气氛十分沈闷。而且动作千篇一律,看到一半我已觉得无聊乏味。

“如果我是妹妹,我才不会因此疯掉哪。我会看得更投入。”阿绿对我说。

“大概是吧。”我说。

“说起那个妹妹,以一名高中处女来说,乳房是否黑了点?”

“的确。”

她很入神地看那些电影。令我深深佩服,像她那么认真投入的地步,十分值回票价。然后,阿绿每逢一想到什么就向我报告。

“哎哎哎,那样做好‘劲’,”“太过分了。二个人一起干,会坏掉的呀!”“渡边,我想和那个人玩玩看。”诸如此类,与其看电影,不如看她更为有趣。

休憩时间,我环视一下明亮的场内,好像只有阿绿一个女观众。坐在附近的年轻男学生见到阿绿,立刻换去很远的位子。

“渡边。”阿绿说。“看这种电影会挺起来吗?”

“常有的事。”我说。“这种电影就是为这种目的而制作的。”

“即是当那种镜头出现时,所有在这里的人都是直挺挺地翘起来罗。三、四十根一起翘,想到这个场面,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说起来也是。”我说。

第二部是比较正经的电影,就因太正经,比第一部更无聊。口交性爱镜头很多,每当出现口交动作之际,叽叽喳喳的配音就在戏院里回响。听到那种声音时,我因自己能到这个奇妙的行星来生活而兴起奇异的感动。

“是谁想到那种配音的呢?”我说。

“我最喜欢那种声音了。”阿绿说。

也有阴茎在阴道里抽动的声音。我以前一直没留意到有那种声音。男人哈哈声喘息,女人呻吟着说“够了”、“还要”之类老套的对白。传来床铺吱吱作叫的声音。这些镜头持续了好久。阿绿起初看得很投入,不久就腻了,说要出去。我们出到外面深呼吸。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新宿街头的空气非常清新。

“好开心。”阿绿说。“下次再去看。”

“无论看多少次,都是重复做同一件事而已。”我说。

“有什么办法?我们还不是一直重复在做同一件事。”

听她这么一说,不无道理。

然后我们又走进一间酒吧喝酒。我喝威士忌,阿绿喝了几杯叫不出名字的鸡尾酒。离开酒吧后,阿绿表示想爬树。

“这附近没有树,而且你这样东歪西倒的,怎能爬树嘛。”我说。

“你总爱说些通情达理的话来使人扫兴。我就是想醉才醉的呀,有什么不好?喝醉也可以爬树呀。我要爬到很高很高的树顶上,像蝉一样洒尿在大家头顶上。”

“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是!”

我把阿绿带到新宿车站的收费厕所去,付了钱叫她进去,然后到小卖店买了一份晚报,一边看一边等地。可是阿绿一直不出来。过了十五分钟,我挖心她有事。正想进去看看时,她终于出来了。脸色苍白了许多。

“对不起。我坐着坐着,不知不觉睡着了。”阿绿说。

“感觉怎样:”我替她穿上大衣问。

“不太舒服。”

“我送你回家。”我说。“回家洗个澡睡个觉就好了。你太累啦。”

“我不回家。现在回去一个人也没有,我也不想在那个地方一个人睡觉。”

“呜呼。”我说。“那你想怎么样?”

“到附近的爱情酒店去,我和你两个相拥而睡。一直睡到天亮。天亮以后在附近吃早餐,然后一起去学校。”

“你是从一开始就想这样做才叫我出来的吗?”

“当然了。”

“你不应该约我,只要约你的他出来不就行了?无论怎样,那样做才正常呀。情人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嘛。”

“我不能这样做。”我坚决地说。“第一,我必须在十二点以前回到宿舍。否则等于擅自外宿。以前我做过一次,搞得很麻烦。第二,我如果跟女孩子睡在一起,自然想干那回事,我不喜欢忍受那种苦闷,说不定真的硬来哦。”

“你会把我绑住,从后面进攻?”

“喂,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可是,我真的好寂寞,非常非常寂寞。我也知道对你不起。我什么也没给你,只是向你提出种种要求。随意胡言乱语,把你呼来唤去的。但是能够让我这样做的只有你啊。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机会讲一句任性的话。爸爸妈妈完全不理睬我,我的他也不是那种类型的人。我一说任性的话,他就生气了。然后就吵架了。所以我只有跟你说。加上我现在的确筋疲力尽,实在想在夸我可爱夸我漂亮的甜言蜜语中睡一觉,别无他求。醒来以后就彻底来个精神焕发,再也不求你干这干那,绝对!一定做个非常乖的乖孩子。”

“可我还是不好办。”我说。

“求你了。要不然我就坐在这儿呜呜哭一晚上,谁向我第一个搭话,就跟谁睡去。”

事既至此,我只好给宿舍打电话叫出永泽。请他做点手脚,使我看起来像是已经归宿。

“和女孩子在一起呢。”我说。

“好好,此事我甘愿效劳。”他应道,“我把姓名卡巧妙地换在你‘在室’位置上,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寻欢作乐,明早从我窗口爬进来。”

“太劳你费心了,实在谢谢。”说罢,我挂断电话。

“安排妥了?”绿子问。

“嗯,总算是。”我喟然长叹一声。

“那么,时间还早,去跳迪斯科吧。”

“你不是累了么?”

“既然这样就全然不在话下了。”

“瞧你瞧你!”我说。

果不其然,在进人舞厅跳迪斯科的时间里,绿子似乎多少打起精神。她喝了两杯威士忌和可口可乐,在舞池里一直跳到额头冒汗。

“痛快极了!”绿子在桌旁喘口气说,“许久没这么跳了。四肢一动起来,觉得精神也随之解放了。”

“你看起来总像是解放的嘛。”

“哎哟,没那事儿。”她微微一笑,歪下脖子说,“这一来精神不要紧,肚子都折腾瘪了。不去吃点意大利烧饼?”

我把她领到我常去的一家意大利烧饼店,要了生啤和意式烧饼。我并不怎么饿,十二块我只吃了四块,其余全给绿子一扫而光。

“你恢复得可真够快的,刚才还脸色发青,东摇西晃。”我愕然说道。

“因为那些无理要求你都满足我了嘛,”绿子说,“心里的闷气也就跑得精光。不过这意大利烧饼还真挺够味儿。”

“我说,你家里真的谁也没有?”

“嗯,没有。姐姐不在,去朋友家住了。一个十足的胆小鬼,我要是不在,她不敢一个人睡在家里。”

“那就别去什么情人旅馆了。”我说,“去那种地方只落得一场空虚。还是去你家算了,我盖的被褥总该有吧?”

绿子略一沉吟,点头道:“也罢,那就到我家住。”

我们乘上山手线电车,来到大冢,抬起小林书店的卷闸门。卷闸上贴着张纸,写着“暂停营业”。闸门大概好久都没打开过,昏暗的店内荡漾着一股旧报纸气味。书架有一半空空如也,杂志几乎全部打捆,准备退回,整个书店比第一次来时还要空荡凄凉,俨然被冲上岸边的一只废船。

“书店不想再办下去了?”我试着问。

“决定卖掉。”绿子不无凄然地说,“卖了,我好和姐姐分钱。以后就独立生活,不用任何人保护。姐姐来年结婚,我再读三年大学——这点钱总卖得出来吧。另外我还打工。书店一旦脱手,我就和姐姐去哪里租间公寓,暂时两人过活。”

“店卖得掉?”

“差不多。有个熟人想要开店经营毛线,不久前还问过这里卖不卖。”绿子说,“可怜的父亲,玩命操劳一辈子,才弄了这么间小破店,借款也一点点还了,结果却几乎什么都没剩下,像泡沫一样消失啦。”

“你剩下了。”我说。

“我?”绿子觉得滑稽似的笑了笑,然后深深吸口气吐出。“到上面去吧,这儿冷。”

爬上二楼,她叫我坐在餐桌旁边,便去烧洗澡水。这时间里我用壶烧了水,倒进茶叶。洗澡水烧开之前,我和绿子隔着桌子,对坐饮茶。她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在我脸上盯视良久。房间里除了钟的嘀哒声和电冰箱恒温器时动时停的声响,其他什么也听不见。时针即将指向12点。

“你这个人,细看起来,一张脸还满有味道的。”绿子说。

“是吗?”我有点不悦。

“我对人的长相已够挑剔的,但你这张脸,嗬,仔细看去,渐渐觉得跟你也未尝不可。”

“我自己有时也那么想——即使我也未尝不可。”

“嗳,我说话可能不大中听,我不善于用语言表达感情,时常被人误解。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刚才也说了吧?”

“说了。”

“就是说,我在一点点研究男人。”绿子拿来一盒万宝路香烟,吸上一支。

“一开始一无所知,反倒能弄懂很多东西。”

“有可能。”我说。

“啊,对了,为我父亲上柱香好么?”

于是我跟在她后头,走到供奉亡灵的房间,上了柱香,合掌致意。

“我,前些天在父亲这张遗像前脱光来着,脱得一丝不挂,让他看个一清二楚。像做瑜咖功似的。”绿子说道。

“这又何苦?”我不无惊诧地问。

“反正就是想给他看看。我身体的一半不是父亲的精子么?给他看看也是正当的嘛:这就是你女儿!当然,也同醉意有关。”

“唔。”

“姐姐进来吓一大跳。也难怪,我正在父亲遗像前赤条条张开腿,无怪乎她吃惊。”

“啊,那自然。”

“这么着,我就向她解释用意:这是怎么怎么回事。我劝她也来我旁边脱光,一起给父亲开开眼,可她不干,吓得赶紧跑出。这方面她相当保守。”

“是比较地道。”我说。

“嗳渡边君,对我父亲你怎么看的?”

“在初次见面的人跟前,我一般都有些不知所措。但和他单独相处,却没觉得不自在,而感到相当愉快,说了好多话。”

“说什么来着?”

“欧里庇得斯。”

绿子笑得极其开心:“你这人也真逗儿,居然向一个初次见面的垂死挣扎的病人突然大谈什么欧里庇得斯,少见少见。”

“对着父亲遗像张开大腿的女儿也怕不多。”我说。

绿子哧哧笑罢,摇了一下灵前小铃:

“爸爸,晚安。我俩这就寻欢作乐,您放心睡就是。不再痛苦了吧?已经死了,应该不会痛苦。要是现在还痛苦的话,那就找上帝算账去,就说这也太和人过不去了。在天国里见到我妈,两人好好云雨去吧。晚安!”

我们轮流洗过澡,换上睡衣。我借他父亲没穿几次而差不多崭新的睡衣穿上,有点小,但总比没有强。绿子在摆着灵位的房间里摊开客用卧具。

“在灵位前不害怕?”绿子问。

“怕什么,又不干什么坏事。”我笑道。

“可以在旁边抱我,一直到我睡着?”

“可以。”

于是我倒在绿子那张小床边上,久久抱着她,好几次都险些跌下床去。绿子把鼻子贴着我的胸口,手搭在我腰部。我右手搂着她的背,左手抓住床沿,以免身体跌落。这种环境,实在难以激起亢奋。鼻子底下就是绿子的发,那剪得短短的秀发不时弄得我鼻端痒痒的。

“喂,喂喂,说点什么呀!”绿子把脸埋在我胸前说。

“说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我听着心里舒坦。”

“可爱极了!”

“绿子,”她说,“要加上名字。”

“可爱极了,绿子。”我补充道。

“极了是怎么个程度?”

“山崩海枯那样可爱。”

绿子扬脸看看我:“你用词倒还不同凡响。”

“给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暖融融的。”我笑道。

“来句更棒的。”

“最最喜欢你,绿子。”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绿子再次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

绿子紧紧贴住我的胸口,“好上天了!”绿子说,“既然这么喜欢我,我说什么你都肯听?不生气?”

“当然。”

“那么,你能永远不嫌弃我?”

“那还用说。”说着,我抚摸她像小男孩那般又短又软的头发。“不要紧,放心,一切都会一帆风顺。”

“可我就是怕。”绿子说。

我温柔地搂住她的肩。不一会儿,她肩头开始规则地上下抖动,响起睡熟的声音。于是我溜下床,去厨房取了瓶啤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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