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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之1976-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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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我赶紧找来村里的老药子给他看病,刚一检查,老刀把子竟是气血崩了。从此以后,莫说使力,就是想站起来,恐怕也是不能。我这才知道,老刀把子和那蟒一场大战,竟然生生地耗去了半条命。”

“六零年,大饥荒来袭,老刀把子一代豪雄,动弹不得身子,为给家里省粮食,竟砸碎了药碗,割腕自尽了。唉,老刀把子啊老刀把子,生在乱世,未尝不是西楚霸王一般的盖世英雄,奈何生不逢时,竟死在床榻。要说这靠山屯二十年来,未遭那蟒的祸害,咱们都得谢老刀把子啊。那一战,若不是老刀把子让那蟒丧胆,这靠山屯决计存不到今天。”

邓四爷幼时,跟着洪庙村的一位前清秀才读过几年私塾,一番故事下来虽无文采可言,却也是娓娓道来,听得众人宛若亲见,入戏甚深。这一个故事说了有小半个钟头,竟没人再出言打断。

故事讲完,邓四爷住了嘴,可满场依旧毫无声息。薛向等人无不沉浸在那场惊天的人蟒大战中,无不为老一辈炮手的风范所倾倒,无不对老刀把子那绝世豪雄的冲天气魄所震撼。众人竟是沉迷其间,久久不能自拔。

好一会儿功夫,竟是彭春最先回过神来,“疯老…邓四爷,既然你们知道这金牛山中并无鬼魅,只不过是条怪蟒,就是它再厉害,能抵得过县上武装部的枪炮么?怎么不报给老队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五九年开始,三年间,屯子里饿死了多少人啊。要是你们报上去了,县里派下人来,将那蟒除去,这满山的果子、牲口能救多少人啊?”

彭春言出惊人,众人齐齐回过味儿来,是啊,彭春说得未尝不是正理啊,这蟒蛇纵有山神的凶名,又岂能敌得过人民专政的铁拳。

邓四爷闻言,立时抽抽噎噎了起来,眼见就要同说故事前那般,再来一阵哭嚎,李拥军把话头接了过去:“老彭,你忘了我们当天从山里撤出来,县里就在屯子里定了调子,说是工伤。你让邓四爷他们再去对上面说是蛇祸,当时是什么政治气氛,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更别提四爷他们几个,有哪个是成分好的,就算说出真情,屯子里能信,社里、区里、县里能信么?”李拥军一语中的。

其实邓四爷正是这般思想,他们说出去,屯子里信不信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社里指定不会让他们推翻县里领导定下的调子。就算屯子里信了,又有什么用,没了他们这四大炮手,进去多少也是给那蟒送菜,还不如就当时鬼魅山精作怪,少死些人命。

邓四爷方才哭嚎,一是想起了老刀把子等人的惨死,二是,觉得如果自己将那事儿说出去的话,六零年闹饥荒的时候,屯子里也就不会有人为了活命而冲进山里,就此丧命了。

薛向起身拍了怕裤子上的尘土,掏出只烟点上,抽了两口,待火旺之后,将它塞给了邓四爷,“老邓头,你方才说还等三五年,就能还我个金山,是不是那山神的命也就剩三五年了?再说,你怎么知道那山神现在是生是死?方才听你们说,那蟒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六三年,你和李队长守夜的那天。至今,也过去了有十四五年了吧,说不定,那蟒早毙命了。”

邓四爷抖抖索索地猛抽了两口烟,定了定心神,说道:“大队长,五八年见那蟒的时候,他身子的年轮已经有二十二个,长到了身子的正中位置。五八年至今,差不多整整二十年了,那蟒就是再能活,也就剩了三五年的性命。至于您说的那蟒恐怕已死的可能,这个不用我说,大伙儿都知道。您来的前一个月,洪庙村的一头小牛犊子,在田字港饮水时,凭空不见了。这事儿,当时大家都说是金牛山的邪魅作祟,现下听了我的故事,你们都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吧。”

薛向朝众人看去,李拥军等人皆点了点头,看来真有水牛凭空消失之事。

“金山又是怎么回事儿?”这才是薛向最关心的问题,至于什么山精鬼魅,巨蟒山神,压根儿就不在他眼里。不说去县里寻武装部武力支援,就是他自己领着这群山民,也能利索地将那所谓的山神收拾了。

“大队长,我大概知道了四爷的意思。咱们这金牛山虽不生产人参、茯苓之类的名贵药材,貂狐之类皮毛珍贵的野牲口也少,可这山里却真是有一样宝贝,那就是松露。松露这玩意儿,老李他们不知道珍贵,您从京城来,不会不知道吧?”不待邓四爷发话,韩东临竟给出了答案。

李拥军等人果然不识松露的珍贵,眼中一片迷茫,皆掉了头来看邓四爷,似要他给个答案,却见邓四爷抬手对韩东临,竖了个大拇指,众人这才知韩东临没有发瞎。

薛向一听“松露”之名,立时喜动颜色。别人不清楚松露的价值,他薛某人又怎会不知?还在四九城时,老莫可是用”黑松露烩鲈鱼”招待外宾的啊。那次江朝天和阴京华不正是为了那盘黑松露烩鲈鱼“起了冲突,结果那道名菜便宜了他薛某人。

薛某人太知道松露的价值了,那一盘黑松露烩鲈鱼不过用了十来克松露,后来听说竟花去了张胖子三百大元。鲈鱼是个什么价大家都清楚,显然珍贵的便是那十来克松露。这回,竟让他捡着宝了,金牛山里还真是埋着金疙瘩啊!

就在薛向心中欢喜之际,叮铃铃,不远处竟传来了铃声,接着便有听见有人叫他。薛向抬眼一看,来人竟是公社食堂的张光柱。薛向上前和张光柱寒暄几句,没想到张光柱竟是马山魁亲自派来接他去公社开会的。

薛向心中只是纳闷儿,就算通知他开会,也得是马山魁派秘书或办事员来啊,怎么派了个烧火的?这会儿,他还不知道,他这一去公社,竟又凭空生出去多是是非非来。

第二十章牛刀小试露锋芒(1)

会议室内,劣质烟草燃烧出的烟雾,萦萦绕绕,布满了整个空间,熏得薛向也只得慌忙摸出根翡翠叼上,加入烟囱的行列。

这方会议室可以算是薛向平生见过最简陋的了,四面墙壁倒是用石灰粉刷过,许是日久年深,这墙壁已经縠纹横生,斑斑驳驳地露出了无数个空洞。地是泥土地,虽未打地平,倒也算光滑平整。室内没有什么别的物件儿,一张长条桌,四把长条凳,十一个人就围坐上面开起了会。

首先,公社主任马山魁发言,谈了下目前的形式,照着文件念了三月十六日刚刚结束的全国计划会议的文件纲要。许是说得口干了,马山魁端起面前的灰搪瓷缸,正待喝水,话把却被紧挨他坐着的第一副主任蔡高智给截了过去。

“同志们呐,我们今天迎来的社会主义生活不容易啊,这是成千上万的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要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想当初……。。”蔡高智陡然站了起来,挥手扬眉说了一大串阶级斗争的重要性,听得薛向睡意绵绵,打起了哈欠。

蔡高智窥见薛向此等情状,眉头微微一皱,又想到这小子来时的那般阵势,到嘴的喝叱便咽了回去,咱犯不着跟一个二世祖一般见识不是?

蔡高智想喝叱薛向,殊不知,马山魁现下都想把他给生生咬死。马山魁心中不住地腹诽:平日里,老子看着县里郭主任的面子,忍你也就忍了。今儿个。没见有新成员加入班子啊,第一次开会你就这样落老子面子,有你这样干得么?

在快活铺,马山魁早不是蔡高智的对手了。班子里十一名成员。有一大半是跟他老蔡走的,马山魁这一把手反而成了绝对少数。若不是蔡高智坐上现在的这个位子还没到两年,他早想办法把这个窝囊马给挤走了。不过嘛,现下挤走,那是便宜别人。他老蔡的资历还没熬够呢。

这会儿。蔡高智才不管马山魁想什么呢。他觉得今天让马山魁先发言,已经算自己照顾他窝囊马名义上一把手的手面子了。没想到,这老小子得了三分颜色,转身就开起了染坊。一套一套地,照着文件念个没完,你说你要是有我老蔡这般理论水平,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对着稿子念,也不嫌丢人!

好一会儿工夫,蔡高智的阶级斗争终于在他嘴巴里取得了伟大的胜利。薛向以为终于要说到戏肉——今天会议的议题了,掐灭了烟蒂,凝神,准备细听。由于事发突然,他刚到社里的时候,诸人已经坐进了会议室,是以,他压根儿不知道今天会议的议题。

哪知道,薛向张大了耳朵,听来的又是蔡高智另一套理论,“下面言归正传,,现在,国内外形势一派大好,美帝国主义、苏修社会帝国主义、tw国m党反动派,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帝修反’一直亡我痴心不死,我们共和国人民应该对人类做出更大贡献,我们一定要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现在,腐烂的资本主义就要灭亡了,美帝和tw国m党反动派的地主资本家,残酷剥削压迫那里的贫下中农,美国人民和tw人民,他们现在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吃得是糠菜粥,穿的是破麻袋,我们不但要解放自己,我们还要解放全人类,解放tw同胞……。。”

蔡国庆一番“高深”理论又说了个把钟头,他还待接着说下去,室内突然起了“呼噜、呼噜噜”的鼾声。

众人循声望去,声源不是那娃娃副主任又是何人?

原来,薛向听蔡高智说“言归正传”,以为戏肉来了,绷紧了精神聆听。哪知道,蔡高智开头一句就把万里之外的“美帝”、“苏修”给提溜了出来。这是言归正传?正传就正成了这个样子,你说你“言不正传”的时候,是不是该扯到月球上去呀?

本来,薛向昨个儿夜里整治蔡国庆等村痞社霸就耗去了大半夜功夫,今儿个早上七点不到,又被李拥军等人拽了起来,早饭、午饭都没吃上,又困又饿。好容易才集中了精神准备听正题,哪知道蔡高智跟他这儿说“相声”,紧绷的神经立时就松了,当下就迷迷糊糊的坐着睡着了。

砰的一声巨响,蔡高智将身前的搪瓷杯狠狠砸在了会议桌上,霎时间,茶飞水溅。几位副主任因着靠近茶杯的落点,遭了池鱼之殃。

“薛—主—任!”蔡高智几乎是咬着牙缝迸出的这仨字。

蔡高智几乎快被气疯了,他蔡某人在快活铺讲话,莫说有人敢睡觉,就是眼睛敢东扫西瞄的也从未有过。这小子在这小小会议室内,区区十余人中,众目睽睽之下,就敢闭着眼睛睡大觉,这不是当众打他老蔡的脸么?

“喔,蔡主任你叫我。”薛向在茶杯碰桌的时候,就被响声惊醒,心中一哂,有些不好意思,紧接着脑子就飞快地转开了。这会儿,蔡高智一喝问出,他便接住了话把。

“你…”见薛向居然还敢充傻装愣,蔡高智深吸一口气,险些没昏过去,强忍着怒气,道:“薛主任,我讲话的时候,你怎么睡着了,你的组织纪律哪里去了,你的党性…。。”

眼见得蔡高智要学他对付靠山屯上层建筑们、搞抢占道德制高点那套,薛向立时出声将蔡高智的话截断:“蔡主任,说什么呢,谁睡着了。喔,我初来乍到,您可能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习惯,就是领导讲话,我听到妙处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闭目沉思,思索着领导话中蕴含的至理。方才您的讲话就有这种水平,让我进到了那种状态。我正思索着呢,就被您给打断了。您要不信,我保管把您方才说的话的主要精神、内涵,给复述一遍?”薛向贼精,又岂能让蔡高礼在他身上玩儿这手。

薛向话罢,马山魁险些没笑出声来,慌忙拿了桌上的茶杯,假作喝水,掩饰笑意,一张老脸只差埋进杯子里笑抽抽了。

薛向的话实在是答得妙绝,睡没睡觉,只有人家当事人自己知道。蔡高智要证明薛向方才就是在睡觉,完全可以叫薛向说说他蔡某人方才在讲什么,说不出来,就证明他薛向是在睡觉。可薛向一上来,就主动把要求自证的话给搬了出来,这下,蔡高智彻底没词儿了。

你道怎么回事儿?完全是因为蔡高智讲的这些个话,几乎是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哪个干部不是闭着眼睛就能说出一大套了。薛向要复述蔡高智方才的讲话精神,完全是易如反掌。

当薛向说出要复述的时候,满室一大帮子中老年们心中齐齐告饶:蔡主任啊,还是算了吧,听你讲一遍已经耗得俺们腿肚子抽筋。再听这娃娃主任再复述一遍,估计晚饭就不用想了,您二位还是给条活路吧。

蔡高智闻听薛向要求自证,被噎得一呛,老脸嗖得布满了红霞。薛向未尽之意,谁听不出来啊,就是在说他蔡某人假话、大话、套话多。可人家薛向就是隐在话里,说是复不复述,主动权完全交给你蔡某人。蔡高智能怎么说,真要让薛向复述一遍,传出去,就彻底成了大笑话。

蔡高智强定心神,嘴角竟向两颊一扯,造出个微笑来。他大手一挥,故作豪爽,笑道:“原来薛主任还有这么个习惯啊,怪我怪我,不用复述啦,我相信薛主任是认真听了的。”说完,蔡高智冲门外喊了几声,叫来公社办公室干事小王,将方才狼藉一片的会议桌给收拾了一遍。

一段小插曲过后,蔡高智又自顾自地当起了马山魁的家,将会议的议题说了一遍。今天的会议议题有三个,一是集体学习钟主席在年前关于“两个总之”的讲话,二是集体批判“四人团”倒行逆施的罪行,三是响应老人家生前的伟大号召“农业学西晋,全国大造田”。

待听完会议的主要内容时,薛向的眉头便没松过。

金牛山看来是在劫难逃啊!不仅社员们要求烧山,社里的这帮子主任们待会儿定也是这个意见,关键还是老人家生前的号召威力太大,薛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破解的办法。

前两个议题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从马山魁开始,挨个儿的表决心响应钟主席的号召,狠批“四人团”的罪行。轮到薛向时,他虽是心不在焉,可这种官话、套话,前面一正八副九个主任都说了一遍,轮到他这排名第十的副主任时,照葫芦画瓢,又岂是难事?

薛向揉碎了七八个人的讲话,跟着说了一遍,心里边念叨着千万别是金牛山的事儿,边飞速地思索着怎么救金牛山的命来。

哪知道,怕啥来啥,金牛山果然首当其中,一场碰撞势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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