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合租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红岩-第4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你怎么不睡觉?”背后忽然传来成岗低沉的询问。刘思扬的思路被打断了。

“我……睡不着。”

铁链锵锵地响,成岗动了一下。嵌在脚上的铁镣,像冰一样冷而且重。刘思扬一时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听到他淡淡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刘思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能说明此刻的心境,只简单地说:“想渣滓洞的同志们。”

成岗不再说话,在铺位上默默地躺着。刘思扬独自坐着,眼睛仍然盯着黑暗的墙壁……天亮了,楼上楼下还是静悄悄的。刘思扬睁大眼睛,躺在屋角里,望着房顶上雪白单调的天花板。没有黎明时的歌声,也没有熟悉的战友们读书的声音,一点略带生命气息的响动都没有。山上的涧水,潺潺地流,在这万籁无声的清晨,听得十分清楚。

这里不像渣滓洞。这个感觉,昨天一到就产生了,此刻,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深,更鲜明了。一年来,他习惯于用渣滓洞人们的眼光,来衡量一切,因而,他感到白公馆这个地方,完全不像渣滓洞那样活跃和充满斗争。甚至,这里连渣滓洞那种深夜里激动人心的梆声也没有……到了放风的时间,刘思扬拖着沉重的铁镣,蹒跚走出牢门,希望尽快打量一下这座魔窟的环境。走到楼栏杆边,了望了一下四面的高墙,墙上布满电网,只能从电网的孔隙中,才望得见远处的山峦。高墙中间包围着一个天井模样的院坝,除了他们住的这座楼房,在院坝右边还有一排房子,粗看像平房,细看却有几层,有一间门上挂着“管理室”的牌子。管理室旁边,是条阴森的隧道,通向平房底下黑黝黝的地底。院子里有谁栽了几棵绿色的小树,幼小、纤弱,那岩石的院坝不能给它们以些许的营养,但这些小树竟然活着,叶片绿绿的,细小的枝干,就像从树上攀折下来,活生生地硬插在岩石上的。墙头上,涂满了反动标语。刘思扬瞟了一下,什么“以三民主义训练思想,以三民主义规范行动,以三民主义约束言论”。还有一些大字:“统一思想!”“以三民主义消灭马列主义!”……

刘思扬不屑再看。

院坝里,空荡荡地,渺无人影。

隔了一阵,才看见,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无声无息地在院子里出现了。他的头发雪白,满脸花白的胡须又浓又密,像刺猬的箭毛一样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对滞涩的眼睛。他糊里糊涂地沿着院坝,用一双枯黑的脚板,机械地神经质地独自跑步……也许,这个人就是老大哥说过的,那个老疯子?

又隔了一阵,才看见,几个骨瘦如柴的人,赤着脚,慢吞吞地也到院子里来了。他们似乎只会按照迂缓的习惯动作,缓缓地散步,眼神灰暗而迟滞,没有人讲话,也没有人张望。他们很少抬头上望,最多,只用冷冷的目光,微扫一下楼上新来的人。像根本没有发现刘思扬似的。只有一个稍微年轻点的,提了个瓦盆,在给那几株小树洒水,仿佛无意之间,多看了刘思扬一眼,但也只是多看一眼,再没有更多的表示。

真是个冰冷的世界。刘思扬对于铁窗生活,早已逐渐习惯了。不管是在二处,或者渣滓洞,他都得到过无数同志式的友爱和关心。一张字条,几句鼓励的话,轻轻的一个微笑,和那些在牢房阴暗角落的墙壁上坚贞的题词……都使他感到是和集体生活在一起,免除了冷淡和寂寞。可是,走进白公馆的第一分钟,那种可怕的寂寞,就开始使他心里发凉。此刻他的这种感觉,更沉重了,比成岗带给他的更加沉重。这里的人们面目呆滞,几乎没有表情,多年的囚禁生活,似乎使他们失去了欢笑的可能。同样是中美合作所里的集中营,但是,渣滓洞和白公馆大不相同。白公馆关的人少些,尽是案情严重的人。他们不是用日、月,而是用年岁来计算时间。那些苍白而衰弱的人,许多是被捕了十年八年的,他们被埋在活棺材里,也许早已丧失了对自由的怀念。

也许,这里有党的组织?但是刘思扬无法相信,这里能出现渣滓洞那样狂热的斗争。

刘思扬冷静地观察着,过了几天,他进一步发现白公馆集中营情况的复杂。这儿关的人不多,但什么样的人都有。住在成岗和刘思扬隔壁的有两个人。一个叫黄以声,身材魁伟,是国民党东北军的军长,特务称他“黄先生”,生活受优待,很少和人讲话,成天靠着栏杆,或者迈着机械的军人步伐,在走廊上走来走去。走到尽头就来一个立正动作,再向后转,再机械地前进。他喂着两只猫,一大一小,散步时,溺爱地把猫抱在怀里,轻轻地叫“乖乖,乖乖”。刘思扬没有和他讲过话,大概成岗和他也没有往来。只是前两天,一只小猫不见了,他四处寻找之后,偶然走过窗前,才对成岗和刘思扬说了一句话,问他们看见了他的小猫没有。

黄以声身边,时常出现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孩子的身子特别细弱,却长了一个圆圆的头。这是谁的孩子,怎么出现在集中营里?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长着一双聪明诱人的眼睛,不像是特务的小孩。每天,这孩子都带着书,晃着一个大脑袋,到黄以声房间里去。刘思扬见过这孩子几次,那个奇怪的孩子并没有被刘思扬的铁镣惊跑,相反地,孩子靠近一步,抓住门上的铁条,踮起脚尖,把又大又圆的脑袋,伸进了风门,大胆地问他:“你是从渣滓洞来的?”

刘思扬深深地惊诧了,这孩子怎么知道他的底细?“你看你嘛,”小孩笑了,小手摸着下巴。“胡子好长哟!你在渣滓洞起码关过大半年!”

刘思扬摸摸自己满腮的胡须,完全被孩子的判断迷惑住了。

“二天我来找你们耍,黄伯伯要我背书了。”孩子说完,便跑向黄以声的牢房。到了门口,没有忙着敲门,却回头朝刘思扬说了一句令人无法理解的话:“成岗是我的朋友!”

还有一个更古怪的家伙,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走路时驼着背,踮起脚,一摇一摆。他是黄埔军校三期毕业生,蒋介石过去的侍卫队长;原来是个红得发紫的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说他想谋杀“老头子”,马上被抓起来,打成了残废。这侍卫队长,已经关了十四五年,是白公馆最老的“政治犯”之一,也许“老头子”有一天还要用他,所以一直受着看守人员的优待。他的消息灵通,一天到晚和看守人员靠在楼栏杆边吹牛。碰着成岗和刘思扬出来放风,也要踱拢来扯上几句闲话,感慨一番。那些看守员说他是“相命专家”,他也吹嘘自己精通“麻衣神相”,到处找人看相,解说手掌上的纹路。这几晚上,他为看守员算命到得意之际,哈哈大笑,虽然隔了墙壁,也听得到他那枭鸟一般的怪笑。住在楼上的,差不多都是受特殊优待的“政治犯”。也许,受着特殊优待的,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小孩。这些人,虽然和成岗、刘思扬只隔一道墙壁,待遇却完全不同。听说这层楼的左面,还关得有一些重要人物,其中有一个军统局的少将、西安集中营的所长,有人说是因为政治犯逃跑而被囚的,可是刘思扬却一直没有见过这个,来历不凡的特种人物。

杨虎城将军和他的幼子囚在顶楼上。他们是半年前才被秘密押来的。特务从来不准他下楼。他的秘书宋绮云夫妇,被囚禁在一间地下牢房里,也不准和他见面。

楼下,才是关共产党员的地方,人数不大多,将近一百人。可是前前后后,却关过两千多人。除了现在活着的,其余的人,都已陆续在漆黑的夜里,牺牲在松林坡上,或者附近的镪水池里了。许多革命者,连姓名也没有留下。和共产党员关在同一牢房里的,还有一些违犯了“纪律”的军统特务,从尉级到校级都有。这些特务,在禁闭期间,还负有特殊的任务。他们在牢房里,日夜监视着共产党员的一举一动,随时密告政治犯的活动。

刘思扬觉得,即使日夜受着监视也好,只要能和自己的同志们关在一起。不知道是楼下关的人太多,还是特务有意把他和成岗隔离在楼上,根本不准下楼。他们和楼下更多的自己的同志们隔绝,孤零零地几乎通不了一点消息。

真是个可怕的魔鬼的宫殿,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员,甚至和特务囚在一起!在这种环境里,要团结同志和敌人展开斗争,太困难了,只要你一动,就立刻有暴露和被告密的危险。

一个星期以来,刘思扬的苦闷愈来愈多:这儿哪能有什么条件展开斗争,哪能为党作一丝一毫的工作?一天,又一天,尽是些死气沉沉毫无变化的窒息的日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成岗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他比刘思扬冷静得多,虽然他几乎每天都被特务押进押出……放风的每一个十分钟,刘思扬都焦急地注视着楼下那些战友,总想看出点什么不平凡的东西,每一次都失望了。

成岗和他说话的时候,刘思扬感觉到,对方总是心不在焉,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而且多疑。常常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中途停顿了。成岗似乎日夜警惕着,正以全副精力,应付着某种紧逼着他的非常复杂的问题。成岗心里深藏的东西,似乎和刘思扬有关,又似乎和他毫无关系。

这天上午,成岗又被特务押出去了。眼看过了半天,还没有回来。成岗不断被特务押进押出,使刘思扬疑惑不解,对他的遭遇感到深深的担忧……成岗终于回来了,一言不发地走进牢房。押解他的特务,把一大包药棉包着的药品,朝地上一丢,便锁上了门。成岗似乎十分疲倦,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走向他的地铺,倒身下去,很快就睡熟了;半截身子和两条腿完全伸在楼板上。

刘思扬有点诧异,扶起成岗的双腿,移到薄薄的布毯上。脚镣的响动也没有把成岗惊醒。是病了?是毒刑拷打受了内伤?摸摸他的头,没有发烧,身上也没有新添的伤口,胸前早已化脓的伤口上,反而有刚用胶布贴好的洁净药棉和纱布。刘思扬惶惑不解地为他盖上茄克上衣,又用半幅布毯,把他的身体裹住。

“成岗,他回来了?”前几天和他说过话的小孩的圆圆的脑袋,忽然出现在牢门口,默默地望了望酣睡不醒的成岗,又把手揣进裤袋里,悄悄走了。

吃晚饭的时间过去了,成岗还未醒来。叫他,他不应声,呼吸迟缓微弱;刘思扬反复检查他的身体,又轻敲着他的膝盖关节,腿也没有动弹,连神经系统的条件反射似乎也丧失了。在暮色苍茫中,铁窗口透进的微光,久久地照着刘思扬愁闷不安的脸。

直到深夜,成岗才翻动身子,渐渐醒来。

“成岗,”他听出是刘思扬在黑暗中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成岗没有回答,过了好久,才低声说道:“你睡吧。”接着又沉默了,似乎不愿多说一句话。

刘思扬勉强走开,成岗仍然静静地躺着。阵阵山风吹进铁窗,午夜的寒气,使他的头脑逐渐清醒,再也睡不着了。时间在暗夜里悄悄逝去,成岗听着刘思扬转侧的声音,独自回想着白天里的遭遇——……特务把他押上汽车,汽车向着松林深处疾驶。一年来,不断被提审,拷问,敌人从未放松对他的注意。但是,把他押出白公馆去,这还是第一次。往常的刑讯,全是在特务办公室后面,那座阴森的电刑洞里。成岗毫不在乎地猜测着一切可能出现的考验,不管怎样,从他口里总不会说出一个字的。

“外边正在和谈。”押送他的特务,低声告诉他:“你身上的伤痕,不能带出去被社会上知道……”

敌人要干什么?给自己治伤?成岗完全不相信。近些日子以来,敌人审讯的花招,不断在变化。不久以前,采用了催眠术,满屋钉满五颜六色的图片,想要扰乱他的神经。可是催眠术要求受术者和施术者合作,才能生效,成岗却根本不理睬那想要指挥他的特务。前天,敌特又在电刑洞里使用了测谎器,测谎器上的英文商标,被成岗一眼就认出来了:美国通用电气公司制造,1948年出品。谁说了假话,仪器上的心跳电动记录的曲线,就发生清楚的变化。但是成岗说的全是真话:“我是共产党员,永远不会出卖革命的利益!”录音机里,什么口供也没有记下。今天,一定有更尖锐复杂的斗争等待着自己,成岗毫不怀疑自己的想法。

“你不要疑心。”又是特务在说:“李代总统早已下令释放政治犯,社会上都知道要放你了。”

“哼!”成岗盯了特务一眼,懒得和他搭话。不管敌人耍什么花招,他心里丝毫也不害怕。

汽车驶进林荫深处,在一座花园里停下。前面是一座精巧华丽的,类似医院的洋楼。特务押着他,走上台阶,进了大门。里面,到处是雪白的墙,一尘不染,头上悬着嵌花的金色吊灯。宽大的楼梯铺着厚实的地毯,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KeepSilent!”(保持安静!)

成岗瞟了一下楼口这行英文字,便被拥上了楼。特务又在他耳边说:“这是中美合作所特别医院。”

成岗没有理睬。他被拥过一列列窗口,看见窗外丛丛青翠的松林,掩蔽着这座远离人寰的,魔窟深处的西洋式建筑物。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阵阵鸟语,带着花香传来。

成岗拖着铁镣跨进了一间莹白的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手术床,墙边有一长排药物柜,陈设着各种药品和玻璃仪器。另一边,一扇敞开的门旁,铝质的消毒釜闪着银光。屋角还有一座施手术用的新型无影灯。

宽敞的玻璃窗正在对面,透进淡绿的光线,那是阳光穿过茂密的松林,变成了幽静的色泽,给莹洁的墙壁染上一层微凉的绿意。

一个穿白色医生服装的人,迎面走了过来,这人长着一副瘦削的脸,额下嵌着一对老鼠眼睛,和尖尖的下巴配成一副狡猾可憎的相貌。他望着昂然崛立的成岗,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倒转头轻声问着守在门边的特务:“他就是伤员?”“我不是伤员!”成岗面对着医生,鄙弃地喝道:“谁稀罕你们的治疗?”

医生咧开薄薄的嘴唇,笑了笑。

“医生的职业是崇高的,我并不过问政治。”尖细的声音,似乎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