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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国-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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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吗?”李黛玉双手放在腹部,冷淡而失神地说道:“我已经去过医院了。”房

间里一下沉寂下来。李黛玉最初是觉得身上发冷,以为感冒了,发冷一直持续着,

引起全身一阵一阵打战,接着,就出现恶心,当呕吐一次又一次吊起她的肠胃,让

她倒海翻江时,她又怀疑自己得了肝炎。她去了医院,得到的却是比肝炎更可怕

的结果,直到这时,她才将上述症状与两个月没来月经联系在一起。当她从医院

蹒跚走出来时,觉得天昏地暗。街道上人影憧憧,男男女女都变成了瘦长的窄条,

每个人的影子都长得出奇,汽车像扭曲的玩具一样东奔西跑。

她神情恍惚地踏着不平的马路走着,懵懵懂懂地回到了北清大学。1970

年春天的北清大学里依然有大字报栏,依然是文化大革命的中心之一,只不过冷

清多了,原来在学校里折腾文化大革命的四届学生,六六届、六七届、六八届、六

九届都先后分配到全国各地的农场、农村及工厂去了。留校的学生不过几十人,

马胜利挤在了这几十人中间,留在北京的争斗比几年前当造反派头目更艰难。学

校里的教职员工绝大部分下放到北清大学在江西及湖南的五。七干校去了,校园里

空荡荡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清除完了,正在酝酿从今年夏天开始招收工农兵学

员。母亲第一批下了江西干校,李黛玉自己被分配到北京远郊区农村插队。她不

时跑回市里,栖居在原来的家中。马胜利紧跟着军宣队、工宣队在学校里管起了后

勤,上百套人去室空的宿舍钥匙都在马胜利手中。然而,马胜利纵有天大的本事,

却开不出一个让她去医院做人工流产的介绍信。没有单位的介绍信,做这样的手术

和“反革命事件”也差不多。一个人非法地怀孕了,和政治上“自绝于人民”有

同等危险。

这件事像几吨重的大钢锭将一贯自诩强悍无比的马胜利压趴下了。他一条手

臂架在桌子上,腰背佝偻下来,傻呆呆地盯着台灯光照下的红晕,因为失神,他

的嘴唇厚厚地向前凸起着,好像没有精力将自己的嘴唇收拢一样,整个人都萎靡了。

李黛玉将双手支在了大腿上,两肘八字向前,上身直直地端坐着,她早已恐惧过了,

噩梦连篇过了,现在,她带着听之任之的冷漠看着面前的英雄,心中甚至浮出一点

冷冷的恶意。你享受了,你就该承担,谁也别想光图自己快乐,这或许就是她现在

的内心独白。

房间显得很昏暗,母亲去干校以后家里更是四壁空荡,像风卷残云的废墟。

她和马胜利逐步恢复了一点生活的格局,小床上又有了被褥,厨房里有了油盐酱醋,

但整个房间还是被空荡和尘土的气息统治着。看着马胜利趴在那里愣神,她甚至

觉出自己的冷傲与高大,她在等待石窟一样的房间里诞生出一个活命的结果。在

这个石窟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一动不动的石像,或许是两尊菩萨,或许是两尊魔

鬼。台灯光沿着灯罩照下来,眯着眼可以看见它在空气中划出的界限,光明像

巨大的锥形落在写字台上,超出写字台的部分又倾泻在地上、床边、腿上及脚上;

在锥形的光明之外,是一片灰暗,显出影影绰绰的混沌。

马胜利双肘撑到桌上,一双大手抱住了头,下巴几乎贴到桌面上,丑陋的面

孔直盯着贴墙竖立的几本书,这样直愣了好一会儿,他似乎醒悟过来,使劲擦了擦

嘴,也稍带着擤了一下鼻子,然后拖响着椅子转过身,在萎靡之中挣扎出一点果

断来,他对李黛玉说道:“咱们得采取措施。”李黛玉冷冷地说了一句:“采取

什么措施?你去开介绍信,我就去医院。”马胜利挠了挠留着板寸的大脑袋,挠

出一股旺盛的头油味,他说:“这种介绍信肯定开不出来。”李黛玉说:“那什么

介绍信开得出来?登记结婚的介绍信?”马胜利更低地垂下头,沉思地慢慢挠着

脑袋,头油的气味蓬蓬勃勃地蒸发着。李黛玉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一动不动地

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马胜利抬起头说道:“现在肯定不行,我好不容易刚刚留

校,要是……”

李黛玉垂着目光冷笑了一下,说:“那当然,你现在要是和我这个‘可以教

育好的子女’结婚,你肯定也就完了。你过去说的那些大话都去哪儿了?”马胜

利叹了口气,甩了甩手说道:“我是说过等条件成熟了,我掌了权,给你爸爸翻案,

可是,现在条件不成熟嘛。”

李黛玉讽刺地点着头,说:“什么时候成熟?什么时候算你掌了权?我还能

活到那一天吗?”

马胜利目光又怔愣了,直直地看着面前,停了一会儿,他突然振作起来,使

劲搓了搓脸,又擤了擤鼻子,神情严肃地看着李黛玉说:“先不说气话了,先解

决问题吧。”李黛玉说:“怎么解决?”马胜利转了一下眼白眼黑都很大的眼睛,

斜着目光说道:“在农村能不能找一个小医院做人工流产?”李黛玉说:“那更没

可能,要做,就要去县医院,现在没有介绍信,谁敢给你做?”马胜利思路又停

在那儿了,李黛玉看了看他,接着说道:“别说介绍信开不出来,这事要是让村

里的贫下中农和知识青年知道,我第二天就得跳井。”

马胜利像条狗一样双肘撑着大腿弯腰趴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抬起头对李黛玉

说:“能躲到什么地方吗?”李黛玉说:“你让我躲一年把孩子生出来?我躲哪儿?

到处都是无产阶级专政,你给我找个地方。”马胜利又用手从额头到下巴干搓了

几下脸,抖了抖头,说道:“就是,咱们也不认识一个妇产科医生。”李黛玉瞟了

他一眼,垂下目光说道:“认识,没有介绍信,谁敢给你偷着做?”马胜利一

下从椅子上很重地站起来,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又背上手极力使自己挺出

一点气派来,昂着头四面看了看,像首长思考重大问题一样,最后一摊双手,

感叹地说道:“现在无产阶级专政强大得很,无缝可钻。”他弄响着椅子坐了下来,

对李黛玉说:“我们自己采取措施吧。”李黛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没什么措

施,我已经翻看了好几本医书了,咱们自己都做不了。”

马胜利说:“都有哪些方式可以流产?”李黛玉沉默了一会儿,说:“大分

就两类:一类,是自然流产,也叫非医学手段流产;还有一类,就是人工流产,

人工流产就要去医院,去医院就要开证明。”马胜利问:“非医学手段流产都有哪

些?”李黛玉稍有些不耐烦地说:“有的人天生就容易流产,想怀孩子,却怀不

住,自己就流产了。”马胜利看了看李黛玉,说:“要是你也这样就好了。”

李黛玉说:“这又不是想怎么就怎么的,我算了时间,已经两个月了,它在里边停

得挺稳的。”马胜利问:“还有呢?”李黛玉说:“怀孕妇女因为劳累过度,可

能会流产。”“还有呢?”马胜利眼睛一亮,接着问。李黛玉停了一会儿,很

不情愿地说:“怀孕妇女由于特别剧烈的运动,或者受到气温的强烈刺激,剧冷剧

热,也可能流产。”马胜利眨着眼思索着,继续问:“还有呢?”李黛玉说:

“怀孕妇女身体受到强烈撞击,也可能流产,有的妇女怀孕时遭到毒打,就流产

了。”

马胜利盯视着李黛玉的小腹,目光像刀子一样扎过来。李黛玉浑身打了一个冷

战,恐怖地往后坐了一下,说:“你想干什么?”马胜利收回刀子一样的目光,

一下子显得有了主意,他坐直了上半身说道:“咱们就用这些办法试试吧。”李

黛玉警觉地看着他,说:“你要毒打我一顿?”马胜利摇了摇头,说:“哪能呢!

咱们去长跑,去爬香山。”李黛玉说:“恐怕不管用,我这几天每天都做几百个

下蹲、起立,没用。”马胜利这时来了劲头,浑身挺拔地站了起来,一挥手臂说道

:“那个运动量不行,从明天开始,我抽时间带着你做大运动量活动。”李黛玉

看着马胜利,她虽然也想尽快流产,要不没法在世上活下去,但显然又不愿意让

马胜利这样容易地渡过难关,他应该为此多受点罪。

第二天一大早,马胜利便开始实践他的计划,他在北清大学北门外日月坛公

园等候着,李黛玉一到,就让李黛玉上了自行车后座,然后,骑上车飞快地将李

黛玉带到了颐和园北门。他们将自行车一存,就开始在没有什么熟人的京密运河

沿岸的马路上长跑。马胜利像训练少年运动员的教练一样,一边在前面领跑,一

边使劲给李黛玉加油。李黛玉从未经受过如此大运动量的锻炼,看着马路边的计

程石桩一公里一公里地跑下来,她坚持不住了。

马胜利在一边督促着:“再坚持,再坚持。”她觉得浑身要瘫软一样,像轻

飘飘的一身衣服迎面扑在空气上。实在跑不动了,她要停下来,马胜利抓住她的

手,拉着她跑,又两手扶着她的肩,推着她跑。她踉踉跄跄地在推动中跑着,脖

子要断了一样,膝盖麻木得失去了感觉,最后,她一下扑在路边的一棵柳树上,上

气不接下气地呕吐起来,呕吐不出什么东西,就用手抓住喉咙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觉得肠胃都要吐出来一样,心脏像一个硕大无比的大水缸,把她装在里面,咚咚

咚地跳着。

马胜利黑黑壮壮地在趴在自己脸边,一双大眼睛晃来晃去,听见他在问:

“怎么样?有点征兆没有?”她知道他在问她有没有流产的征兆。她摇了摇头,

接连几天的大运动量,除了精疲力尽和一阵又一阵止不住的恶心呕吐外,没有出现

一点征兆。她特别仔细地检查自己的裤衩,裤衩出奇地干净,没有一丝血迹,没

有一点分泌物。马胜利直直地看着李黛玉,说:“咱们再加大运动量吧。”李黛

玉说:“不行,我不跑了,我不受这个罪了,随便它怎么样吧。”马胜利小心翼

翼地走过来,抚摸她的肩膀哄劝道:“胜利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明天咱

们去爬香山。”

第二天,马胜利骑车带着她来到颐和园北门,将车一存,就带着她朝香山跑

去。从颐和园北门到香山有七八公里,一想到要跑这么远,李黛玉先就软了。马

胜利鼓着眼说道:“咱们今天不成功便成仁,豁出去要累到底了。”就这样,李

黛玉像被人牵着的风筝一样跑了起来,她的两条腿像风筝飘带一样软软地飘荡着。

跑着跑着,挺暖的春天下开了雨,马胜利抬头看着浓淡不均的铅灰色阴云,说道

:“太好了,你不是讲劳累、大运动量和剧冷剧热都可能流产吗?咱们今天是几

种因素都全了。”

雨哗哗哗地大了起来,李黛玉被淋得像一只落汤鸡,脚下的路像一条浅浅的河

流,一棵棵小树披头散发地向身后移去。偶尔有几辆自行车在雨中仓皇地逃窜着,

骑车的人扭头丢下惊愕的目光。前面路边的一些小房子影影绰绰地在雨中晃动着,

跑啊跑,小房子近了,不过是空空无人的小草棚,也许是晴天时零售杂物的小商店。

又往前跑,一个公共汽车牌过去了,一辆公共汽车在身旁停下,门开了,又关了,

跳下一个人来在雨中疯狂地逃跑着。

售票员在车窗里亮出面孔,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在雨中疯子一样跑动的人。

李黛玉什么也顾不得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在今天折腾出一个结

果,这个罪她受够了。

雨越下越大,白花花地封闭在小树相夹的道路上,树在东倒西歪,人也东倒西

歪,道路弯弯曲曲地亮着水光,冒着水泡流淌着。李黛玉实在跑不动了,扑在一

棵树上呕吐起来,胃早已空了,只是一股股的酸水,恶心得要把整个肠胃都吐出来。

马胜利小心翼翼地问:“有感觉没有?”她摇了摇头,同时在喘不上气来的头晕

目眩中闭着眼又补充了一句:“不知道。”这个回答似乎给马胜利带来一丝希望,

他问:“什么叫不知道?”李黛玉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浑身被冷水激透了,

真有一种活不下去的感觉。她说:“我都要死了。”

马胜利问:“怎么?”她说:“我要跑死了。”马胜利在大雨浇淋中眨着眼

问:“那个地方呢?”

李黛玉说:“全身都湿透了,什么也分辨不出来。”马胜利伸手摸了摸她的

小腹部,说:“你感觉感觉。”

李黛玉将手伸到裤带里,摸了摸同样被水淋湿的裤衩,隔着裤衩又摸了女人

那多事的部位,体会了一下,抽出手,慢慢摇了摇头。马胜利抹了一下瀑布一样

落在脸上的雨水,看着风雨飘摇的道路和两边的农田,说道:“咱们还接着跑吧。”

李黛玉晕晕地跟着抬起了脚,像一个小蝌蚪在雨水中朝前游着,这是一个有气无

力的小蝌蚪,游着游着就干瘪了,变成一个轻飘飘的蝌蚪的影子,慢慢地,人变得

稀薄无比,扑在雨水上,靠莫名其妙的牵引力慢慢移动着。两旁有一些房屋高高

低低朦朦胧胧地移过,雨太大了,天也太暗了,不少房屋里亮起了灯光,朦朦胧

胧的灯光像莫名其妙的人的额头,一个人穿着件半透明的雨衣在前面的叉路口横穿

而过,那样子像是隐隐约约的水泡,又像从鱼肚子里掏出来的鱼漂。

李黛玉望着茫茫大雨中不见踪影的香山,感到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难受的日

子。人难受到这种程度,就有了死的念头。她抱着一棵树喘着,瘫下来,坐在了

泥水汪汪的泥地上。雨水已经将细土冲跑了,裸露出很多石块,大大小小地硌着

她的屁股,这种疼痛在麻木的晕眩中多少给了她真切的感觉。

马胜利在身边踏着步转来转去,伸手要拉她,她甩脱了。听见马胜利说:

“剧烈运动猛然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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