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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我拒嫁-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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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夜无眠的纪菱倚靠着房间的窗棂,静静的凝望晨曦升起的变化,微风轻轻吹动她房里的白纱幔,她的身影在若隐若现的白纱中显露出淡淡忧愁的纤弱,听着收音机里传来女歌手幽怨的歌声反覆的低吟着:
“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明日又隔天涯?这是对她踉史展桓未来的预言,还是自己在胡思乱想?谁来告诉她,天哪!停止思想吧!
纪菱走过去把收音机关掉,告诉自己不要再思索这些未知的答案,这只会让自己彻底的疯掉;尤其在史展桓今晨将要离家前往岘港的同时,她强迫自己挥去紊乱的思绪。
但是……为何她的直觉有着与史展桓明日将隔天涯的心惊胆战呢?
庭院里传来声音,是史展桓准备出发前往岘港处理码头货物装卸的时候。
昨夜激情的吻别后,她就告诉史展桓在他出发之际不下楼去送他了。
她怕自己会遏抑不住的要求他别去,但是他的工作尚待完成,尤其在这段时期,他必须好好的在父亲面前表现,所以她只有无奈的把情感压抑下来。
不久,车子发动的声音传入耳际,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纪菱在纱幔后瞥见他眷恋的往她窗台上眺望好一会儿,但她却强咬着下唇,紧捂着双耳不去聆听汽车将远离的声音,强迫自己不能冲到窗台上喊住他。
直到车子远去许久后,她才放下双手,倚窗眺望着远方重叠的山峦。
过了许久,她忽然想独自到郊外别墅走走,于是吩咐奶妈为她备车。
到别墅之后,纪菱坚持自己一人去溪边散步,她踱着步子,缓缓的穿越一小段绿荫小径后,仰首望向湛蓝天空,看着绵延横亘的山峦,轻叹着这一切迅速的变化。
经过战争的摧残,这里的山林已不似以往浓郁,原本清脆的鸟鸣也不再萦绕于耳,只余树缝间筛落的阳光中,默默透著一点静谧,也透露着悲哀与无奈。
纪菱踱步至溪边,此时正值干旱期,瀑布已不复记忆中的滂沦浩瀚,只在水流过溪石后,传出涓涓的声音。
她选择独自前来的理由,是想一个人静静的向这一切道别,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让父亲为难,父亲为了撤离的事已心力交瘁,而她的任性已使父亲在一夜之间不知白了多少头发,她不能再执着下去,不管恶梦是否成真,她决定与命运一搏。
所以她来这里做最后的巡礼,环视这曾经是她与史展桓、史咏虹共同嬉戏的园地,这条河流曾经是她与史展桓命运相系之源,如今她在此向这些回忆告别。
别了!巍巍的山峦;别了!敦敦的白云;别了!清澈的小溪。
别了吧!
就让这一切,永远留在我美好的回忆。
“再会吧!越南。”纪菱强忍着溢满眼眶的泪水,轻轻的道出。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快回答我啊!出事了!”
在纪菱沉淀于离别的哀伤时,她听到奶妈由树林的一头急促的跑过来,一路喊着。
“我在这里,奶妈。”
“小姐,快……快回家里去,西贡出……出事了!出事了!”奶妈脸色刷白,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出了什么事?奶妈,你快说啊!”看着奶妈惊愕的一路跑来,纪菱的心直直的往下沉,仿若将沉入冰冷的湖底。
噢!千万不要是恶梦成真啊!
“刚才家里来电话,说爆发了攻占西贡的战争,有十万大军往西贡市区前进,现在西贡市内一片炮火隆隆,大家都仓皇失措的逃亡;美军已在西贡港上紧急撤离最后一批大使馆的人员,老爷交代我要马上带你去西贡港直接搭船离开。我们快走吧!晚了就搭不上老爷安排好的船班,快走吧!小姐。”
奶妈带来的是青天霹雳的噩耗,这噩耗使得纪菱脚一软差点瘫坐下去。
“振作点,小姐!”奶妈迅速的搀扶住纪菱。
“不,奶妈,我……我要回西贡去,爸爸还留在那里,我要找到他。”纪菱勉强振作起精神,跨出踉跄路脚步往汽车的方向走去。
“回……回去?”奶妈一面紧迫着纪菱,一面不赞同的喊着:“不行!回去太危险了,现在西贡城里的人都往外逃,我们回去不是自寻死路吗?小姐,不行啊!而且……”奶妈面有难色的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纪菱有些不耐的提高音调。
“刚才我那口子来电说那杂种……”奶妈不小心脱口而出。
“住口!奶妈,我不准你这么叫展桓!”对于奶妈的措辞,纪菱气得脸色发白,疾言厉声的纠正她。纪菱知道家里的人私底下是怎么嘲笑史展桓的,但在她面前用词还是会小心翼翼,没想到奶妈今天会在她面前这么直截了当的咒骂出来。
“是,小姐。”奶妈有些不悦,但又不好说什么的撇撇嘴,“我家那口子说,史展桓趁越共进军的这乱头,打算杀了纪家全家大小夺取财产,然后远走高飞;反正在这乱七八糟的当儿杀了人也不犯法,真是丧尽天良的东西……”
“住口!住口!住口!”纪菱气得一连吼了几声,“我不准你毁谤展桓,你可以讨厌他,你可以不苟同他,你也可以在我听不到的地方骂他,这我都不管,但你就是不可以这样的污蔑他,你听到了吗?”纪菱从未如此气愤过,这是何等卑鄙的诬陷。
她没想到管家夫妇会厌恶史展桓到这个地步,竟然会用这种卑劣的罪名污蔑他。
“哎呀!小姐,你不要执迷不悟,被他好看的外表所迷惑了,其实我们有很多事情都不敢让你知道,你不要看他年纪轻轻,其实一肚子坏水、一脸的邪气,处心积虑的想要并吞纪家的财产,只有你和老爷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所骗。小姐,你年纪还小不懂事,但是你要听奶妈的话,我不会害你的。”
“不要说了!我不要再听!”纪菱双手捂着耳,激动的摇着头。
噢!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要听这些污蔑的字眼,她实在不知道奶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今天会如此激烈的在她面前辱骂史展桓,说些罪大恶极的罪状把在他身上?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一定要回去一趟,我绝不会弃爸爸不顾,自己一人离开的。”纪菱不由分说的上了汽车,然后对司机说:“廖叔,我们快回家去!快一点!”
“这……好……好的,小姐。”司机似乎有些踌躇,但还是发动引擎。
车子在道路上飞驰着,一路上隐约可听见远处传来的炮火声、嘈杂声,此起彼落的不绝于耳,而且越接近市区声音越是清晰。
原本寂静的道路挤满了窜逃的人群,骚乱的气氛似汹涌的波涛淹过街头巷尾,他们稳家带眷拼命的往西贡港的方向奔驰而去。
此时,就在离纪菱车子不远处的街道上,突然发出磊的一声的爆炸巨响,接着一柱黑烟窜向天空,纪菱吓得心脏像被人用力紧紧一揪,几乎快蹦出胸口。
而那一柱黑烟的位置正是家里的方向!
这一巨响也吓坏了司机廖叔,他突然踩下煞车,打开车门便跑了出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一脸惊慌的丢下一句话:
“对……对不起,小姐,我担心我家里的妻儿,我要先回家去了。”语毕,他就窜进杂乱的人群中,不见踪影了。
“回来啊!老廖。”奶妈对着消失在紊乱人群里的司机吼着:“你要弃我们于不顾吗?”
“奶妈,让廖叔去吧!我们用走的,已经离家里不远了。”纪菱下了车子,疾步的往烟火弥漫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难民疯了似的往码头奔窜,整个城镇乱成一团,哭喊声、尖叫声,以及阵阵摄人心魄的隆隆爆炸声,其中还夹带着骇人的机关枪声,达达的不绝于耳;这些声响像天崩、像地裂,随着这染满鲜血的城市在怒吼、在挣扎……
纪菱看到眼前的景象,觉得血液好似在逐渐流失,她咬着唇,努力挥去晕眩不已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位中年人抓住纪菱的手臂,急急的说:
“傻瓜,你怎么往城里跑?赶紧往港口的方向逃,快点!最后两个船班还没走,快点逃啊!越共打进来了,你看!”他指着远处巍巍耸立的鹅黄色与白色的法风建筑物。
“大统领官邸已经升起解放军的军旗,西贡是真的沦陷了,别再流连了,再耽搁下去就会走不成,快走吧!”那位中年人丢下这些话后,就往港口的方向快速的离去。
纪菱并没有理会中年人的忠告,也没有放缓脚步,她一直往家里跑去。
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院子的大门,在纪菱要入门的当儿,她与荣嫂撞个满怀。
荣嫂一脸恐惧的高喊:“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哪!”然后,她就发了疯似的往外跑去。
纪菱一脸惨白的冲进大厅,厉声的喊着:
“爸……展桓!你们在哪里?爸爸!展桓,回答我啊!”纪菱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寻找他们,但是却没有半个人回答她。
就在她走到后院时,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停住脚步,血液迅速自身体里抽离让她刷白了脸。
她看到自己的父亲动也不动的瘫倒在地上,脸仰望着天空,而他的身体就浸在一摊殷红的血泊中。
在不远处她看到了史咏虹,她的衣服像被野兽撕咬后的狼狈不堪,她的神情痴呆、头发紊乱,似乎没了神智;她坐在一个男人的脚边,而那个男人正用一对绿色的眸子瞪视着自己。
他是史展桓,而他手上正握着一把机关枪。
见到这一幕的纪菱,全身不可遏抑的战栗着、双唇颤抖着,双眼直盯着眼前的景象;她看到手持枪械的史展桓,又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瞬间明白荣嫂为何会高喊杀人了这句话,也顿悟奶妈刚才辱骂史展桓的那番话。
她的心在此时被利刃撕扯成一片片、一块块,对史展桓一切的情爱、眷恋,也随着残破的心消失殆尽。
纪菱扑向父亲的躯体抱着他,暗哑的发出嘶吼声:
“啊!不……爸爸,这不是真的……这是恶梦……天啊!谁来从恶梦中救醒我啊!”
纪菱悲戚哭喊着,她看到站立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冷眼瞪视她的史展桓,立即不假思索的欲扑向史展桓身上。
但此时奶妈从门边突然窜出,死命的抱住纪菱,将她拖往门外,一面连声的喊道:“危险啊!小姐,你不能过去。”
“不!放开我……啊!放开我,我要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别傻了,他已经杀了老爷,会再杀了我们的,你别再相信这丧尽天良的杂种了,快逃啊!”
纪菱发了疯的狂叫着,满脸的错愕与泪痕,以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为什么!史展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
突然,一声爆炸声在史展桓与纪菱之间炸开,那豪华气派的宅子倾颓下来,瓦砾、碎石瞬间滚落,尘埃在风中飞扬,烟硝在空气中弥漫。
这一切阻隔在他们之间,在烟雾弥漫中,仿佛看到史展桓的绿眸在这一瞬间恸诉着一股悲凉。
就在这惊鸿一瞥后,房子在刹那间失去原有的富丽堂皇,慢慢的成了废墟。
湛蓝的天空已被烽火染成赤红,像血管里脉动的血一般殷红,隆隆炮声淹盖了人们争取生存的空间、生命的尊严;原本富庶的大地在哭号、壮丽的山峦在哀吼、迤洒的河川在鸣泣,纪菱凄厉的悲鸣伴随着风的呼啸,在天地间回响着……
纪菱模糊的意识渐渐自尘封的回忆中苏醒。
骤然清醒的理智使她用尽力气挣开史展桓的拥抱和亲吻,她大喊着:“放开我!”
“不!我不放开,我再也不放开你了!”史展桓再一次搂住她的身躯,有些蛮横的说:“你再也不能叫我放开你了,纪菱,噢!纪菱。”
“我叫你放手,你这个杀人凶手!”纪菱痛苦的嘶喊。
这一句话果然收到预期的效果,史展桓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浑身一震,目光变得深沉,呼吸浓浊而沉重,表情泳冷而古怪;他放开环在纪菱腰间的手,踉跄的退了两步,用狂乱炙热的视线死命瞪视着她。
好一会儿,才自他的口中冷冷的挤出一句:“看来,你并不怎么期待这次的重逢。”
她寒声的回道:“我应该期待跟杀父凶手重逢,然后喜极而泣吗?”她咄咄逼人的指责他,恨恨的怒视他,目光透着长久岁月中所累积的痛苦。
“很好。”史展桓的眉蹙得更紧,冷漠又带着凄凉的自嘲:“十二年的岁月果然厉害,它竟能使原本温婉柔顺的女孩,轻易蜕变成冷酷尖酸的女人。”
“是的!十二年的岁月可以使我冷静的思考,面对自己年幼时的懵懂,反省自己竟无知到轻信你卑鄙的甜言蜜语;十二年的岁月可以让我彻彻底底认清一个披着人皮的狼,如何亮出他的利爪,把我的人生毁灭殆尽!”
她死命瞪着他,这将她的幸福彻底摧毁、使她家破人之、让她美梦完全粉碎,顿时从明亮的云端陷至黑暗冷酷地底的男人,对他,她有着深切的恨意。
对这些残忍的指控,史展桓的心中充满苦涩和沮丧。当他在台上瞥见她时,他仿佛不相信正身处在真实的生命中,以为这只是他长久思念的幻想与错觉,以为这又是一个海市蜃楼,在旭日东升时刹那间又会消失了踪影。
但当他拥抱到她温暖的身躯时,这才感觉不再虚幻,他感谢上苍愿意给他这份奇迹,使他在多年后还能在地球的另一端与她重逢。
当年,西贡的炮火一响,竟阻隔了他与纪菱的十二年的光阴。
然而,十二年的魂紊梦系却换来句句冷酷的话语、声声无情的苛责。他为纪菱的改变感到吃惊,长睫毛遮掩不住眼里溢满的哀愁,白皙的脸颊不再如盛夏苹果般的白里透红,只显得苍白与消瘦;唯一不变的是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但却更加衬托出她的瘦弱,像一株经历风雨后的白玫瑰,独自兀立着。
天啊!这十二年来,到底有什么残酷或痛苦的事加诸在她身上,使她的美丽蒙上令人心碎的阴郁?
“纪菱。”他苦涩的缓缓道,“你……在恨我吗?”
“不!我恨我自己!”她凄侧一笑,嘴角带着悲凉。“在你那么残忍的对待我后,在你给我如此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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