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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水主藏-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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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下来?”她一向自信自己爱庾渊之甚,天下无人能及,但在这一刻,她第一次感到了疑惑和退缩。



因为这句自问,她无法回答。



“玉宇阁的菜毒死人呐!”



当冬水终于偷得闲暇,一边等着狮子头煨好,一边看着庾福呈来的第二批菜式时,不防前厅竟然一片哗然。



冬水见郝掌柜惶恐万分地跑来,边跑边喊“有食客中毒”,不自禁地眼前稍稍一黑:纵然她是铁打之身,方才一人做出那近四百道菜,也是体力透支,更何况她最怕的事情竟然接踵而来——菜肴有毒,那对玉宇阁该有多大打击?



不等郝掌柜说完,她双手一撑灶台,强自打起精神,飞跑向前厅。她脚下发劲,衣襟当风,一步可顶郝掌柜十步,转眼间,就将郝掌柜与桓夷光远远抛在身后。



厅中金碧辉煌,楼上楼下满满坐了四层人。然而彼时却无人动箸,所有人都将目光定在一楼正中央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身上。



那乞丐身旁泼了一地的“煮干丝”:方干、火腿、黑木耳、冬笋,有白有黑、有赤有金,虽因散落而没有摆在盘中的形状好看,但仍是色香味俱全,见者俱是馋涎欲滴。



“庾渊出来了!”不知是谁眼尖,抢先看到那一身青衫的男子自**奔来。那男子身上衣衫未溅半分油点,纵然眼前形势极为不利,他还是努力对着满堂微笑,令人真要以为这男子是名再尊贵不过的食客,而非那惹下滔天大祸的厨子。



殊不知,冬水此时一颗心已经沉到了最低点,她一眼就掠到那倒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乞丐,忙匆匆跪坐到他身边。她虽无洁癖,但见这乞丐腌臜不堪,亦是皱了皱眉头,才将他半抱起身,手出如电,一把就抓住他左手脉门。



“不用看了。”不远处坐着一人,郎中模样,“他脉象紊乱不堪、畏寒发抖、呼吸困难、四肢麻痹、已入昏厥,显见是中了草乌之毒。”



“不错,正是草乌之毒。”冬水暗自点头,招手一摆,命伙计速速去备盐水用以催吐。而后她疾指点了那乞丐心口附近几处大穴,期望暂且可缓毒势攻心。



“先生既知是草乌之毒,方才却为何不去治他,而一任这人躺在这里,毒势恶化?”冬水站起身子,非但对那郎中的出言提醒不予感谢,反而出言质问。



那郎中捻须一笑,道:“我与这乞丐素昧平生,为何要花力气救他?更何况他吃了你家酒菜才中了毒,我怎知不是你们成心要置他于死地?为了一个乞丐得罪颍川庾氏么,嘿嘿,多划不来。”



冬水脸色凛如寒冰:“奉劝先生一句,这无凭无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好。否则告上公堂,这恶语中伤的罪名,我怕先生背负不下。”



那郎中却仍在装糊涂,笑道:“庾少爷好厉害的一张嘴。我却不懂呢,依庾少爷看,这乞丐是如何中了草乌毒?”



冬水伸二指在那乞丐嘴边一抹,放到鼻端轻嗅,道:“一个时辰前,他喝了含有草乌的酒。”言罢,她嘴角露出几许笑意,“不错,‘煮干丝’中是需用到酒。然而‘煮干丝’只是刚端上来,还是烫的,先生该相信这草乌之毒与玉宇阁无关了吧?”



那郎中大感错愕,仰天大笑许久,才道:“庾少爷,你厨艺冠绝天下,人人尽知,可惜天下人却不知晓,原来庾少爷还是位妙手国医。这草乌毒是出自酒中不假,然而如何能决断出这乞丐何时饮酒?恐怕那‘一个时辰’,是庾少爷信口开河了吧。今日在场倘无行家,恐怕真要被庾少爷说得信服;只可惜区区不才,也是杏林中人。”



“你!”她面目上剑眉倒竖,两只手也攥紧成拳,可见是动了真怒。如何判断酒时,她自然有其方法,然而若将姬叔所传讲出,势必又被这郎中说成胡编乱造。



听这郎中口口声声明言暗指的,都是自己与玉宇阁存心要毒害那乞丐,此事倘纠缠不清,自己吃官司是小,只怕玉宇阁辛辛苦苦建起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饶是她诡计多端,这时也不禁有些乱了阵脚,正自哑口无言,忽听得二楼有人喊道:“这里也有人中毒!”



“呵呵,看来玉宇阁此番竟是大手笔。你们死死把着门做甚?难不成,还要一把火烧了此处,将这在场人等全都灭口么?”那郎中一指大门,高声叫道。



“正是,快开门,我们要报官!”这四层楼那逾千名食客随着那郎中高喊起来,本就在一楼的更是一马当先,几个壮汉上前,几拳就将那死守在门口的跑堂打倒在地,夺路而出。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不要报官啊!不要报官啊!”郝掌柜喊得声嘶力竭,无奈连半个人也拦不住;桓夷光则早被这气势情形吓坏,紧紧抓着楼梯扶手,才不致脚软而站立不稳。



“怎会这么巧?难不成又是庾清?”冬水临危不惊,她这时飞身上了二楼,看清那另一名中毒者也是孤身前来的乞丐,所中的亦同样为草乌毒。她并不担心官府,只是笃定此事背后定有人主使,虽明知以自己内力为这二人逼出剧毒颇为危险,但为了保住玉宇阁,说不得也只好如此。



彼时那一楼的中毒乞丐已被灌入几大杯盐水,正吐得翻肠倒胃,铺天的酒气从秽物中冒出,让在场人等无不紧捂口鼻,冬水却灵机一动,高声道:“大家可看清了。干丝中只有少许白酒用以增鲜,哪里会有如此浓厚的酒气!”她运内力送出话语,纵然玉宇阁是一片嘈杂混乱,所有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心头不禁为之一震。



孰料,那郎中却变本加厉,喊道:“这乞丐喝了你家自酿的状元红,自然周身酒气。大家跟我去砸了那些酒坛,莫叫他们再去害人!”讲到此处,他话语之中已露诸多破绽,但食客早被那两人中毒之状唬昏了头脑,听人说是酒中有毒,自然义愤填膺,便去砸酒坛。诚然,食客中不少人亦喝了酒,这时听罢,免不得心里发慌,忙忙跑出门去寻大夫。只因这玉宇阁之乱,这日全建康城的郎中不知多收了几十两的诊金。



看人涌如潮,而后一楼便响起“噼里啪啦”的陶坛砸碎声,冬水与桓夷光一时间,都是心如针扎。那些酒,全是庾渊亲手所酿啊!



“不要砸啊!”那一坛坛美酒接连被砸烂,望着汩汩流出的酒水,冬水恍如又回到数月前那一天,她身陷重围突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庾渊被前秦逃兵一刀刀地划过,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那一片土地都被染作彤红,触目惊心。



她心里痛得无法呼吸,想喊,却发觉这一刹那,竟然失声。一股逆气扰自肺腑,她蓦地跪倒于地,突如其来的剧咳让她抬不起头,双手死死按在地上,能感到指甲甚至深深抓入地板之中。穿心剧疼自指尖传遍全身,却远远不如心里的难过与绝望。



“少夫人,您小心!”



楼下一声喊,冬水连忙收敛心神,隔着栏杆向一楼望去。但见那彩衣女子竟是一反柔弱,抢身挤入人群,拼命一般从那些食客手上夺过即将被摔在地上的酒坛,而后紧紧地抱在怀中,再也不肯撒手。



围抢的食客见这貌比天仙的女子形如疯狂,都是一愣,然而很快就有人认出:“她是玉宇阁的少夫人!”'网罗电子书:。WRbook。'



这一声话喊将出来,桓夷光立时成为众矢之的。



“少夫人!”郝掌柜的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那许多人狠如妖魔地与少夫人争夺酒坛,甚至厮打起来,他只觉老命休矣:这少夫人在老夫人眼中,与少东家一般金贵重要,若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得了?无奈对方人多势众,酒楼的人手在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前,根本不值一提。



“夷光,到我身后!”这紧要关头,终究还是冬水一个“鹞子翻身”,自二楼径掠进人群,将桓夷光稳稳护在背后,任凭对方拳脚相加,都打实在自己身上。



兀地“哗啦啦”的一声巨响,冬水忽觉头疼欲裂,继而就见有血水沿着额头缓缓流下,顷刻间身上青衫便如同绽满了红梅。桓夷光不禁惊声高呼:“表哥,表哥!”此时此刻,她只知担心害怕,恐怕纵连眼前这人是真是假,业已全顾不上。



“夷光,我没事。”冬水身子一晃,只觉头上火烧火燎,心知是有人拿酒坛砸在自己头上,有酒水渗入伤口之故。她心中一苦,却竭力抑制自己不去动怒,毕竟这些食客只是受他人唆使,他们能为两个素不相识的乞丐动怒至此,可见心地纯良。



只一心期望,自己心甘情愿地挨这一顿好打,能平了他们心中怒气,勉强保住玉宇阁的声名和庾家的声望。否则玉宇阁若败在自己手上,日后她可有什么脸面去见庾渊呢?



然而在这人圈之外的郝掌柜远远瞧见少东家额头上涔涔地冒着鲜血,但觉着自己的魂魄也要离体而去。与方才不同,他如今非但不怕报官,反而是千万分地巴望衙门派人来镇住这些暴徒。



果然,不负所望。



就听玉宇阁外传来一声马嘶,旋即两队衙役冲入玉宇阁中,高声喝道:“闲人退去,闲人退去,是哪个死了?”



民不与官争。见官府派人,那些食客气焰渐渐褪去,听衙役喊着“闲人退去”,便都遛出大门,各还各家。不少人在归途中渐渐冷静下来,终于觉出那郎中确是有些不怀好意,但经此变故,既没付饭钱,还看了这么一场闹剧,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郎中呢?”冬水环顾四周,却见方才与自己针锋相对之人居然也趁乱撤出,不禁百般地悔恨未叫人看好了他。然而仔细回想,却觉出少许端倪:那郎中的声音,倒仿佛庾清手下最讨好的一名奴才。只是……她委实不敢再去猜想。正出神间,突觉额上一凉,正是有人拿着湿毛巾为自己冷敷伤口,随即但听有人附耳过来,悄声问道:“少东家,那两个乞丐怎么办?已经都灌了盐水下去,吐得差不多了,却还醒不来。”正是郝掌柜。



冬水“嗯”了一声,道:“扶他们到后院找间僻静所在,我稍后就来。”郝掌柜“唔”了几声,当即传话下去。



“庾少爷,咱们好久不见,怎地这一见面,你就狼狈如斯呢?”那厢衙门中的一名捕头见玉宇阁伙计要将两名中毒乞丐挪走,忙上前一步拦下,而后对着庾渊打起了哈哈。



冬水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展颜笑道:“王大人,几年不见,您倒是愈发富态了。我们玉宇阁名声在外,此事与我们绝无瓜葛。小弟只求大人先允小弟为这二人解毒,等他们醒转,才好问得幕后主使。”



庾家虽已败落,但依旧是四大家族之一,这王姓捕头官位低卑,虽与王家能攀上亲戚,却也早出五服,是以不能不卖庾渊的面子。他嘿嘿一笑,道:“庾少爷,咱们哪里用得如此客套?依我看,这两名乞丐平日看似乞讨为生,实则为地皮泼皮,早已死有余辜。不如将之交予兄弟去抛于荒野,对外只说他们自己误食草乌酒而死,岂不方便干净?至于这事,天知地知,我与手下这些兄弟只要好吃好喝一顿,自然忘得一干二净。”



“原来是要贿赂来的。”方才被人冤枉屈打,冬水并未动怒,然而听了王捕头的一番话,一把无名业火却自心底烧起。她知道这种小人最是得罪不得,但也情不自禁冷笑几声,冲郝掌柜拍了拍手,又对王捕头笑道:“今日阁中一片狼藉,委实不好招待诸位兄弟,这里一百两银子王捕头先拿去花着,改天小弟定亲自下厨招待诸位。”



“哈哈,早说了,庾兄弟就是客气!”王捕头见了郝掌柜端来的那一盘元宝,两眼发亮,竟连称呼也变了,“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带人下去。”他一招手,那两队衙役立时自玉宇阁伙计手中接过那两名乞丐。



“慢着!”他们没有料到,庾渊居然伸手挡在门口,“人留下。”



王捕头脸色一变,道:“庾兄弟,我们可是帮你。”他又何尝不知这两名乞丐不过是棋子,然而若救活了他们,庾渊定要自己再往下追查。能与玉宇阁作对的人怎会是善类,到时他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还不如现在就先断了线索。



冬水莞尔一笑,依她睿智,又怎看不出这捕头的担忧:“王大人放心,此事我只想了解一二,绝对不去麻烦官府。更何况,唯有救活这二人,我们玉宇阁的名声才能挽回。”



“原来如此,那这两名乞丐便任由兄弟处置吧。”王捕头吁了口气。对庾渊又增不少好感,毕竟如此一来,他们连将乞丐扔去乱葬岗的功夫也可尽省。不费分毫气力,便白赚一百两银子,倘若天天有人来玉宇阁捣乱,他们就算不吃朝廷的俸禄也好。



隔了约有两个时辰,冬水一脸疲惫,终于从**角房出来。



“郝掌柜,那两人已去了毒,先歇在你这里。”她抚胸轻咳几声,嘴角渗出少许血沫,“庾福呢?”



“少爷,我在。”庾福忙上前几步,诚惶诚恐。



冬水冷冷地盯了他几眼,又咳了几声才问道:“第一份的菜式里,为何加上煮干丝?”



庾福不禁被吓得脸色惨白,颤声道:“是二少爷要我加的。二少爷见我一个人忙着数菜式,便好心来帮我。我、我……”他见庾渊目光愈发阴冷,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跪倒,道,“少爷,你打我一顿手板吧,只是别赶我走。”



“果然、果然,庾清,你好狠。”听那两个乞丐说是有位郎中先请他们喝酒,又给了他们银子要他们来玉宇阁点这几道菜,她已心里有数,而这时庾福的话更是坐实猜想。



她看庾福拜在地上,忙微微一笑,拉他起身,而后道:“阿福,你没做错,我罚你什么?只是日后须得记牢,在这玉宇阁,只要我一天不死,你们就只有我一个东家。余人要你们做什么,哪怕他是我亲兄弟,也听从不得。晓得么?”



“晓得。”庾福重重点头。



冬水拍拍他肩头,笑道:“只是这跑堂领班的位子,你还要再历练历练些,才可当得。多与掌柜学着吧,也把胆子练大些。”



“是。”庾福憨笑着,垂下头去——他亦知庾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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