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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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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来,她还是没有亏待自己。

她还是一样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快的刀,杀最狠的人。

她还是在尽量享受着人生。

只可惜无论什么样的享受,都已不能驱走她心里的寂寞!

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就像是木柱里的白蚁一样,已将她整个人都蛀空了。

除了寂寞外,更要命的是思念。

对青春的思念,对往事的思念,所有的思念中,都只有一个人。

她自己虽不愿承认,但世上却永远没有任何人能代替这个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连杨开泰都不能。

她嫁给了杨开泰,但却又在洞房花烛的那天逃走。

想起杨开泰那四四方方的脸,规规矩矩的态度,想起他那种真挚而诚恳的情意,她也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这个老实人,但却连她自己也无可奈何。

因为她忘不了萧十一郎!

无论他是在天涯,还是在海角,无论他是活,还是死,她都一样忘不了他,永远也忘不了。

一个女人若没有自己所爱的男人在身旁,那么就算每天都有千千万万个人在陪着她,她还是会同样觉得寂寞。

对一个已经三十五岁的女人说来,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寂寞和思念更不可忍受?

她痴痴地看自己光滑、晶莹、几乎毫无瑕疵的胴体,眼泪仿佛已将流了下来……

突然间,“砰”的一声响,窗户、门、木板墙壁,同时被撞破了七几个大洞。

风四娘笑了。

两年前她在这里洗澡时,也发生同样的事——历史为什么总是会重演?

和两年前一样,她还是舒舒服服地躺在盆里,用一块丝巾轻拭着自己的手。

但这次她的脸色却已变了,她实在觉得很奇怪。

这次来偷看她洗澡的人,竟全都是瞎子!

七个大洞里,已有七个人走了进来,漆黑的长发,漆黑的衣裳,眼睛也都只剩下两个黑黝黝的洞,左手提着根白色的明杖,右手却拿着把扇子。

七个人围着风四娘洗澡的木盆,七张苍白的脸,都完全没有表情。

风四娘又笑了:“连瞎子都要来看我洗澡,我的魔力倒真不小。”

七个人不但是瞎子,而且还像是哑巴,全都紧紧地闭着嘴。

过了很久很久,其中才有个人忽然道:“你没有穿衣服?”

风四娘大笑,道,“你们洗澡的时候穿衣服?”

这瞎子道:“好,我们等你穿起在服来。”

风四娘道:“你们既然看不见我,那我又何必穿衣服?”她眼被流动,忽又叹了口气,道:“我真替你们可惜,像我这么好看的女人在洗澡,你们居然看不见,实在是件很遗憾的事。”

这瞎子冷冷道:“不遗憾。”

风四娘道:;不遗憾?’

这瞎子道:“瞎子也是人,虽然不能看,却可以摸,不但可以摸,还可以做很多别的事。”

他说的本是很下流的话,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很严肃。

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风四娘忽然觉得有点冷了,她知道这种人,只要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这瞎子又道:“所以你最好老实些,我们叫你穿衣服,你最好就赶快穿衣服。”

风四娘道:“你们是想要我于什么?”

这瞎子道:“要你跟着我们走。”风四娘道:“有眼睛的人,反而要跟着没有眼睛的人走?”

这瞎子道:“不错。”

风四娘道:“无论你们到哪里,我都跟你们到哪里?”

这瞎子道:“不错。”

风四娘道:“休们若是掉进粪坑里去,我也得跟着跳下去。”

这瞎子道:“不错。”

他脸上的表情居然还是很严肃,风四娘却又忍不住笑了。

这瞎子道:“我说的并不是笑话。”

风四娘道:“但我却觉得很好笑。”

这瞎子道:“很好笑?”

风四娘道:“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们的话?”

这瞎子道:“不凭什么。”

风四娘道:“你们虽然瞎,却并不聋,难道从来也没有听说过,风四娘洗澡的时候,身上也一样带着杀人的利器,也一样能杀人的?”

这瞎子道:“我们听说过。”

风四娘道:“可是你们一点也不怕?”

这瞎子道:“对我们说来,天下已经没有可怕的事了。”

风四娘道:“死你们都不怕?”

这瞎子道:“我们已不必怕。”

风四娘道:“为什么?”

这瞎子脸上突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冷冷道:“因为我们都已死过一次。”

没有人能死两次的。

这本是句很荒谬的话,但是从这瞎子嘴里说出来,就绝不会有人觉得荒谬了,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风四姐忽然觉得很冷,就好像坐在一盆快结冰的冷水里。

但若就这样被他们吓住,乖乖地穿起衣服来跟着他们走,那就不是风四娘了。

风四娘吸了口气,道:“偷看我洗澡的人,眼睛都一定会瞎的,只可惜你们本来就已经是瞎子了。”

这瞎子冷冷道,“实在可惜。”

风四娘道:“幸好我虽然没法子让你们再瞎一次,却可以要你们再死一次。”

她的手轻轻一拂,兰花般的纤纤玉指间,突然飞出了十几道银光。

风四娘并不喜欢杀人,但若到了非杀人不可的时候,她的手也绝不会软。

她的银针虽然不如沈家的金针那么有名,却也很少失手过。

银针一发十四根,分别向七个瞎子的咽喉射过去。

瞎子们手里的折扇突然扬起,展开,十四棍银针就突然全都不见了。

只见七柄扇子上,都写着同样的六个字:“必杀萧十一郎!”

鲜红的字,竟像是用血写成的。

无论谁若肯用血写字在扇子上,那当然就表示他的决心已绝不会改变,而且也不怕让人知道。

风四娘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怜的萧十一郎,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人要你死呢?”

这瞎子冷冷道:“因为他该死!”

风四娘道,“你们都跟他有仇?”

这瞎子脸上的表情,已变得充满了怨毒和仇恨。

’他已用不着回答,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仇恨很深。

风四娘道:“难道你们的眼睛,就是因为他才会瞎的。”

这瞎子恨道:“我说过,我们都已死过一次。”

风四娘道:“哦?”

这瞎子道:“因为我们现在都已不是以前那个人,那个人已死在萧十一郎手里!”

风四娘道:“你们以前是什么人?”

这瞎子道:“以前我们至少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现在却已只不过是个瞎子。”

风四娘道:“所以你们也想要他死—次?”

这瞎子道:“非死不可。”

风四娘又笑了,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应该找他去,为什么来找我?我又不是他的娘。”

这瞎子冷冷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风四娘道:“这里是乱石山,乱石山是强盗窝,我恰巧有个老朋友也是强盗。”

这瞎子道:“快刀花平?”

风四娘道:“你们也知道他?”

这瞎子冷笑道:“关中群盗的总瓢把子,江湖中有谁不知道?”

风四娘松了口气,道:“你们既然知道他,就应该让我去找他。”

这瞎子道:“不必。”

风四娘道:“不必?不必是什么意思?”

这瞎子道:“这意思就是说,你若要见他,我随时都可以叫他来。”

风四娘笑了笑,道:“他难道也很听你们的话?”

这瞎子道,“因为他知道瞎子也杀人的。”他忽然挥了挥手,沉声道:“送花平进来。”

这句话刚说完,门外就有样东西飞了进来,风四娘伸手接住,竟是个乌木盒。

风四娘道:“看来好像这只不过是个盒子。”

瞎子道:“是的。”

风四娘道:“花平好像并不是个盒子。”

花平当然不是盒子,花平是个人。

瞎子道:“你为何不打开盒子来看看?”

风四娘笑道:“花平难道还会藏在这盒子里?”

她的笑容突然冻结,她已打开盒子。

盒子里当然不是人,但却有只手,一只血淋淋的右手。

花平的手。

花平已没有手!

刀,一定要用手才能握住的。

一个以刀法成名的人,两只手若都已被砍断,他怎么还能活得下去?

风四娘叹了口气,黯然道:“看来我只怕已永远见不到这个人了。”

瞎子道:“现在你总该明白,你若要一个人去死,并石一定要砍下他脑袋来的。”

风四娘点点头,她的确巳明白。

瞎子道:“所以我们只毁了你这张脸,你也就等于死了。”

风四娘道:“所以我最好还是乖乖地穿起衣服,跟你们走。”

瞎子道,“不错。”

风四娘忽然大笑,道:“你们这些瞎了眼的王八蛋,你们真看错人了,你们也不打听打听,风四娘活了三十……岁,几时听过别人话的?”她骂人的时候也笑得很甜,这瞎子却已被她骂得怔住。风四娘道:“你们若想请我到什么地去去,至少也该先拍拍我的马屁,再找顶轿子来抬我,那么我也许还可以考虑考虑。”

她没有再说下去。

就在这时,山谷闯忽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吹竹声。

接着,门外又传来“叮”的一声响。

瞎子们皱了皱眉,其中四个人突然将手里的明杖在木盆边缘上一戳,只听“笃”的一声,明杖已穿进了木盆,交叉架起。

这四个人就像是抬轿子一样,将风四娘连入带盆抬了起来。

四个人同时出手,同时抬脚,忽然间就已经到了门外。

门外也有个人站在那里,面对着蓝天白云下的乱石山岗,手里也提着根短棍。

但这个不是瞎子,却是个只剩下一条腿的跛子。

他手里的短棍在石地上轻轻一点,又是“叮”的一声响,火星四溅。

这短棍竟是铁打的。

短棍一点,他的人已到了七八尺外,却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风四娘—眼。

风四娘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我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一个君子,居然好像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女人洗澡的君子。”

山风吹过,这跛子的衣袂飞扬,眨眼间,已走出了很远。

这个只有一条腿的残废,竟远比有两条腿的人走得还快。

四个瞎子左边两个,右边两个,架着风四娘和那大木盆,跟在他身后,山路虽崎岖,但他们却走得四平八稳,连盆里的水都没有一点溅出来。

那跛子短杖在地上一点,发出“叮”的一声,他们就立刻跟了出去。

风四娘终于明白。

“这跛子原来是带路的。”

可是他明明知道有个赤裸的绝色美人在后面,居然能忍住不回头来看,这种人若不是世间少有的真君子,就一定是自恃身份,不肯做这种让人说闲话的事。

这脑子本来难道也是个很有身份的人?

难道他也死过一次?

秋已渐深,山风中已有寒意。

风四娘已开始在后悔了,她本来的确应该先穿上衣服的。

她现在已真的觉得有点冷,却又不能赤裸裸地从盆里跳起来。

何况,她也实在想看看,这些奇怪的瞎子,究竟想把她带到哪里去,究竟想干什么?

她的好奇心已被引了起来。

她本就是个喜欢刺激、喜欢冒险的女人。

瞎子倒还是紧紧地闭着嘴。

风四娘忍不住道:“喂,前面那位一条腿先生,你既是个君子,就该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穿。”

跛子还是不回头,好像不但是个跛子,而且还是聋子。

风四娘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遇见这样几个又哑又瞎、又聋又跛的人,也没有法子了。

这条路本来是往山下走的,转过一个山坳,忽然又蜿蜒向上。

前面一片枫林。枫叶已被秋色染红。

风四娘索性也不理这些人了,居然曼声低吟起诗来:“停车爱坐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枫林中忽然有人银铃肥娇笑,道:“风四娘果然是风四娘,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吟诗。”

声音如黄莺出谷,说话的显然是个很娇媚的年轻少女。

那跛子本已将走入枫林,突然凌空翻身,倒纵回来,沉声叱问:“什么人?”

他落在地上时,居然还是背对着风四娘,也不知是他不敢看风四娘,还是不敢让风四娘看见他。

瞎子们的脚步也停下,脸上的表情,似又显得很紧张。

枫林中笑声如银铃般响个不停,已有个梳着条乌油油大辫子的小姑娘,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秋天的夕阳照在她白生生的脸上,她的脸看来就像是春天的花朵。

风四娘忍不住道:“好漂亮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娇笑着道:“可惜这个小姑娘在风四娘面前一比,就变成个小丑八怪了。”

风四娘媚然道:“像这样一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小姑娘,总不会是跟这些怪物一路的吧。”

小姑娘盈盈一拜,道:“我叫心心,是特地来送衣服给风四娘的。”

“心心,好美的名字,简直就跟人一样美。”

风四娘忽然觉得愉快起来了。

她已看见这心心姑娘身后,果然还跟着两个垂馨少女,手里托着个金盘,上面果然有一套质料高贵、颜色鲜艳的新衣裳。

心心又笑道:“我们虽然不知风四娘衣裳的尺寸,可是这么好身材的人,无论穿什么衣裳,都一定会好看的。”

风四娘嫣然道:“像这么样好心的小姑娘,将来一定能找得到如意郎君的。”

心心的脸红了红,却摇着头道:“好心的不是我,是我们家的花公子。”

凤四娘道:“花公子?”

心心道:“他知道四娘来得匆忙,没有穿衣裳,山上的风又大,怕四娘着了凉,所以特地要我送这套衣裳来。”

风四娘迈:“看来这位花公子,倒是一个很体贴的人。”

心心抿着嘴笑道:“他本来就是的,不但体贴,而且温柔极风四娘道:“但我却好使并不认得这样一位花公子呀。”

心心笑道:“现在虽然还不认得,但以后就会认得的。”

风四娘也笑了,道:“不错,又有谁是一生出来就认得的呢?能认得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不会反对的。”

心心笑得更甜,道:“花公子本来也只希望四娘能记得世上还有他这样一个男人。”

风四娘道:“我绝对忘不了。”

那两个垂馨少女,已捧着金盘走了过来。

那跛子突然道:“站住!”

少女们没有说话,风四娘却已瞪起了眼,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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