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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迷心窍-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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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石总管也正悄悄打量着冯云衣。不消多时,精明的眼很快地评估出一个结果,即刻笑盈盈地拱手作揖,神情谄媚地道:
  “冯公子,久仰大名了,『云霞织染坊』声名远播江南一带,公子的好手艺冠绝古今,令人好生佩服。”虽是拍马屁,却也是实情。来这之前,他已先调查过冯云衣的身家背景。江南地区最知名的“云霞织染坊”是冯家最主要的营生,在冯霞衣与冯云衣姐弟俩的经营下,非但成为织造业的第一招牌,每年的营收在同行间更是无人能及。
  俊雅的脸庞揉进淡淡的笑意,冯云衣眼睫淡垂,回礼道:“石总管过奖了,技艺是老天爷赏的,混口饭吃罢了。”虽不喜逢迎拍马,但身在商场上,这类的应酬对话总是免不了,他深知身段要能放能收的道理。
  “冯公子,你客套了。我家老爷一听说你有意买下东街老宅邸的事,便马上派我来接洽,换成是别人,那可就不一样了!”言下之意是暗示他难得获得佟老爷另眼看待,买卖宅邸之事大有商议空间。
  这佟老爷虽也是商贾之家,但他与一般寻常富豪不同之处在于,背后有座庞大的靠山——现今苏州知府大人即是他的堂兄。靠着这样的关系,佟万生在苏州城内经商无往不利,从当初一个小小店家,一路发达成为城中富豪之一,更是人人抢着巴结的对象。
  “既是如此,石总管,就麻烦你带个路,冯某想参观一下宅邸的内部情形。”冯云衣也不多言,直接切入重点。
  “那当然、那当然!冯公子请跟我来,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石总管一径笑得眉眼弯弯,甚是礼遇恭敬。
  坐上马车,一行三人来到东街巷底,一幢红瓦白墙、大门略有斑驳的宅邸前。
  冯云衣一下车便瞧见两扇斑驳的红色大门及生锈的圆形铜环。
  注意到他的视线,石总管忙走近道:“冯公子,你别看这宅邸外面看起来不怎么样,里面可维持得非常好。这些年,我家老爷定期叫人打扫维修,就算您要马上住进去也不成问题。”说着,忙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一进屋,是座宽敞的庭园,园里花木扶疏,迎着南风摇曳,看得出确实有人精心照料。顺着石板路往里走,便是大厅。里头的桌椅、一切家俬,甚至是字画,都保持得很好,证明石总管所言不假,这宅邸内部一点也不像空置许久的旧宅。
  “这宅子是我家老爷十多年前兴建的居所,虽然比不上城里大户人家,但要住上个二十余口人绝对不成问题。”石总管在前面带着路,一边介绍道。
  跟着石总管沿着回廊转进中庭后,冯云衣已大致可看出屋子的全貌。这幢宅院规模虽然称不上大,却正好够他使用,后边的屋舍楼阁除了睡房外,另可辟为他的工作房,而后院还颇宽敞的空间更可用来栽植花卉,采集染料。
  一边思索盘算着,他的目光不经意停留在一处植着翠柳的屋宇,屋舍前后的花草竟是比其它地方来得紧密茂盛,他不觉走上前去。
  来到房门前,这才发现石总管没跟上来。回首望去,但见石总管神情怪异地踌躇不定,脸色还有些儿发白。
  还未开口叫唤,阿福已先他一步拉开嗓门叫道:“石总管,你怎么还杵在那儿,赶紧过来给我家少爷开门呀!”
  “是、是、是……我这就来了。”石总管抹了一把自额头冒出的冷汗,强逼着自己走上前去,一边心里暗自咕哝:这冯公子哪间房不看,就偏偏挑了个他最害怕的地方。
  “石总管,你怎么了?脸色好象不太好呢。”察觉出他神色不对劲,冯云衣微微皱眉问道。
  见他神情微带疑惑,石总管赶紧撑起一脸笑,老练地诌了个借口:
  “唉呀,让冯公子见笑了,我这把老骨头禁不得日晒,才站这么一会儿,就有点头昏眼花了。”说完,赶紧靠上前来开门。
  冯云衣不疑有他,门一开启后,即走进房里。房间以珠帘分隔成前后两部份:前头布置成小花厅,内室则为睡房,屋里的摆置十分清幽雅致,一看便知是女子的闺阁,除却珠帘,他倒是颇中意这个房间。
  “呃……冯公子,咱们再到别处看看吧。”石总管忍不住催促道,始终低着头的他,只觉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不敢抬头乱看,甚至连眼睛都不敢乱瞟,
  “不必再看了。”冯云衣突来的一句话吓了他一跳,莫非……被发现了?
  石总管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就知道这笔买卖很难做得成!
  已经十多年了,这中间不是没人来看过房子,只不过没有一次顺利脱手。甚且每回事后,还得自家老爷威胁加利诱,才能封住那些看房子的人的嘴巴。隔了这许久,好不容易又有人上门看房子,那“东西”可别再来坏事才好,他一把老骨头了,实在不想再为这老宅子奔波受惊吓。
  “这宅院我看了还挺中意的。”冯云衣接下来说的话,让石总管提到喉头的一颗心又安然地回归原位。“不过,价钱方面……”
  “冯公子既然喜欢,价钱方面绝对好谈!”石总管爽快地接下话。只要能将宅子卖出去,钱的事情好商量。况且,依冯家的财力,应不至于太过悭吝。
  “这宅子是自售,不托人买卖,公子尽管说个价钱。”一边继续说着,忙将人请了出去。这房间还是少待为妙。“我们到前厅坐着谈吧。”
  三人走后,房间梁壁上一抹淡影逐渐转浓,而后轻飘飘地自墙上走下来……
  三天后,冯云衣搬进新居。连同阿福,只带了八名仆佣。
  “少爷,咱们就这么匆匆搬出冯家庄好吗?”阿福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嘟哝着。一要是让大小姐知道了,一定气得马上杀进苏州城找你算帐。“
  冯家庄距离苏州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脚程,驾马车一半时间也用不到,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少爷执意搬出冯家庄另立门户。
  “你别担心,她现下没这个时间理我的事。况且,姐夫会帮我拦着她。”冯云衣漫不经心地回话,一边命人拆下珠帘,搬进自己亲手绘制的山水屏风。
  “欸,少爷,你该不会是因为大小姐逼你成亲,所以才趁她生产时搬家吧?”阿福继续和主子闲聊着。“其实,少爷,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大小姐那么能干,肯定能帮你讨到一房好媳妇。”
  冯云衣没回话,将装在木箱里的书册一本本取出来。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尤其不喜多谈自身的事。
  偏偏阿福是那种话说不停的人,就算没人应和,也能自言自语说得好不快乐。
  “少爷,说到娶媳妇儿,你还记得蒲员外那个呆傻女儿的事吗?听说最近蒲老爷又找了好些人进府,那蒲小姐已经十七岁了,还没有人上门提亲呢。”
  “想不到你挺了解蒲家的事嘛。”冯云衣挑高眉,冷冷凉凉拋来一句话。
  “哎唷,少爷,这一年来蒲家的事早已传遍整个苏州城了。”言下之意是他太过孤陋寡闻了。“唉!想来那蒲小姐也真可怜……”说着,停下手边的动作,摇头叹气了起来。
  冯云衣眉头挑得更高了。“你是真同情她,还是想去做那蒲家的女婿?”
  阿福顿时红了脸,心虚地笑道:“唉呀,少爷,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你可别小看我阿福啊,我可是个有志气的男子汉!”哈哈……干笑再干笑。
  “是吗?”冯云衣淡淡地回了句。阿福跟在他身边九年了,他对他可是十分了解,只要他翘个屁股,他马上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少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阿福是打定主意服侍你一辈子了,绝对心无二志!”赶紧举手对天,一副忠心可表的样子。
  他承认啦,他是不小心起了一丝丝那样的念头,毕竟做了蒲家的女婿,从此吃香喝辣、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只要是正常男人都难免会蠢蠢欲动嘛!只不过,想归想,从至今无人答应婚事看来,那蒲小姐的情况八成挺严重的;况且,人家蒲老爷也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可以、完全不挑的。
  老实说,他也只是想着好玩。这辈子他是不会离开少爷身边的,自从九岁那一年跟着娘卖进冯家为奴时,娘便嘱咐他要好好伺候、照顾少爷,不得有半点闪失或怠慢,娘亲切切的交代,他可没一刻忘了。
  冯云衣只淡淡睨了他一眼。“好了,别说这些了,再不快点整理,太阳快下山了。”
  “哎呀,我差点忘了!”经他这么一提醒,阿福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冯云衣皱眉。
  阿福没回答他,圆球似的身材咚咚咚地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手里捧着一碗上面浮着纸灰的清水,另一手持着柳条走进房里来,嘴里不知喃喃念着什么,然后开始以柳条沾了水,在屋里四处点洒着。
  “你在做什么?”冯云衣眉头皱得更深了。
  “哎唷,少爷,你先别吵我,我现在做的事情很重要,等会儿你肯定会感谢我!一阿福背对着他在房里走了一圈,很慎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闻言,冯云衣额上青筋微跳,却仍是极有耐心地等着他。
  终于,阿福像完成一件非常神圣重要的任务,小心地吐了一口气。
  “少爷,这叫做洒净。”他开始解说:“我听人家说啊,很久没人住的房子难免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少爷你八字轻、胆子小,我怕你撞邪了,特地请西街的王道士给我画了一道符咒,加了阴阳水之后,再用柳条沾水洒净,就能保家宅平安、阴邪不侵。”
  “你胡说些什么!”冯云衣有些恼怒地瞪他一眼。他向来很少动怒,喜怒不形于色,唯独有一个死穴,千万踩不得。“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有什么鬼魅!”
  他最讨厌鬼魂灵异之说,总认为是无稽之谈,徒然扰乱人心,更讨厌人家说他胆子小。
  “现在没有,等会儿入了夜,阴气变重,可就难说了!”阿福不知死活地回话。“少爷,你别老不信邪,从小到大,你不知撞了几次邪,哪次不是吓得面色发青、魄不附体,依我看——”
  “你给我闭嘴!”冯云衣咬牙喝住他,额上青筋跳动得厉害。
  阿福以为他是害怕,忙道:“少爷,你别怕,经过我这么一洒净,什么妖魔鬼怪都消失无踪了!”
  “你还说!”俊脸一阵忽红忽白,简直快被气炸了。这房里还有其它家仆,他是打算说得人尽皆知吗?!
  “好好好!不说不说,别怕别怕!”阿福连忙安抚他。只要一谈及这种事,他家少爷就完全变了个样子。“我现在去别的房间洒净洒净。”说完,转过身就要走出房外。
  一脚才刚跨过门槛,他像是想起什么事似,回头问道:“少爷,今晚需不需要我在你房里打地铺陪你?”依照惯例,每回他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夜,第一晚他总要在主子房里打地铺,给主子壮胆。
  空气沉寂了好一会儿,随后青筋炸开,难得的怒吼脱出冯云衣好看的薄唇:
  “不必了!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是夜,房内烛火摇曳,冯云衣据案伏首在一匹布帛上彩绘着花鸟图案:阿福则在一旁帮忙补充颜料,一边打着瞌睡。
  再一次掩嘴打了一声呵欠,阿福强撑起眼皮盯着主子作画。
  唉!少爷也真是辛苦哪,身为“云霞织染坊”唯一的画绘师,他的工作量甚大。当今印染织绣技术虽然非常发达,但一般有地位的文人贵族,甚或富贾钜商,仍然喜欢手工绘制裁作的衣裳。一来是因为数量不多且风格特殊,能让人彰显自己的特别;二来是因为少爷的画艺出众,冠绝古今,甚至有朝廷高宫特别订制帛画,不为穿著,只为了悬挂墙上供人欣赏。
  在布帛丝织品上画绘可不比纸上作画,功夫得更细,过程也更麻烦,往往绘上一块帛画,快则一天,慢则要花上三、四天的时间呢。
  揉了揉眼睛,阿福忍不住道:“少爷,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剩下的明天再做吧。”他实在快睁不开眼了,连一向能让他皱眉醒神的矿物颜料的刺鼻味道,也对他起不了半点作用。
  冯云衣头也没抬地继续挥笔。“你先去睡吧,我告一个段落再歇息。”
  “可是……”主子不睡,他怎么好意思休息。
  “别再杵在这儿,我一个人行了。”冯云衣俯着头又说了句:“等会儿你打瞌睡迷糊了,打翻颜料就糟糕。”
  “那……好吧,我先去睡了喔。”阿福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眼睛几乎快完全合上了。
  他离开后,冯云衣继续手边的工作,直到过了三更天,才搁下笔,准备休息。
  甫抬头,窗外深沉的夜色像泼墨似地映满他眼帘,俊颜倏地僵硬并微微扭曲,眼底也浮上一抹痛苦的暗影。
  该死的阿福,竟然忘了帮他把窗子关上!低声咒骂了句,他紧蹙着眉疾步走向窗边,粗鲁地关上窗后,转过身背靠着窗闭上眼深深地喘息着。
  他痛恨夜晚的来临,尤其是无星无月的夜晚。当所有人在寂静漆黑的夜里酣然而眠时,他的苦痛、他的恶梦才正要开始。
  如果可以不睡觉的话,他很愿意一夜张着眼直到天明,只求能够摆脱过往恶梦……
  静定了好片刻后真,心绪逐渐平稳下来,他才缓缓张开眼,深吸了一口气走回书案旁。抬起手揉了揉酸疼的颈背,他拿起案上的烛台,转往屏风后。
  解下外衣,正要上床时,眼角余光忽地被角落的一样物事给吸引住。他靠近一看,是一座绣架,架上还绷着丝缎,绣着一幅“仕女月夜凭栏图”。
  好奇地掌起烛台仔细观视。画中仕女螓首微偏,姿态袅娜多情,半垂的星眸却是含愁带怨地,夜风拂动她的纱裙,感觉竟是栩栩如生。这幅绣画绣工典雅精致,虽然尚未完成,却无损于它的精美细致,足见绣画之人技艺卓然。
  这会是佟老爷家女眷留下来的吗?真奇怪,为什么不带走呢?冯云衣疑惑地皱眉。而且,这绣画该是放了许久,却一点灰尘也没有,色彩鲜妍得好似昨日才绣上去,真令人不解。
  改天得空,再送回给佟老爷吧。他重新回到床边,脱下鞋子,平躺在床上。然而,尽管累了一整天,眼眸酸涩难当,他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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