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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蝴蝶-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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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住,很快地转过来充满希望的脸。
  她现在总算弄明白何谓“为美色所迷”。任谁也无法对著他那张俊美而温柔的脸说不。“你说等你回去见到凯文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一知道你走了,便马上赶了过来。凯文此刻应该才回到纽约。不过等我回去我会立刻要他离开。”琬蝶一阵困惑。她不久前还看过楼下,没有看到任何他会坐的车子。那种国家元首出巡才会坐的座车。黑得发亮,大得像一座小别墅,玻璃全和车身一般漆黑。“你在这站多久了?”她疑惑地问。
  “大约两个小时吧。”
  琬蝶吃一惊。“两个小时?”
  “我比你早到一会儿。”他说:“我看见你的室友都出去了,才上来。”他没有说谎。但是…“你怎么可能这么快?难道你特地从纽约搭飞机飞来的不成?”纽约和康乃狄克间根本没有班机。“是直升机。”他回答。
  琬蝶抱在胸前的双手掉了下来。“直升机?”她不可思议地喃喃重复。
  她的表情给了他些许勇气,关辂走回到她面前。
  “你在我那的时候,是我失态了,琬蝶。可是我没想到凯文会擅自作主把你送走。”她仅仅盯著他看。“我还可以叫你琬蝶吗?”此刻就算他长得像猪八戒,她也原谅他了。“你在这外面站了那么久,为什么不敲门或按门铃?”“我怕你不肯开门。”
  琬蝶往后退开。“进来吧。”
  她似乎看到他眼裹有像似泪光的东西在闪动。“谢谢你。”
  他跨进屋,停在她后面,等她关门,转过身。她本来要招呼他进客厅坐,但他的表情使她说不出话来。这一瞬间,他所有的冷漠、峻厉和其他千变万化的面具全部消失,剩下赤裸裸的挣扎。她忽然明白他很害怕,而这个发现揪紧了她。“我很抱歉我像那样子走开,琬蝶。”他表情里的情绪也出现在他声音里。他深呼吸,慢慢接下去。“没有人对我好过。从来没有。因此当你关心我,为了我的……处境,为我难过,我……我不知道如何反应,我……”他的声音梗住。琬蝶喉间彷佛也被什么塞住了。“进去坐下吧。”她轻轻说。“不,趁我现在还有勇气,让我说完。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我在听。”
  “谢谢你。”他又深呼吸。“从我四岁起,我就被教导要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包括我的家人、父母。”她骇了一跳。“为什么……”
  “爸爸要我记住容许人接近我的危险教训。他深信当年主使绑架我的人,二十几年来始终未曾放弃寻找我的下落。只要他们找到我,他们还会对我下手。这次恐怕不会就只是绑架勒索而已了。”“你父亲和这个主使者有仇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当他开口,他简短地告诉她。“那是些很难说明的恩怨。但是我父亲是个很正直的人。”“可是因为他和别人的恩怨或仇隙,让你长年的躲在阴影中过日子,对你不是太不公平了吗?”他苦涩地牵牵嘴角。“父亲不愿意采取行动报复或伤害他们,只有全力保护我免受他们的伤害。”琬蝶忽然有种卷入了某个漩涡的感觉。“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直视她。她第一次看见他深邃不可测的双眸露出近乎坦亮的光芒。“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可是信任别人令你感到恐惧,是吗?”她柔声问。
  “恐惧是来自我内心,”他承认,“和你无关。对你,我的害怕是在于担心我若说错话,或做了不该有的反应,你就会离我而去。像今天……”“令天我不是自己要离开的。”
  “我知道,那更糟,因为你误会了我,我……”
  她举起手轻轻压住他的嘴唇。“不要再道歉和解释了,关辂。”
  他抓住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你不生气了?”
  她对他笑了,虽然心里疼痛又酸楚。“唉,要生你的气还真难。”
  他用两只手掌捧住她的手。“给我时间,给我机会,琬蝶,我愿意学。我想学。我要学。”他这一连串的恳求把她弄胡涂了。“学什么?”
  爱与被爱,他想说。“接受和付出。”但他说。“你教我,好不好?”
  想想他那一屋子的书,他的学富五车,他的要求越教人心酸。
  “这个不需要教,”她温柔地对他说:“你只要敞开心胸,你的本能会告诉你该如何做。”“我不知道,琬蝶。”他既渴望又无助,“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你相信吗?我二十七岁了,可是这是第一次我的心大声喊著”我要“,然后我真的说了出来……”“然后你在这了。”
  看著他眸中闪亮的光彩,他绽开的近乎稚气但快乐的笑容,琬蝶顿时明白,她爱上了这个表面上看来拥有一切,或者也财大势强,心地和思维却纯真如少年的男人了。“是,然后我来了,也终于见到了你,而且你不生我的气了。”但他的口气还不是很确定。冲动之下,琬蝶走向他,拥抱他。他的身体最初反应是僵硬的。她无限温柔地继续拥著他。“没有关系,关辂。”她轻语。“你可以抱著我。”
  慢慢地,他僵直的身子放松了,垂在两侧的双手举起来,环过她的肩,轻轻拥住她。“对了,就是这样。”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引得她一阵心悸。“你可以用力些,关辂,我不会碎的。”“不,我要品味这种感觉。”他低语,轻而柔地把下巴靠在她头顶,吐出一声轻叹。“你好香,好柔软。”他的语音沙哑。“而你好强壮,好结实。”他拥著她的感觉真好。琬蝶闭上眼睛,靠著他的胸膛。关辂也闭上灼热的眼睛。“琬蝶。哦,琬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什么也不需要说。”
  “你不知道你带给了我什么。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美好过。”他双臂轻轻收紧些。“这样可以吗?你会不会不舒服?”“不。不会。”她用力回抱他。“关辂……”
  从她的拥抱,关辂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关怀和爱,它们点点滴滴如甘泉,经由她的双手、双臂、她靠著他的身体,流进他荒漠般的体内。啊,好久了。他哽咽地想著。好久好久了。他觉得他一生彷佛直到此刻才尝到被拥抱、被关心、被爱的滋味。感觉到他身体的震颤,琬蝶不禁拥他更紧些。她从来没想到一个单纯的、毫无情欲的拥抱,可以教人感受如此深刻,可以如此美好。而她真希望她能给予他更多。他们就这样静静拥著彼此,分享沉默的温柔和情意,直到敲门声使他们不得不分开。门外是凯文,他原来漠然得近乎没有表情的脸上,这时除了厉色,还有强烈的焦灼。他正待凶恶地朝瑰蝶发问,然后一眼看见站在她后面的关辂。“少爷,”凯文的灼虑释去。“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关辂冷著脸。“到楼下等我。”
  没说第二句话,凯文转身走开。
  他一走,关辂脸部的线条立刻变柔。“对不起。”当她欲开口,他举起一手。“我为凯文的态度道歉。”尽管了解了他的部分成长过程,及必要受到的严密保护对他造成的影响,他瞬间说变就变的表情,仍然令她感到不安。“我可以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吗?”她问。
  “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你说。”
  “不要因为我而开除或责怪凯文。”
  他皱皱眉。“不是因为你……”
  这回轮到她举手阻止他。“他是在尽他对你的保护之责,如果你因此开除他,另一个人,或者以后来取代他们的人,如何肯像他们这样忠诚和尽职尽责?”他露出孩子气的固执。“但他擅自作主送走你。我差点失去你。”
  “你没有。哪,我在这,不是吗?”
  他深深望住她。“那么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永远不可以离开我。”
  琬蝶的心跳快了几拍。“如果我答应,它就是个很慎重的承诺了。”
  阴郁回到他片刻前好不容易闪现光芒的双眼。“我知道,我无法给你一个美好、永恒的承诺,但不是我不想或不愿意,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未来会如何。”她不禁脸红了。“我没有认为你在向我求婚,关辂。”
  阴郁更深了,深得近似绝望。“我不能。永远不能。”他的口气像在宣读他自己的死亡声明。“我爱你,琬蝶。第一眼见到你站在我的客厅里,我对你就有种奇异的强烈的感觉。再见到你之前,我日日夜夜想著你,渴望再见你一面。等终于见到你,我知道只一面是不够的。我很自私,是吗?!”她胸臆间胀满浓浓的感情,无法言语,只能摇头。
  “我是的。我可以给你一切,可是我也会剥夺掉你原来生活里的一切。因为和我在一起,你必须跟著我,一起躲在黑暗里。”“我也爱你,关辂。”
  火焰忽然地跳进他眼眸,却仍逐不去深深的阴郁。“如果我此刻就遇上那个一直想要我性命的人,我也死而无憾了。”惊慌地,琬蝶的手指按住他的唇。“不要胡说。”
  他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他怀中。这是他第一次采取主动碰触她而没有犹豫,他并且紧紧的、永远不放开她般的拥住她。“谢谢你,琬蝶。”他在她发间低语。
  她想让气氛轻松些,便仰首对他淘气地微笑。“谢我也爱你?”
  他笑了,可是眼神是严肃的,温柔而严肃。“谢谢你使一具行尸走向复活。”“你学会接受了。”她逗他,然后想起一件事。“你说你乘直升机来的?”“不是来这。我父亲在康乃狄克有座别墅,那边有个停机坪。我从那边开车过来的。”她张大眼睛。“你?你自己开车过来?你的黑熊保镖呢?
  “黑熊?”他挑挑眉,而后笑出来。“哦,你是说马丁。他留守在别墅。”“你没让他开车护送你,要他守一座别墅做什么?”她急起来。
  他居然露出个顽皮的表情。“这叫掩人耳目。”
  琬蝶只一想就懂了。“可是还是太危险。你怎么可以单枪匹马开车乱跑?万一……”她打住,又懂了另一件事。“怪不得凯文刚才来,一脸的气急败坏。”关辂必然为了急著来找她,片刻不曾稍停,把马丁留在别墅,一方面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同时叫他从那边联络凯文。她猜得分毫不差。
  “我是可以打电话到车上,叫他掉头带你回我寓所,但是那样你会觉得我对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说明,“我必须亲自来向你解释和道歉。凯文也该为他的擅自作主和无礼受点教训。”琬蝶摇摇头,“千万不要再这样了,关辂。你不可以为了我拿你的性命冒险。”“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他凝视她的目光深情而灼热,有一会儿,琬蝶还以为他会吻她,但她心跳的期待了半天,他毫无动静。忽然她记起她碰他的手,握他的手,拥抱他时,他僵硬、无措的反应。关辂从未吻过女人,她顿悟。以他的自白,只怕他也未曾被人吻过。他所读的那些书没有教他如何接吻。而他生了那样一张美好动人的唇。只是本能直觉的,她踮起脚尖,嘴唇靠向他的。立即的,他浑身再度僵硬挺直,并在她的嘴唇快要碰上他的时,身子退开。琬蝶纵然尴尬,在看到他涨得通红,比她更难为情,且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对他生出混合著女性和母性的爱与疼。“你还怕我吗,关辂?”她问他,半开玩笑的。
  他屈指用指节轻轻画她的颊。“原谅我。我还不习惯和人太亲密,我也……不懂怎么做。”“我了解。”她捧覆住他的手,转脸亲吻他的手指。“下一次,让你的直觉引导你。很简单的。”他的黑瞳在她脸上梭巡。“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不介意和我待在黑暗里?”他问著,然而又害怕听到答案。琬蝶忽然明白,她不仅愿意和他待在他的黑暗世界,她愿意为他粉身碎骨。“你错了,关辂。你是个很懂得付出的人。你从一开始就处处为我著想。那就是付出。”她柔声对他说:“是的,关辂。我会和你在一起。你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在她看见他的泪光之前,他又一次紧紧拥她入怀。
  台湾  嘉羲县朴子镇
  吕木森蓦地张开眼睛,腾身坐起来,汗珠大颗大颗滚下额头,淌过他长而卷密的睫毛,他用手背抹掉,因为他怕看不清楚。但他任顺著背部和前胸上起伏的肌肉流过的汗游过他的肚脐。他全身汗水淋漓,可是他冷得发抖。七月,即使夜里,白天的酷热也还逗留在空气里。他却冷得要命。
  他醒了,他知道他醒了,然而如黑云般在他睡著后卷来的噩梦,就跟热闷的空气一样,在他知觉里逗留。那梦真实得每次都吓得他一身冷汗醒过来。醒了以后,还听得到声音。有人咒骂,有人咆哮,他听不懂,因为他们说的是闽南话。可是他懂闽南方言的。因此很奇怪,梦里他居然听不懂。他伸舌舔舔嘴唇。他的嘴唇很乾,口好渴。而且还有梦里感觉到的血的味道。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血,很像血就是了。有点咸,有点腥。
  他看一眼他旁边沉沉的熟睡的女人。她其实还是个女孩,十八岁,和他同在工厂做工的装配员。她身子底下是他早上去上工时穿的衬衫和裤子。她的腿弯了起来,虾米似的弓著身体。她年轻的胴体在月光下泛著乳白,风吹过来,拂动了她的头发。她的脸红红的,是满足的表情。他和她都是第一次。在野地里,水塔边小林子里的草地上,他在他仍一事无成的二十七岁时,失去了他的童贞,也换了一个女孩的童贞。可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丝毫没有爱意,也没有情欲。他曾自慰过,可是那也不是出于欲望,是一种冲动,需要释放出体内的压力和紧张。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多半是那个梦造成的。它每隔一阵子就会偷袭进他的睡眠中,情境泰半相同。
  他看到一个小男孩,全身光溜溜的没有穿衣服,缩在一个墙角。墙壁上的漆斑斑驳驳,所以他想那是一间很旧的屋子。里面有些杂碎的东西,没有家具,所以是间没有人住的空屋。但屋里有其他人,两个或三个男人,大声叫哮吵架。然后男孩变成他自己,赤条条的身体脏兮兮的,嘴角淌著血,脸颊淤紫,大概是被打的。他蜷曲著双腿,脸埋进腿中间,咬著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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