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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王输不起-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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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的确偷偷抱持了这样一点小小的希冀,想赌最后一把,结果……还是失望了。
  “我说完了,你出去吧。”范老太爷累了,叹口气,在床上躺平,咳了几声,又叹气。
  范克谦开门出去,在门关上之前,范老太爷那长长一口幽叹,没逃过他的耳朵。
  缓步走回自己房间,想著的是刚才映入眼底的资料,它形容著一个他很陌生的朱恩宥,老是缠著要他教她赌博、要他放水输给她、赌输只会哇哇叫几声但心情很快乐的朱恩宥。她离开家的时候,独独没有来跟他道别,她抱了老头子、抱了老管家、抱了厨子抱了司机抱了园丁抱了钟点阿姨,甚至连对她不友善的范家其他少爷小姐们都说了再见,却连看他一眼也没有,她一定在恨他。
  而他,也恨起自己,为什么不爱她?
  如果他爱她,今天情况不就容易许多吗?
  她还是会在范家,会在他身边。
  他,为什么不爱她……
  “朱恩宥,我杀了你!”
  哒哒奔近的高跟鞋声音比不过扯喉大嚷的咆哮,朱恩宥在一大叠照片中抬头,正好被公司的幸运猫迎面砸上,沾了一脸猫毛。
  “喵呜——”无辜的幸运猫像在抱怨自己老被人捉起来丢,对此感到非常不满。
  “大汪乖,我跟你一起去躲纸箱——”朱恩宥抱起取著狗名的猫,准备要逃跑。
  “猫可以闪,你不可以闪!”火红色高跟鞋恶狠狠踩住朱恩宥的裙摆,钉死她的去路。“这张图片是怎么回事?!这种东西拿出去和企业主谈能谈成生意我的头扭下来给猫当尿桶!”
  “猫不用尿桶,它用猫沙……”
  “喵呜。”正确,我对那颗无敌爆鬈的头没有爱,面对它我会尿不出来。
  “你还给我狡辩!给我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大姐有令,小妹不敢不从。
  朱恩宥狼狈地爬起,凌乱的桌面上放著她昨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半才弄出来的构图。
  “大姐,这张图有什么地方不对吗?”她吞吞口水。大姐是对公司资历长达十年的开国元老敬称。
  “你告诉我,这只是什么?”大姐涂著黑色指甲油的纤指点点图片一角。
  “……小强。”
  “正确学名。”
  “蟑螂。”
  “Nice,蟑螂,very  nice。”大姐笑咪咪弹弹指,弹著弹著弹著,食指弹到朱恩宥额头,给她一记响亮爆栗。“你、给、客、户、的、广、告、海、报、企、画、里、放、一、只、蟑、螂、干、什、么?!”
  “因、因为客户希望在男模光裸的背后放上一只代表强壮坚毅……等等,我记得客户的e…mail还留著……”朱恩宥在滑鼠上点点点,叫出outlook,开启信件……找到了!她按照原文念出来:“‘强壮中带有温柔细腻,坚毅中不失娇柔,漆黑中拥有光华流线,与人类密切亲近又孤傲自赏’的尊贵昆虫——综合以上四句,我想了又想,翻遍昆虫图鉴,决定是它呃……”大姐的脸好臭,害她说不下去。
  “独角仙!明明就是独角仙好不好!你有没有一点点的想像力?!有没有一点点的美感?!”厚,真是败给她了!大姐按著脑际呻吟。
  那四句话里,哪一句像在形容独角仙呀……朱恩宥真的弄不懂,要独角仙就讲独角仙嘛,为什么还要用那么长的形容词来为难企画人员呢?
  偏偏这种爱饶舌的客户还真多——
  第一份设计是车子的海报,客户要求要让观众看出车轮下仿佛溅起波澜壮阔的水花,还要有猎豹般的风速,耳边产生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违规的快感——所以她下的标题是“嗑药一般的好车”,结果被大姐踹到影印机上,差点copy出一张她扭曲哭泣的脸。
  第二份设计是度假小屋的大看板,这个客户也很宝,拍来几张木屋的照片和几朵小花小草及老板全家福的七人大合照,希望设计出人间仙境外加西方极乐的感觉。明明看不到日出,要她们照颗太阳来贴,也没有枫叶,叫她们自己去采,最重要的是让客人看到看板一定要印象深刻,她又下了标题“来这里住,有机会目睹观世音菩萨”,被大叔锁在仓库足足两个小时。
  设计、灵感、创意……她出生的时候忘了一起从妈妈肚子里带出来嘛……
  而且,她觉得比起独角仙,蟑螂更符合那句“与人类密切亲近又孤傲自赏”,毕竟大家在便当里看见蟑螂的机率比独角仙大上三百倍。
  “马上改掉!”
  “是。”大姐的话没人敢违逆。
  “朱恩宥!我杀了你呀呀呀呀呀——”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另一位元老级佞臣……呀,不,是功臣也来了。
  “我千交代万交代这枝红笔的角度一定要是二十二度半最美,你找摄影师拍照时为什么没按照我的要求去弄?!”大叔,是他在这间公司的敬称,龟毛得连零点五度都可以和客户对骂脏话的狠角色。
  “我摆的时候是二十二度半呀……”这张图是水性笔的广告海报,将七种颜色的笔照顺序排成开屏孔雀,大叔却对其中那枝红笔摆的角度非常有意见。
  “你给我拿去量!你给我拿去量!”丢来量尺和照片。
  “二十二度四……”精密的零点一可能因为一点点风吹或摆放时的呼吸而神奇的偏掉了。
  “二十二度四!二十二度四!二十二度四——你切腹吧!”这次丢给她的是六十公分大长尺,拿来当武士刀划肚子刚刚好!
  “这个可以用电脑修的嘛……”请息怒。
  “最需要修的是你的脑袋啦!”
  大姐和大叔气呼呼走掉,朱恩宥一边将裸男身上的蟑螂修掉补上独角仙,一边笨拙地用著不上手的photoshop在对抗零点一的角度。
  十分钟后,刚刚对著她猛喷火的大姐和大叔回来了,看见她重新呈上来的构图,满意地直点头。
  “乖妹妹,就是这样嘛,这样多好看呢!瞧,强壮中带有温柔细腻,坚毅中不失娇柔,漆黑中拥有光华流线,与人类密切亲近又孤傲自赏。”大姐摸摸她的头,赏她一瓶纯吃茶。
  “对对对,还是二十二度半最美,零点一影响很大,决定一张图的生死,而一张图又决定公司生死,公司生死也决定你的生死,你说零点一重不重要?”大叔说完教,分她一颗御饭团。
  恶鬼与菩萨,只有一线之隔。
  朱恩宥进这间创意设计公司不过是三个礼拜前的事,却已经像三年一样漫长。被上一间公司辞退后,她浑浑噩噩在小公寓床上待了几天,那时好累,躺平在床上也同样觉得有人压在她胸口一样的闷。而且她常哭,想起范克谦总是掉眼泪,想起他说不爱她的声音时也掉眼泪,等不到他打电话给她也掉眼泪,气自己为什么还希望他来找她时又掉眼泪……直到妈妈等不到她每月汇回去的一万五千元,打电话来询问,她才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她的生活一直没有停摆下来等她恢复。
  原来,沮丧也是有钱人才有资格做的事呢。
  她疯狂地找工作,举凡业务助理、行政助理、会计助理、秘书助理、企画助理,只要职称有助理两个字的工作,她都投履历应征,管它是不是她学的本科。她需要一份工作,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助理”能让她慢慢学起,而不用一上班就独立作业。
  这间创意设计公司是她第五间面试的,应征企画助理,在那之前,她连什么叫photoshop、painter和数位板是啥都不知道,踩进公司的第一步,她看到大姐和大叔为了一朵花应该摆在右边数来三十二公分处还是右边数来三十公分处吵得拿尺互砍,她马上就想倒退闪人,却不小心被卷入风暴中——
  “你说,放在三十二公分这里是不是好看多了?!”
  “你说,三十公分才能把这朵花的鲜艳柔美完整展现出来,对不对?!”
  两人一左一右捉住她的手臂,要她认同自己的看法。
  “呃……”她想逃,她好想逃呀呀呀但是逃不掉,“我觉得,放在这里比较好看。”她胡乱指指图片的某一处。
  大姐和大叔像被胶带缠住喙的鸭子,瞬间安静下来。
  “对,的确,放在这里很好。”两人有了共识,放下手中厮杀的大尺,改拿炭笔,继续在图上挥来画去,讨论起来,等到三十分钟后,两人才又注意到她。“你是谁?”
  “我是来应征的,这是我的履历表……”请过目。
  “今天来上班。”两人异口同声。
  “咦?”她的履历表还在她手上没消失呀,他们还没拿去看,怎么……
  “现在马上立刻泡两杯咖啡过来给我们喝!”
  她录取了,莫名其妙的,而且第一天上班就开始被人使唤。
  公司同事看起来似乎很凶,实际上他们全是急惊风,脾气没有声音来得大,那句“朱恩宥,我杀了你”只是发语词,虽然她第一次听见时吓得抱头鼠窜直飙泪,结果根本只是被几把尺划过,不见血也不会死人。
  搞创意的工作比她想像中更累更耗脑力,她明明只是一个助理兼小妹,可是老大——当然是指全公司最高阶的那位大龙头——嘴上时常挂著的一句话“灵感,不一定只有主管想得出来”,让她这个小助理也得跟著大姐大叔一起思索idea,常常因为提出烂点子烂标题而被骂到臭头。
  “开会。”老大进公司,简短下命令,设计室里的三人乖乖带著笔记本跟上,身为小妹的她,还得负责倒咖啡和清桌面。
  开会,代表著有新案子上门。
  “这是这次的主体。”老大丢出一副扑克牌。“好,大龟。”老大点名,要大家说出最直觉的代表东西,第一个点中大叔。
  “周星驰。”星爷的电影最好看。
  “Momo。  ”这是改点大姐。
  “周润发。”熟女眼中的赌神代言人。
  “小朱。”轮到朱恩宥。
  “范克谦……”
  “谁呀?!”三人同时瞪她,上班不专心还敢晃神呀?!她缩缩肩,给大家“抱歉抱歉”的眼神。
  “赌、赌博。”她修正答案,将自己太直觉说出来的名字消抹掉。
  “我想到的是梭哈。”老大拿起牌在洗,洗完发牌,边开会边玩。
  大叔发出怪叫:“嗯!这是什么怪牌呀?”
  扑克牌上的花色是漫画,而且是低级的那种,圆咚咚的丑玩意拿著花在向谁说“请跟我交往”,看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哇靠,梅花的系列牌更嗯,他爱我他很爱我他非常爱我——根本就没有他不爱我的选项嘛!
  “老大,这副牌不会卖的啦。”大姐也是一脸嫌恶,恕她实话实说。
  “卖不卖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负责设计宣传小海报,好,提议。”
  “……嗯……唔……呃……呀……不行,面对这种图案,我没有灵感。”大叔压榨脑袋三秒,有了结论,放弃得非常快。
  “就随随便便把牌摊开,拍几张照片,摆一摆放一放不就得了?”大姐也显得意兴阑珊,随口说说。
  “越是诡异的东西,我们要是能弄得越卖,不就表示我们公司的设计实力没话说吗?”老大倒是一副非常想弄成功这次案子的亢奋。
  “不然找星爷拿著这副牌拍几组?”
  “预算不够。”响当当的星爷耶,小公司请不起,驳回。
  “那找一个人假扮魔术师在变纸牌……”
  三人热烈讨论起来,朱恩宥看著牌在发呆。
  教我好不好?
  你想学?
  嗯,看你比较喜欢跟人玩什么。梭哈是不是?那我学梭哈。
  为什么突然要学?
  我学会以后就可以陪你玩呀。教我好不好?
  她知道他的兴趣是这些,所以她真的想好好学起来,因为以后还有好几十年要一起度过,她希望能融入他的人生,成为真正的伴侣。
  你有输过吗?
  她这么问过他。
  如果不是赌输你,我不会答应娶她。
  范克谦说。
  我不爱她,我只是觉得娶她也无所谓,反正娶谁对我而言有差别吗?今天如果你要我娶的是另一个女人,只要你赌赢我,我就会娶,她只不过是刚好成为了那一个女人。
  她有心理准备接受这种答案,从自己隐隐约约猜到他娶她的理由之时,她就知道他的答案不会太好,只是当真正听见时,她还是产生了被血淋淋撕扯开来的剧痛。
  从小,她就知道,想改变一个人的心,是件好难的事,无论怎么努力,当对方心有所爱时,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实质意义。她尽力成为养父母心目中的好孩子、乖女儿,但苹果只买三颗时,妈妈还是会偷偷将它们藏起来,只给哥哥姐姐吃。
  她的养父母不是不爱她,只是没有像爱自己的孩子那么爱罢了。
  而范克谦说不讨厌她,他只是不爱她罢了。
  除此之外,他们对她并没有不好,她没有怨言,因为易地而处,她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做得比他们更好。爸爸妈妈愿意领养她、照顾她、关心她,范克谦则是从婚后以来,让她尝到新婚的甜蜜滋味,他看似很难相处,却让她有求必应,他不是一个坏人,她不必为了想让自己好过而丑化他,他不过是心有所属,所以没有容纳她的地方,他的专情,她既羡慕又心疼。
  羡慕被他爱上的那个人。
  更心疼他爱上一个让她无法祝福他们幸福快乐的女人,那是一段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她知道他会爱得很辛苦,也永远不会有回应……
  她忍不住哭了,为他,也为自己。
  “咦?咦咦咦?”大姐是第一个发现朱恩宥默默坐在一旁掉泪的人,她手忙脚乱,掏面纸找手帕给她擦泪。“小、小小小朱,面对这种怪牌想不出灵感是正常的,你不用压力大到哭吧……不过老实说,我最近压力也好大,之前那个案子的缺德经理故意找我麻烦,我这样做也退那样做也退……呜……而且还没有男朋友……呜——哇!”大姐也失控哭出来,累积的情绪瞬间溃堤,捉在手上的面纸干脆自己先拿来擤鼻涕。
  “大姐……”朱恩宥的哭声比不过大姐的,而且还被她吓得眼泪顿住,反而安慰起哭到糊妆的女强人。
  “喂喂喂,你安慰人也不要安慰到自己大哭好不好!”大叔翻白眼。
  “你们这种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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