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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锁惊清(清穿)-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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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胤禛拖着病体来葡萄院给我过寿辰。我反复强调地震的注意事项,胤禛道:“我经历过好几次地震,有经验对付。你别怕,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我笑着“嗯”一声,胤禛道:“三月就测出有地震,可五个月过去,地震迟迟不来,搞得人心惶惶。”



我记得地震发生在雍正八年八九月间,记不起具体在哪天。胤禛踱步出门,看向天空,“今晚的月亮好圆。”我跟在胤禛身后,“是啊,好圆。”又道:“你身子弱,快回九州清晏殿歇息吧。”胤禛充耳不闻,“记得二十五年夏的那晚吗?”我挽着胤禛胳膊,缓缓道:“银塘珠露三月更,风静荷香远益清。为是出尘心不染,亭亭独立迥含情。”



一诗完毕,谁也不说话,只听那风吹桂花落地声。月亮越升越高,绕到桂花树梢时,留下数道花影。胤禛拿出随身携带的琉璃鼻烟壶,凝视良久,忽而开口,“长夏初临芍药开,熏风拂席送香来。仙姿绰约翻红袖,月影婆娑照绿杯。”我想了想道:“这是你和胤祥在畅春园锁春湖的芍药堤喝酒时作的诗?”



胤禛点了点头,收好琉璃鼻烟壶,“三十一年前的夏天,也是个月圆夜。”浅浅一笑,“你知道吗?那晚我们还谈到你了呢。”我惊道:“我?”在心里算了算是哪一年,笑道:“恐怕不是谈,是骂吧?”胤禛给我个小爆栗,“对,骂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我道:“怎么骂的?”胤禛道:“我说‘这女子刁蛮无礼,泼辣跋扈,以后肯定嫁不出去’,胤祥说‘要不四哥可怜可怜她,勉为其难的娶了她’,我说‘除非我疯了’,然后又说‘弄回来当侍女使倒不错’。胤祥和我哈哈大笑,声音比钟声都洪亮,可如今……”



我见胤禛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忙道:“咱们不谈这个了,好吗?”胤禛拥我入怀,“宝贝,答应我,一定要留在我身边,不要嫌弃我是病骨头,狠心丢下我。”



胤禛的声音低沉凄苦,在寂夜里听来尤为苍凉。我一字一句道:“江枯竭,山泣血,天湮灭,地碎裂,方可与君绝。”胤禛道:“不许反悔。”我道:“决不反悔。”推开胤禛,放声道:“江枯竭,山泣血……”胤禛捂着我的嘴,嗔道:“你要让整座圆明园的人都听到吗?”我朗声道:“我要让他们见证我的誓言。”



胤禛抱起我转圈,发出百日来第一个爽朗的笑,“今晚好好犒赏你。”我双颊通红,啐道:“你还在生病呢,要节制,知道吗?”胤禛道:“这种事,一旦想了,节制得了吗?除非我不是男人。”朝院外道:“苏培盛,摆驾九州清晏。”在我唇上一吻,笑道:“我翻你绿头签去。”说完放下我,向院门走去。



八月十九,胤禛在福海宴请群臣。我坐在双鹤斋一处水榭看书,忽而地动山摇,轰隆声不绝于耳。我跌倒在地,后脑勺撞在亭柱上,金星直冒,痛疼不已。玛格和辛姐拉着我胳膊,“娘娘,地震了,快随奴才去空旷的地方。”我道:“小玉福,你看看皇上怎么样了。”小玉福道:“奴才先送娘娘到安全的地方再说。”我道:“这里人多,不用担心,你快去吧。”小玉福“嗻”了一声,“娘娘千万保重。”



地一直在动,附近的建筑纷纷坍塌,玛格和辛姐等几位宫女站不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我扶起。一行人踉踉跄跄走到湖边,我定了定神,想着芷卉卧病在床,遇到地震,怕是会害怕,忙道:“玛格,你去向皇后问安,尽量择大路走,小心点。”玛格道:“是。”我道:“辛姐随我去福海见皇上。”



辛姐惊道:“娘娘,你衣裳上有很多血。”又“唉呀”一声尖叫,“娘娘的头在流血。”我摸了摸后脑勺,“擦破了皮,没什么大碍。”辛姐扯下自己裙角,为我简单包扎,遣人去传太医,“娘娘在这里休息,别去福海了。”我道:“不行,我担心皇上。”辛姐跪地道:“奴才求娘娘为皇上保重凤体。”



我又着急又生气,正要喝斥,胤禛匆忙赶来。我深松口气,“没事吧?”胤禛蹙眉道:“你受伤了?”摸着我后脑勺,怒道:“你们怎么照顾伊妃的?”辛姐等跪地请罪,我道:“小伤而已,别大惊小怪。”胤禛道:“小玉福,叫太医去福海。”对我道:“这里不安全,快随我上船。我点了点头,和胤禛往福海走。



走了一程,地再次震动,我穿着花盆底,脚下不稳,往前倒去,胤禛及时扶住我,“我抱你。”我稳了稳身子,走开一丈,“地动个不停,抱了还能走路吗?”胤禛张开双臂,“当然能,快过来。”我脱掉花盆底,拽在手里,跑了十来步,回眸一笑,“这样就能走了。”胤禛讶然,朝跟着的人喝道:“全都转过身去。”



我“扑哧”笑道:“追我啊。”胤禛走向我,冷着脸道:“成何体统?穿上。”我坐在湖岸的石椅上,一面穿鞋,一面嘀咕道:“穿了没法走路。”胤禛道:“这般不注重礼仪,非得好好收拾你不可。”我起身做了个福,“臣妾知错,请皇上赎罪。”胤禛拉着我的手,“上船了再说。”



突听一声巨响,我往胤禛背后看去,只见近处的小山丘从中断裂,碎石源源不断的向我和胤禛冲来。我叫道:“小心。”上前一步,用力推胤禛,胤禛“扑通”落湖,在这一瞬,我被多块石头重击,失去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某悠喜欢四哥这几句话:朕之待人,无一事不开诚布公,无一处不推心置腹,胸中有所欲言,必尽吐而后快,从无逆诈,亿不信之事(摘自《大义觉迷录》)



这篇文是去年11月开始构思的,写了改,改了修,今年3月才发文,而后一面存稿一面改文,终于为心中的四哥画了一个句号,算是松了一口气,谢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哦。



修了下文,合并了两章,亲们记得连着前面的看,不然看不明白哦。



正文完,还有三章番外,一天一章。



第七十八章·番外·禛悠别离曲



花开花落,日月轮转,一晃便是两载余。时值雍正十一年春,大觉寺的四宜堂里,胤禛负手站在窗前。雨淅淅沥沥下,一阵风吹来,引得院内的白玉兰扑簌掉。远处的山峦模糊不清,只留或高或低的浅黑轮廓,那浅黑轮廓融入水雾,好似一幅泼墨画。



胤禛看了会雨,走到书案边,提笔飞舞。



“花繁如锦草如茵,雨细风轻物候新。朱邸舞筵成往事,斑衣戏彩久凝尘。



万几宵旰忙中趣,百岁光阴梦里真。不问春归何处去,惟听燕语报芳辰。”



胤禛放下笔,从袖兜里掏出相思茶花簪,柔声道:“宝贝,两天没看你,你是不是想我了?肯定想了,对不对?你等着,我马上回来。”将簪子收好,快步出屋,坐上御辇,一大群人离开大觉寺,往东边行去。



胤禛回到紫禁城,雨过天晴,太阳拨开乌云,射出万丈光芒。胤禛踏入永寿宫,见桂花葡萄吐新蕊,惠兰茶花竞相开,生机盎然,尽显丰姿,不禁叹道:“好兆头。”进了梓悠斋,十几个太监和宫女请安,胤禛挥了挥手,太监和宫女带门出屋。胤禛站在屏风旁,使劲嗅了嗅,眉头一皱,“玛格。”



玛格应声进屋,躬身道:“奴才在。”胤禛指着垂在床头的香袋,“香味尽失,快装上朕从大觉寺带回的白玉兰。朕多次强调,花要随时更换,务必保持新鲜。”指着窗台上两盆红茶梅,“没看见叶子焉了吗?快换两盆鲜艳的,顺便把养心殿那盆荔枝搬来放一起。”往屋角一瞥,冷声道:“没看见风琴上有灰吗?快擦干净。”



胤禛在梓悠斋踱了一圈,挑出一大堆毛病,喝道:“朕才离开两天,你们就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真是可恶。”玛格跪地道:“奴才知罪,奴才马上叫人进来收拾。”胤禛厉声道:“待朕走了再收拾,要轻手轻脚,别惊扰了伊妃。你跪安吧。”



玛格“嗻”一声,一步步后退。来到院里,辛姐悄声道:“我们刚刚收拾过,应该没问题,皇上何以龙颜大怒?”玛格道:“皇上说什么,当奴才的照做便是,别去追究原因。”自言自语道:“皇上自己也未必知道原因。”



胤禛凝视那幅郎世宁作的画像良久,阴沉的脸露笑,“宝贝,你够不上倾国倾城,但在我心中,你永远最美。你瞧瞧这幅画,我威武不凡,你娇媚多姿,我们真的很相配哦。”看向另一幅崭新的画,啧啧赞道:“宝贝穿上戎装,英武极了。小睿睿蹲在你脚边,温顺得很。可惜你昏迷了,郎世宁只能凭着记忆画你,画得不够传神。”走到床边,见梓悠脸色苍白,忙唤玛格打来热水,为梓悠擦脸。



“宝贝,如果我事先知道是这个结果,就任由你脱下鞋走。那么危险的关头,我还跟你啰嗦失仪之事,真是迂腐。我被你推进湖时,非常害怕,不是害怕溺水,而是害怕你受伤。我浮出水面,看见你倒在血泊中,宁愿压在乱石下的是我。两年来,我曾无数次问自己,为何每次答应好好保护你都言而无信?宝贝,你可以告诉我吗?你醒来后一定要告诉我,我等着这一天。”



胤禛将帕子再次浸湿拧干,为梓悠擦手,“你昏迷后,我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养好身子。”嘻嘻一笑,“我怕你醒来后见不着我会流泪痛哭,因此精心养病,过了一年,终于康复。梓悠,你比我年轻,肯定更有毅力,你会痊愈,你一定会痊愈。”



胤禛叫玛格撤下热水,将梓悠扶起,坐在梓悠背后,抱梓悠在怀,“你昏迷一月后,张太医诊断出你有了身孕。我欣喜若狂,但是你和我们的小宝贝只能保一个,我万般无奈,只好让张太医打掉我们的小宝贝。”摩挲梓悠有了一丝血色的脸,“宝贝,你会怪我吗?我给你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你就原谅我,好不好?”吸了口气,低声道:“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胤禛唱了两句,眼泪顺着脸颊掉在梓悠衣裳上。胤禛不记得多久没流泪了,兴许是胤祥离开之际,兴许是梓悠昏迷之际,兴许很久以前就已失去泪腺。胤禛十四岁那年,遭到人生首次刻骨铭心的痛,恸哭一场后,发誓不再轻易流泪。四十二年来,他一直以坚强示人,但在梓悠面前,他始终藏不住。其实,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高兴时开怀大笑,难过时嚎啕大哭。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胤禛抹干泪,自嘲道:“瞧我,五十六岁的人了,居然还哭,真是不济。”顿了顿,缓缓道:“对酒吟诗花劝饮,花前得句自推敲。九重三殿谁为友,皓月清风作契交。这首《花下偶成》是你和十三弟扔下我后,我在一个冰冷的夜里作的。你品出里面的苍凉和孤寂了吗?你了解我内心的痛苦和悲伤吗?我拥有四海,却没有知己。夜幕来临时,巍峨的宫殿里,只有风烛茶月和笔墨纸砚伴我度过。我有时很痛恨你和十三弟,因为你们先后抛弃我,置我于不顾。”



忽听嗷嗷几声响,小睿睿摇着尾巴跑进屋,一跃上床,前腿搭上梓悠肩膀,用舌头舔梓悠下巴。



胤禛腾出右手拉开小睿睿前腿,“这件豹皮狗衣是去年冬新做的,穿在小睿睿身上,的确像一只发福的狮子,可是并不如你所说的难看哦。”又微笑道:“小睿睿和睿睿一样,都是懂我心思的知己,我盼你醒来,它也盼你醒来呢。宝贝,你曾经答应过我,你比我年轻,一定要活得比我久,我没驾崩前,不许你先我而去。你上次离开我六年,这次也是六年。宝贝,雍正十四年的八月十九,一定要醒来,不然,我真的不会饶你。”



玛格在门外道:“皇上,娘娘该喝药了。”胤禛道:“拿进来,朕要亲自喂。”玛格进屋,请了个安,从瓷瓶里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倒了一杯玉泉水,双手奉到胤禛面前。胤禛抿口玉泉水,将药丸含在嘴里,托起梓悠的头,与梓悠唇对唇,将药丸灌进。玛格跪安,转身出屋,望着天空,长吁短叹。



“你曾劝我不要相信道士的话,不准我服用他们炼的丹药。事实上你大错特错,我正是服用这些丹药,病才渐渐好转。两年来,我身子好很多,应归功于丹药。张太虚向我保证过,你只要坚持服用此药,定能醒来。我不管有没有效,都要尽力一试。”嘴唇凑近梓悠耳朵,笑道:“我如今身强体壮,精神倍好。你醒来后,我们第一件事就是要生个小宝贝。你喜欢女儿,我便定你生个小公主。”



胤禛抱着梓悠坐了一刻钟,将梓悠放下,为梓悠盖好被子,走出梓悠斋。其时夕阳偏西,晚霞布满半边天。胤禛心情甚畅,笑道:“好兆头。”走到永寿宫西配殿,进了东次间,揭开高几上的撒林皮拱花盒,里面是一副用明黄眼镜套装着的茶晶眼镜。胤禛抚摸三下眼镜套上的蕙兰,取出眼镜戴上,埋头批阅奏折。



春去春又归,秋逝秋又来,时光在历史的洪流中淙淙而去。八月十七是梓悠三十八岁寿辰,胤禛将梓悠接到圆明园的葡萄院。待入夜后,吩咐人关闭所有窗户,熄灭蜡烛,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大袋萤火虫放出。屋内萤光点点,胤禛的脸在萤光中绽笑,梓悠似乎知道胤禛的心意,嘴角有一抹笑。



胤禛抓了一只萤火虫,握在手里,在梓悠眼前展开,那萤火虫飞来飞去,最后停在梓悠长长的睫毛上。胤禛笑道:“宝贝,你看,它在召唤你呢,你可以睁眼看看吗?”梓悠当然不会睁眼,只是保持原样躺着。



胤禛道:“宝贝,记得康熙四十七年我给你写的第二封信吗?我曾梦见你和十八弟在星辉下萤光中翩翩起舞,你似广寒仙子下凡,美得让人眩晕。”从袖兜里掏出相思茶花簪,插在梓悠头上,捏着梓悠下巴,“宝贝五年来样貌没变,我却老好多。不用比也知道,你白发比我少、皱纹比我少、牙齿掉得比我少。我答应你,不管多老,等到头发花白时,定要和你挺着老骨头骑马。”走到桌旁,从桃木盒里拿出一样东西,那东西呈环状,泛出火红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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