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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龙蛇-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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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花卉图案,下穿缨络,用金银环片作饰,走动时,叮当作响。颈上,一串宝石环绕项四圈,后面盘住发辫,下端塞入发囊中。两串珊瑚耳坠上挂顶门,下垂过肩,悬挂在脸颊附近晃荡,说是耳坠却不是穿在耳孔上的。看了她头上的饰物,便可猜出她的身份必定不寻常。

番目就坐毕,先替众人引见。

老番妇是他的老妻。

青年人是他的次子,梭宗默(火)。

少女是他的三女,梭宗藏布(美丽)。

他说他有两子三女,长子已离家三载,名叫梭宗额林沁(善),音讯全无,生死莫卜。次媳在去年坐骑失足,跌入玛楚河失踪。

柴哲自然不会将古灵一群人的姓名说出,只说了自己的姓名。

两位番人负责将茶盘送上。中间悬了一只大釜,里面盛着几块近尺长的羊腿肉,每块重约三两斤,骨头在外,便于抓握。

客人前面,有一只大木匣,中分数格,盛了青棵粉、糖、酥油、干果等等。每人一只木碗,是盛酒的。

柴哲心细如发,乘酒莱将备的前片刻,用苗语向古灵和杜珍娘说道:“等会儿吃肉时,请看我的举动,以免失礼。咱们没有切肉刀,等会儿主人会替咱们准备,切肉时刀尖不可外向,食罢还刀时,刀尖亦不可外向,不能植刀于地,也不可将刀插在肉上。肉都是半生不熟的,最好取小块的,吃完将骨放在面前,吃得愈干净愈受主人欢迎。吃完肉,主人将亲执客手以衣襟拭净客人的手,不可抗拒。肉吃完,然后方上麦饭,饭吃多少无所谓。木盘中的调味品,可用手抓。”

番人倒上酒,杜珍娘可就感到头痛了,酒中似乎有股怪味,中人欲呕。她能吃酒,但这种酒却不敢领教。

主人已知古灵和杜珍娘不懂番语,便以柴哲为主客,含笑敬客,先干了三大碗酒,再敬哈布尔姑娘。

柴哲从小生长酒乡,他不在乎,三碗酒下肚,脸上只涌起一丝红晕。其实,这种难吃的奶酒,酒味极淡。

敬过酒,主人请吃肉;在腰间拔出切肉小刀,却发现三位汉客没有刀子,赶忙命番人送上三把小刀,亲自—一奉上,请客取肉。

柴哲取一块大肉放在左轴上,倒握着骨柄,小刀自外向内一削;肉破血涌出,挑起肉条,血仍不住往下滴。他毫无表情,往口中一塞,吃得津津有味。

杜珍娘看得心中发毛,用汉语问柴哲说:“我不吃这些东西,简直在茹毛饮血。”

柴哲喝了一口酒,笑道:“我已吩咐主人,你面前那块小的,保证全熟,吃吧!”

“真要命,多脏,怎么放在衣袖上?”杜珍妮苦笑问。

柴哲呵呵笑说:“怕什么?不论藏人或番人,襟袖油腻愈多愈光愈感到自豪,你看哈布尔和梭宗藏布两位姑娘,她们是公主的身份哩!襟和袖还不是油光水亮?那木碗中的奶酒虽无酒味,又酸又臭,但十分滋补哩!”

古灵吃得心中叫苦连天,龇牙咧嘴,接口道:“柴哥儿,拜托拜托,另弄些可入口的东西来吃好不?”

柴哲摇摇头,苦笑道:“不可能的,灵老。除了要将肉煮熟些之外,小侄无能为力,他们长年累月只有这些东西吃,别看我吃得津津有味,这叫做黄莲树下弹琴,苦中作乐,不吃不行,咱们总不能饿肚子呀。”

“可不可以烤来吃?”

“到了蒙人的部落,烤羊肉随时可有。在番人部落,是吃不到烧烤的。”

藏布姑娘目光灼灼盯视着杜珍妮,杜珍娘虽是男装,但没有男人的粗壮体魄,五官俊美,怎么看也不像男人,难怪藏布姑娘对她动心,假使不是正式的宴会,这位番女恐怕已缠住她了。

柴哲知道这些蒙番女人毫无贞操观念,深怕引起纠纷,便用苗语向杜珍娘说:“杜姑娘,今晚你必须小心,这位番邦女子对你有意今晚你可能有麻烦。”

杜珍妮正为了食物难以下咽而光火,冷哼一声说道:“你看好了,等会儿她就有麻烦了。”

“你可不能动火啊!”

“她如果讨厌,我点她的麻穴。”

哈布尔姑娘听不懂他们的话,扭头向柴哲问:“柴哲,你们说什么?”

蒙人的称谓十分简单,对宗法的观念淡薄,呼名道姓还算是客气的哩!柴哲呵呵笑说:“我这同伴说,你们两位姑娘都很美。”

“你认为美不美?”哈布尔笑问。

“十分美。”他信口答。

“进入西番逃避中朝追缉的人,大多在西番落家,做番人的女婿。如果你有此打算,我替你做媒,怎样?”

“哈哈!你是不是对我这位同伴有情意?可惜我的同伴没有牛羊行聘。如果你蓝鹃旗不嫌贫附马,我或可替你们撮合,如何?”

哈布尔姑娘撇撇嘴说:“蓝鹃旗的女人,不要像女人般的男人。”

柴哲向文天霸一指,笑道:“他像个伊克喀喇(大黑马),如何?”

“哼!像个伊克保喇(大雄驼),我们族里多的是。”

柴哲身在危境,居然有心情开玩笑,指着端木长风道:“他是我们六人中,武艺最好的一个,人才一表,英俊潇洒,你看他是否合意?”

哈布尔摇摇头,不加思索地说道:“目光太厉,嘴唇薄,为人阴险刻薄,他这人不好。”

柴哲心中暗惊,想不到这位蒙女居然善于相人,而且相当有见地,不简单哩!淡淡一笑道:“你似乎通晓中原的相术,只是知而不精。你到过中原?”

哈布尔凝视着他说:“我到过西宁、兰州、洮州。”

“是跟着你的族人,打到那些地方劫掠么?”他信口问。

“到西宁是打劫的,其他不是,是去玩。”

“去玩?你不怕被抓去杀头?”

“我才不怕。本族有你们八个汉人,他们都是贵朝廷要捉拿的人,武艺很好。有他们带着,没有人知道我们。”

柴哲心中一动,道:“那八个汉人是所谓汉奸,他带你们抢劫自己人。”

“那是不确的,他们不带我们抢劫你们的人。”

“那他们……”

“他们替我们贩货购物。”

“他们之中,是不是有一位姓沈的?”

“姓沈?没有。”

“也许他改了姓。其中一个有一半是你们藏人,叫巴颜鲁。他还有一个香名,名和硕丹津。”

“巴颜鲁?没有这个人。”哈布尔姑娘摇头道,略一沉吟,反问道:“你找这些人有事么?”

“我们这次在四川杀了人,逃入西番,原意是找去年已先人番境的朋友暂避风头,却不知如何找法!”

哈布尔姑娘用目光捕捉他脸上的神色,片刻方笑道:“我决不相信你是个杀人逃犯。”

“事实我是逃犯,杀人、拒捕、杀公差、杀官兵,千辛万苦逃出国境。”

“真的?”

“我不骗你。”

“这样吧,你们可以到我们那儿暂避些时日,我父亲很好客,同时他并不仇视你们汉人。”

“见鬼!蒙人没有不仇视汉人的,我们汉人把你们赶回大漠。”

哈布尔咯咯笑,笑完正色道:“你错了,柴哲。我们原是生活在大漠中的人,我们的祖先曾做你们汉人的皇帝,你们将我们赶回大漠,彼此互不亏欠。人与人之间。

不能永远仇恨,祖先们的事,这一代的人没有理由再提起古老的仇恨。”

“但你们仍不忘重返中原,无日不在向中原烧杀劫掠。”

哈布尔的神情很沉重,苦笑道:“人,谁不想生活过得好些?你永不会知道我们在大漠的生活,是多么的艰苦。祖先们留传下来许多有关早年在中原的美好生活。便是神话般绮丽,这些古老的传说,促使我们的族人不怕牺牲,追求那些传说中的幸福生活,逃避大漠的酷寒。饥饿……唉!不必说了。我们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已失去了祖先们奋斗创业雄霸天下的精神,不可能重振祖先的声威了。”

“但你们仍然秉承祖先的剽悍作风,侵入了西番。“

“这叫做退而求其次,我们不能不争取生存。番人的牧地很多,我们占一些并不过份。”

“哼!说得好听,你们要他们做奴才。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不愉快的话题,请告诉我你们那八位汉人的姓名和面貌,好么?”

“你要找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哈布尔机警地问。

“一个姓谢,一个姓金,一个不会武艺姓沈的人,还有三位一姓高,一姓夏,一姓云,都是三四十岁武艺高强的人,他们是去年到达西宁的。”

哈布尔沉吟良久,问:“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你问敌友有何用意?”柴哲反问。

“我要知道你是不是撒谎。”她沉静地说。

“你知道他们的行踪?”柴哲问非所答。

“秋初,有几个人经过本旗的地境,杀伤了我们几个人,沿河上行逃脱我们的追踪。他们是汉人很可能逃到乌蓝芒奈山投靠。”

“共有几个人?”

“六个。

“他们的相貌……”

“他们来去匆匆,骑术甚精,看不真切。如果他们是你要找的朋友,请转告他们,除非此后不经过本旗的地境,不然便得偿回血债。”

“如果那六个人是我的朋友,我会转告的。”

“你要去找他们?”

“也许。”

哈布尔凤目一转,笑道:“乌蓝芒奈山是西番地境中,专收容从中朝遁出的亡命之徒的汉人巢穴,人数已超过两百,你去找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为何会凶多吉少?”

“他们会和你拼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寻仇而来的么?”

柴哲不得不承认这位蒙女精明过人,笑道:“你很聪明,佩服佩服。”

她明媚地一笑说:“你如果对我好些,我会帮忙。”

古灵见他俩有说有笑,不明所以,问道:“柴哥儿,你们谈些什么?”

“小侄向她打听沈裹的消息。”柴哲用苗语答。

“有眉目么?”

柴哲将所知道的说了,最后说:“目下我们有两条线索,一是利用哈布尔姑娘,北上蓝鹃旗找那八个汉人,看看是不是咱们要找的人物,一是西到乌蓝芒奈山,那儿是到西番亡命的汉人收容所,人多势众,方足以在西番自保并生存,沈襄那群人也许到那儿请求庇护。听哈布尔所说,并不能证明秋初经过此地的那六个亡命,是咱们要找的人。因此,向北或是向西,请灵老决定。”

古灵低头思量许久,苦笑道:“不谋其事,不知其难,在未出国门之前,我还以为在西番追踪几个汉人,该无多大困难。想不到这一带食宿不易,人地生疏,而且也有汉人在此盘据,咱们所遇上的人皆敌视咱们,看来,这不啻是大海里捞针,并非易事。不管怎样,咱们万不能轻易放弃线索,何处较近?”

“蓝鹃旗北距八十里,有马的话半日可到。乌蓝芒奈山就在咱们来的方向,不足四十里。”

“乌蓝芒奈山。”古灵断然地说。

“明天双方的人都会到来,咱们……”

“咱们袖手旁观,乘机看看是否有咱们要找的人。”

“好,就这么办。”

柴哲不再多说,转向主人客套,询问此地的风土人请,并刺探有关乌蓝芒奈山的人物和形势。

这顿番人的盛筵,在宾主并不尽欢的情势下结束。就寝时,番目梭宗达什总算不敢多事,并未在众人的身畔放置流于形式的木棍,众人围绕着高灶,—一就帐。

帐中有高灶,灶下不分昼夜有木柴在燃烧,帐中倒也温暖。番人不用棉被,睡时把皮祆向上一拉,本来就长一两尺的皮袄,掩住了脑袋,连衣带也用不着解,往下一躺,便酣然入睡。

帐中不设灯火,只有灶口的暗红色光芒透出,视线模糊。帐外风雪交加,帐内鼾声渐起。

柴哲与古灵睡在外侧,中间是杜珍娘与哈布尔姑娘。哈布尔的左方是柴哲,两人并头同睡。

柴哲已被帐中的腥臭味,和番人身上的膻具熏得头晕脑帐,不敢将皮袄拉起蒙头睡。他身侧的哈布尔姑娘最后躺下,未躺下之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放在枕畔,布包内是一个木碗,包巾也就是她的面巾。然后手按着怀内的菩萨;喃喃不绝虔诚地诵经良久,方躺下就寝。

约莫三更初。一个黑影从里面向前爬。

杜珍娘难以入寐,她发觉来人是番女梭宗藏布,不由火起,将预先藏好的一枚小骨头向梭宗藏布射去。相距不足八尺,梭宗藏布突然趴伏在地。

哈布尔似乎已经睡熟,这时突然呼吸一阵紧。

柴哲不做声,丝纹不动。他发觉杜珍娘并未制梭宗藏布的麻穴,也就不加干涉。

可是、他并未发觉哈布尔姑娘并未睡熟,更不知哈布尔被杜珍娘的神奇打穴术吓了一跳。

不久,他听到轻微的爬行声。为了谨慎起见,他暂时不动声色,暗中运功戒备,准备应变。

光线太暗,番人的穿着大同小异,人已爬近,但难以分辨这人是谁。

“也许这人要出外如厕哩!”他想。

黑影到了密闭的帐门旁,悄悄拉开了帐门。

这瞬间,他扭头看去,心中一跳,暗叫道:“是他!”

他不假思索,挺身而起。

身侧不及三尺的哈布尔姑娘,突然奋身一滚,抱住了他,居然力道奇猛,出其不意将他掀倒。

他猛地滚转,将哈布尔翻倒按在下面。

哈布尔不肯放手,反而伸脚猛勾。

他不能不重手,急切间抽不出手来,猛地一叹气,双手一崩,崩开了哈布尔的双手,“噗”一声手起掌落,劈在哈布尔的左肩上,解除了束缚,一跃而起。

帐中一阵乱,古灵和杜珍娘皆挺身站起。

“梭家僧格逃掉了。追!”他叫,冲向帐门。

三人冲出帐门,风雪茫茫,雪光朦胧,外面哪有梭宗僧格的人影?

柴哲循足迹急走,足迹进入不远处的一座帐篷。

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向里便闻。

帐中正在乱,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嘶。

柴哲向外抢,一面叫:“找坐骑,快追!”

门外站着一群人,其中掩住左肩的哈布尔姑娘说:

“追不上了。他的坐骑早已备就,等你们备好坐骑,他已远出里外去了,雪花可将蹄印掩没,你们人地生疏,不必白费劲了。”

柴哲向她迫近,厉声道:“他走了,你可走不掉。”

“我要是想走,早就走了。”哈布尔笑着说。

“你叫他走的?”

“不错,梭宗僧格是主张与本棋和平共存的人。”

“你叫他去做什么?”

“禀告我的消息,于你们有利。”

柴哲冷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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