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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妆的男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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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是健一有什么特别打算,不过是漫不经心地玩耍而已。如果是别的孩子,那倒不算什么,但健一这样做,却使我产生了恐怖感。

这么说,还有另外的事情。

泰子家老鼠多,闹得很凶。一天,她买来杀鼠药夹在慢头里,放进柜橱中去。

“小健,吃了这个可不行,马上就会死的呀!那是专门药耗子的,人吃了就死啦!”

泰子嘱咐健一注意,健一也点头说知道了。

馒头,泰子亲手分别放在碗橱里、顶棚上和衣柜后。那时我拾巧在场看着。

大概是第二天晚上,我给健一买来了糯米豆馅点心礼品。

“小健,来,吃吧!”

我到了她家,就把那个点心盒子递给他,这时候,孩子连一声谢谢也没说,只是“嗯”了一声,就默默地接过去。那夜,泰子还是回来的很晚。

我照例自己躺着读杂志。这时我想吃甜的,就让健一把糯米豆馅点心拿过来。

健一对我说的话,听进去和全不听的时候都有。这一点,他是顽固而且反复无常的。我说拿来糯米豆馅点心的时候,健一的反应是天真直率的。他在盘子里把点心五个六个地分开,放在我躺卧的头旁。

“谢谢!”

我一面读杂志,一面用一只手抓点心吃。当我追着铅字读的时候,无意中伸出手去拿第二块点心,忽见点心里有异质的东西,和淡茶色的点心不同。那是白色的馒头。

我忽地跳起来,那个馒头是泰子放进杀鼠药而置放起来的毒饵。

我向健一那边看了看,他已经不在了,好像到厨房什么地方玩去了。

“喂,小健!”

我走到厨房去,见他正用水洗盘子。母亲不在家的时候,这个6岁的孩子就干这些事,洗净脏盘子,然后用碗巾擦干。小小的年纪,已经养成帮助不在家的母亲干活的习惯了。

我把毒馒头摆在眼前。“这么无用吗?竟把这样的东西拿来了!”

健一目锋锐利地仰头望着我。他闭口不说是不是他拿来的,倏地从我手里夺过馒头,扔进厨房的柜橱里去了。

这个孩子到底想着什么呀?我渐渐恐惧起来。我正热衷吃点心的时候,却悄悄塞进来毒馒头,假使我不加小心吃下去,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呀!

但这件事,不能马上告诉作为母亲的泰子。对于她来说,这个孩子是离不开的唯一依靠啊。

但是,她一心一意把爱情赐给我了。

对于泰子,孩子是可爱的,但和我的爱情也是宝贵的。非常了解她内心的我,怎样能把健一的事情告诉她呢?

然而,健一对我的态度依然故我。

平日,一点老样子也不改。但,不知什么时候,我却发现了健一“杀人”的念头。

例如,此后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还是我自己等着泰子回来的时候。

一直自己玩耍的健一,默默地出去玩了。我没有挂在心上,这个孩子出外和在家是一祥的。作为不亲近我的补偿,是不干扰我。如果健一除掉那种让我察觉的敌意,就不是现在这样令人烦恼的孩子了。

泰子回来得很晚。

因为她回来得很晚,我得便的话,就一再到途中去接地。不管怎么说,她家离汽车站相当远,而且途中有麦田,夜里又黑,我怕她胆小,就常站在道上迎接她。

那时,我出于这种考虑,又出了家门。

这个家的房子小,有正门和后门。考虑她总不在家,正门经常锁着,只开着后门。

伹我出后门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总打不开,我几次用力拉,照样是一扇关着的不好使的门。尽管一时开不了门,但想来也没有打不开的理由啊。

我用力拉门中间,发现外边虽没上锁,但拉手却被铁丝什么的给拴住了。这是健一干的事。

孩子想把我幽禁在家中。不过,如果打开正门内侧的锁,还是能出去的。

使我陷于恐怖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健一把后门从外边拴住、想把我禁闭在“密室”中的这个小小的阴谋。不,那也许是个小动作,但我对他这个打算吃惊了。实际上,知道正门锁着,后门再用铁丝拴住,这是企图把我监禁在没有逃脱余地的密室中啊。



我对6岁的健一,是不必要的神经过敏吗?有这样的孩子在,我理应不去泰子家。但这在我是办不到的。

我爱着泰子。见她在凄苦的生活中挣扎,更不能舍弃对她的爱情了。我一面留心着健一,一面照样常去她家。

我还没有把健一的事告诉泰子。冷静想来,药慢头的事也好,拿出菜刀的事也好,从外边拴住门也好,都只能说是孩子单纯幼稚的行为。而我认为似乎有什么问题,那不过是我的胆怯而已。

“健一渐渐和您亲热了吧?”

蒙在鼓里的泰子常常这样说,我也没有加以否定。对于等她回家的我和健一的关系,她是自以为这样的。

但是,健一不是还可能搞什么异常的举动吗?我的疑心越来越严重了。

我对他的举止动向更加警惕起来。

平日什么事也没有,6岁的孩子只是天真无邪地玩要着。孩子不出去,就蹲在家里,总是和我面对面地呆着。

健一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我正提防着他。来到这个家,不久就将近半年,我的存在,在他理应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尽管如此,为什么我还要对这个孩子警惕着呢?

那是因为他平日对我不关心,总好自己一个人玩,因而当我疏忽大意的时候,就意想不到地感到了健一的“杀机”。

我在这里毋须再絮叨这些事例,可以进入故事的最后部分了。

泰子家没装煤气,也没有电炉灶,还像过去一样使用土灶做饭,烧的是劈柴。

把这些劈柴再劈成碎块,是健一的功劳。小小6岁的孩子本来是不能胜任这个劳动的,但他总愿帮着母亲干这样那样的活儿。所以,泰子粗粗劈开的木柴,他就用柴刀再劈成小小的碎块。

这把柴刀是细长的,安着木把,比普通的柴斧轻得多。我常看见健一笨手笨脚地劈着这些烧柴。

让孩子干那种事很危险,我屡次提醒泰子。

“他很灵巧,一次也没受过伤呀!”她笑着回答。

又洗碗接,又劈烧柒,这个孩子懂事了。她这样说。母亲天天上班不在家,一个男孩子也许会自然地去干这些事情的。出事的夜里,泰子也还是回来晚了。我8点左右已经回来,在家里等着,但到9点她也没有回来。

总的说来,收保险款在月末和月初最忙,又要收齐钱款,又要整理卡片,事情多着哩。

她不在家的时候,我已养成了默默等待的习惯。这样做,不止是为了和她谈心,也因为她也会心地感到我已回来,就从外面买来一些食品。所以,我一旦离开那个家,就不能在她到家之前悄然返回,那会使她失望,我也不愿让她这样失望。实际上,两个钟头也好,三个钟头也好,我总是无所事事地等待着她的归来。

那夜,9点过了,泰子还没回来。

我想慢步去接她,但因白天过累,终于呼呼地睡着了。

这时,健一随便铺起被子也躺下了。睡前好像翻着画册什么的,后来却抛在枕边,背向着我静静地睡去。

我在睡梦中睁开眼,已经快到11点了。因为泰子回来最晚不超过11点,所以想到黑路上去接她,就站起身来。

这时为尿意所催,我走进厕所,那时,正有一个什么人斜着眼睛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厕所就在4叠半的房间旁边,那里紧挨着后门。厨房的电灯熄掉了,厕所里有一个微暗的灯在点着。

我刚刚推开房门,看见健一在暗黑的厨房里站着,不禁吓一跳。

趁着微光,我看见健一手里,握着那把劈柴用的细长的柴刀。

他默默地直立在我的前面,眼睛闪着光。

6岁孩子的形象,在我眼里消失了。在那边拉着架势等侯的,是一个握着凶器的男人!

我直感到,他是准备乘我打开厕所门的瞬间,对我进行不意的袭击。

我的恐怖在难以形容的感情中涌了上来。瞬间的动作,是我为了自卫,向握着刀的黑影正面,猛扑过去。

我不顾一切地拼命勒住了这个小杀人者的咽喉。

我以杀人未遂的罪名被捕了。

健一扑倒在地,意识消失了。回来的泰子慌忙请来医生,经过抢救,最后才恢复了正常。

泰子向医生做了种种请求,但医生害怕出现万一,报告给警察了。

警官就我杀害6岁儿童的动机,做了种种审讯。但我很难供述清楚。是否可以说明这个小孩子对我怀有“杀意”呢?如果这样供述,一定会遭到耻笑,因为这是6岁的孩子和36岁的大人之间的事啊。

“你憎恶这个孩子吗?”警官问道。

绝不是僧恶。我曾想尽办法让这个孩子遵从我的意志。为了这个,已经费尽了心血。

在“杀意”这个问题上,警官更是不能理解的。6岁的孩子是没有那样的思想的。警官这样说,但,这是警官不了解情况。

警官又把杀害健一的问题,做了别的推定,频频地向我讯问。总之,是为了我和泰子结合在一起,就企图杀害这个成了累赘的孩子。他这样解释。

我屡屡辩解,他就是不信。不止是警官,恐怕对世间的任何人这样说,也不会使人相信的。为了我和情妇的永远结合,就企图杀害这个累赘人的孩子,这是世间惯有的常识啊。

每朝每晚,我从拘留所被拉出来,就催迫我承认警官所说的这个常识性的理由。

我照常否认,不是那样。我不憎恶健一,是害怕健一;我真心想处好和健一的关系。一味这样供述,到头来,莫非你的头脑不正常吗?警官连我的精神状态也怀疑起来了。

数日拘禁,反复着如此执拗的审讯。我发火了。为什么得不到理解呢?看来,不说说我自己的经验,恐怕警官是不能明白的。我叫道:

“为什么我说害怕健一?因为我也是那样干过的!”

警官哑然了,我继续供述:

“我小的时侯,有那样的经验。独身过活的母亲家里,每日每晚总来一个男人。他是我父亲的亲哥哥,也就是我的伯父。我对这个伯父的到来,憎恶得不得了。因为母亲成了不洁的女人,就更忍受不了这个可恶的伯父了。”

“那么,怎么样了?”警官疑问道。

“我把伯父杀害了!”我苍白着脸嘶叫着,“伯父常到海堤上去钓鱼,我也被他领着去。伯父钓鱼是站在海提顶端最危险的地方,他的脚下,有一条为了系船而长长伸展的旧绳索。我离开伯父站在他的后面,偷偷握起绳索的中间部分,等到伯父的脚接触到绳索的时候,就用孩子的全身力气,把绳索抬起来。背向我站着的伯父身体正在转动中间,被绳索绊倒,像个木偶人似的掉到海里去了。母亲和世间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我的行为。他们万万想不到7岁的孩子能干那样的事,还以为是伯父钓鱼不慎掉到海里自己溺死的哩!”



《高雅的姐弟俩》



位于东京麻布高岗的T坡,是有名的高级住宅区。明治时代,那一带密集着政府高官和财界巨豪的公馆,到现在也还保留着昔日的传统风貌。近年来,又驻进挂着各色美丽国旗的外国使馆,绿荫深处,隐现着白墙环绕的馆址,映衬出一派异国的情调。

那里高岗多,连结谿谷的有陡急的坡道。坡道上砌着石阶,不明不暗的光线遮掩住阶上的石纹。

长墙几度弯曲着,向道路两旁伸展开去。如果看见附近使馆领着爱犬出来在路上散步的西洋妇女,就会觉得这里怎么也不像日本。

街道当然不只一条。在半道上,又分出若干狭窄的小巷。进到巷里,必定有一幢幢格局漂亮的宅邸排列着。这些宽敞的宅邸中间,既使有些矮小的家屋,也都是绝不能破坏这种高雅景色的上等房屋。

从这里去市中心的人们,几乎都乘坐自家用车。偶尔有步行的人到相当远的市场上去采买,也都是被雇佣的孩子。

如果看见除此以外的人,那就不外是路过这里的了。这些人经常是一边走着,一边环视左右的家屋,露出来羡慕的眼光。

这里,夏日炙人的时候,强光被绿林吸收而变成阴凉的;到了冬天,阳光又被聚拢来,使人们感到温暖。

但是,哪里也都有背阴的地方。美丽的宅邸街的石墙下面,有一块不显眼的地段静静地卧着,毫无变化。这个地段,在情理上讲,也算不上是一条宅邸街,只有小小的家屋好像很谦逊地聚集在那里。

不过,就是这些人家,也具备着十分优雅的气派。各自围着短小的墙垣,整天关着门的人家相当多。

从这个地段,早早晚晚往来于市中心的人们,毕竞是无力乘坐自家用车的,住在这里的人,到别的坡道上去乘东京都运营的电车必须步行。尽管如此,还都是穿得漂漂亮亮的,大模大样地走着。

其中,经常走着一个具有引人注目特征的男人。他细高挑儿,身材像女人般的苗条,看来年近50,而又溜肩膀,是个中性人的体型。

他在路上慢步行走,总是保持着娴静的气度,而且像盯看鞋尖似的总低着头走路。

那个人的特征,从侧面看更显着。头发稀疏了,但总是留着平整光滑的梳痕;椭圆形脸的正中,长着秀美的前额和高高的鼻粱,眉眼优美,唇型也很好看。

无论谁看见他,都会想象他在年轻时该是一个多么漂亮的美男子。他的容颜,至今依然充分保留着昔日的风采。

不过,他的容貌已经显老了。皮肤松弛,皱纹增多,秀丽的眉间竖起纵纹,眼皮也垂了下来,双颊瘪陷,下颚肌肤松

垂得出现了深深的皱纹。

总之,眉目轮廓虽还端正,但像被小虫咬伤了一样的无数皱纹,缠绕着各个部位,不免加深了那可悲的残年老态。

经过年轻时代的美男子的悲哀,没有比这个人显示得更典型的了。一朝春尽颜色老,那鲜花被风雨吹打而枯萎凋落的形容,并非只限于女性。美男子的衰老也会表现在他的容颜上来的。

他已近50岁了。虽说如此,但看上去只是刚显老相,这一定是因为他受惠于优越的先天条件吧。

“他是生驹家的才次郎,在附近很有名!”

附近的人们看到他,都这样议论着。

他是个讲究穿戴的人。胸衣里经常半露一块白手绢,肩上、裤腿上一尘不染,简直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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