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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鹿--江南-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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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什么宝刀没见过?”蚩尤不同意。



“你不知道,”雨师很有把握地说,“这男人是越来越贪,恨不得把名马快刀珍宝小姑娘都据为己有,他就是有再多的宝刀,也一定想抢你的。”



“那是我买的宝刀,叫你们来干什么?”蚩尤犯嘀咕。



“切,”风伯学他的口气,“那是我买的宝刀,叫你们来干什么?兄弟之间义气第一,不分彼此,你的也是我的!”



“只要他别说借雨师风伯两个的脑袋试试刀就好。”雨师说。



“大王驾到!”



前面的侍卫威武地长呼,可黄帝还在后面使劲地搓手,一边搓手一边小跳,拧动肩膀活动筋骨。



“大王,你在干什么?”风后不解。



“以前还真没什么表演经验,有点紧张。”黄帝说。



“其实很简单的,一定都不难,”风后重复他的计划,“大王你上殿之后,猛一睁眼,看见质子们带着宝刀,先愣一下,而后以眼神表示慌乱|Qī…shu…ωang|,再退一步,最后惨叫说‘啊!’就行了。”



“听着倒也不需要什么演技,就是眼神忒多了些。不过四方诸侯能信他们的人质要刺杀我么?”黄帝说,“以我多年沙场,这几个娃娃就算给他们几百柄刀,也休想伤我一根汗毛吧?”



“他们若有质疑,就反问说,夸父部的红日不也图谋不轨么?你们还敢否认?”



黄帝频频点头,指着风后的鼻子,露出欣赏的笑容,“你够狠,我很喜欢!”



一团灿烂的云霞涌进了后土殿,闪现在丝幔的背后,云霞中笼罩着金光灿灿的身影,高大修长,令人不敢逼视。



“黄帝陛下驾到!”甲士高呼。



从未如此接近黄帝,蚩尤悄悄抬起头,想透过丝幔看后面那个天下人人都得畏惧的人,“这就是红日要杀的人?”



丝幔被缓缓拉起,轩辕黄帝的真容终于显露出来。蚩尤诧异的发觉黄帝长了一张令他有点失望的脸,眼睛不大,眼角下垂,两颊有点横肉,微微外凸的上唇大概还有点兔子牙。黄帝也看见了质子们手中的宝刀,猛地愣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然后那平静的眼神慌乱了,再然后他急退了一步。



四周的甲士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从未见过黄帝如此惊恐不安。黄帝哆嗦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样子。



“说啊,大王,别忘词!”风后在帷幕后面提醒,“惨叫一声说‘啊!’就好了。”



黄帝忽然记起了这件重要的事,急忙放开嗓子说,“啊!就好了!”



风后按住额头,心想见过紧张的没见过这么紧张的。不过他毕竟是王佐之才,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拔出青钺,虎吼一声跳出帷幕。



“有人行刺!有人行刺!”风后大吼,锐利的眼睛扫视四周,看见了质子们手中的宝刀,“何人胆敢带刀进入后土殿?何人敢来行刺大王?你们果真是逆贼!诸部要谋反么?”



雨师风伯的脸色惨白。风后的一连串推理之流畅,令他们叹为观止,从一柄刀直接上升到了天下和平还是战乱的大事。雨师想如果因为这件事他老爹被黄帝征伐了,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拿下!拿下!”风后大喝。



就在铁链将要锁上雨师双臂的时候,一条身影闪出来挡在雨师面前,猛一伸手,气宇轩然,阻止了甲士们逼近。后土殿上静到了极点,所有人都注视着横刀而立的蚩尤。蚩尤腿肚子打战。



“丞相,你的阴谋我看透了!”蚩尤说,“别以为我们是待宰羔羊,我早知道后土殿上不准带兵器,大王传我们来看刀,分明是陷害我们!所以……”他拿出一张帛书抖开,“我把大王的亲笔信留着了,在这些士兵面前我展示出来,你们的阴谋就要破产!”



“果真有我的亲笔信?”黄帝愣了一下。



风后也摇头,“绝不可能!大王文字,歪斜如危房,哪有你那信上的字体那么飘逸?”



蚩尤有点心虚,看了看那份帛书,“飘逸?哪里看得出飘逸?”



“这里,”风后指着帛书,“这字体一看就是少君自己模仿的,果真是仓颉教出来的学生!”



蚩尤还在犹疑间,风后“唰”跃步而出,把帛书扯了回去,三下两下撕碎,吞到了肚子里。



蚩尤木然地站着,脑袋里嗡嗡的一万只蜜蜂在飞。风后施施然走回黄帝身边,耸耸肩,“亲笔信?什么亲笔信?把他们都给我拿下!”



蚩尤全身乏力,瘫在地上,指着风后大喊,“好不要脸!这阴谋早就被人使过了,长眼的人都能看穿你的诡计!”



“喔?有人用过了?”



“林冲就是这么被发配的!”



“林冲?”风后笑,“那是谁?是你们九黎那种小地方传说里的人物吧?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质子们终于耸拉下脑袋,被拖了下去,风后在他们背后桀桀地笑,“其实我并不需要天下人信服,只是要找个理由。手里的兵多,别人自然会信服,这种道理最简单,可你们不明白啊!”



蚩尤记得他很小的时候,九黎的夏天是深绿色的,藤蔓生机勃勃,炎帝支起一张竹床铺,在星空下给他讲故事,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林冲的英雄,他勇敢正直而且天下无敌。可是最终他被陷害在了一个叫白虎堂的地方,失去了一切。



蚩尤那时候很傻,固执地问:“林冲不是天下无敌么?”



炎帝说:“是啊,天下无敌又怎么样?”



蚩尤不解,“天下无敌的人怎么会被陷害呢?”



炎帝愣了一会,微笑,还是那句话,“天下无敌又怎么样?”



于是蚩尤终于也没能理解为什么天下无敌的大英雄会被陷害,他只是有点哀伤地想着那个英雄的背影,想到他独步在雪夜的草料场中,北风吹动他长矛上的酒葫芦。于是英雄转头北去,踏着一地碎琼乱玉,只剩下一行孤独的脚印。



最后被大雪掩埋。



天下无敌怎么就这样完蛋了?他该大喝一声说呔!拔出宝刀来!一刀砍下,齐排的人头落地!叫陷害他的人都去死!



蚩尤后来给雨师说这话,雨师也很同意,于是雨师说他记得听传闻林冲也在东面的神山上混迹,如今他和晁盖卢俊义等等英雄为伍,再不受那奸人的鸟气。蚩尤觉得若这真是结局,也算很爽快了。



但是现在他明白炎帝的话了,阴谋无需多么巧妙,白虎堂也无需规矩森严,只要后面站着很多的兵。如果有很多的兵,让人根本不敢说话,那么阴谋耍得再蠢也没有关系。



天下无敌又怎么样?何况他们三个毫不无敌,天下都是他们的敌人。



蚩尤被押出后土殿,迎面对上云锦的眼睛,云锦的泪唰地落了下来,蚩尤想要跟她说些什么,也许是最后告别的话,但他的嘴被甲士用一个桃子塞上了。



后土殿上,风后抹了一把冷汗,语气有点抱怨,“大王,你只说‘啊’就足够了,你说什么‘啊就好了’,恐怕那些质子心里嘲笑。”



“有点紧张,紧张。”黄帝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大王不用紧张,这后土殿里都是我们的人,你看他们亮出大王亲笔信,我不是照旧把它给吃下去了?谁敢坏我们的事?”



“那个叫蚩尤的长得真是不好,看了让人心里不舒服,自然地紧张起来,”黄帝回想着蚩尤的相貌,“我觉得跟年轻时候的炎帝比,他只是差了一把斧头。”



风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掐住自己的喉咙,大口干呕。



“炎帝虽然是个强敌,你也不必搞得如此夸张,”黄帝吃了一惊,“灭我们自己的威风。”



风后勉强地摆了摆手,“不是,我给帛书噎到了……”



21。命书



 玄天神庙恢宏而寂静,蚩尤缓缓地拜下去,空旷的穹顶上回荡起他磕头的声音。



蚩尤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拜祭天帝,原本去年他十六岁就当成年,但是拜祭之前的一天他和刑天喝多了,一觉睡到了中午。雨师风伯两个更有毅力些,挺着醺醺的醉意参加了拜祭,巫师点开了他们的神窍,果然学会了些本事,一瞬间大风骤雨从远处卷来,玄天神庙前水深三尺。雨师风伯两位大哥都很遗憾蚩尤的缺席,都巴不得看看炎帝的孙子被点开了神窍,会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异相。蚩尤也很摩拳擦掌,期待着十七岁的时候再去试试。



他苦笑一声,他这不是参加成年的仪式,而是要被发配到不周关之西的黄河去治水。这是轩辕黄帝看在四部的面子上格外开恩,留下这些大凶大恶的脑袋不砍。被发配的人被特许祭拜一下天帝,自求多福,除了这个他们大概也没什么能带到黄河边去的了。



反正去的人都没回来过,蚩尤听说那边洪水闹得很是厉害,被发配的苦工们总是顶着瓢泼的大雨,站在没膝盖的水里吃饭睡觉和干活儿,什么时候死了往水里一躺,就被流水带到下游去了,埋的工夫都省了。



庙里没有天帝的塑像,因为谁也不知道天帝的容貌,据说远古的时候人们只要虔诚地跪下来把屁股对着天空,天帝的声音就会在天穹里回荡,传达各种指示。不过蚩尤从没有听到过天帝的启示,他这一代都没有过这个福气,有时候蚩尤想天帝大概已经懒得管这个世界而跑去了别处,把这里留给了黄帝。黄帝也是这个意思,大概总结下来说他自己是天帝的小弟,天帝不在他说话就算数。



供桌上被遮蔽在烟雾中的是一具盔甲,黄帝的神甲。听说这具神甲是天帝以神力为黄帝铸造的,可是黄帝郁闷地发现极不合身。于是风后想出了这个办法,把神甲放在这里当神像用,在周围笼上帷幕,看起来像一尊静坐的武士俑。



“天帝,我都沦落到这地步了,你能解释下么?到底我那命格是什么意思?”蚩尤努力表现得虔诚一点,“什么叫和大王相反?”



四岁的蚩尤小心地走进了庙里,呆呆地看了巫师许久,然后抓起他花白的老鼠胡子扯了扯。



“哎哟,”巫师惊醒,“算财运十个铜板,算桃花运五个,推八字两个,算终身二十个。你要是算一个终身,我就不要钱帮你算一个月的桃花运。”



蚩尤惊慌地缩手,“不是,我爷爷叫我来推命格的。”



“喔,推命格,看你一生的际遇,是么?”巫师挑了挑眉毛,“不要钱。”



“啊?”蚩尤有点吃惊,“你是傻子吧,推命格看一生反而不要钱?”



巫师嘿嘿地笑,“因为愿意让我推的人太少,所以我没机会手试先师的妙术,有点手痒。”



“没有人愿意让你推?”



“未死的人,谁愿意将自己的一生写在纸上?无论将来岁月的悲欢如何,你再也避不开。命格如此,天意难违,你难道不怕?”



“不怕!我怕过谁啊?”蚩尤打了个冷战,却还在嘴硬。



“哀哉少年,当真无畏么?”巫师无声地笑着,十指搭在了蚩尤的身上。那十根手指忽然柔软如蛇,在一瞬间缠住蚩尤的全身摸遍了他的骨相。



痒的感觉让蚩尤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完了,他才看见了巫师僵硬的脸。蚩尤忽然呆住了,因为巫师那张滑稽的脸上已经失去了人色,两颗木刻一样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wωw奇Qìsuu書网一把稀疏的老鼠须不停颤抖。蚩尤觉得巫师像路边肚皮朝天的一只死蛤蟆。



“真的是这样的命格么?”巫师干瘦的手摸着蚩尤的小脸,嘿嘿笑了。蚩尤吃惊地发现这个猥琐的巫师也可以笑得像一个长者,温和而慈悲,略带一点怜悯。



“到底是什么样的命格?”高瘦的老人忽然踏进了庙门。



“原来是这样,”巫师苦笑,“来推命格的是我们神农氏的少君吧?”



巫师提起袍子跪在蚩尤的脚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这个命,是和轩辕黄帝完全相反的命格。我平生摸过数万人的骨,只有少君你的骨相我摸不出将来。只是轩辕氏高高在上,命格已经是完美无缺,少君你命格完全相反,天意如此,只能是一个错误!”



炎帝不再说话,一把拉了蚩尤冲出庙门。



而巫师只是站在那里嘿嘿笑了几声,笑声在庙里回荡着,阴森苍凉,没有一点人间的气息。



没有人回答蚩尤。



蚩尤站起来抖抖衣服上的灰,对着帷幕中的那具神甲发了一个牢骚,“搞什么搞啊?有人的命是大富大贵,天下都是他的,有人的命就是反的,难道叫我在这个世界上踮起脚尖来也站不下?”



巫师的学生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看这个罪孽深重的人发牢骚,略带安慰的口气劝他,“好好上路吧,别想那么多了。算命嘛,都是骗钱的。”



“可是很准诶,”蚩尤看着他说,“我本来不就是么?我一直都不知道我有没有落下一只脚的地方。”



他走出了神庙的大门,深深地呼吸,那里,他的兄弟们被捆成粽子似的,在一辆破车上等他。



老马破车,一路吱呀吱呀作响,拖着捆缚着的质子们走向了西门。路过阿萝的酒肆时,那个年轻漂亮的寡妇悄悄贴近马车,把一只裹着肉干的包袱扔到蚩尤手里。



“这……怎么好呢?”蚩尤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原来的酒钱还没付清呢……刑天那笔账,其实我是准备认的。”



“是是,”风伯感激地看着这个唯一来送行的人,“我们英雄好汉,向来不赖妇孺的债。”



“就是没有还钱的本事罢了……”雨师小声说。



“不要紧的,”阿萝说,“至少看见少君你的时候,我还有一点看见刑天的感觉。”



“你不要念着刑天了,其实他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心肝的。他对好多女人都说一样的话。”看着阿萝落寂的神色,蚩尤心里悄悄一动。他觉得无以报答这个美貌寡妇的善意,于是决心再出卖刑天一次。



“少君你还小,不明白的。”阿萝掩着嘴,无声地笑了。



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围观的人群中,四周没有了她温柔的声音,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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