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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筑鸾回-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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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句出自相国府,分明在试探忠诚。
  
  曲伯尧从思绪中抽身,并不愿将郑媱的话放在心上,只恭敬地上前一步冲郑媱揖道:“二娘子,陛下特意命本相前来,接二娘子宫中见驾。”


2、玉碎(已修)

郑媱抬首,眼前那居高临下的男子始终低着砌了雪的冠冕,鸦色的齐鬓之上,名贵的象牙玉簪小冠早已替代了昔日束发的葛布,哪里还有往日的穷酸气呢?呼啸疾骤的朔风将厚厚的栗色狐裘鼓得恣意张举,于他身后频频划起半个圆弧。
  
  雪地上静坐的郑媱一动也不动,一双杏目透过蓬乱的青丝竭力瞪视着跟前的人,他似乎不敢抬目。终于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又迫不及待地催道:“二娘子,陛下特意命本相前来,接二娘子宫中见驾。人死不能复生,还望二娘子节哀,恳请二娘子即刻收拾妆容,随本相一起入宫面圣。”
  
  闻言,雪地上的郑媱霍然站起了身来,睨着他、竭力隐忍着,咬牙问:“见我一介‘罪臣之女’做什么?”
  
  他终于抬头,与她四目相接之时,眸色沉静如一脉死水。“二娘子冰雪聪明,岂会不知?只要二娘子忘却一切、肯对陛下展颐,从此依旧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啪——,迎面接上一记响亮的耳光。得她如此回复,却是他意料之中的。
  
  听见一声脆响,站在远处的李丛鹤匆匆赶至,见曲伯尧面上烙上了五个鲜红的指印,再看看郑氏娘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不由蹙起眉来,哪知仅一个蹙眉的间隙,又闻啐声:“呸——”曲伯尧躲也不躲,生生迎上了迎面飞去的那口污秽,李丛鹤不由在心底为这新晋的右相叫屈,趁此良机,赶紧掏出帕子上前替曲伯尧抹拭。
  
  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娘子竟有如此难以驯服的一面,若是去了天子跟前也这样忤逆天子,只怕没有好果子吃。李丛鹤不由懊悔,明知是枚烫手的山芋,自己还要死命赶着帮陛下拿,烫着了自己和右相不要紧,届时若再烫着了陛下,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怕也不够砍。思及此,却又听那郑氏娘子慷慨激昂道:“劳烦你二人回去告诉那逆贼,我郑媱,至死都是魏王妃!虽未过门,可也是先皇朱笔批下的,我宁愿死也绝不对那贼人奴颜婢膝!”扰扰的乱发间砌满了一团一团雪霰子,快要遮去她一半容颜,她双目尽红,蓬头垢面,看上去,颇像一个厉鬼。
  
  “右相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李丛鹤面露为难神色,两眉已连成一线。
  
  一把推走献殷勤的李丛鹤,曲伯尧目不转睛地盯着义愤填膺的郑媱,伸手擦去脸上那些污秽,勾唇一哂,竟不顾相识一场的情分,突然敛了笑意声色俱厉道:“陛下有旨,宣郑媱入宫觐见,来人——”话落,宫中派遣而来的几个内官纷纷欲上前拉扯郑媱。
  
  郑媱后退两步,一拔头上的金钗,抵在雪白的脖颈处,厉声斥道:“我是先帝钦定的魏王妃,你们谁敢动我!谁敢上前一步,我惟有一死!”
  
  几个内官被她狠厉的眼色吓得却步,一时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李丛鹤急的如热锅上盘桓的蚂蚁,飞快地凑近曲伯尧耳根子处、压低了嗓音道:“使不得呀右相大人,您这样会适得其反哪,陛下要得是活人,可别把人给逼死喽。”又不迭冲内官跺脚拂袖:“退下!还不退下!”
  
  见对方有了退意,郑媱又加重了手腕的力道:“我是先皇钦定的魏王妃!你们谁敢动我!”沁出的血珠很快顺着凝琼的细颈流下,吓得李丛鹤呼声连连。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曲伯尧鼻端冷嗤,却放声大笑起来,朗朗的笑声回荡在相国府的空庭,引得众人纷纷移目看他,郑媱也觉得莫名。
  
  拢了拢身上的狐裘,他却冲她雍容微笑:“二娘子,本相也想不到,漫长的三年,你竟一点都没变,还是倔强如既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二娘子有骨气。看来,二娘子真是将本相从前所授的话都听进心坎儿里去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好,很好。”
  
  早就料到她会如此,他背过身去,走向那一排待命的士卒,取走一卒手执的弓,缓缓抽出一支箭,故意提高了嗓音:“还有一事,魏王妃你,恐怕不知,如今已经没有魏王,陛下刚刚下旨,将魏王公孙羽谪为西平郡王。。。。。。君子不强人所难,既然二娘子不愿苟活,那本相便成全二娘子。”说罢转身,丝毫不给那以死相挟的人任何怔愣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弓上箭,咻——箭去如流星。。。。。。
  
  簌簌的落雪声中夹杂着箭入帛裂的声响,众人敛息屏气,怔怔地看着那血水顺着她肩呷如注涌下。
  
  铿然——金钗坠地,鸾喙入泥。北风竟像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剐面锉心。
  
  雪下得更大了,断断续续地,像掩映了一道珠帘,看不清挽弓者的神情,郑媱只觉得骨头欲碎,一口殷红溅在雪地,渐渐无力的身躯在凛冽的寒风中挣了两下,便如风中坠叶,颤颤往雪地上扑去。
  
  “右相大人,你。。。。。你。。。。。。你怎么。。。。。。”李丛鹤目瞪口呆,又气又愤,指着曲伯尧的手不住颤抖。
  
  朱门缝里,那张偷窥的小脸禁不住地摇晃,年仅五岁的郑媛早已吓得浑身瘫软,失禁小解,泪水倾盆,樱桃小口里发出细若游丝的颤音:“姐~姐~”
  
  曲伯尧面如冰封,丢了弓,快步近前抱起雪地上的人。郑媱口中呕血,双唇由朱转白,一合一翕,百感交集似的、费力说着什么。他侧耳倾听,听见她正期期艾艾地重复:“先。。。。。。先。。。。。。生。。。。。。骗。。。。。。。骗人。。。。。。。骗人。。。。。。骗人。。。。。。”
  
  一定对他失望、痛恨到了极致吧,毕竟打她六岁、他初来她身边、她还是相国府里最娇贵的小娘子起,她就从心底里一直敬他、爱他。这些,他都知道。
  
  心间悬垂的一柄削铁如泥的金错刀霍然斩下。他眼底波光闪烁,再敛睫时已寂然无波,一手端在那背部某处,指尖迅速掐出明晃晃的银针来。另一只握住箭矢的手慢慢倾注力量,狠狠一旋,再一次入肉三分。

  眼前一片模糊,抛却一切哀怨苦痛,郑媱闭目沉沉睡去。
  
  李丛鹤双腿竟也随着郑媱闭目的瞬间软倒在地,飞速地爬过来探郑媱的鼻息,吓得手一缩,坐在一边呼天抢地。

  “右相大人!这下好了,你把人杀了,可要如何向陛下交差啊?”
  
  “如何交差?。。。。。。”曲伯尧藏手入袖,指上染血的白玉环不住颤抖,目视手下人有条不紊地抬走郑媱,音声泰然:“李大人,劳烦上奏陛下,罪臣郑崇枢次女郑媱桀骜难驯,若御前侍君定怀不臣之心,为绝后患,曲伯尧,已将其就地正法。”


3、女姝(已修)

是梦?
  
  是要重活一世?
  
  还是魂魄离了体?
  
  她的双膝如今都没在水中,她竟能自由地穿梭在碧叶里,芙蕖间,碧幽幽的水波荡涤着她的裙裾,云头纹如意锦履不湿,蓼兰色销金罗裙不濡,她没有一丝一毫浸于水下的感觉。
  
  婉转的歌声自迭迭翠盖、菱花深处飘来,歌得珠圆玉润、娓娓动人。歌曰:“吴姬越艳楚王妃,争弄莲舟水湿衣。来时浦口花迎入,采罢江头月送归。”一歌罢,又一歌接来: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袅袅的歌声回荡在弯弯曲曲的荷泽,惊飞了翠盖下栖息的一双鹣鲽,那比翼鸟抖了抖鲜亮的羽毛,扑棱棱地打着荷叶、参差滑上了蓝天,水珠便从蓝天滑落,跌至迎风举起的翠盖,再溅向贴水新生的小荷钱,日光里莹莹闪烁着。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歌声越来越近,透过笼罩于芙蕖间那层薄薄的水汽,依稀可辨出一物正摇摇晃晃而来,打得周边的荷叶扑扑作响,是一精致的小型朱漆画舫,舷底轻轻擦着枳白色的菱花而过,朱红的舫灯与探上来的水芙蓉缱绻厮磨,若万千虾须攒集而成的金流苏徐徐晃动,风拂时撒开又合拢。
  
  舫内黄鹂啭啼般的歌声依旧不绝如缕:“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歌毕,一戏谑的女声笑问:“也不知是谁家游冶郎,竟让姐姐如此挂肚牵肠,甘愿被父亲破口责骂,也要冒险前来私会她的游冶郎。” 那声音听起来竟是十分地熟悉。

  “媱媱——”舫内传出击案之声,“说好了不取笑你姐姐的。”
  
  那戏谑的女声却再次升起:“姐姐出来与太子殿下私会,还要拉上我做掩护,不知姐姐要如何回报我才好,一会儿见了太子我非要喊他一声姐夫才觉得解气呢。”
  
  “没羞没臊的,是你这小妮子家说出的话么?也不怕被人笑话,你这傻妮子,是想逼着你姐姐早些嫁人么?不知那曲伯尧以前都教了些什么予你,叼着别人的小辫子都不会饶人了。”
  
  音落,舫内二女相继掀帘而出,低眉引袖时,水波映照下的玉搔头潋滟晃动,身形窈窕的二女立在甲板上,迎着温凉的水风,罩纱绢衣翩然欲飞,一个破瓜年纪,一个豆蔻年华,那不是记忆中的姐姐郑姝和自己么?此时,她的灵魂似又覆上了十三岁自己的身。
  
  姐姐与她在甲板上说笑了两句,立了一会儿又转身进了舫,留了她独自一人立在甲板上。她左顾右盼,望见对面有涟漪荡来。待足下所立的画舫再往前移了一段距离后,亭亭荷盖掩映的精致一角便显露了出来,也是一只画舫,匿在一处静谧而隐蔽的水湾,几乎静泊。太子殿下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再细细窥看,一望无边的翠色里,稀稀疏疏地点缀着团团绯红,几抹眩目的光华正透过荷叶隙里耀目地闪烁。那烁光周围,四爪青蟒若隐若现。她看见的,正是男子腰间的琉璃碧玉带和所穿的青蟒袍。她伸长了脖子,翘首再看,心想,那背身立于舫头,正出神冥想的男子定然是太子。
  
  随着画舫的前行,前方一支斜斜探出的水莲越来越近,她灵机一动,待船行至,快速折了来,不断调整方向去对那人的背影,却不料那人陡然回身,与她四目相接,她尴尬地不知所措,而手中的莲花已经不听使唤,直直朝那人掷去。那人一个侧首,将飞来的莲花稳稳握在手里,而后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看,手中的莲花只剩了未饱的莲蓬和金黄的花蕊,花瓣早已四散了漂在水面。
  
  本欲背后捉弄人再迅速逃走,熟料被当场抓住。两舫近在咫尺,不待看清那人面容,她尴尬低首,真应了所唱歌词,碧玉搔头泠然入水,匆忙跑入舫内痴坐。
  
  那人一声浅笑,走到舷边探身望了望,见水下青荇交错,摇了两下橹,屈膝俯身,高高挽起华丽的衣袖,探手入水,稍一摸索,轻而易举地拾起了挂于青荇上的玉搔头。
  
  姐姐来询问,她只道外面风大,日光又炽,吹晒得脸红,不敢告知姐姐实情,唯恐那人真是太子。此时竟有男子在外慢吟《诗经》:“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姐姐双颊一红,喜悦地拉她:“太子殿下来了,妹妹快随我一起出去见驾。”她死活不肯:“是姐姐要来见太子的,又不是我。”姐姐拉不动她,便兀自出舫。很快传来姐姐曼妙的嗓音:“见过太子殿下,魏王殿下。”
  
  “咦?怎么不见你二妹?”询问之人与吟诵《诗经》者乃同一人,应是太子。太子又道:“不是说要带你二妹一起出来才能更好地掩你爹娘耳目吗?我怕她一人在旁尴尬寂寞,还带了五弟一同前来,呆会儿好陪她叙话呢,怎么她人没来?这下可不要令我五弟一人尴尬寂寞了。”
  
  “她胆子小,没见过什么人,此刻正羞在里头不敢见人呢!”姐姐答罢,喊话于她:“媱媱,太子殿下和魏王都在呢,你若不出来见驾可就失礼了。”
  
  姐姐可真会骗人,她想,之前说好的只是陪她来见太子,怎么生生又多了一个魏王,呆会儿姐姐与太子殿下幽会去了,自己可不要战战兢兢地陪着那魏王讲话?踯躅着,听见姐姐又催来:“媱媱——”只好硬着头皮出去。
  
  画舫已经停泊,姐姐与对面那两位男子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她看来。她一路低着头,慢慢行至姐姐身后,微微欠身,低声道:“见过太子殿下,魏王殿下。”
  
  太子见她一直低着头,便调笑道:“不知二娘子何曾见过孤与五弟?”

  她便大着胆子抬头去看太子,太子服饰图案为四爪赤蟒,视线又扫向太子身边的魏王,她一怔,敛睫答:“这就见过了。”
  
  魏王所服乃四爪青蟒,刚刚要砸的男子原来是魏王。虽然养在深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她也曾听过府中的下人们议论:公孙氏的皇子们都生着一副好皮相,个个风流俊雅,比芝兰玉树,除了那混在军中、常年领兵、杀人不眨眼的秦王。
  
  眼前的太子与魏王是皇后所出的一母同胞的兄弟。二人性情都较温润,相貌亦有几分相似。不过,太子为人更加沉稳持重,而刚刚及冠的魏王风流落拓的名声早已在盛都沸沸扬扬地传了好几年。
  
  “二娘子伶俐。”太子赞道,平日里多言的魏王却一声不吭。
  
  没想到姐姐眼尖,一眼瞥去魏王手中,奇道:“咦?魏王殿下手里拿着一支凋谢了的水莲做什么?”


4、红笺(已修)

“哦……”魏王瞥了她一眼,笑着回答她姐姐:“是佳人所赠。”
  
  太子轻笑,和姐姐郑姝不约而同地交换眼色,姐姐又轻咳一声,拉她上前,说道:“尝闻魏王殿下长于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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