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十娘-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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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最后倒还是我没有忍住开口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抬起头看着沈子墨笑容里的温柔，抿了抿唇小声地开口，“我自然也是有不高兴的时候，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都能想明白也不会动气，就……就没有告诉相公。”我本来就个看得开的人，沈子墨待我又好，“相公也不必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费心……”
　　“……”沈子墨听我这么说，看着我的眼神顿了顿，伸手捏起一缕我颊边挂下的头发，垂下了眉眼笑容却更明亮了一些，“我一直都知道娘子你与别人是不同的，倒是我想太多白白辜负了娘子的心意……娘子莫恼可好？”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相公是对我好的。”不论在这个世界或者那个世界，沈子墨这样的人都是难得。
　　要不是初识时他家那样的境况，我怎么有幸嫁给他，最多不过一个表妹，来不来往还是两说。
　　便是一夫一妻制的世界糟糠之妻下堂也比比皆是，更何况这个三妻四妾合法的世界……要不是他心性温雅醇厚，我这个糟糠之妻如今的境遇可能会很惨才对。
　　我垂下头埋进他怀里，他真的太好太好，如果在那个世界我可以认为理所当然，但是在这里我甚至感觉到了害怕。
　　这样一个男人凭什么是我的？凭的是什么？
　　原本感情起伏和这张脸一样的我，如今早已面目全非，如果有一天他和这个世界的其他男人一样了，那么到时的我是不是还能顶得住这张面瘫脸？
　　如果他倦了我的不言不语，厌了我的面无表情，烦了我的不善人际……到时的自己该如何？
　　莫不是真的如之前所说回凤家让那九个哥哥来养？还是像其他穿越女主一样自己养活自己？
　　前一个我根本不会考虑，虽然他们不是我真正的亲人，但他们对我都不错。在这个世界里，一个下堂妇所造成的影响绝对是在现代生活过的人无法想象的，她可以让一整个家族好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来，甚至影响到整个家族女孩们的名声……下堂妇不管真假多半都是以死明志的。
　　至于后一个……不说也罢，这么个三从四德的年代你一个女人在外面找活干？无异于痴人说梦，一个单身女子走到稍稍偏僻点的地方，如果没有被人一麻袋装了卖到妓院，那是佛祖特意关照你了！
　　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我在心里摇了摇头，他对我的好我很清楚的感觉到，对他我也是有一定信心的，更别说现在肚子里还有孩子……我不该再纠结什么，他真的已经可以算的上无可挑剔了；不过是大约不爱我罢了……就这样我和沈子墨便在这个小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住了下来，虽然院子外面围了一大圈侍卫，但在院子里就像洛翼说的那样我们的行动完全自由。
　　每天到了饭点便会有人提了食盒给我们摆上一桌，平时茶水点心更是不断，隔天便会有大夫来为我请脉，虽然还不到人参当萝卜啃的地步，但鸡汤是真的有当水喝的趋势。
　　原本就闻不得腥味的我，如今只听到鸡汤两个字就会感到肠胃一阵痉挛，然后便是捂着嘴干呕，见我这个摸样沈子墨也实在不忍心再让我喝那每天一碗的老母鸡汤了。
　　守在院子里的两个仆妇弄来了两筐书给沈子墨解闷，而我解闷的东西是一篮子针线布匹，当时冷着脸接下东西的时候我肯定沈子墨背过身是在偷笑！
　　我窝在被子里靠坐着，手里拿着绣花梆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偶尔抬眼看一下坐在床尾拿着书看得很入迷的沈子墨……似乎很喜欢洛翼送来的那些书呢，说实话洛翼为了稳住沈子墨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娘子可是觉得闷？”不知何时沈子墨放下书坐了过来，看了看我手里绣梆上惨不忍睹的布匹，弯了弯嘴角笑着道，“娘子打算绣什么？”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绣梆，满满的针孔密密麻麻却一根线也没有，嘴角一抽然后抬头对上沈子墨溢满笑意的漆黑双眸，随手把手里拿着的绣梆扔进边上的篮子，挑起眉勾着嘴角回道，“无字天书！”
　　“呃……”沈子墨双眉扬了扬伸手把我环进怀里，低低的笑声从他口中溢出，“娘子大才，是为夫庸俗了……”
　　“书好看么？”我看了一眼那两筐书心里有些纠结……你说不看吧，实在是闲的都快长蘑菇了，那绣花真不是人干的事情。你说看吧，那满页满页的竖版繁体字还是不带标点的，实在是看得十分费力，我唯一觉得庆幸的是这里很早以前就有纸了，不用捧着竹简木片之类的大家伙，这里的文字也只是最常见的那种繁体字，而不是更深奥的篆体之类。
　　“娘子可要看？”沈子墨见我点头便放开我站起身，在筐子里翻了一阵最后挑了几本书捧了过来，“娘子看看可合心意？”
　　“……”我拿起最上边的一本，动作一顿……不知那一叠沈子墨写给我的信如今怎么样了，本来要沈子墨读给自己听的，但后来事情不断便不了了之了，想起那几封看不太明白却让我止不住眼泪狂涌的信，就觉得眼眶有些发热，拉了拉心神低下头看那本书的封面标题，“……异志？”讲神怪的？
　　“嗯。”沈子墨点点头表示我没有读错标题，“这本以前我翻到过，是一本讲妖精报恩的故事，娘子喜欢么？”
　　报恩？我点头一下子就想到白素贞和许仙的故事……太深入人心了有木有？
　　翻开书后我只看了两页就有点看不下去了，虽说这本是话本，但与我熟知的书面文字和白话文还是相差甚大的，没有标点符号的结果就是我要把一句看上好几遍，才能确定它到底什么意思该在哪里断句，这让我本来就连闷带猜的阅读速度变得更慢了。
　　“娘子可是不喜欢？”许是注意到了我许久都不曾翻一页，沈子墨开口问道，“换一本如何？”
　　“不了……”我把书合起来放在一边，正想说继续绣无字天书比较好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声，把我和沈子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末将何庆求见墨笙上将军。”
　　“末将温思成求见墨笙上将军。”一个洪亮的嗓子在院子里响起，紧跟其后的第二个声音则稍稍柔和了一些。
　　“……”沈子墨脸上的惊讶和激动一闪而逝，但也仅仅是一闪而逝，只听他清雅的声音淡淡的道，“两位将军请回吧，这里只有乡野村夫一名，没有上将军。”
　　“……”以前的同僚么？我见沈子墨捏这书的手指都有些发白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清冷。
　　“将军！请将军见见我等吧！”是那个自称叫何庆的那男子，话语间竟然有哽咽。
　　“我等只是想见见将军，绝不会让将军为难的。”温思成的声音带着些许书生之气，许久不听见沈子墨回应便再次开口，“我兄弟十二人跟随将军整整八个春秋，如今一别两年，将军连一面也不愿见我们么？”
　　沈子墨用两只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朗声开口：“都给老子等着！”话落便听到门外传来欣喜的高声应答。
　　“……”我张着嘴看着眼前脸有些微红的沈子墨，刚刚那句话是从他嘴里出来的？那么兵匪气的自称！那么大哥的语气，那么MAN的调子……
　　也不是说平时的沈子墨不是男人，只是他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优雅的，温和的，即便有一张妖孽一样的脸，也总是全身散着文人君子的气质……可只这一句话就把他的形象彻底颠覆了，我甚至在一瞬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金戈铁马的气息。
　　“娘子……”清清雅雅的声音响在耳畔，沈子墨的轻唤让我闭上了张开的嘴，回过神后双眼正好对上他带着温柔笑意的脸，我放在被子上绑满绷带的手被牵起，“外面的是以前跟着我的人，娘子可要愿陪我见见他们？”
　　“嗯……”我应声点头，视线在沈子墨周身转了几个来回……刚刚那一瞬间莫非是我的错觉？
　　然而很快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错觉了，整理好打开门的一瞬间沈子墨身上的气息完全变了，那是一种我非常陌生的气息，是属于铁血军人的气息。
　　“将军！”两个人影一瞬间扑到了打开门的沈子墨面前，倒是把跟在后边的我吓了一跳。
　　“起来！”沈子墨松开握出手指印的门扇微微俯身，一手一个把两人托了起来，抬眼看了看院子门口挺立的一大群侍卫朝两人道，“你们的兵？”
　　一魁梧一修长，一粗狂一儒雅，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却有着同样的气质，一黑一白两张脸对着沈子墨的问话愣了愣后猛点头。
　　“精神气不错！”沈子墨弯起的嘴角，一瞬间就把两个大男人变成得了老师表扬的小学生，拿到小红花的幼稚园小朋友。
　　这一转变还真是挺逗的，让我不禁弯了弯嘴角。
　　“娘子来……”沈子墨把我从身后拉了出来，“这是何庆和温思成，都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见过两位将军！”无视目瞪口呆的两个大男人，朝着他们低头弯腰微微福了福身，比以往都要发自内心，“感谢两位将军对相公八年的回护！”
　　感谢在那段生与死如此贴近的岁月里你们和沈子墨相伴！

　　☆、52石榴

　　何庆和温思成两人见我行礼立刻弯腰回礼嘴里连声称着不敢，一番谦让客套之后两人似有话要说却又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很有眼色的想要站起来却被沈子墨握住了手，“相公？”
　　“你们想要说什么就说吧，我的事情她都可以知道。”沈子墨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淡淡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的犹疑。
　　“……”两人对看了一眼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看着沈子墨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探究，终于温思成清了清喉咙，“将军事情……”
　　“慢着。”我轻轻抬起另一只手阻止温思成继续说下去，然后转头笑着看向沈子墨，“相公，我去院子走走可好？”
　　“娘子不必……”沈子墨见我笑容不变的注视着他，说了四个字就闭上了嘴只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相公和两位将军说的事情我可不懂，相公忍心见我在这里干坐着？”我站起身拍了拍沈子墨的手背，身子向他那边靠了靠，“相公稍后告诉我可好？”说完还朝他眨眨眼。
　　“嗯。”沈子墨双眼微微张大，松开的眉毛扬了起来，笑容在他脸上迅速扩散，那一瞬间的春暖花开让对面两个大男人都红了脸。
　　“外面冷，这个披上。”沈子墨站起身给我系上厚厚的滚毛边披风，是可是我手里手炉的温度才打开了房门。“……”我朝跟着一块儿起身的两人点了点头，跨出门槛后顺手帮他们关上了屋门。
　　围猎开始到现在已经快要半个月了，积雪早已化尽，但天气依然很冷，我揣着手炉慢慢在院子里踱着步子，转了一圈之后来到院子里那棵五六米高的石榴树下。
　　光秃秃的枝干上坐着一个半透明的长裙少女，鲜艳的火红色长裙直直的往下挂了两三米，上半身却只有一件类似抹胸的布，包裹着胸前的丰盈，长长的薄纱盖住了圆润的双肩，抬起的头上泻下瀑布般的火红色长发……在这个色彩还不艳丽的季节里，她就像是一簇跳动的火焰。
　　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她裸｜*露在外边那些肌肤还是让我狠狠打了个寒战……真的好冷。
　　大约是我的视线太直接了，少女似有所觉地垂下头看向我，一朵妖艳的红色石榴花从她左脸粉白的面颊一直延伸到纤长的脖颈，目光在我的身上顿了顿便移开了，四下转了一圈之后微微皱眉，手臂微抬薄纱舞起，整个身体便像那飘落的花瓣一样缓缓落到我面前。
　　“……”我放空双眼的焦距无视少女带着审视的犀利目光，她应该这棵石榴树的精灵，我对她产生好奇并不是因为她长得有多妖艳，也不是她整日整日坐在树杈上呆呆的望着天空，而是我在这棵石榴树上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灵纹波动了。
　　照理这棵树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但这棵死透了的石榴树却在这春回大地的日子里冒出了嫩芽，不但如此枝桠上竟然还坐着个精灵……从住进这个小院看到这棵石榴树，我就会时不时想起这个问题，但也只是好奇，我没有管闲事的喜好。
　　“人类，你看得见我对么？”带着淡淡魅惑的声音响起，少女见我无视她转身走开立刻站到我面前，秋水一般的双眸里有着紧张和期待。
　　“……”微皱着眉停下了脚步，说实话我很想直接无视她往前走，但是看不见也就罢了，看得见还直直往人家身上撞我也做不出来，果然好奇心神马的绝对要不得。
　　“人类，我在这里守了快十年了，我的时间不多了，若是你能看得见我听得到我说话，可以帮我一个小忙么？”少女这样说着已经两行清泪挂了下来，“我不期望你一定会为我达成愿望，只是请你至少接受我的请托。”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想着就当是无聊听故事，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愿意倾听一个将要消失的精灵最后的愿望。”少女弯下腰朝我福下身行了个大礼，然后开始诉说关于她，关于这个小院，关于这棵明明已经死里却还在冒嫩要的石榴树的故事。
　　十年前这个小院里住过一个身体不太好的男孩，男孩长得非常好，虽然只有十二三岁却已经有了倾城之姿，但是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整日都在卧床喝药，能出房门进院子晒晒太阳都是很难的事情。
　　男孩或许就是人说慧极必伤的那一种，这样虚弱的一个人却有一双平凡人没有的阴阳眼，于是他认识了院子里的石榴花精……子福，也就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眼泪汪汪的少女。
　　一年半，在人类看来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在精灵的眼里则非常短暂，不过眨眼之间。然而就在这眨眼之间，子福却喜欢上了这个苍白着脸笑得安然的男孩，后来院子里走水了，男孩身体太虚弱在浓烟里闭了气，子福耗尽灵力把男孩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却对着被大火吞噬的本命树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它在大火中慢慢变为灰烬。
　　子福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把自己的一缕魂息封印在了这个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