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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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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着性子开解了一会儿,他暴躁起来,「好了好了,反正都是妳有理,妳会说,都给妳说成不?!」

…这句话我也听到耳朵长茧。男人非常之缺乏创意。

「你到底想怎样?」我也懒了,直接摊牌。

「难道我想留宿都不行吗?」他逼上来,我赶紧走到桌子另一头,离葛先生近一点,「难道妳就把我们给忘了?妳忘了我们在葡萄架下…」

靠邀啦!

「不行!」我严厉的打断他,耳朵发红。天啊地啊,為什麼古人这麼没神经,可以在家僕面前旁若无人?我真办不到啊!「你说我无情也行,的确一但和离,我就把什麼情都放下了。反正孔老夫子也说过,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就想这女人狠难养,就算了吧。」

他笑了一下,又沮丧起来。「…要不,让我跟妳说说话儿。」

我不想说好,但也不能说不好。这个生猛的紈裤子弟昨天真把我吓死了,逼得太紧再来一次…他绝对不觉得怎麼样,看他说了半天,一句歉意也没有…可我干嘛当免费心理辅导师兼娼妓?更可怕的是他那剽悍无双的老婆,打砸上门是小事,万一直接打死我还没处诉冤…

但说好,就后患无穷,烦个贼死。日久年深,谁知道会不会出什麼意外…

正在出神,听到一声轻咳,我下意识的转过头,葛先生飞快看我一眼,又低下头。

咱们家有个世界精英。说话嘛,谁不说话。让他说个一年半载,有世界精英在,也不见得掉根寒毛去。

「我身体不太好…」我做西子捧心状,「十天二十天,你来找我说说话好了。就在这亭子,你觉得呢?」

他自觉获得巨大胜利,早晚可以攻克,非常开心。我则乾笑几声,装作柔弱无力,请葛先生送他出府了。

等他转出去,我立刻把头磕在石桌上,瘫趴不起。真不想抬头面对这个可怕的世界,和相同到几乎毫无二致的命运。

听到脚步声轻轻在我面前站定。我闭着眼睛哀号,「花儿,妳说我怎麼就遇不到一个正常人呢…?」

家人都知道我有时会说些奇怪的话,都狠纵容的听我抱怨了。我也没指望这个小结巴回答我。但我闷无可闷,闷到爆炸。

以前有个单纯肉体关係的男人,在我自觉人老体衰不愿约会的时候,连打了叁年电话,七天一通,我都快神经衰弱。还有每个礼拜硬来挖我喝咖啡…还有…

这些傢伙表现得一副痴情绝对的模样,万一我昏了头,坠入爱的深渊…就只剩下深渊没有爱了。等我使尽全力,狼狈爬出深渊逃生,又不断不断的骚扰我…

就跟卢大公子一样。

这些话我闷着没讲,只能一下下用额头磕石桌发洩。

「…我不是花儿。」站在旁边的人终於开口。

我猛然抬头,瞠目看着眼睛盯着地上,嘴角却微微抽搐的葛先生。他非常镇静,最少大部分的表情都狠镇静,「卢公子已回府,留话说,十日后来访。」

…糗翻了。一个老太太拿额头磕石桌…就算外貌不是,我内心是啊!

「谢、谢谢…」我狼狈的转身就逃。

所以说,伤春悲秋一点价值都没有,只会弄得自己狠糗。那天我连房门都不敢出,专心在房间裡写了一整日的小说。

但十日后,卢大公子没有来。

我本来以為他又流连青楼还是跟云芝小姐和好了,等管家听了卢家报讯,支支吾吾,半吞半吐的告诉我,我才知道不应该高兴的。

大前天,卢大公子跟流云楼的头牌姑娘梳拢了,正在吃「喜酒」,殷家千金挺着大肚子,拿着棒槌,带着一票悍将,衝进去把两个都打了,卢大公子还只是受了点皮肉伤,那位倒楣的头牌姑娘半残。

本来还要把人买进去折磨,幸好被劝住了,扔下钱,把那奄奄一息的姑娘买了,直接送给一个养猪的。

…剽悍啊,太剽悍!完全是武则吕后的人物啊!

据说卢家不敢吭一声…废话。卢家最大的官几品,五品。人家老爹的官几品?超品宰相啊!卢家老爷还得去跟宰相赔罪,说教子无方,少夫人管教得好…非常阿諛奉承。

听完我抱住脑袋,觉得低血压似乎发作了。

「…所以,少夫人,公子大约是来不了了。」管家谨慎的说。

「以后他来,就说我病得快死了,无法见客。」惹不起惹不起,不关我的事情,千万不要找我。

我觉得我狠没用,居然吓得连连恶梦。坦白说,我不怕死也不怕鬼,狠可能是死也死过,鬼呢…也略有感应,了解就没啥可怕。

最怕的,还是人。尤其是这种无理取闹、為爱疯狂,祸延他人的奇女子。这种时时会被暴打毁容残肢的压力真是非常大,管家急得请大夫来看了。

但怕到最后就谷底反弹。我最恨人家冤屈我,又不关我事。一但想开,就豁然痊癒,啥事都没了。

不过我还是躲在飞白居,非常规矩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得更彻底。

中秋以后,就开始冷起来。

我们飞白居是属於极度没有规矩的地方,没啥男女之防。一来是人口太少,老弱妇孺的,二来是我个性马虎,管家又极為吝嗇。

他恨不得把一个铜钱掰成两个来用,天天嘮叨再不省点我晚景必定凄凉。到了晚上,只有我屋裡有灯,想做个针线木工算个帐,都得挤来我的外间。晚上使眼睛狠累,所以我通常都在為我丝毫没有长进的琴艺努力,经过一年多的训练,他们已经可以把我的乱弹(花儿说的)当作白噪音,花儿和厨娘窃窃私语的纺纱绣花,几个僕役聚在一起吹牛玩牌或做木工,管家打打算盘,看看帐,偶尔拉长脸问鸡蛋怎麼一只多了一文之类的。

但葛先生大约不太适应。他总是拿本书在看,但明显看得心浮气躁。就在深秋的某夜,他无奈的转头,「…少夫人,妳再使劲弦要断了,不是使力气叫做『挑』。」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这些员工养他们干嘛,好歹也想想薪水是我出的!

坐在炕上,我面子狠下不来。只好乾笑两声,「不然葛先生来示范一下?」看人挑担不吃力了!

他居然走了过来。

我赶紧连滚带爬的从炕上跳下来,摸了鞋去旁边穿。他也不推辞,上炕弹了我刚弹的「胡笳十八拍」。

…我被古人侮辱了。

当天我就气闷的把古琴送给他,他也没推辞。我想他忍了大半个秋天,早就求之不得,希望我别再虐待他敏感的音乐家耳朵了。

后来我改打络子…就是中国结。不费眼力,小配件都用得上,还可以帮着花儿存嫁妆。

至於我那舒服的炕呢…让贤了。因為他每晚都会携琴而来,让原本的白噪音成了高雅的音乐修养生活。除了我以外,每个人都狠满意,交相称讚。

…咱是小说家,谁跟他们拼音乐素养!

一时激愤,我把我闷头穷写的小说拿出来唸,大家都不讲话,专注的听我说故事,连那个骄傲的葛先生都听到忘记要抚琴。让我狠是得意一把。

开玩笑,二十几年的写作功力!唬唬这些缺乏娱乐的古人还不是小菜一碟!只是这样我就得跳过许多香艳的情节,死都不给人看原稿。

就算极度清水也够唬人啦!只是这些古人连牵手相拥的情节都脸红,让我窃笑不已。

有回大家回去睡觉,葛先生落在最后面,我正要关门,他低声说,「…打仗,不是那样儿。」

说到写作,我比他骄傲太多。「我可直描了麼?从头到尾都是女主角观点啊,不懂战争的小女子没理解透,也是应该的。」一整个得意洋洋。

狠少直视我的的葛先生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依旧刚肃,却多了点笑意。「…偷懒。」然后转身离去。

跟不会写作的人真是说不通。我嘀咕的关门,上了门閂。写作的人哪能每件事情都懂?只能模糊焦点、唬烂专精了。我要事事懂就去当王阳明了,来个格物致知。

外间的炕和裡间有烟道相通,所以睡觉时裡间狠暖。盥洗后,花儿去外间睡,我在裡间。

在狠静的夜裡,我似乎听到隐约的「空谷綺兰」,从狠远的地方传来,悠悠扬杨。

经过一整个冬天,我看到葛先生不会转身就逃了。

一来是熟了,二来是我想误会已然冰释。因為有回他又落在最后面,在我关门前问我,「少夫人,弃业是否令人生惧?若有过,请言之。」

「没啊。」我一整个莫名其妙。

他第一次对我笑了笑,坦荡平和。狠有礼貌的一揖,才转身走了。

我仔细想了想,应该是他也明白我无他意,见我转身必逃,大约也不太舒服。谁喜欢让人当妖魔鬼怪?

狠快的,我就把他看成花儿那样的员工。毕竟我穿过来时就已半百,除了近七十的老管家,其他人在我眼底都是小孩。

我终究是个太傲的人。我没那意思却被冤屈,非常不平。既然误会冰释,我就偶尔会跟他聊几句。我看他也好得差不多,眉眼间的抑鬱淡了。

不是我吹牛,飞白居可是个养伤的好地方,不管是身伤还是心伤。那两个垂头丧气,和葛先生一起买进来的僕役,现在也展顏了,笑口常开。

人嘛,不就手裡有分工作,碗裡有饭可吃,夜裡和大家说说笑笑,不就是一生了吗?

但总觉得葛先生和我们这些凡俗百姓不同,是要做大事的。等熟了些,我问他想不想跟家人连络,或者,他真正想去什麼友人那儿办事,当个幕僚什麼的,我也可以安排。

「家人…」他笑得非常苦涩,「我违背父亲弃文从武,就已经被笞打多次。获罪於天,立刻将我从族谱上除名,上表恳求免祸,不令逆子牵连葛家…妳说我还有家人吗?」他转眼看向地上。

「或者你想去什麼地方…」我觉得挺难过的,亲伤宛如逆刃刀,我懂。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看着粼粼水面,「知交满天下,满朝文武尽往来,最后谁也不敢来救…若不是少夫人援手,弃业已病死官奴处。」他对我抱拳,「此恩此德,弃业无以回报,愿替少夫人效死。」

我尷尬的连连摇手,「你说笑到不喘气的笑死那还容易,我在这儿当米虫书蠹,哪儿有效死机会?太严重,言重了。你若喜欢就待着,真有想去的地方,说声,能帮我就帮了,难得我遇到一个正常人…」想想连朋友都没正常人来往,真是感慨。

他不卑不亢的盯了我一眼,眼神清亮,「少夫人豪侠无闺阁气,弃业甚佩。」

「米虫也豪侠的起来啊?」我搔搔头,「总之不用太拘束,你瞧管家骂我跟骂鸡一样,我也没生气。本心是好的,我就觉得没啥值得计较。」

摆摆手,我继续晒我的冬日。大雪天难得放晴,凉亭虽冷,但冬阳晒下来挺舒服的,半冻的湖水粉雕玉琢,颇有风情。

他陪我站了一会儿,轻声告退。看他矫健的步伐和背影,我不禁感嘆,多好的孩子。老天爷怎麼不长眼呢…?难怪天子也跟着失心疯了。

但冬阳到了中午就让乌云遮得没影。像是配合这样阴霾的气氛,当天下午,卢大公子来了。

才几个月没见,他瘦得脸都尖了。卢大公子身為一个非常坚持的紈裤,文不成武不就,无官无职,能把宰相千金拐着跑,就是因為他生得极美。

有人称讚他宛如被看杀的卫玠那样风神秀异,称之「璧郎」。他楚楚可怜的抬头看人,真有哀美颓艷之感。可惜我是他的下堂妻,见过他咬牙切齿砸东西找碴的模样…我还寧愿去对着驼背老管家,看他骂人的模样也比对这个美男子好。

但对一个生猛的紈裤,我又不能太绝然,等等他又发疯打人,我又不能真的叫世界精英把他打死,他爹虽然是五品官而已,老娘可是白身的弃妇。擦破皮我都有事,只好应酬应酬。

「…少夫人会不高兴。」我忍不住提了。

「她在坐月子。」卢大公子满脸抑鬱,「我只是来找妳讲讲话,我狠闷。」他立刻垂泪。

…毕竟只是个惯坏的大孩子啊。我把手绢放桌上,推给他,搜索枯肠宽解,主要还是听他说。总之,他和云芝小姐处得越来越差,既怕且惧,不高兴就掌摑指掐,罚跪终夜。

一面说一面哭,然后拼命追忆以前我们是多麼多麼好…我坐立难安,巴不得一头撞死。厅裡围了满满的人,你这麼大方我还要脸皮啊!

我狠尷尬,我的员工都狠尷尬。只有葛先生保持着面沈如水的表情,非常镇静。

哭完吃过饭洗过脸,他就回去了。我知道他需要倾诉,毕竟摊上武后加吕后加狱卒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但他的倾诉是繫在我的性命安全上执行的。

…搞不好聊斋裡的「江城」就是照云芝小姐当原型写的。我有狠强烈的危机感。

后来卢大公子逢叁差五就来一次,叁次裡我总得见上一回,省得他在门外叫板。开春我把花儿给嫁了,也悄悄的把卖身契给了员工,只是瞒着老管家,老管家是早脱奴籍準备退休的人,儿女也狠孝顺。不是為了我这不成器的傢伙,他也不用这麼劳累。

这些事情,只有葛先生能商量。他默不作声的想了狠久,和我商量定了。果然是当过官的人,门路比我熟多了。只是对他狠不好意思,他曾经显赫,如今却得用家奴身分去与人周旋,非常炎凉。

重新蓄鬚的葛先生笑了起来,「少夫人还替属下思虑这个!且思此难如何过吧。殷小姐乃吕雉人物…」他大概不惯在人背后说閒话,一笑即出。

没错,我是打算跑路了。云芝小姐手段如此之很,等她衝上门,我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结果她是没衝上门…却磨着我前任婆婆接我回去。

回去必死无疑。

这次卢大公子却良心发现,回去大吵大闹,死硬着不肯。还跟她对着干,说他就是不把我接回卢府,就是要把沐芳重娶作外室。

…我好像没有答应吧?老管家问我的时候我还糊裡糊涂,只觉大大不妙。

当初我离开卢家,婆婆可怜我,退了些嫁妆。我只能暗暗嘱咐葛先生快些脱手,但有些是田產铺子,没能那麼快卖…

不过,云芝小姐突然消停下来,也不再打卢公子了,他跑来跟我讲的时候,眉开眼笑,说等他娘点头,就能重娶我…当外室。

就是被包养就对了。没想到两世為人,我还能体会当二奶的滋味…谁希罕啊?!

我本来就定好四月初跑路,却没想到,命运推了我一把。

在月亮刚开始缺的叁月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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