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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中的刀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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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常出现的奇迹,当然也是很少有人能够看得到的,所以韦好客觉得很奇怪。

因为他间姜断弦“你想不想看这个奇迹?”的时候,姜断弦的回答居然是——

“我不想。”姜断弦说:“我只想看看丁宁。”

韦好客的回答也很绝:“如果你真的不想看这个奇迹,就不要去看丁宁。”

“为什么?”

韦好客眼角的笑纹更深;“因为你看到丁宁,就看到了这个奇迹。”

姜断弦终于还是看到了韦好客所说的这个奇迹,因为他看到了丁宁。

这个奇迹就是在丁宁身上出现的。

看到了丁宁之后,连姜断弦都不能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的确会有奇迹出现的。

后院长廊的尽头有一扇门,推开门,是一间非常干净幽雅的小屋,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人,背负着手,看着窗外的一树梅花,仿佛已看得痴了。

可是姜断弦一走进来,他立刻就有了警觉,姜断弦当然也立刻就发觉他是个反应极快的高手。

——这个人是谁呢?韦好客为什么要安排他们在这里相见?丁宁为什么反而不见人影?这其中是不是又有阴谋。

就在这一瞬间,姜断弦已经把自己可以退走的出路和对方可能会发动的攻击都计划好了,而且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势和角度。

对方的身份和来意他完全不知道,当然不能先出手。

他只有等。

白衣人背对着池站在窗口,是在痴痴的看着那一树梅花,仿佛也算准了他绝不会先出手。

两个人的判断力都极正确,显见得都是身经百战的绝顶高手。

这个神秘的白衣人居然也隐隐有一股可以和姜断弦匹敌的气势,这样的高手并不多,他究竟是谁?姜断弦竟然想不出。

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完全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出现过。

又过了很久,白衣人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用一种异常悲伤的声音说:“看梅花开得这么好,春天恐怕又要过去了,”他说:“为什么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总也是在它快要凋谢的时候?”

姜断弦忽然觉得有什么事不对了。因为他忽然又有了那种奇异的感觉。

他对这个神秘的白衣人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这个人说话的声音他却仿佛听过。

他正要静下心来再想一想,白衣人却已慢慢的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淡淡的对他说:“彭先生,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看到了这个人,姜断弦的瞳孔突然收缩,连他的心脏和血脉都似已跟着收缩。

他这一生也不知看见过多少让他吃惊的事,却从未有一件能让他如此震慑。

这个神秘的白衣人赫然竟是丁宁,竟是那个姜断弦前几天还亲眼看见他像猪犬殷在暗狱中挣扎,连求救都不可得的丁宁。

姜断弦当然想不到是他。因为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的。

这简直是奇迹!



丁宁的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经年看不见阳光,使得他的脸色看来在苍白中仿佛带着种奇异的淡蓝色。

在遥远的西方,这是种贵族们独有的肤色,也是他们引以为做的。但是在丁宁的脸上看起来,却显得说不出的悲惨哀伤,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他静静的看着姜断弦,一双眼睛深得好像连底都看不见了,当然更看不见昔日那种明朗愉快,意气飞扬的表情。

可是现在他又是以前的丁宁了,他的眼睛又可以看得见,他的手又可以伸直,他的舌头又可以说出他想说的话。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又可以像一个人一样站起来。

诸葛大夫究竟用什么方法使这个奇迹出现的?

“你是不是一直到现在还不相信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我?”丁宁淡淡的说:“我不怪你,因为这种事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是不是早已知道我会来?”姜断弦问。

“我不知道。”

“可是你还没有回头,就已经知道来的是我。”

“那只不过因为我听得出你的脚步声。”丁宁说:“十天前你到雅座去的时候,我只不过觉得你的脚步声很熟而已,可是今天我一听就知道来的是你。”

“为什么?”

“因为今天你有杀气。”丁宁说:“你一定进来,我就已感觉到。”

——只有在遇到对手时,杀气才会迸发。

十天前姜断弦看见的丁宁非但不是一个值得提防的对手,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人。

“我答应替你做的事,已经替你做到了,我们昔日的恩怨,现在已了清。”丁宁说:“所以如果你想和我再一决胜负,我还是随时都可以奉陪。”

姜断弦没有再说什么,很突然的就转身走了出去,因为他不愿让丁宁看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看来就像是刚吞下一块老鼠的臭肉,只想赶快找个没入的地方去呕吐。

他走出门的时候,韦好客正好走进去,接着,他就听见丁宁用一种又愉快又感激的声音说:“班沙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想法子救我的,可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一直等到今天才来?”

姜断弦也想不通。

直到现在为止,丁宁还不知道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他的死既然已是无法避免,韦好客和慕容秋水为什么还要瞒着他?

一个人在临死之前还要被人隐瞒欺骗,岂非是件很不公平的事。

还有一点让姜断弦想不通的是,他对韦好客提出的条件只不过是“要让丁宁像一个人一样走进法场”,并没有要求他们把丁宁完全复原。

丁宁既然已必死无疑,他们为什么还要诸葛大夫在一个快要死的人身上花费这么多心血?

诸葛大夫为什么肯做这种事?

这其中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和秘密?丁宁既然已经要死了,死人当然不是陷害的对象,那么这一次阴谋要陷害的是准?



诸葛大夫是世家子,世代都是极负盛名的儒医,他在铁帘子胡同里的这一座宅第,虽然是在两百多年以前建造的,却丝毫看不出一点陈;日残破之处,让人只觉得它的建筑雄伟气象宏大。

可惜支持这栋巨宅的大梁已经断了。

“姜执事,小人当然知道您的身份,如果不是老爷真的有重病,怎么会挡您的驾。”诸葛大夫的老管家对姜断弦说:“这一点千万要请您老人家包涵,等老爷的病一好,立刻就会到府上去回拜。”

他说得不但客气,而且诚恳,只可惜姜断弦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一向都很明白事理的姜断弦,今天居然好像变得有点不讲理,不管怎么样,都非要见诸葛一面不可,甚至还暗示那位老管家,必要时他不惜用武力硬闯。

老管家慌了,这一类的事他当然是应付不了的,在诸葛大夫家里,出面应付这种事的通常只有一个人一诸葛的如夫人,也就是大家都称为“二奶奶”的诸葛小仙。

诸葛小仙本来当然不姓诸葛,本来她姓什么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可是大家都知道八大胡同里头的一号红姑娘,就是小变成了诸葛家的二奶奶。

这位二奶奶当然是位极精明厉害的角色,姜断弦是在第三进院子中的花厅见到她的。

看到了姜断弦的脸色,她立刻就发现这位恶客是谁也挡不住的了,所以她立刻就说。

“姜执事,如果你一定要见我们家老爷,我可以带你去见他,我只希望你以后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把见到他之后的情况告诉别人。”

这是个非常奇怪的要求,其中显然又藏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姜断弦虽然觉得奇怪,却不能不答应,等到他见到诸葛大夫之后,才发现这个要求居然是非常合理的。

姜断弦见到诸葛大夫时,他已经死了很久,连尸体都己僵硬冰冷。

每个人都要死的,死人并不奇怪,这位二奶奶为什么要姜断弦保守秘密?

“姜执事,我知道你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我想你一定能看得出我们家老爷是怎么死的?”

姜断弦当然看得出。

各式各样的死人他都看得多了,致死的原因如果很特别,死后通常都会有特别的征兆。

诸葛刚才看起来虽然好像很累很累的样子,但却绝不是累死的,他的脸已痉挛扭曲,而且呈现出一种诡秘的暗青色。

姜断弦一眼就已看出,他是被一种极厉害的毒液所毒死的。

“我们家老爷在刑堂耽搁了九天,一回来就死了,而且是被毒死的,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我们家上下一百多口人恐怕就没有一个能活得下去了。”

二奶奶很平静的说:“所以我刚刚才会求姜执事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我想姜执事现在大概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现在姜断弦不但已明白她的意思,而且已经对这位二奶奶开始有点佩服起来。

“诸葛大夫和刑部里的人以前有没有什么恩怨?”姜断弦间。

“没有。”二奶奶断然回答:“绝对没有。”

“这次谁请他到刑堂去的?”

“本来我一直以为是刑部里一位姓王的司官,可是后来我就知道绝不是他。”

“为什么?”

“姜执事,你大概知道我们家老爷的脾气,凭一位司官,怎么能把他请到刑部去,而且一耽就是八九天。”二奶奶把条理说得很明白。

“现在你是不是知道是谁请他去的?”萎断弦又间。

“是慕容公子,慕容秋水。”二奶奶说:“他要我们家老爷去救治一个犯人。”

“你知道这个犯人是谁?”

二奶奶迟疑着,终于承认:“我听老爷说起过,这个人姓丁,叫丁宁,不但他自己在江湖中的名头极大,家世也很显赫,所以……”

“所以怎么样!”姜断弦追问。

二奶奶又犹豫很久,才下定决心:“姜执事,我信任你,所以我才把这件事的始未都告诉你。”她说:“可是我也有些事要问你,我希望你也不要隐瞒我。””

她立即就间姜断弦:“听说韦好客这次是特地请你来处决一个江洋大盗的,不知道这个大盗是否就是丁宁?”

“是。”

“你认得他?”

“我认得。”

“他进了韦好客的雅座之后,你还有没有见过他?”二奶奶问姜断弦。

“我见过。”

“那么你当然知道,这位本来很英挺的年轻人,后来已变得不成人形了,不但眼睑被缝合,舌头被截短,连手足四肢的关节都已软瘫。”

二奶奶又间姜断弦:“称知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是诸葛大夫?”

“是的。”二奶奶叹了口气:“我跟他多年夫妻,一向很了解他的为人!我相信他本来绝不会做这种事的,何况这位丁公子和他还有点渊源。”

“可是他已经做出来了。”

“虽然做了出来,却没有做得很绝。”二奶奶说:“每一部份他都替丁公子留了后路。”

她又解释:“他虽然缝合了丁公子的眼脸,却没有损伤到他的眼睛,只要用同样精细的手术将缝线拆除,丁公子立刻就会像以前一样看得见。”

这种手术虽然复杂精细,却不是做不到的。所以姜断弦只间:“他的舌头呢?”

“他的舌头也没有被截短,只不过是被摺卷之后又缝合到他的下颚去,只要拆除缝线,也立刻就可以恢复如前。”

姜断弦没有再问丁宁的手足关节是如何复原的,如果连这两种手术都能精确完成,别的事还有什么是诸葛仙做不到的?

“我们老爷这么样做,本来就是为了日后还可以把丁公子救治复原。”二奶奶说:“可是慕容来请他的时候,他却很不愿意去!”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这件事里面有一点极大的可疑之处,其中必定暗藏阴谋。”

“哦?”

“丁公子既然已必死无疑,慕容为什么还要在他身上花这么多心血。”

关于这一点,姜断弦的想法是和诸葛大夫完全相同的。他只间:“诸葛大夫既然已经对这件事有了怀疑,为什么又要去做这件事?”

二奶奶叹息:“那当然是迫不得已,一个人只要活着,总难免要去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

她的言词很闪烁,其中显然还别有隐情,对声色一向很放纵的诸葛仙,总难免有些把柄被慕容秋水稻在乎里,所以姜断弦并没有追问下去。

“诸葛大夫从刑堂回来之后,还说了些什么?”姜断弦问。

二奶奶神色黯然:“他一回来,就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活。”

“什么话?”

“他要我赶快替他准备后事。好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二奶奶说:“然后他又再三叮咛我,绝不能把他真正的死因说出去。”

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才能使声音保持平静:“我想那时候他一定已经看出了慕容秋水的阴谋!”

“他没有说出来?”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死得太快。”

二奶奶勉强笑了笑,笑得那么凄凉,那么令人心酸:“不管怎么样,他总算死得很平静,连一点痛苦都没有,他这一辈子,也可以算是活得很开心,痛苦的只不过是一些现在还活着的人。”

只不过人还是要活下去,该挑的担子还是要挑起来。

“所以我们家老爷是因为暴病而死的,和慕容秋水完全没有丝毫关系。”二奶奶说:“我只希望慕容公子也能从此忘记我们这一家人。”

姜断弦看着这个曾经在风尘中打过无数次滚的女人,态度远比对一个世家的淑女和贵妇更尊敬。

“二奶奶。”他很诚恳的说:“诸葛家有了你,实在是一家人的运气。”

直到他离开这地方,始终都没有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一颗眼泪掉下来。

这时候距离午时已很近,姜断弦穿小路回刑部,经过一个大酒缸时,又喝了三大碗。

诸葛大夫的死使得他心里很难受,慕容秋水做的这件事又让他觉得有点发闷。

他一定要喝点酒来提提神,免得神思恍馏,一刀砍错地方。

这一刀是万万错不得分毫的。否则他必将痛悔一生。



慕容秋水这一天起得特别早,一早就在韦好客的房里等着。

这天早上他的脸色看来比平常更苍白,而且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连韦好客特别为他准备的一搏很难找到的葡萄酒,他都没有碰。

这位平时连天塌下来都不在乎的贵公子,今天心里仿佛也有件很不对劲的事,甚至已经变得开始有点暴躁起来。

幸好韦好客总算及时赶回来了,慕容秋水立刻就问他:“姜断弦是不是已经见过了丁宁?”

“是的。”韦好客说:“丁宁的样子看来好极了,谁也看不出他曾经在雅座里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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