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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尽笙歌-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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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屋门,首先看到的是一条小小的鹅卵石道,其次是一圈由竹节构成的栅栏。竹篱笆边上晾晒着几件灰扑扑的粗布衣服,有男装,有女装。衣服架子不远处是一张圆形石桌,石桌上还摆着一个很大的竹篮子,走近一看,篮子里装的居然全都是大白菜。
  这是什么地方?又是谁救了我?现在又是何年何月?
  就在我想不明白的时候,竹篱笆的门被推开了。一辆偌大的木头平板车驶了进来,车上居然是几个和圆形石桌上一样大小竹篮子。我赶忙跑上前去,果然,那些篮子里面装的也都是这个季节的时令蔬菜,有萝卜、有花菜、有菠菜、有青菜……
  就在我对着满车的萝卜、白菜暗自感叹的时候,一个脑袋从堆成山的篮子后面冒了出来。那个脑袋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岁上下长得极其憨厚老实的男人。那男人一看见我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就像见了鬼一样。
  我笑着朝他挥挥手,笑着说道:“你好啊!”
  那男人居然因为我的一句话红了脸,但随后也咧嘴朝我笑了笑。
  “娘,那个姑娘她醒了。”笑完后那个男人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一如他的长相一样,憨厚无比。
  不过,娘?他叫谁?他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就在我准备说点什么的时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从那男人旁边走了出来。那女人和那个憨厚的男人长相有八分相似,我顿时明白,他叫的娘不是我而是那个村妇扮相的女人。
  那村妇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她在腰间的蓝色粗布围裙上抹了两把手,然后快步走近我语带激动地说道:“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可算是醒了?难道我昏迷了很久?为什们他们两个见了我都像见了怪物似的?
  “这位大婶,请问这里是很么地方?”我朝那村妇笑了笑。
  “姑娘,这里是水竹镇。”那村妇回答我。
  水竹镇?水竹镇是个什么地方?离北京城又有多远?
  那村妇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打手势吩咐自己儿子把菜篮子从木板车上卸下来。那男子对我笑了笑然后就动起手来。我看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竟然是个瘸子。
  那村妇好像看出了我的迷茫,开口解释道:“姑娘,水竹镇是位于京郊的一个偏僻小镇。”
  我点点头,又问了一些问题。问答之间,我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现在是康熙五十年十一月,离我跳崖的时间居然已有三年之久。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从康熙四十七年十二月到康熙五十年十一月这整整三年的时间里竟然一直昏迷着。
  那个大婶姓刘,夫家姓张。刘大婶的丈夫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患病离世了,现在只有她和儿子大济靠卖菜维持生计。他们是在一条河里面救起我的,见我当时还没有断气就好心把我带回了家。
  我昏迷的这三年期间,他们也请过大夫来瞧我的病。只是每个大夫都对我的病情束手无策,再加上刘大婶一家本就生活拮据,没把我丢了已是万幸。
  一切似乎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道,但现在这样未必不是好事。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个小镇似乎是个安度余生的好地方。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我醒来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我选择了失忆,失去了有关博尔济吉特笙歌的所有记忆。现在,我只是林沛珊,一个没有过去只有未来的林沛珊。过去的一切,此时此刻,都与我无关了。
  “沛珊妹子,娘叫我给你的。”大济把一件很厚的棉衣递到我手里憨笑着说道。
  我接过棉衣,向大济道谢。我以为刘大婶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她真的给我做了件新衣服过年穿。
  看着手里的淡粉色粗布棉衣,我心里面尽是满足。刘大娘和大济对我真的很好,他们什么都不让我干,只说让我好好养病。天知道,我早已经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大济哥,下午还去送菜吗?”我朝站在我面前一脸憨厚的大济问道。
  大济朝我点点头,说道:“要送,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要菜的人很多。”
  大济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东西递给我,“沛珊妹子,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他说道。
  我打开帕子一看,是一只做工粗糙的莲花玉簪,一看就知道是地摊上淘来的廉价货。不过,大济他有这份心我还是很感激的。我现在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要受人家的礼物,真觉得自己够厚脸皮的。
  “大济哥,这簪子花去你不少钱吧?”我摇了摇手里的簪子对大济问道。
  大济伸手摸了摸油亮亮脑门,傻傻地笑了两声,说道:“没花几个钱,我送菜回来的时候路过集市顺便买的。妹子你快戴戴,看合适不合适。”
  我点头,顺手把簪子往头上一插,问道:“好看吗?”
  我一问完,大济就闹了个大红脸,他望着我傻傻道:“好看,妹子人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我呵呵地笑了两声。确实,博尔济吉特笙歌的花容月貌怕是放眼天下都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的。就算是穿着最低劣的粗布麻衣照样不会在人群里被埋没掉。
  大济送菜去了,我又在院子里独自坐了好一会儿。
  当我走进厨房的时候,刘大婶正拿着锅铲在锅里翻着菜。她一见我马上放下锅铲,对我说道:“沛珊丫头,你怎么来了?赶快出去,厨房里到处都是烟尘,恐伤到你的身子。”
  我笑笑,说道:“大婶,我早已经好了,我可以帮您烧火的。”
  “那怎么行!你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你这双手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刘大婶说着就把我往门口推。
  我不管不顾地朝灶边走去,蹲身在地上捡起一块木柴放进灶里面,对刘大婶道:“大婶,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就算是,也早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们救了我,我昏迷的时候多亏了您和大济哥的悉心照料。要不是你们不嫌弃我,给我喂饭,帮我解决生理问题,说不定我早就死了。现在我醒了,帮你们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刘大婶终于不再赶我出厨房,她只赞许地望了我一眼,再次拿起锅铲炒起菜来。
  等我和刘大婶把晚饭端上桌的时候,大济也送完菜回来了。看见大济推开竹篱笆院门,我赶忙端出一盆热水上前去说道:“大济哥,你回来了?赶快把手洗了吧,我和大婶等你一起吃饭。”
  大济一愣,随后说道:“沛珊妹子,你怎么能做这些事情,你快放下,我自己来就好了。”他说着就伸手要来抢我手里的脸盆。我侧身一躲,没让他抢到。
  我把脸盆放到院里的石桌上,转身对正站在那里发愣的大济说道:“大济哥,请你不要把我当成外人行吗?我只是想要为你们做点事情而已。”
  大济盯着我沉默良久,终于笑着朝我走来,他的眼里盛满了欣喜。我拧干帕子递给他,他也不再拒绝。
  他们,终于把我看作是自己人了。
  晚饭过后,刘大婶收拾碗筷进厨房清洗去了。大济在院子里收拾刚从地里采回来的新菜,我也跑过去帮忙。
  “大济哥,每年年关生意都这么好吗?”我轻声问道。
  大济正准备把一篮子白菜往车上搬,听见我问他话,转过身说道:“嗯,每年腊月到正月那些大户人家都要在自己府里大摆筵席,这期间生意都是极好的。”
  刘大婶洗了碗就进屋睡觉去了,我帮着大济把蔬菜分门别类地装进篮子里才进屋去睡觉。
  我似乎在做梦,迷糊之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张熟悉的脸孔。他们看我的眼神里都闪着浓浓的恨意。
  小蛮一脸怨怪地冲上来掐着我的脖子大叫道:“格格,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十三阿哥满是怨恨地冲我吼道:“博尔济吉特笙歌,我为了你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不值得!”
  四阿哥冷着脸讽刺地说道:“博尔济吉特笙歌,恶有恶报,你害了十三弟,终是得到报应了!”
  画面突然一转,胤禟的脸终于出现。他满脸狠绝地对我说道:“博尔济吉特笙歌,我恨你一辈子!”
  我飞奔着扑进胤禟怀里,大声叫道:“不!不!不!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胤禟一下低头吻住我,激烈无比,就像要把我整个吞下似的。突然,唇上一阵剧痛,胤禟使劲推开我,我看到他的唇上血迹斑斑。
  “博尔济吉特笙歌,你去死吧!”他说完便使劲推了我一把,我瞬间急速向下坠落。
  “啊!”我大叫着翻身坐起,简陋的竹板床因为我动作过大而发出吱吱的叫声。
  迷雾散尽,我终于看见了真实。
  我一直都在欺骗自己说过去一点都不重要,一直都在强迫着自己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可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办不到。因为,回忆总是会出现在午夜梦回之后,任凭我怎么逃都逃不掉。
  泪水终于落下,害怕惊动刘大婶母子,我只能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无声地落泪。
  回望相守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终自相见,奈何唯有心中泪千行。
  原来,我还是什么都忘不了……


☆、第三十九章

  大年三十,我早早地就起了床。出了房门,刘大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皱眉说道:“你看你,我不是给你做了身新衣赏吗?怎么还穿着这身旧的?”
  我刚想开口,就看见大济端了个小木盆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大济今天也穿了一身新衣裳,他听见刘大婶说的话,望了我一眼,说道:“是啊妹子,今天过年,应该穿新衣服才是。”
  我被他们母子俩说得没办法,只得进屋换了刘大婶给我做的那件淡粉色棉衣。不得不说,刘大婶的手真的很巧。棉衣虽然朴素简单,但却真真合了我的心意。
  不知怎的,我忽然就想起了芯蕊。记得那个时候她总是喜欢拉着我去穿汉人家姑娘的衣服。芯蕊带着我穿的那些衣服自然都是价值不菲的好料子,做工也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可那时我却穿不出现在的感觉。也许,是衣服的意义不同吧!
  想到芯蕊,心里又是一阵堵。她应该早在康熙四十八年十二月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吧?我本以为四十八年芯蕊归宁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见上最后一面,可是后来却……
  那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她的人生只有短短的十九年。当一切如白驹过隙成为空白后,历史对于她的记载也只会有短短的一小段话。可只有认识她,喜欢她,亲近她的人才会知道,她短短的一生是真正做到了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醒来这一个多月,我几乎没有好好地收拾过自己,从不照镜子,头发总是一条麻花辫子就了事。但今天过年,我觉得有必要好好地收拾一下自己。
  看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我不禁感叹,昏睡了三年,我的头发居然一点没长长,还是跳崖前那么长。
  踱步到大济用木头为我做的简易梳妆台前坐下,我鼓足所有的勇气拿起桌面上泛着铁锈的铜镜。镜子里面的女子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美丽,甚至更胜于三年前。
  不可思议的是,时间仿佛将我遗忘了似的,这三年居然没有在我的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头发不见长,脸蛋除了稍稍长开了点外还是十三四岁时候的摸样。难道是因为我昏迷不醒的缘故吗?
  我一直不敢照镜子,就是怕自己忘不掉和博尔济吉特有关的一切。可镜子里面的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要说我不是博尔济吉特笙歌,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我不会梳清朝汉家女子的发髻,只能找了一根粉色的布带把头发高高扎起一束,肩的两侧分别取出一束发丝编成小辫,再以粉色小布带绑好。额前的齐刘海厚薄适中,更好地衬托了倒三角的脸型。
  “沛珊妹子,好了吗?吃早饭了。”就在我对着铜镜发呆的时候,大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使劲摇了摇头,清除脑子里面的杂念,清了清嗓子答道:“好了,好了,我马上就来。”
  饭桌上,我和刘大婶母子各坐在桌子的一方。许是因为今天是年三十的缘故,饭桌上比以往多了两个碗,细看之下才知道多出的两个碗盛的居然是鱼汤。
  刘大婶拿起木制汤勺盛了半碗鱼汤递到我跟前,“沛珊丫头,你身子骨弱,要好生补补。这鲫鱼汤不但味香汤鲜,而且具有较强的滋补作用,非常适合大病初愈的人食用。”
  我心里一阵暖流经过。他们母子平时基本上一个月都舍不得吃一次肉,居然为了给我补身子跑去买鱼。如果不是因为我,相信今天这桌子上绝不会出现肉食。
  两滴晶莹的液体自眼眶滑落,滴到桌子上,发出啪嗒两声响。
  “妹子,怎么哭了?”大济望着我问道。
  听见他的询问,我赶忙用手抹干净眼泪,冲大济摇摇头,笑着说道:“没事,我就是高兴。”
  刘大婶一听我的话就笑开了,“你这丫头,高兴你哭啥呀?”说完又推了推我面前的汤碗,示意我喝汤。
  我笑笑,从桌子的另一方拿起两个空碗,盛好汤分别递给刘大婶和大济,说道:“有烫大家一起喝。大婶,大济哥,你们也要喝。”我说完端起面前的鱼汤海饮了一口。
  鱼汤进口,我后悔不已。那鱼汤不是一般的烫人,我觉得自己的嘴巴就像是被火给烧了一样。碍于面子,我忍痛一口吞下了口里面的鱼汤。我能想象得出,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么的难看。
  “沛珊丫头,你怎么了?”刘大婶望着我问道,脸上尽是担忧。
  “没什么,没什么。大婶,快吃饭吧,吃完早饭我们还要准备午饭呢!”我以手掩口打着哈哈。
  从早上到晚上,仿佛就是依稀之间的事情。当大济把一大捆长长的烟花棒抱到院子里的时候,周围的住家早已经有人在放烟花和鞭炮了。黑暗的夜空被烟花的光芒照得透亮。
  “妹子,拿着,我给你点上。”大济从那一捆烟花棒里面拿出一根递给我。我笑了笑,欣然接过烟花棒。
  当烟花发出一声巨响升上天际的时候,我想到以前听过的一句歌词:爱情就像是黑暗中点燃的一团烟火,最美丽的那一刻,只会是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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