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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杀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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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徒增烦恼,就不如不见。

秋横波既然要来,龙五又怎能不走?

他送走龙五,直送到路尽头,只淡淡的说了句:“我一定会再去找你。”

“什么时候?”龙五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柳长街笑了笑道:“当然是在你喝酒的时候。”

龙五也笑了,道:“我常常都在天香楼喝酒。”

灵堂就设在这古老而宽阔的大厅里。

现在连柳长街都已不知到哪里去了,灵堂里只剩下那白发苍苍的老家人和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守着胡力的灵柩。

现在夜已很深。

阴森森的灯光,照着他疲倦苍老的脸,看来也像是个纸人一样。

四面挂满了白布挽帘,后面堆满了纸扎的寿生楼船,车马船桥,金山银山。

这些都是准备留在“接三”和“伴夜”那两天焚化的。

车桥糊得维炒维肖,牵着骡马,跟着赶车的,甚至还有跟班、缰绳、马鞭、青衣小帽、耳目口鼻,全都栩栩如生,只可惜胡力已看不见。

晚风萧索,灯光闪灼,一条人影随风飘了进来。

一个披着麻,戴着孝的夜行人,孝服下穿着的还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老家人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跪下,老家人陪着跪下,他磕头,老家人也陪着磕头。

像胡力这样的武林大豪故世后,本就常常会有不知名的江湖人物钠夜来吊丧的。

这并不能算是奇怪的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也不值得问。

可是这夜行人却反而在问:“胡老爷子真的已去世了?”

老家人点点头。

“他老人家前几天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去世了?”

老家人黯然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种事本就没有人能预料得到的。”

“他老人家是怎么去世的?”这夜行人显然对胡力的死很关心。

“是病死的。”老家人道,“他老人家本就已病得很重。”夜行人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已很久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不知能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只可惜来迟了一步。”

“我能不能凭吊他老人家的遗容?”这夜行人居然还不死心。

“不能。”老家人回答得很干脆,“别的人都能,你却不能。”

夜行人显得很惊讶,道:“为什么我不能?”

老家人沉下了脸,道:“因为他不认得你。”

夜行人更惊讶:“你怎么知道他不认得我?”

老家人冷冷道:“因为我也不认得你。”

夜行人道:“只要他认得的,你就认得?”

老家人点点头。

夜行人也沉下了脸,道:“我若一定要看呢?”

老家人淡淡道:“我知道你并不一定要看他的,要看他的人,并不是你。”

夜行人皱眉道:“你知道是谁?”

老家人又点点头,忽然冷笑道:“我只奇怪一件事。”

夜行人道:“什么事?”

老家人道:“秋夫人既然不相信他老人家已真的死了,既然还想看看他的遗容,为什么自己不来,却要你这个下五门的贼子来骚扰他老人家死后的英灵!”

夜行人的脸色变了,一翻手,手上赫然已套着双发毒药暗器的鹿皮手套。

老家人却已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夜行人阴恻恻笑道:“就算我是个下五门的小贼,也一样可以要你的命!”

他似乎已真的准备出手,但就在这时,突听一个声音冷冷道:“闭上你的嘴,滚出去,快滚!”

声音很美,美得就像是从天上发出来的。

灵堂里竟然看不见第三个人,谁也看不到这说话的人在哪里。

老家人却还是一点也不吃惊,脸上也还是完全没有表情,却淡淡道:“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三

夜行人一步步往后退,已退出了灵堂。

灵堂里又只剩下那白发苍苍的老家人,伴着阴森凄凉的孤灯。

可是就在这时,就在这灵堂里,却偏偏还有另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胡义。”她在呼唤这老家人的名字,“你既然知道是我叫他来的,为什么不让他看看老爷子的遗容呢?”

胡义的回答还是同样干脆:“因为他不配。”

“我呢?我配不配?”

“老爷子早已算准你不会相信他已死了的。”

“哦?”

“所以他早就吩咐过我,一定要等你来之后,才能将棺材上钉。”

“难道他也想再见我一面?”她在笑。

她的笑声美丽而阴森。

笑声中,那纸扎的车轿,忽然碎成了无数片,就像是忽然被一种看不见的火焰燃烧起来。

无数片碎纸在灵堂中飞舞,又像是无数只色彩缤纷的蝴蝶。

飞舞看的蝴蝶中,一个人冉冉飘起,仿佛一朵雪白的花朵忽然开放。

她穿的是件雪白长袍,脸上也蒙着条雪白的轻纱,她的人看来又仿佛是一片雪白的烟霞,忽然间已飘到胡义面前。

胡义的脸上却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相思夫人一定会来。

他早已知道,早就在等着她。

“现在我能不能看看老爷子的遗容?”

“你当然能。”胡义淡淡道,“而且他老人家说不定也真的想再见你一面。”

棺材果然还没有上钉。

胡力静静地躺在棺村里,看来竟好像比他活着时还安祥宁静。

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已没有人能再勉强他做任何事。

相思夫人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他果然己先走了。”

胡义道:“你好像也并没有要他等你。”

相思夫人道:“因为我知道死人是什么也带不走的。”

胡义道:“他的确什么也没有带走。”

相思夫人道:“既然没有带走,就应该留下来给我。”

胡义道:“应该给你的,当然要给你。”

相思夫人道:“在哪里?”

胡义道:“就在这里。”

相思夫人道:“我怎么看不见?”

胡义道:“因为你答应带来给他的,还没有带来呢。”

相思夫人道:“就算我带来,他也看不见了。”

胡义道:“我看得见。”

相思夫人道:“只可惜我并没有答应你,胡月儿也不是你的女儿!”

胡义闭上了嘴。

相思夫人道:“东西呢?”

胡义道:“就在这里。”

相思夫人道:“我还是看不见。”

胡义道:“因为我也没有看见胡月儿。”

相思夫人冷笑道:“你只怕永远也看不见她了。”

胡义也冷笑了一声,道:“那么你也就永远看不到那些东西。”

相思夫人道:“我至少可以看到一件事。”

胡义道:“哦?”

相思夫人冷冷道:“我至少还可以看到你的人头落下来。”

胡义道:“只可惜我的人头连一文都不值。”

相思夫人道:“不值钱的东西,有时我也一样要的。”

胡义道:“那么你随时都可以来拿去。”

相思夫人忽然笑了笑,道:“你明知我还不会要你死的。”

胡义道:“哦?”

相思夫人道:“只要你还剩下一口气,我就有法子要你说实话。”

她的手忽然兰花般拂了出去。

胡义没有动。

可是另外却有只手忽然伸了出来,闪电般迎上了她的手。

灵堂里并没有第三个人,这只手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从棺材里伸出来的?

棺材里并没有伸出手来。

这不是死人的手,是纸人的手。

纸人已粉碎,碎成了无数片蝴蝶飞舞。

“我也早就在这里等着你。”飞舞着的蝴蝶中,已露出了一张带笑的脸。

柳长街在笑。

可是他的笑容中,却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悲伤之意。

因为他的掌风,已扬起了相思夫人蒙面的轻纱,他终于也看见了相思夫人的脸。

他永远也没有想到这个神秘面阴沉的女人,居然就是胡月儿。四

龙五拥着貂裘,斜卧在短榻上,凝视着窗外的枯枝,喃喃道:“今年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下雪?”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也没有期望别人回答。

秦护花一向很少开口。

——一个人开始变得会自言自语的时候,就表示他已渐渐老了。

龙五忽然想起了这句话,却忘了这句话是谁说的。

“难道我真的已渐渐老了?”

他轻抚着眼角的皱纹,心里涌起种说不出的寂寞。

秦护花正在替他温酒。

他一向很少喝,可是最近却每天都要喝两杯。

——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

——当然是在你喝酒的时候。

门外响起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一个青衣小帽的伙计,捧着个用汤碗盖住的碟子走进来。

龙五没有回头,却忽然笑了笑:“这次在碟子里装着的是不是三只手?”

柳长街果然来了。

他也在微笑,微笑着掀起盖在碟上的碗:“这里只有一只手,左手。”

碟子里装着的是一只熊掌,是龙五早已关照过厨房用小火煨了一整天的。

酒也温得恰到好处。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龙五大笑,“你来得正是时候。”

秦护花已斟满了空杯,只有两杯。

柳长街忍不住问:“你不喝?”

秦护花摇摇头。

他只看了柳长街一眼,就转过头,脸也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柳长街却还在看着他,心里忽然又想起了那白发苍苍、脸如枯木的胡义。

正如他每次看到胡义时,也会不由自主想到秦护花一样。

这是不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同样的一种人?无论谁也休想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出他们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现在柳长街心里又在想着什么?

他在笑,但笑容却很黯淡,就像是窗外阴沉沉的天气一样。

“这正是喝酒的好天气。”

龙五微笑着回过头:“所以我特地替你准备了两坛好酒。”

柳长街举杯一饮而尽:“果然是好酒。”他坐下来时,笑容已愉快了些,一杯真正的好酒,总是能令人心情开朗些的。

龙五凝视着他,试探着问道:“你刚来?”

柳长街道:“嗯。”

龙五道:“我本来以为你前几天就会来的。”

柳长街道:“我……我来迟了。”

龙五笑了笑,道:“来迟总比不来的好。”

柳长街沉默着,沉默了很久。

“你错了。”他忽然道,“有时候不来也许反而好。”

他说的显然不是他自己。

龙五道:“你是在说谁?”

柳长街又喝了一杯,“你应该知道我是在说谁的。”

“她真的去了?”

“嗯!”

“你看见了她?”

“嗯!”

“你认得她?”

“嗯!”

“难道她就是你说过的那个胡月儿?”

柳长街已在喝第五杯:“她当然并不是真的胡月儿。”

龙五道:“真的胡月儿你反而没有见过?”

柳长街点点头,喝完了第六杯。

龙五道:“她早已绑走了胡月儿,先利用胡月儿要挟胡力,再假冒胡月儿来见你?”

柳长街将第七杯酒一饮而尽,忽然问道:“你想不想知道她的结局?”

龙五道:“我不想。”

他也在笑,笑容却比窗外的天气更黯淡:“我早已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柳长街道:“但你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不必知道。”龙五缓缓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又勉强笑了笑:“天网恢伙,疏而不漏,这句话我也没有忘记。”

柳长街想笑,却没有笑,一壶酒已全都被他喝了下去。

龙五也喝了一杯,忽然又道:“但我却始终看不出那老头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说胡义?”

龙五点点头,道:“我本来甚至怀疑他才是真正的胡力。”

柳长街道:“哦!”

龙五道:“我甚至在怀疑,他们两个人都是胡力。”柳长街道:“我不懂。”

龙五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以前江湖中有个人叫欧阳兄弟?”

柳长街道:“我听说过。”

龙五道:“欧阳兄弟并不是兄弟两个人,他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欧阳兄弟。”

柳长街道:“我知道。”

龙五道:“欧阳兄弟既然只不过是一个人,胡力当然就有可能是两个人。”

柳长街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龙五道:“你有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

“我没有。”柳长街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是第三者能想得通的。”

他忍不住又看了秦护花一眼——秦护花与龙五之间的关系,岂非也很奇妙。

他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这秘密我们都永远没有法子知道!”

“为什么?”

“因为胡义也没有活着走出那灵堂。”

——胡义“也”没有。

这“也”字中是不是还包含着别的意思?是不是还有别的人“也”死在那灵堂里?

能活着离开那灵堂的,是不是只有柳长街一个人?

龙五没有问。他不想问,也不忍问。

“不管怎么样,这件案子现在总算已结束了。”他端起刚加满的一壶酒,斟满了柳长街的洒杯。

柳长街立刻又举杯一饮而尽:“但却连我自己也想不到这件案子会这么样结束。”

“你本来是怎么想的?”龙五道,“你本来是不是一直都在怀疑我?”

柳长街并没有否认:“你本来就是一个很可疑的人。”

“为什么?”

“因为我直到现在,还看不透你。”

“你自己呢?又有谁能看得透呢?”龙五笑了笑,“我也一直都在奇怪,为什么连胡力他们都没有查出你的来历。”

柳长街也笑了笑,道:“那只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历。”

龙五盯着他,一字字道:“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柳长街道:“你跟胡力都到那小城去调查过我。”

龙五道:“我们都没有查出什么来。”

柳长街道:“你们当然查不出。”

他微笑着道:“因为我本就是在那小城中生长的,我过的日子一直就很平凡。”

龙五道:“现在呢?”

柳长街道:“现在我也只不过是那小城中的一个捕快而已。”

龙五怔住了。

“像你这种人,只不过是个小城中的捕快?”

柳长街点点头,道:“你们都查不出我的来历,只因为你们都想不到我会是个捕快。”

龙五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确想不到。”

柳长街道:“你们遇上了我,也只不过因为上面凑巧要调我来办这件案子而已,否则你们只怕也一样永远都不会知道世上有我这么样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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