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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一梦-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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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如那河底的暗流,一点一滴,随着苏宛若一步一步进入大殿,一股脑涌上心头,竟然那么鲜明。

仔细想来,虽对云嫔钟情难忘,可这半辈子说起夫妻之情,还得是贤妃,她死了,他觉得为心爱之人报了仇,却也疼痛难当,那种疼痛就好像齐齐断了自己的手指一样,疼的钻心。

赵玑有时会想,如果真有来生,自己再遇上云儿跟贤妃两个女人,他要哪个?竟是哪个都难割舍的,情债难尝,说白了,贤妃做这些事,也是为了心中那点不忿和嫉妒,那一阵子,他的确太过冷落于她了。

“臣女苏宛若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宛若到了近前,跪在大殿之上,赵玑不禁一晒,苏宛若毕竟不是贤妃,姨甥二人虽像,内里却大有分别,贤妃不过汲汲与夫妻的小情爱,苏宛若却是带着骨头的女子,虽不卑不亢,可他封公主的圣旨已下,且,她穿着这身公主的袍服,跪下却自称臣女,不喊一声父皇,足见这丫头的骨气。

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虽接受了和亲,当了这个和慧公主,却仍跟他无丝毫父女之份,高傲的苏宛若,即便跪在大殿自己的脚下,依然不显丝毫畏缩,那种昭昭气度,赵玑都有些意外。

这个恩谢的真是含义分明,赵玑目光一凛,继而笑了笑:“皇儿平身,今后该称呼一声父皇了”

宛若站起来,不在低头颔首,而是直直看向前面,九龙宝座上的男人,此时的宛若真是一点都不怕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牢也做过了,家破的滋味也尝过了,这一切都是上面这位皇上赐予的。

他最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就可以用她家全家满门来陪,就为了不想让她嫁给睿亲王,又能封住赵睎的念头,生杀予夺,从来都是上位者的权力,可宛若觉得,赵玑缺少作为一个仁君的资格。

或许帝王之术,从小耳濡目染就是阴狠毒辣不择手段,可宛若觉得,仁才是真谛,以前她怕他,是因为他可以随意就处置了自己,自己的一条小命在他手里犹如蝼蚁,现在不然……

有和亲这道护身符,她已不必再怕了,这么多年,见过皇上无数次,像这样直接注视的情况,从来没有过。

宛若是想看清九龙座上的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可以罔顾妻儿的性命,就为了给一个宠妃报仇,可以隐忍十几载之久。

这些虽是皇室隐秘,却也是人尽皆知之事,私下里都说皇上是情种,痴情云嫔十几载不变,可宛若觉得,这是个烂透了的男人,痴情不过幌子,如果真心爱一个女子,就算那女子死了,怎么可能继续跟别的女人同床共枕,翻云覆雨。且,云嫔之后,又有多少嫔妃上了龙床,因此皇上这情种当得真正恶心。

赵玑眉头微拢,这丫头,这是什么眼神?如何竟忽然有了这么大的胆子,如此放肆的望着龙颜,赵玑颇为讶异的发现,从牢里出来,走进这大殿的苏宛若,已判若两人。

自己贵为天子的威慑力,在苏宛若面前仿佛荡然无存,甚至,她望着自己的目光,那么明显的不屑,仿佛他可厌可憎……

“宛若……”

赵睎低声嗫嚅一句,宛若微微侧头,赵睎忽然觉得,就在这大殿之上,两人明明距离如此之近,却仿佛隔了天堑鸿沟一样渺不可及,且,在宛若这样的目光下,赵睎发现,自己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上微微皱眉,也怕使节看出什么端倪来,草草说了两句场面话,宛若便退了下去。南夏新皇三月初一登基封后,因此宛若和亲的行程,也不可能慢慢来,从京城到夏都,快马加鞭也要七八日,何况她们这一行和亲的繁琐车驾,快着说也要半月,故此,根本没什么耽搁的时间。

在藏月宫留两日,便要启程,身边上下忙碌翻天了,只宛若一人闲着,拢了一炉香,靠在窗下的榻上看书,忽然想起一事道:

“崔嬷嬷;你让人去苏府问问,我的琴可还在,若在,便取了来。”

崔嬷嬷应了一声,找了两个小太监出宫去取,不大会儿功夫,取了两把琴回来,宛若看了看,一把是睿亲王所赠的飞泉,一把是承安留下,虽无名,意义却不同,略思忖半响,抬手指了指那把飞泉:

“此等好琴,我生受不起了,崔嬷嬷,你让人送回睿亲王府去吧!”

崔嬷嬷脸上有些为难:“公主,既是王爷所赠,巴巴退回去恐不妥当。”

宛若挥挥手:“带了去才更不妥。”

崔嬷嬷想了想觉得公主思量的周详,便应了一声出去。宛若看了会儿书,忽听有笛声传来,宫里寂静,笛声穿房越脊,竟分外清晰,仔细听,却是一首颇为生僻的曲子,宛若没听过的,品了会儿,觉得曲中颇有山高月小之意。

宛若放下书,走了出去,宫女忙给她披上斗篷,二月里虽立了春,春夜却极寒,宛若一出来,就觉得有点冷飕飕的。

天气却甚好,一抬头四角天空中高悬着一轮明月,周围朦朦胧胧,围着几颗寒星明明灭灭,月一点不小,大约因她站在平地上的缘故。

顺着廊子走了十几步,笛声越发清晰了些,过了侧殿,便是月洞门,月洞门那边是以前宛若进宫的住处沐雪斋,宛若记得院子里有两株梨花,如今可不知开了没?

想着,便迈步过了月洞门,今年春早,院子里的梨花虽未开,却打了小小的花苞,映着廊下的大红宫灯,倒也不显枯枝难看。

宛若走过去,坐在那边廊凳上,仔细听,笛声是从旁边霜云殿里传来的,霜云殿如今还是赵睎的住处,除了赵睎,还有柳彦玲……这笛声依依,颇有几分怨意和无奈,跟赵睎的性格颇不相合。

宛若听了一会儿,便站起来向回走,刚走两步,霜云殿那边的笛声便停了,相连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睎走了进来。

手中玉笛,身上蟒袍,金冠玉带,唇红齿白,立在那里,夜风鼓动他的衣袂簌簌作响,月光斜斜落在他身上,有种飘飘脱俗之态,只可惜他脸上却是懊恼怨愤。

宛若扫了他一眼,扭身要走,却被赵睎几步追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你可知,这正是我的心声,从小到大,你都在我抬头举手便可触及的地方,我总想着,登高一点儿,便能够到了,可我登的再高也够不着,我到了山顶才发现,你还在哪儿,不过山高月小而已,你不想跟我走,却乐意去和亲,是看重了南夏的皇后之位吗”

宛若定定望了他好半响突然笑了:

“赵睎你该知道,我从来不在乎什么皇后不皇后,这个公主,说白了也不过是筹码罢了,我去和亲,你父皇就彻底放心了,我苏王两家也能得保平安,牺牲我一个,能换这么多,很值了,跟你走,恐怕咱们还没出京城,就被你父皇的暗卫找到带回来了,到时候,再一个拐带王爷的罪名,扣在我头上,我们家九族都不够诛的,故此,赵睎,我认命了,你也认命吧!何况,我之于你,不过是少年的执念罢了,以后渐渐便会释怀淡忘,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这样最好”

宛若说完,挣开他的手,转身向回走,到了月洞门边上,忽听赵睎固执的声音道:“我喜欢你,不是你说的执念,且,我不会淡忘更不会释怀,你放心,苏王两家我会护着,你苏宛若,我也会接回来,如果你想当皇后,就当我的皇后吧!”

宛若愕然回头,目光却越过赵睎看向他后面:“彦玲……”

。、宛若远嫁

柳彦玲实在不知,自己跟宛若是种什么缘分,仿佛从遇上她伊始,便处在她之下,想躲开都不能,好容易明白了自己心中所属之人,嫁了才发现,依旧躲不开,宛若就像影子一样,如影随形的跟着她。

赵睎惦记着她,这个自己打小知道,却释怀不了,即便同胞姐妹,在情之一字上,也会反目成仇,何况她跟宛若?小时系上的心结,以前不觉,此时才发现,已经长在了心里。

柳彦玲嫉妒宛若,嫉妒得有点接近怨恨,这种怨恨萦绕在心头快化成毒了,柳彦玲最恨宛若的,就是她总如此淡定,仿佛看透一切的看着她们,那种眼神仿佛讥诮,仿佛嘲讽,即便当时她是狼狈的阶下囚,而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妃,在宛若面前,自己依旧矮了一头。

宛若外表随和大度,实则高傲非常,她不跟自己争,并不是自己一开始想的让着,而是她不屑,不想,不用争就手到擒来,争什么?

柳彦玲这些日子都在想,如果让她重新来过,她最不想认识的人,大约就是宛若,一辈子活在一个人阴影之下的滋味,她尝够了,而赵睎,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成亲了,独守空房至今,甚至现在,她还是女孩儿之身,这些隐秘的委屈,即便娘亲问起来,她都不好意思出口。

他根本就不想见她,更遑论共效于飞,他心里只有一个苏宛若,再装不下旁人。苏宛若和亲远嫁,柳彦玲心里高兴的,或许只有宛若走的远远,地远路遥的,终其一生见不着面,赵睎才能断了念头。

到那时,就像娘亲说的,自己温顺俯就,让赵睎知道自己的好,夫妻和美便在眼前了,现如今就看开点吧!

这么想着,可真的很难,赵睎的笛声,既然能传进藏月宫,更何况霜云殿里近在咫尺的她,早就听着了,越听越心烦,越听心里越难过。

赵睎的难舍,赵睎的怨,赵睎的情,一曲尽诉,她悄悄出来,顺着笛音寻来,他站在与沐雪斋相隔的门前,对着那扇小门一遍又一遍的吹着同一个曲子,他心里想着门那边的宛若,而自己站在他后面山石后,望着他。

故此,把两人的话也听了个清楚明白,听明白了,心里那股子憋闷的怒火就再也压制不住,他当皇帝,皇后不是明媒正娶的自己,而是苏宛若,自己简直是个最大的笑话。

柳彦玲的目光划过宛若落在赵睎身上,呵呵笑了两声,初春夜里,她的笑声随风入耳,竟有几分毛骨悚然之感:“你想让人家当皇后,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这样剃头挑子一头热,不是自作多情吗?”

柳彦玲的话尖酸刻薄,赵睎却没恼,只淡淡扫了他一眼:“我自作多情与你什么相干?回去好生当你的王妃吧!我跟宛若的事儿,轮不到你掺和。”

两人从小就斗嘴,这么多年了,这冤家都当成了习惯,指望赵睎谦让,根本不可能,柳彦玲被他两句堵回来,更是大怒,几步上前,站在赵睎前面,叉着腰:

“赵睎你别忘了,我是你亲自娶进宫来的,你是亲王,我是王妃,你若是皇上,皇后非我莫属,而宛若,即便你将来抢回来,你们俩个兄妹名分已定,难道你甘冒大不违,背上不伦的千古臭名。”

赵睎皱着眉看着她:“那又如何?乱不乱伦,只要我顺了我的心就可,别说宛如是什么记名的假公主,就是我亲妹妹,又怎样?”

“赵睎,你无耻……”

宛若不禁暗叹一声,也不想再跟两人纠缠下去,扭身去了,赵睎也没再唤她,该说的早已说了无数遍,剩下的就是做了,只这么定定望着宛若的身影,眼中阴晴不定。

直到宛若的身影没在藏月宫中,他才转身,冷冷瞥了眼柳彦玲:“在宫里住腻歪了,就回你们柳府去,居功自傲,你父亲有什么功,败军之将,尚需和亲苟安,别以为有你父亲撑腰,你就如何了,皇家的规矩不容亵渎,你该好好学学。”

说完拂袖而去,柳彦玲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顺着腮边滑落下来,后面不远处的螺钿忙上来道:“深夜风寒,咱们回去吧!”

“回去?”柳彦玲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我竟不知道该回去哪儿了?哪里冷帐寒衾,冷的我夜夜不得安枕,我回去作甚?”

螺钿小声道:“王妃如今还着什么急?和慧公主这一嫁,名声好听,实则吉凶难料,您想那南夏历来跟咱们北辰不睦,那位新皇,不远千里来和这门亲,必然有别样的缘故,可无论哪一样,想来都不会是真心实意的要娶后,公主这一去,既无家族倚仗,也无后路可退,难猜结局,退一步说,无论这结局如何?都碍不着王妃的事儿了,王爷就那么一说罢了,少年心性,过些年就淡了,难不成真因为一个女子,还要再起战端不成,那南夏又岂是好惹的,以后日子长了,定有回心转意之时,王妃宽心为上。”

“宽心……”说实话,柳彦玲这心真宽不了,这么多年了,哪一件落在宛如身上的糟心事,不是悄无声息就落幕了,即便全家下了大狱,依旧能起死回生。柳彦玲总觉得,或许冥冥中有不知名的神仙保着宛若,不然怎能样样否极泰来。

二月十八这日,正是难得的好天气,一大早吉时一到,和慧公主和亲的送嫁队伍就出了宫门,宛若高高坐在高高的鸾车上,望着夹道两侧欢呼凑热闹的百姓,觉得自己更像一个祭品,可悲,可叹,可笑。

出了城门不远,就见路边站着的苏王两家亲眷,当头便是娘亲搀着老太太,诰命的冠冕袍服穿的规整,跪在地上,高呼千岁。

近了些,坐在车上,宛若都能看出,外祖母和娘亲那颤抖着不能自抑的身子,仿仿佛寒风中瑟瑟的人偶,倍觉凄凉。

宛若下车,紧走几步扶起老太太,不过短短几日功夫,竟衰老的不成样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最经不起离别,尤其宛若,那真是老太太从小疼到大心尖子上的隔辈人,比王家宅门里那几个正经的孙子都疼的多。

这结果,老太太是如何也没想到的,自打宛若退了亲,这祸事就一件赶着一件临头,老太太想给宛若寻一门如意的亲事,都不能做主了,后来瞧睿亲王的意思,若是嫁进王府,倒也可保安乐,谁知满门下了大狱。

发生了这么多事,老太太才算瞧明白,皇上是不想跟王家有牵连的女儿嫁进宗室皇族了,竟是丝毫不念与贤妃的夫妻之情,安心要落井下石的。后来想想,皇家父不父子不子,哪里还有夫妻。

可怜宛若,从小锦绣窝里长大的宝贝疙瘩,如今这颠沛流离的和亲之路,可怎么受得了,到了南夏那边,举头无亲,有个不如意怎么好?那心里的委屈体己话跟谁去说?南夏那位新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娶了宛若过去,可会善待于她……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担忧,短短两日在老太太心里翻来覆去的转,如今这一见宛若,哪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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